流产究竟带来什么？

　　文 / 球球

“医生大大问问题很犀利，直接问，要不要，我说，要。他当时脸色就缓和了（医生看多了我们这种年纪的小年轻，有了孩子要堕胎的，所以就态度很不好），然后说，之前有吃叶酸嘛？我说没有，他说那我给你开一瓶，然后我就屁颠屁颠的出了门诊楼。” 在知乎热榜上刷到一个话题：你是怎样发现自己怀孕的？我一页页翻看着别人的幸福，直到我的目光落到这段话上。我牵拉起的嘴角不觉间耷拉了下来，发力的面部肌肉重新变得松弛。 我忽然意识到这满屏的甜蜜和惊喜从不属于我，我会面对的只是手术钳和医生冷淡的脸，因为我有性生活，却不打算生孩子。现在不打算，很可能以后也不打算。 我大一大二时在学校做性教育工作，新成员的每一场活动我必定旁听，我曾旁听过这样一段话：“想象一下，ta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婴儿，一个生命，是你的孩子，现在却要被弄成碎片，一块一块地从体内取出来。” 讲者在围坐的同学们中间声情并茂地叙述着流产的可怖，参与活动的同学们都皱起眉头、捂住嘴巴，露出恐惧和痛心的神情。 活动结束后，我问那位主持活动的新成员，你为什么要把流产说得这么恐怖？他看着我，真诚而笃定地回答：他们被吓到了，才会重视避孕呀。 可是没有任何一项避孕手段能够保证100%的成功率。恐吓教育在常规的学校和家庭教育中成为过街老鼠，它却在性教育里复活了。 似乎很少有人注意到，无论是安全套、短效避孕药还是皮下埋植，都有一定的失败率，可以通过珀尔指数衡量。即便是可逆性更差的结扎和上环，也可能有意外情况的发生。 从有性生活那天开始，我一直秉持着做到该做的，面对该面对的这样的心态。我坚持做好完善的措施，可是我从不认为倒霉事一定不会降临到我头上。 所以我对流产没有那么排斥，如果真的需要，我会用流产来保护自己。即便流产有这样那样的风险，也好过在不合适的时机生下一个意外到来的孩子。哪怕窟窿再大，亡羊补牢也是自救。 更多人似乎不是这样想的。与文章开头的那段描述类似的内容我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屏幕前的读者为准妈妈祝福，医生的喜笑颜开预示着新生命诞生的无限希望，可是直到我有了性生活，我才发现医生那忽然绽放的笑容背后是手术室里多少女孩面对的冷脸。 大家怎么说那些流产的女孩？ 遇到渣男、愚昧无知、不懂得保护自己、被爱冲昏头脑… 我看过一篇10W+的关于流产的推送，推送里女孩们无一例外悔恨万分，有的留下了终身后遗症，有的半夜梦到死去的孩子来索命，有的从此再也无法享受轻松愉悦的性生活…最后，编者总结，女孩要好好爱自己。 流产到底给女孩带来什么？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并不愚昧无知，我做好了保护自己的措施，我也有好好爱自己。可是如果我不幸成为了那小小失败率里的一个，我将要面对的是迎接新生命的笑容前那不会融化的暗夜，是人们对一个傻女孩的怜悯和怒其不争。 有谁统计过流产的女孩们究竟有多少是做了避孕措施的呢？就连文章开头那段话的作者，也是意外怀孕啊。我难过极了。 那是我真正对流产感到恐惧的开始。我曾经做过乳腺纤维瘤切除手术，医生经验丰富，态度也友好，在手术室一直和我聊天，夸我冷静，性格坚强，第二天查房时又和旁边的护士姐姐夸奖了我。 做流产手术是什么感觉呢？我不知道，但我有些害怕。 我无意苛责医务人员，只是流产过程中，他们是女孩们不得不接触的人。社会对流产的想象或许就是这样，我们厌恶它，却永远不可能消灭它，除非倒退到所有的性都是为了繁衍。 在百度里搜索“流产”,点击“图片”，满屏的血污。未成形的婴儿被捧在手掌里，黏糊糊的暗红色血块沾在卫生纸上，背景是狭窄拥挤的厕所甚至水泥地，强烈的视觉冲击足以令人不适（建议大家不要去搜）。极端的例子在互联网上四处流通，人们口耳相传着一出出令人扼腕的悲剧。 一次失败的避孕，就足以造就一个管不住下半身的渣男，足以造就一个无知单纯悔不当初的怨女。那些极端的悲剧变成了我们对流产的几乎全部印象，行走在地铁和天桥的女孩们就这样噤了声。 回到文章开头的那段话。同样是意外怀孕，决定生下来就能得到世界的温暖和祝福，决定不生却难以得到支持，甚至需要自己消化外界的冷眼和非议。我们究竟是受不了女孩意外怀孕还是受不了意外怀孕之后流产？ 流产的决定说明什么？归根结底只能说明我暂时不想要孩子而已。 还是那个问题，流产究竟带来什么？ 它不怎么好，但或许也不那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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