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鞋

　　E先生是一个老实人，老实到如E先生脚上那双黑白布鞋，两色分明黑白一生。只不过E先生那破旧的鞋上有了十几个补丁，像是长满脸包子的苍蝇，也好似E先生在扮演某个小丑，加入一场令人捧腹大笑的荒诞剧演员般，真是滑稽极了。比起这双鞋，E先生的上、下身各穿的也不像逃荒出来的山药蛋，直接有些干净的样子，表明了E先生依旧是一个要面子的，至于要不要里子，这显然是没几个知道的，也不会有人想知道。毕竟，E先生实在是一个简朴非凡，也没犯过什么大错的人，吃吃喝喝也不敢太多，更别说什么吸烟饮酒这种浪费钱财的大支出项目，至于说其他什么买地置产娶媳妇更是要了E先生老命了。所以，E先生注定是一个没啥危害的穷人，有些居心不良之人，竟是嘲笑E先生讨了一双鞋子做老婆，毕竟一辈子就是穿了这么一双包子款的黑白布鞋，怎么也不会换，甚至有人建议E先生换做一双市面上流行的鞋子，以搭配E先生上、下身行头，也好一下子变得人模人样的，至少没有人在乎E先生立马就扔的包子般黑白布鞋。

　　一双鞋，在常人看来怎么也不可能穿一辈子，即便是最扣的吝啬鬼也不会这般做，只要你稍稍干点活儿，挣上几个钱，足足买了好几双鞋，这定然是可以改变E先生穿了一辈子的包子般黑白布鞋。一双鞋，看看那些非E先生的人，无论是比E先生年龄大的，还是年龄小的，还是同等年龄之下的人，无不是换了连自己都不清楚多少双了，但就是E先生不去换，好似故意选择了这么一双独特到极点的鞋。E先生穿着这么一双鞋，若是鞋子变作一个人，定然会对E先生说，赶快把我换点吧，实在是丢您这个主人的脸，即便是您不丢脸，那我自己这般包包样子也丢自己的脸，若是您把我直接扔到了角落里，谁也不见谁也见不到我，就做了一堆垃圾处理了，也就是没有那种失了脸面的羞煞人的事情出现。

　　E先生显然不知道自己的鞋子，是一个要面子的人，作为主人的E先生也不会管自己的仆人鞋子会有的想法，就是直接使用它，什么时候能熬完自己一辈子的岁月，进了棺材便是将其带入棺材里面，也算是完成了其使命。有这种想法，并非是E先生一时之想，而是一种只要有时间便会想想这等事情，免得忘了之后就会把这双鞋子给丢了。当然了，E先生是不会丢弃这双鞋的，无论如何也不会丢弃的，毕竟，E先生没有准备好第二爽鞋子，甚至连卖鞋的地方都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卖，即便有人告诉E先生在某某地方有些鞋卖，E先生也不会去，甚至有些直接告诉E先生手机上可以买到很好的鞋子，E先生依旧是不会卖，甚至是会故意忘记卖鞋子的地方，好似有的人从来没人告诉E先生这事情一般。

　　一双鞋，就这么一双鞋子，又不是脚本身，何必不可以换呢？作为E先生的仆人，鞋子是一个E先生从小到大一直都要使用的穿着，不论是鞋子大小、薄厚、高低等等诸多要素的变化，无不是会影响到E先生对于鞋子的更换。但是就是这么一双鞋，从未有看到自己的主人换过另一个仆人般的鞋子，好似E先生的父母一样的不可更换一般，就是从小到大见到主人只有那么一双鞋子，而作为E先生的仆人鞋子，显然是有许许多多不满于主人的想法，但是迫于不能说话，也不能向主人表达自己的抗议，即便是眼睁睁感受到了自己变得又破又旧，或是脚趾头露出来了，或是鞋帮子有个大洞啦，还是鞋底子磨破呀，这等诸如此类问题出来，依旧是找个鞋匠缝缝补补，便是继续穿着上路，好似脚上的穿的不是鞋子，更是一种高级奢侈品一般。

　　E先生，觉得自己的生活是不需要第二双鞋子，也就不会在乎什么第一双鞋子保有的感受，更简单的说E先生又不是鞋子，没什么必要对于鞋子你们仁慈到自己花钱割肉的过程，甚至说，E先生是极为讨厌这种浪费奢侈行为，不如把钱存起来，哪怕是遇到了贬值也好，总的来说，自己还是有钱的比没钱强。E先生，这般对于鞋子的心态，估计是源于对房子的心态吧！毕竟E先生家的房子已然是住了几十年了，又老又破，可谓是蚂蚁蟑螂诸多的生物越轨进入房间，就是没有一个人进来。若是按照E先生的期待，换了房子，便是可以有一些人进入，便可以有些交际，再有了这些朋友之后，便是可以得到一些关系网，可谓是面子极为有光彩了，甚至可能有个媳妇儿被送上门了，更大的满足E先生内心的虚荣与欢乐。于是乎，E先生在不断的努力省钱，可谓是E先生所在的整个村子里面最省钱的人，也就是那种一分钱可以分为十份都嫌贵，直到后来一分钱被时代淘汰了，依旧家中有一大包一分钱。至于E先生攒钱的一毛钱、一块钱啊，这些货币也是免不了像是一分钱的命运，不是被时代淘汰，就是被物价增长与众人使用钱的习惯淘汰。总的来说，E先生所攒的钱，足足一大半被现实淘汰了，被自己不爱花钱的习惯淘汰了，即便是那个穿了一辈子的鞋子没有被淘汰，但钱币被淘汰了好几批了，真是难以理解E先生的做法。

　　作为E先生的鞋子，应该是可以理解E先生对于钱币的渴望与决心，毕竟，E一辈子就恨不得自己变作一个铜币一张百块的大钞，甚至变成一个印钞机，直接给自己印上几百万几千万的钞票，买上几百双鞋子一年三六十五天天天换新鞋。但是E先生得到的钱，只能是属于模仿人间rmb的阴间钞票，只能供自己死去后花，或许活着成不了百千万富翁，死后也可能作为一个比人间所有富翁的钱加起来都要多的超级富翁，真是趣味十足的想法。E先生的鞋子，这辈子是不会被换了，作为E这样的人的仆从，注定是像主人那般穷到极点，一辈子好一点变化，甚至是到了食不果腹的境地，也几位可能。也许吧，作为E的鞋子，会跟着E先生去看着自己所住的整个村子人口严重外流，从几万人变到几千人，甚至最好几百人的过程，真是连一个决心留下的人不曾见过，有太多巴不得今天能走多一秒不想留下来。作为E先生的鞋子看到了整个E先生所住的村子，由胜到衰的过程，着实有一种历经沧海桑田般的毁灭过程，也是着实有一种活着不过如此的悲伤样子。

　　E先生对于自己的鞋子，在自己生存的村子越来越没有了人，整个村子用人烟稀少形容都不为过。E先生，也不再是像刚刚出生之时，有那么白净如玉的皮肤，只有满是沧桑如红泥一般的龟裂的皮肤；也没有少年之时犹如歌德笔下的维特那般多愁善感，只有一身哀叹如死的麻木之态；也没有青年之时满是雄心壮志的伟大梦想，只有那些痛苦不堪于没媳妇的挫折；也没有中年时候饱经风霜般的成熟又坦诚面对一切，只有包含着面对死亡安然一些的奢侈乞求。这一切的没有，无不是标志着E先生老了，穷的也什么都没有，或许有一点谈得上人味的东西，便是一双跟随自己一辈子的鞋子，毕竟这个东西记录了自己一辈子的发生过程，即便是这段过程充满了苦难与不幸，依旧是像一个糟糕的记录器在记录着E先生的一生，准确的说是一个来自农村的人的一生。

　　终究于现实之上，E先生躲不过生命的流逝带来的痛苦，在没有安眠药的现实下，也没什么任何止痛剂的情况下，一切因痛苦袭击之下脸如扭曲的时钟，将生命之中最后一点反抗的力量活活扼杀在死亡之中，但这种自杀犹如涂尔干的《自杀论》里面的人一般，选择了相同的结局。这种解决并非是什么新鲜事情，尤其是在人所看不到的角落，充满了这种程序式的毁灭过程，好似你想阻止这些人的选择，就是一种对这些人最大的不尊敬，最大的惩罚。不过，有一件东西或许比死亡更为令人E先生有感触，也会比死亡更能令E先生去尊敬吧，那边是跟随E先生一辈子的鞋子，从新到旧，从完好到破烂，一切都像是记录着E先生想要记录的一切一样满是岁月的痕迹，宣告了E先生卑微的一生也是留下生存的记号。

　　大概，上帝不忍心于E先生死后的痛苦，直接将E先生变作了一双新鞋，满是散发着刚刚从工厂刚刚出来的味道，将其放在了陪伴E先生一辈子的破烂鞋旁边，以此表示对于一个人普通人的心愿实现的尊重过程。或许，这两双鞋是永远不会被人看到的，毕竟E先生所住的老房子已然是塌了，而老房子所在的村子全部变成了废墟，成为了没有任何人踏进去的坟地，或许只有某一天周围修建个什么铁路之类的，便是有人将其推平成空无一物的平地，以此表示开工动土的合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