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卷 | 短诗集:《深昼》11－15
短诗集:《深昼》11－15
善卷，山东潍坊人。男。
作者已授权
11
林啸
起风了。
风带着我们向着那片悬空之林
一起呐喊:
所有的我们
赤足而行，行走在天堂之下
尘世之巅!
灯之凿
夜，清新。
海，低潮。
我们无眠。
我们让那些在夏的深草中
醒来的萤虫，
代替我们去凿响众星
蛰绿
冬，哄着我们入睡。
我们怀抱着
心中珍存的天地间的初音，
让它蕴化成
春鸟的
第一声啼鸣。
我们无翼而飞。穿过
云屿的支离，
穿过叠空的雾帷。
等到雾散去
唯有我们
伴着那孤帆与单桅，
标矗起
白粝
他用雪擦拭着夜鸟鸣叫的孤戾。
我们用炭火燃烧着
狭隙中
飘浮的宁谧。
鸟已飞入空洞。雪已
落尽了粗粝。
我们跟随着他
从一片白走向另一片白，
从一个所是走向了另一个
无所是。
剑掠
我梦见那道窄门变得
更加窄仄，
我梦见我身后尾随而至
如狼簇集的诱惑，
我梦见我抛掷的勇气蹦跳着
坠入了腾起的渊火，
我梦见整个的世界
向着沉重的虚无轰然倾侧。
我和我相静默。
我挥舞着我枯瘦的肋骨，
让它们从梦中
如剑掠过。
广镜
它为我们建构了另一种空。
那里面有我们的古老，
也有我们的年轻，有我们
欢快的叫喊，也有我们
它把它与之伴生的那一种空，
熔铸成了映照着我们
在宇与宙之间
来来去去的时光之镜。
慢板
慢慢地，那些沉重的石头爬上了
我们心中沉重的山。
慢慢地，你是我我是你梦中唯一的所闻
梦中唯一的所见。
慢慢地，我们循切到了最后的时间
最后的那一段。
慢慢地，我用生命熬制了长胶
续上你生命长长的弦。
知我
我知我
无法为你吹奏那一曲
来自星天的谣歌，
我知我
无法为你描画那一个
我知我
无法为你跨越那一条
尘封万年的长河，
我只知我
在我如叶旋落之时，
还会让我的青络伴你度过
雪的季节。
吟诵
我们:
终极之终!
他们:
让终极之终
为你们去追寻那平静!
12
岸滨
他召唤我们返回过去。
过去坦然而待。
我们站在那无根的岸滨，
看着时光之水
生长在我们空躯内的
一片片驳杂之林。
隅落
平落在那个
被新的天堂又一次
那里，有我们
寻找金煅之花的持焰者，有我们
播撒雷霆的奔跑者，还有我们
这些等待唤醒的
长眠的魂魄。
生长在夏的高坡，
秋的塬上。
是每一次黑暗之锤的捶击，
让它驰行而下
落成了我们邃井中
执香。
群集
在浅冬之季，
林中的精灵跟随着
月光迁徒。
我们等候在林外，
高举着烛炬，
就象我们在所有的神祇面前
久诺的那样:
昼与夜永不分离。
周线
到此回返!
挤过镜中的裂隙，
在光的面前，步履戛然。
到此回返!
光，看到那些无措的人们，
又肩扛起死亡的雕像，
向着镜中的另一面，步履匆然。
恒初
我们开始构建
它庞大而无体，
它无限而有序。
生与死陪伴着我们，
我们凝神贯注。
杂记
这是我走过的第二十七个
尘世。
他对我说。
我后来忆起，我一直跟随着
衣衫褴褛的他
走过了一个又一个
衣衫褴褛的
世纪。
褐羽
多年以后，我又飞过
那片时光的废墟，
高高的尖碑上
有我遗落的一枚前世的褐羽。
它曾经在
梦中的秋夜里，
为那些渴盼中的眼睛，
挹洒过弯月悲悯的清露。
微漾
他们把我抛掷下来的时候，
待暖的波浪。
我的躯体无声地消亡。
只有那
我所携带的深空的粹蓝，
还在万物欢泳的世界里
轻荡着复生的微漾。
囿自
我们猎击。
那些不着一丝的另一个
如同林中疲累的鹿与兔，
惶恐地瞪视着我们
即将射出的
穿透时空的箭矢。
13
燔炼
你听见火的声音
在地下高唱:
来吧，可爱的人，
抛下你一身的锈烂，让我
把一身的青铜
给你奉还!
蝶魅
你因何而生?你又
因何而死?
我在每一片的月泽中
都看到了你
生命之芒的晶细。
仿佛我们
都做了一个轮回的梦，我抖动你
重生的羽翅，
你召唤我舞动夜的银枝。
正午
有人拿了笔在空中慢书:
阳光之下，皆无
遁物。
行极
我知道
我们永远走不到
宙与宇的边际，但
我们的双足从不曾停息。
在最后的那一颗星
隐没之前，
我们要踏遍我们
应行未行之地。
聆星
北斗南指。
夜如水静。
我们这些没有随风
飞走的人，
围坐在她的身边，听一听
亿万年前
她在星河中穿梭时，学唱的
冰与火的歌声。
翘首
看!
藏身在
秋枝上高高的果实里
就象曾经在这个人世上
寻觅的我们
在黑夜里沉入黑暗
在白昼里
守候暖阳的凝视。
日朗
我们跟随着他去追赶
我们一一死去。
我们看到那些从前消失的人们
一束束
夏芒的金黄。
袖缪
他们挥舞着隐形之斧，砍斫着
枝腾桠沸的喧嚣之宙。
我旋走在疾风中。
我让那些准备逃逸的天地之空籁
躲入了我长长的云袖。
春黎
谁人在用春的长矛，
刺穿了冬的坚白中冰封的绿意?
捧起的是一束红玫而不再是刺棘。
双城
那里有相拥之叶，那里有
相望之星。那里有冬的飞白，
那里有秋的点彤。
那里有你栽下的离草，那里有我
放飞的鸣筝。那里有我走近的窗牖，
那里有你远眺的林灯。
我们从未分别。我们
从未相逢。
14
长垣
暮色罩拢着他们。
他们的马在暮色中蹄踏着
停滞的时间。
我们久居于北方，那终冬的黑日
低悬在南山之南。
等到昼与夜
平分那盲然之白，我们
跨过了
岁月阴影垒积的又一个残垣。
往痛
你又一次倾听那蓝色之铃，
它在静的夕光中
用固有的元音，丈量着你我
去而复来的归程。
我们的耳边，
矛戟交战的记忆，在
我们的冥想中
如水般，逐渐消溶。
娑婆
他是端坐夜尖的最后的智者，
数看着我们
背负着那些堪忍之恶
鱼贯而过。
我们从沦世中抬起望眼，
那空明的盘月
何时会将他覆盖大千的
金的光箔
无声地降落?
诘难
为何你不让沉重的躯体再次轻软?
为何你不让昨夜的灯在今日再次点燃?
为何你不让雾中之光穿透迷茫的眼?
为何你不让偏航的船走向阳光之面?
为何你不让尘封的舍利悬照云间?
为何你不让疾行的星宿停止飞旋?
为何你不让世间的无眠一睡千年?
为何你不让我们看见我们的永远?
为何你不让那永远陪伴我们走向另一边?
湮没
而，
剩下的
只有那曾经遭受巨量的光
碾压的水波
和在我们尖厉的
叫喊声中
四处奔溅的落星之壳。
夜光如窠。
它包拢着
一个是我。
一个，是我心中刚刚装下的
万千世界。
当那些骑士
从关外驰来的时候，落日如隳，
荒漠涌起。所有人的眼中
都映射出
血与火的交织。
等到他们跪立于我的面前，
我已知
这些穿过死亡密林往生之峰的甲士
将要迎接我去把那
幽玄之门开启。
前溯
我们曾经存在过。
在无影的
虚空中，我们如同无物。
每当有人独自穿越这
幽长的轮回之谷，
我们便撑起落满了细小的
灵魂之虹的伞翼，
陪着她
走完终途。
仆从
我跟随着他走进了那座
无夜之城。
人们正在搭建
遮蔽冷昼的高高的云棚。
他说:
放生那只金狮吧。
解开它
脖颈上夜之蓝绸缠裹的
梦的银铃。
工琢
天，暗了下来。
我们走进栖身的原野。
远远地，
有人开始用秋的毛皮
打磨月斑。
那悬在树杪的淡月
在他们扑飞的翅羽间
躲闪明灭。
15
沉坷
天与地都在各自寻找着
各自的轮廓。
当那只无形的巨手
在风中弹拨着幻光之弦，
我们这些
曾经追赶过雷霆的宇尘，
都化作了标注四涯的
山脉与川河。
所有等待攀缘黑夜的人
都手持了一枚
默然肃立。
不同的星散发着不同的
香气。那是不同的人
终将达到的不同的
目的地。
我看到有人丢弃了手中的信物，
跟随着黑暗中
灯火斑斓的尘世。
我们和时间一同站在了
那个地方。
听着秋叶喧嚷，看着
云丘跌宕。
远处，携着所有
耕作在我们
草籽
他们准备把我们锤烂，
直到
我们忘记了我们
曾有的美丽。
卑土
两颗尘埃相遇。
他说:
在光中满天飞舞。
她说:
我不想在光中浮游。我不想
在光中行将就木。
我让风去吹走他们。
我在光中收集着他们
轻无的骸骨。
潜存
人们开始散去。
喧嚣的空气又陷入了
沉闷。
突然，有人高声
呐喊:
谁来焚烧这无魂之林!
我们这些隐藏在地下的影子
应声而起
站直了自己挺拔的活身。
殄佚
所有人都在谈论它，
所有人都在
找寻它。
它越发变得不可知。
它躲在我左手的
衣兜内，看着我把世间万物
丢失的名字，
装进了它贪吃的大嘴里。
薄暮
我们试着嵌入到
黑暗中。试着忘记自己
身在何处，
去向何处。
复活
你曾经告诉我，
我们行走的世界是安静的。
没有风，没有雨，也
没有雪。
只有我们逐渐缩小时，
掌心中仍紧握的
等待鸣响的
雷霆之刻。
臂挽
你我立于崖边。
山下的灯如我们一样，
臂挽了臂，
望着虚空
和虚空之上的
正在微雨朦落的另一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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