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玉，揭开12年前的真相。
01
皇上的话，别说姐姐，连我，以及跟着姐姐追过来的爹娘，都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十二年，我救过皇上？六年前，他曾见过我？
这怎么可能啊？！
十二年前，我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如何能救得了十七岁的皇上？
而六年前，皇上又是在哪儿见的我，为什么我没一点儿印象？
注意到我们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皇上微微一笑，取下腰间的香囊，缓缓地，从里面取出一枚玉珏。
他拈着玉珏上系着的五彩绳，让玉珏垂到我面前，低声问道：“你……认得这个吗？”
那玉珏，在我面前轻悠悠地晃动着。
我定睛看去，瞬间，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怎么会如此熟悉？
这是一枚翠玉雕琢而成的月牙形玉珏，通体莹润，玉珏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兰花……蕙兰之花。
我轻轻捂住嘴巴，这东西……怎么会在皇上手里？
02
正待开口发问，站在爹爹身边的娘，已经惊呼出声：“蕙儿，这不是你的玉珏吗？你和婉儿出生后，你爹爹特意找了京城的琢玉高手，给你俩一人雕琢了一枚玉珏，暗含着你们的名字……后来，你的弄丢了，”
她蹙紧眉头，片刻后，又舒展开来：“想起来了，就是娘第一次带你们回外祖家省亲时，在去往江南的路上，你把它给弄丢了，娘当时还责怪了你一通……”
我的心怦怦跳着，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小山岗。
从这条路拐上去，很快就到了。
仲春时节，山岗上那片杜梨树林，正开着洁白的花朵，青草刚刚长出来，还没有铺满整个山岗。
而十二年前的初夏，那儿却是草木葱茏，足以藏人。
03
姐姐突然笑出了声，阴阳怪气地对娘说：“娘，我想起来了，这玉珏，可不是蕙儿弄丢的，是她故意扔掉的……她当时还求我给她保密，这么多年过去，我差点儿都给忘了……这会儿想想，真是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啊，蕙儿打小就喜欢装模作样，满口谎言……”
说着，她邀功般地看着皇上，侃侃而谈道：“皇上，这枚玉珏，是蕙儿丢出去，砸一个猎人的……不知道怎么到了您手里，您肯定是误会了，要么就是她骗了您……她绝不可能救您！”
随着姐姐的述说，记忆的门，似乎被一只手轻轻推开，透出一线亮光。
久远的往事，呼之欲出。
我的眼前，不断闪现着当时的场景：童年的小姐妹、路途中的休憩、正午的杜梨树林、活蹦乱跳的野兔、戴着树叶帽的猎人、被我掷出去的玉珏……
04
六岁那年的初夏，我和姐姐，随母亲回江南外祖家探亲。
正午时分，我们一行走到这个小山岗上，娘看到满是绿荫的杜梨树林，便提议停下来歇脚。
当时，车夫把马车停在林边的阴凉处，家丁们也都就地停下，或坐或躺。
我和姐姐，自是不愿和娘一起待在马车里睡午觉，便跑下去，钻进了林中。
随行的嬷嬷追着喊着不让乱跑，我们毫不理睬，嘻嘻哈哈地甩开了她。
午间的杜梨树林，静谧安然，阳光被树叶过滤，只余淡淡的清凉。
蚂蚱在草丛里跳来跳去，鸟儿在树枝头啁啁啾啾。
然后，我和姐姐不期然看到了一只野兔。
一只灰色的野兔，有着长长的耳朵和大大的眼睛，眼珠乌溜溜的，机警地四下环视，时不时用两只前爪，在身上挠着，憨态可掬。
05
长年生活在闺阁中的小女孩，何曾见过这样的活物。我和姐姐欣喜不已，屏住呼吸，整个人趴在林间的草地上，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野兔。
它并没有发现我们，在地上时跳时停，悠然自得。
我们也敛声静气，小心翼翼地跟在它后面，慢慢往前爬行。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随着野兔，爬到了杜梨树林的边缘处。
树林下面，便是一个斜坡，再往下，就是眼前这条幽静的林间小路。
当时，那野兔似乎受了什么惊吓，猛地一跳，跳到斜坡上的草丛里，失了踪影。
我很失望，抬起头，四下寻找。
突然间，我看到林边的草丛里，正匍匐着一个猎人。
他穿着灰绿色的短衣裤褂，戴着树叶编成的帽子，猛一看去，和身边的草木融为一体。
此时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潜伏着，岿然不动，对身后的一切，恍若未觉。
06
我和姐姐隐在一棵树后，好奇地盯着那猎人。
很快，我们便看到他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向斜坡下瞄准着。
我的心一下子揪得紧紧的，刚刚那只野兔，就是向那个方向跑了。
糟了！
猎人肯定是想射中那只野兔！
我压低嗓子，急急地对姐姐说：“姐姐，那只小兔子……猎人肯定发现了，要把它给杀了！”
姐姐也很惋惜，但想了想，还是对我说：“我们又管不住他，快回去吧，我有点儿害怕！”
我紧张地想着对策，快急哭了：“怎么办？小兔子好可怜，我不想让它死……我们把猎人吓走吧……”
说着，我看到了手腕上的玉珏。
月牙形的玉珏，我和姐姐一人一块，是我们出生后，爹爹送给我们的礼物，暗含着两个女儿的名字。
姐姐的玉珏上面雕着一朵紫菀，我的，则是一朵兰花，娘说这是蕙兰。
（姐姐的名字，原来叫唐月菀。只是十岁时，她从曹汝彬那儿得知紫菀不过是山间的野花，能做中药，一点都不名贵。生气之下，让爹娘把她的名字改成了唐月婉。）
那年端阳节时，娘捻了五彩绳，把玉珏串起来，戴在我们俩的手腕上。
07
现在想想，小孩子的想法，真是单纯善良又傻气。
我把玉珏从手腕上解下，对姐姐耳语道：“我有办法了……娘不是说这个很值钱，让我们不要弄丢吗？猎人杀小兔子，就是为了吃掉它，我把玉珏送给他，猎人换了银两，可以买酒买肉，就不会再杀……”
话还没说完，就见猎人拉满弓，已经蓄势待发。我不管不顾地从树后露出头，把那枚玉珏，对着猎人扔了过去，喊道：“这个给你，放了小兔子吧！”
玉珏正好砸在了猎人的后背上，他猛地一震，手一抖，箭瞬间脱离了弓弦。
接着，他下意识捡拾起那枚玉珏，回过头，狠狠地盯着我和姐姐，目露凶光。
看样子，他肯定没能射中那只小兔子。
姐姐吓坏了，一边往后退，一边斥责我道：“妹妹，你又闯祸了，看我不告诉娘去……”
我倒并不惧怕，小大人一般，一本正经地对猎人说：“你不要生气，这个能换很多银子的！”
恰在那时，林中传来家丁和嬷嬷焦急的呼声：“大小姐，二小姐，你们在哪儿？快出来，要出发了！”
那猎人神色一凛，向下望了一眼，便迅速钻出树林，绕到小山岗的另一面，不见了。
08
我和姐姐趁此机会，赶紧沿着原路折返。
我一边走，一边苦苦哀求：“好姐姐，求求你了，不要告诉娘……我是为了保护小兔子，你不是也很喜欢它吗？”
姐姐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回到了林边，娘正焦急地等我们，我害怕猎人追过来告状，便上前拉着娘的衣襟，乖巧地说：“娘，时辰不早了，我们快点儿赶路吧！”
娘见我居然主动要求出发，喜出望外，便也顾不上责怪我们，立刻让我们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继续前行。
后来，走了很远之后，娘才发现我手腕上的玉珏没了，问起来，我撒谎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
娘埋怨了好一阵子，但长路漫漫，又不能回去找，只得作罢。
后来，我自知理亏，从不主动提起这桩往事。
随着时光流逝，我也就把它尘封在记忆中，甚少想起。
09
我看着皇上，诚挚地把这件陈年旧事细细地说了一遍，末了小声道：“臣妾当年年幼，也算是做了一件傻事，只是不知这玉珏，怎么到了皇上这里？”
皇上深深地看着我，良久之后，语气沉沉道：“朕十七岁那年初夏，从京城去往江南。正午时分，走到这条路上时，被五弟派来的、潜在山岗的弓箭手伏击，那名弓箭手是一名猎人，也是有名的神箭手，箭不虚发……可是那天，他射向朕胸口的箭，却刚好偏了一寸。
因为就在他即将把箭射出去时，有人用这枚玉珏，在他背上砸了一下，导致他手抖了……他当时看到朕掉下马，并未多想，以为朕必死无疑，又看到有人进了林子，便急急地逃走了……而正因为偏了的这一寸，朕只是受了重伤，却保住了性命！”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瞬间想起皇上曾经说过的话：“……幸好有贵人相助，箭偏了一点点，不然……他是奔着取朕的性命来的！”
天哪！难道真的是我歪打正着，竟然救了皇上？
那贵人……竟然是我吗？！
10
迎着我愕然的目光，皇上继续说道：“朕伤好之后，便铺下天罗地网，追查凶手。最终，在五弟那儿发现了端倪，顺藤摸瓜，也揪出了那名弓箭手。
那弓箭手，倒是老实交代了。他告诉朕，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不知道从那儿跑来两个小女孩，其中的一个，以为他在打猎，把玉珏砸向他，说什么把玉珏给他，让他放过兔子……小女孩的本意，是想救下一只野兔。
弓箭手记得那是一对孪生姐妹，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扔玉佩的，应该是妹妹，因为那姐姐胆小，还说要回去告状……”
皇上对我温柔地笑着：“原来，是一个善良的小女孩，和一只野兔，凑巧救了朕一命。
从此以后，朕每次去江南，或者从江南回来，路过那个小山岗，总要停下来，小坐片刻。
就在朕登基后的第二年冬天，在那个杜梨树林里，捡到一只奄奄一息的野兔，它被猎人的兽夹夹断了腿。朕知道，肯定不是当年的那一只，却还是把它带回宫里，想要好好养着。只是不到半个月，那野兔就死了，朕便把它埋在霁月殿后面的海棠树下。
朕也一直在找那个小女孩，唯一的线索，便是这枚玉珏。
找遍了京城的所有玉斋，一直到六年前，才终于在一个年迈的琢玉高手那儿，得知这枚玉珏，是他给唐家一对孪生姐妹雕琢的。
孪生姐妹，姐姐叫唐月菀，妹妹叫唐月蕙，所以玉珏是一整块玉，从中间划开，做成两个月牙环状。姐姐的上面，雕着一朵紫菀花，妹妹的，则雕着一朵蕙兰花。
也就是说，这枚玉珏，是唐家二小姐的。这和弓箭手的说法一致，救朕的，正是妹妹……”
姐姐打断皇上的话，急急地说：“皇上，不过是个阴差阳错的误会，她要救的，只是一只野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