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
又是一夜初春，窗外的风，带进淡淡的香。却带不进一丝一毫的畅快。
阿一对着洁白如雪的电脑屏幕，叹了口气。口气吐到夜气里，如同刚刚删掉的又一行文字，了无踪迹。墙上“滴滴答答”的钟表，却焦急的驱赶着又一天的离开。
只剩下五天，就得交稿了。
阿一望向窗外霓虹斑斓的城市。恍惚听到市区广场上的钟声，“当当”的响起。
：“午夜十一点了，我是这座城市工作到最晚的一个了吧！？最近的生物钟，真的有些日夜颠倒了。”
：“啾啾啾啾……”
：“哪来的臭鸟？这深更半夜的。”
阿一一脸厌恶的寻声而去。却看见敞开的窗户外，有一只灰色的夜莺，小小的身影，被阻隔在纱网之外。一圈又一圈的回旋，鸣叫，久久不肯离去。
阿一烦躁的走了过去。用力敲了敲纱网和窗玻璃。“当当当”的警告声，却丝毫吓不走这只不请自来的讨厌鬼。
阿一果断的拉上窗子，右手的动作却在窗户缝隙即将闭合之时愕然止住。
因为在月光与霓虹浑浊的光影里。阿一分明看见，夜莺豆大的小眼中，那一汪泛滥的泪水。晶莹剔透，犹如两颗璀璨的星光。
这鸟儿真的就不客气的飞了进来。径直把纸条丢进他敞开的手心里。随即落在窗台上，静静的凝视起阿一的眼睛。
书房明亮的灯光打在它棕灰的羽毛上，泛起柔滑的光泽，而那如剑的眼神里，却蕴含着异样的灵性，看得阿一直发毛。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纸条上。
这是一截裁剪下来的A4纸，写着六个打印出来的仿宋字：
“请务必跟着这只鸟儿！”
她是一个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刚刚警校毕业，来到了这座城市，住进了这座小区。成了一名实习警察，也成了阿一的梦中情人。
阿一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和她的第一次邂逅，那是一年前，一个初春的早晨。
却在踏进小区大门的一刻，被什么人撞了个正着。一袋豆浆和两个馅饼“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阿一恼火的抬起眼睛，却又一下子愣住了。
在他带着血丝的目光中，是一张带着歉意的柔美的脸。还带着风铃般动听的嗓音。
：“对不起对不起！第一天上班，怕迟到。”说着，这一身天蓝休闲装的倩影，便消失在路边那辆等待已久的劳斯莱斯里。
两分钟后，阿一才晃晃的回过神来。僵尸一般的向前荡去。
直到肚子里的“咕咕”声。才让走远的他，连忙跑回来，捡起了一早的伙食。
阿一再次与稿费擦肩而过，却邂逅了一个女孩。一个出现在他当晚梦里的女孩。
于是，一个屌丝作家平静如死水的生活，落入一个倩影，激起层层波澜。
于是在一次又一次忍不住的偷瞄后，他听到了她的名字-孟菲儿。
听到了她的职业-警察，也听到了一个让他暗自神伤的人名-她的男友王天赐-本市最大科技公司的老总。
而一直早出晚归的她，这两天突然毫无踪影，只留下一面漆黑的窗棂。哀怨在阿一一首首永远不会拿去发表的小诗里。
“啾啾啾”
接着小小的身子一抖，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钻出窗子。在窗外的半空中盘旋，像在等待。
：”不管了！跟着这只臭鸟，出去找找灵感。说不定还能邂逅一场奇遇。”
阿一随手套了身外套。“蹬蹬蹬”地下楼去。从楼道里推出一辆蓝色电动车，出了住宅楼。
这只鸟儿也约好了似的，一直盘旋在阿一微微抬起的目光里，不远也不近。
即便已是午夜十分，泛滥的霓虹依旧将这座城市，渲染成一座不眠的斑驳梦境。
梦里划过阿一单薄的车影，穿过一座座冰冷的高楼，以及高悬其上的，一块块熟悉或陌生的广告牌。
阿一瞟了几眼。许多广告牌上仍旧是同一款VR游戏设备的巨幅动图广告。
最近这款VR头戴也太火了吧！使用最先进的脑波意志力操控系统，随性所欲的在眼前创造出近乎真实的虚拟。如此高大上的设备，却卖着大白菜都不如的价格。价格低到即便是阿一，也一咬牙买了一部的程度。
尽管说是会通过内容购买的方式盈利，可这家科技公司，简直是造福亿万屌丝的大手笔啊！
阿一再一次的感叹。
原来，这只臭鸟突然拐弯了。
等等，这条路……？
果然，在又一次的拐弯后。
那只夜莺径直飞了进去。
：“你能飞进去，我进得去吗？”
阿一望着夜莺尾巴后的影子，消失在大学校园的夜幕里。苦笑着摇了摇头，调转车头。
：“请你等等！你是陈阿一先生吧？”
只见徐徐拉开的大门内，走出一个身影。穿着一袭像是研究员的白色制服，银发飘飘的脸上，一道道皱纹在被照亮的夜气里，依稀可辨。
阿一只得硬着头皮迎了过去。
：“您是……孟……孟长生，孟教授。未来……人类计划负责人！？我我……”
：“看来，只有你们这些科学幻想作家，才会对我们这些与现实生活看似毫不沾边的科学研究感兴趣啊。”
孟教授朗朗的笑道。
可阿一却在这畅快的笑声里，隐约听出了一股无法掩盖的疲惫。阿一也无法掩饰自己从内而外的激动。
：“您，您认识我！？”
：“我当警察的女儿告诉我的，说她小区里，住着一个文笔很不错的作家。”
阿一感觉脸上发烫。
就在孟教授的半推半就下。阿一见到了实验室成片的设备，还有几张像是诊疗床似的东西。
阿一却在这堆叫不出名字的设备中，看到了那只夜莺。它正立在一根高高的鸟杆上，小小的脑袋看着教授，一会儿又转到阿一那边去。
阿一还看见一件无比熟悉的东西。一台自己也拥有的，广告里的VR游戏设备。
这不免让他露出一脸的惊讶，随手拿起来，把玩着。
“你们科学家也玩这个呀！？”
却看见教授脸上堆满的严肃。
阿一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哈哈！你回答的不错。”
孟教授欣慰的点了点头。
孟教授接着追问。
：“这……”
阿一的意识并未去考虑这个问题。让他更好奇的，反而是孟教授，为何深更半夜找来一个外行人，问这种专业问题。
孟教授笑了笑，倒了两杯咖啡。递给阿一一杯。自个儿抿了一口。开始自问自答。
：“我的研究表明：意识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物质，一钟可以被篡改，清除甚至提取出来的物质。就如同将电脑里的程序文件，可以被修改，删除和剪贴一样。”
：“啊！？”
：“你玩这个VR游戏，玩了多久了？”教授却突然转移了话题。
：“因为最近要赶稿子，所以还没碰过。”阿一咧嘴笑了笑。
孟教授却一下子严肃了起来。杯子撂下，双手死死的抓住阿一的肩膀，眼睛死死的盯着阿一的眼睛。
阿一吓了一跳，杯子抖动，咖啡洒了出来。在阿一蓝色的运动鞋和教授布满褶皱的棕色皮鞋上，留下斑驳的灰色水渍。
：“听着，不要去碰那个东西。绝对不要去碰！否则你会后悔的。”
阿一稀里糊涂的连连点头。
孟教授这才带着歉意的笑了笑，放开了阿一的肩膀。
：“其实它-就是我要见你的原因。”
孟教授的目光落在那台VR上。如江河般深沉的目光里，仿佛正上演着一出火烧赤壁。
：“因为制造并廉价推广销售这台VR的那家科技公司的老总，就是我的学生。也是这个未来人类项目的发起者。”
：“啊！？难怪那家公司叫-未来！”
阿一恍然大悟，却又疑惑了起来。望向窗外迷离的城市。市中心那座全市第一高楼的楼顶上，那个巨大的V字，依旧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芒。如一只巨大的眼睛，俯视周围的一切。
教授的目光，也望了过去。眼神浑浊，语气却像刚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一块坚硬的寒冰。
：“可他现在，却在犯罪。”
：“啥！？”“咳咳！”
阿一刚要咽下的一口咖啡，呛在了喉咙里。
：“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一台如此高端的VR设备，为何会卖的那么便宜呢？”
：“因为这并不是一台普普通通的VR设备，而是一台可以在潜移默化中，篡改掉玩家意识的魔鬼！它能一个较长的时间内，将玩家慢慢的，变成一具具傀儡。这就是他，不惜成本，不惜代价的推广它的原因。他想得到的不仅仅是金钱，而是成为凌驾于亿万人之上的，实实在在的——神。”
教授默默的打开了墙角的那台VR，语气淡漠。阿一并没有听到教授平淡口气之下的，那股泛滥滔天的滚滚波涛。
因为他已经被这平淡的话语所描绘出的场景给震住了。傻了一般的，那台已经启动了的VR设备上绚烂的光影。在阿一的眼睛里，点起一把星火燎原的恐惧。
：“我研究过，这台设备在白天，就是台正常的游戏VR。而到了人类意识出现消沉和波动的深夜，位于公司总部的游戏服务器，便会向所有正在运行游戏的机器，暗自传输一组接一组的特殊代码，通过VR头戴里的生物电传感器，反向作用，产生特殊的生物电信号，配合着同步的视觉信号刺激，进而潜移默化的将傀儡意识，融合进玩家的大脑意识当中。就像慢性洗脑一般。”
阿一还没回过味来，肩膀却已被教授牢牢地抓住了。只得呆滞的瞧着教授紧盯着自己的眼睛。
：“可除了我女儿，其他警察竟没有一个，没有一个愿意相信我这个……近乎天方夜谈的控诉。因为这些外行人甚至游戏设备专家，根本查不出藏在这台魔鬼机器里的猫腻。也更不愿为了这子虚乌有的笑话，去得罪本市纳税第一的大户企业。”
教授激动无比的情绪，通过颤抖的手臂。传到阿一身上。
：“可，即便我相信了，又能帮上什么呢？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屌丝作家。”
阿一苦笑着，心里莫名的神伤起来。
教授的脸上却升起彩虹色的光芒。
：“因为你可以，阻止这场灾难！”
：“啥！？”阿一晃了晃神。怀疑听见这句话的，不是自己的耳朵。
教授冷峻的面庞，却稍显放松。看了眼桌上的电子日历。
：“你应该也知道吧，就在明天白天，未来公司会举办一场消费者开放日活动，邀请广大的VR玩家进总部参观。”
阿一木讷的点了点头。教授给两人的杯子斟满了咖啡。自己抿了两口，清了清嗓子。随即从墙角储物柜里，取出一枚小小的U盘和一包衣服放到阿一身旁的桌上。然后无比无比严肃的注视着阿一。
：“我要你明天下午，参加这次活动。你要做的是：
1.活动结束前，钻进厕所。等待晚上的到来。
2.换上这件内部人员制服，依靠你们作家瞎编乱造的本事，混进服务器机房。
3.将U盘插入服务器主机指示灯下的USB插口上。静待指示灯再次亮起绿灯。时间大约为两分半钟。
4.拔下U盘，然后像没事人一样的出来。”
阿一彻底蒙住了。看了眼教授，又看了看身旁的U盘和衣服。就像在看外星人一样。大脑一片空白。坐在那，傻了一般。
：“这……”
教授却彻底放松了下来。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转而拿起自己的手机。看着斑斓的手机屏。
：“你发表在网站上的文章，和小说不错。只可惜没人捧你。我说得对吗？”
教授把微笑的目光丢给阿一。微笑里带着一丝引诱。让阿一却更加不自在的躇在那。不由的缩紧着身子。
：“而我碰巧认识些文学界的大佬。帮你多赚点稿费，不是什么难事。”
这句话仿佛在阿一的眼睛里点了颗蜡烛。
：“另外能不能……？”
阿一脸上泛红。
教授笑了起来。却让整张脸浮现出一丝苦涩。可阿一已经无暇顾虑这些了。心脏扑腾扑腾的快要跳出胸腔了。
：“你想和我的女儿交朋友！？她最近在忙一个案子，不过……这……可以考虑。”
教授一脸坏笑。将杯子扬在嘴边，才发觉杯子已经空了。无奈的丢到桌上，呆望着一无所有的杯底。
：“一言为定！”
阿一的勇气与兴致，却被完全调动了起来。秋风扫落叶般扫除了一切的疲惫和沮丧。
：“啾啾啾……”
又是折恼人的臭鸟。阿一朝高高在上的那只臭鸟，怼了一眼。
教授却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从之前的储物柜里，拿出一只只有粉笔盒大小的小笼子。那只夜莺竟然直接钻了进去。
：”明天，带上它吧！它或许……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于是第二天开放日，总部大门外，等候进场的长龙般的队伍里，阿一挤在了中间。
一身青白相间的运动装，白色运动鞋，老黄瓜刷绿漆的硬生生的扮出一副大学生的模样。
阿一再次回头瞟了眼背后的单肩包。攥紧斜挎胸前的皮带。几口深呼吸。几步跨进未来公司近乎隐形的玻璃大门。
一楼便是展览大厅，七八个新游戏和VR设备的体验区早已挤满了人。喜欢游戏的阿一却提不起一点兴趣。视线游鱼般的穿梭在如海的人群中。搜寻着机房可能的位置。然后很自然的，焦点落在了大厅东侧一座玻璃悬梯旁的电梯上。电梯一侧的指示灯，红得刺眼。
果然，电梯被故意关掉了。还有两个全副武装的保安，来来又回回。
那么。只能等等看了。
阿一捏着鼻子，锁上了厕所单间的门。靠在了干净如雪的墙面上。
可是，这大公司总部的厕所，竟然是臭的！难道这也是故意的吗！？但愿包里的那只臭鸟没被熏死。
阿一将鸟笼提了出来，放到单间的置物台上。夜莺老老实实的趴在里面，一动不动。安静得仿佛死掉。只有两只精致的眼睛，在厕所亮起的灯光下，不断翻动，闪若星火。
阿一掏出手机，继续读那篇还未看完的小说。任由时间一点点的爬动。
直到爬到了晚上八点。
阿一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脚，随即换上灰白相间的员工制服，检查了下内衣兜里的U盘，冲出了厕所。当然，他没有忘记打开夜莺的笼子。
一楼大厅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电梯的指示灯却依旧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阿一的视线只得锁定在电梯旁的胖保安身上。他来回的走动着。像个发条玩具。偶尔晃到一旁走廊的阴影里，左顾右盼，然后利索的掏出兜里的鸡腿，啃上一口。
看来，他并未发现自己。阿一的嘴角一翘。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嘿！”保安迎来上来，不满的拦住了阿一。
：“你们内部人员是不允许在一楼闲逛的。”
：“你们安保人员，也不允许上班时间吃东西吧！？”
阿一尽量笑得自然点，尽量压制着慌乱的心绪。
：“我，我……”保安的语气终于丧失了力量。甚至紧张了起来。
阿一拍了拍保安高耸的肚腩。笑道
：“大家都一样，都不容易，都有饥饿难耐的时候。”阿边说，眼角边故意的向总部外的便利店瞟去。
保安放松的笑了笑。眼睛向左右一扫。随即跑向了电梯，按了下一旁的指纹开关。
红灯变成绿灯。阿一长嘘了口气。
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保安提醒了一句。
：“放心，一楼的监控就是个摆设，只要咱俩，谁都没看见……”
阿一会心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电梯在39层停了下来。阿一闪电般的钻了出去。
还好，电梯旁没有人。透过层层的毛玻璃，不远的某处，人影斑驳。
果然，一个拐角处，是一间宽敞的机房，十多个穿着同样制服的人，穿梭在一排排的服务器间。调试着什么。机器上红灯绿灯交相辉映成迷离的背景。淡退了窗外的夜色。
：“你是谁？”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将阿一刚要迈出的一步，吓得直接缩了回来。阿一赶紧几口深呼吸，转过身来。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面色红润，却不带任何表情。口齿清脆，眼睛却像一汪死水，弥漫着大雾，没有焦点。
阿一的大脑急速的思索着，汗水划过鼻翼。回头瞧了机房一眼。尽量的将视线弥散开去，极力平和的答道。
：“最近新增的玩家那么多，公司不是又多了好几台服务器嘛。所以就又聘了我这个新来的……”
：“奥，难怪……”大雾眼的语气终于放松了下来，笑了下。双手却一下子抓住了阿一的手。
：“走，咱俩一起去机房。”
终于成功迈进机房了，阿一脸上的笑容，都快要露出来了。可那个家伙却仍旧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手。
突然，
“乌拉乌拉乌拉……”警铃一片大作
：“有未植芯片者闯入！未植芯片者闯入。”
紧接着，机房里那几十个人都不动了。几十张没有表情的脸，几十双弥漫着大雾的眼，直直的聚拢到阿一身上，像是发现猎物的狼群。
盯得阿一双脚一软，瘫倒下去。右臂却突然传来疼痛感。原来，身旁的那个人，一只手竟依旧铁钳般的钳住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扫荡起自己的衣兜。
“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下楼声，如恐怖电影里的背景音。一下又一下的踩在阿一“扑腾扑腾”的心脏上。
：“是哪来的小瘪三？”
一个笔挺的身影，一袭精致的黑色西服，一张年轻的傲慢的脸，一双闪烁着火光的眼。
那张脸，似曾相识。他曾一遍又一遍的出现在网络上，广告牌上，
以及……去年春天，那辆等候菲儿的劳斯莱斯上。
没错，他就是未来公司的老总-王天赐。
周围这几十个年轻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对着自己的老板，深深的弓下了腰。仿佛一群见到了国王的奴隶。
阿一被两双钳子般的手掌，牢牢地压跪在地上。
：“让我看看这个有胆没钟的小家雀。”
王天赐死死的抓起自己猎物的头发。看着阿一如死人般惨白的脸，笑得肆无忌惮。
：“我好像见过你，就在我和我前女友的屁股后面。哈哈！”
嚣张跋扈的嘴脸与电视上那副亲切可人的人设简直天差地别。
：“主人！这是从他内衣兜里搜出来的U盘。里面是删除型木马病毒”
身旁的年轻人，把阿一的U盘，插进一台手持设备上。然后弓着腰，双手毕恭毕敬的将阿一的U盘奉上。
王天赐双指夹起U盘。轻蔑的看了眼，扔在脚下，闪亮的棕色皮鞋，一脚将塑料U盘踩了下去。
“咯吱”的一声，仿佛踩碎了阿一弱不禁风的躯体。
：“毫无疑问，这又是我那敬爱的老师，那个老不死的杰作。”
：“主人！他……该如何处置？”
一根手指，冰冷的指向面如死灰的阿一。语气却卑微得如一个乞丐。
：“既然他那么喜欢当我前女友的尾巴，那就把他像她一样处理了吧！不过这次要把他的意识清除得彻底一点。明白了吗？”
王天赐轻蔑的俯视着阿一，故意提高了嗓门。
：“然后随便找个黑胡同扔掉。一个莫名成了植物人的屌丝，这个社会是不会在意的！哈哈哈……”
王天赐踩着“哈哈”的笑声，踏上楼梯，一步一步的消失在阿一浑浊的视野里。
出现在同一片视野里的，还有一个熟悉的小小的影儿，从隐约在众人背后的窗外防盗网飞进，在阿一的泪眼里，如星光划过。直直的向阴影中的一台服务器冲去。
难道……
阿一已没空多想。因为他的身体，已被四个奴隶般的年轻人牢牢架起，向另一个房间架去。如案板上的一块肉，动弹不得。只得拼了命的呼救
：“救命！你们这是在犯罪！犯罪啊！”
显然只是徒劳。
直到被死死的按躺在一张似曾相识的床上。四肢被锁扣牢牢固定。
然后脑袋被套上一个头套一般的东西，一个就像是医院里做脑彩超的头套。长长的线缆接在一旁的电脑上。
可阿一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随着奴隶们一步步的操作，一步步的陷进绝望的沼泽。
直到眼前银光划过，然后是飞扬的断掉的线。还有奴隶们的尖叫。将阿一近乎休克的视野点亮。
是那只臭鸟！它来救自己了！
阿一拼了命的摆脱掉双手上的锁扣。坐起身。
真的是那只夜莺！从身边不停的划过，只见它那双原本瘦小的爪子，此刻却弹出了两把锋刃，瞬间割断周围的电线。袭击着围拢过来的奴隶，血光飞溅。
终于，阿一解开了脚上的纽扣。
终于，阿一成功的站在了地上。没有受到什么阻挡。
因为那只夜莺，无止无休的的袭击着所有围拢过来的奴隶，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啾啾啾”的叫声，像是一句呼唤。冲击阿一的心底。
阿一拔开双腿，向电梯跑去。
身后传来传来王天赐恼火的声音
：“抓住那个瘪三！抓住那只臭鸟！快……”
这气急败坏的尾音，被阿一关在了徐徐闭合的电梯外面。
直到甩掉了保安，跑出了总部，阿一拦下来一辆出租车。
直到阿一跑回了家，一屁股瘫坐在床上。气喘吁吁。
他才突然想起，那只臭鸟，应该也逃出来了吧。
他才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被打了一针，然后死死的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阿一傻傻的看着墙上的万年历。自己竟然昏睡了三天。
还有两天就得交稿了！
阿一忍受着饥饿，打开了电脑。却仍旧习惯性的，浏览了下新闻。
然后再次傻掉了。
在电脑斑斓的屏幕上，是一条接一条的时事新闻：
1.昨夜，三千六百多名未来VR玩家，游戏时出现严重的头晕恶心等症状，报警并就医。未来公司已被立案调查。公司一切游戏服务业务被明令禁止。
2.未来公司部分职工家属联名表示：自己的配偶在进入公司总部工作后，性情大变，判若两人。
3.以孟长生教授为主的专案调查小组对外宣布：在未来公司的服务器以及VR设备里，发现猫腻。未来公司涉嫌从事给玩家洗脑等非法活动。
4.未来公司总裁王天赐已被刑拘，一旦罪名成立。等待他的将是死刑和上百亿元的赔款。
……
还有手机上的十多条信息，自己的数篇文章竟奇迹般的发表在了多家刊物。所以支付宝里的银子……
阿一再无写作的兴致。随便吃了点东西。冲出了家门。
再次坐在这间实验室里，阿一惊讶的发现，仅仅两天时间，孟教授竟然仿佛老了十岁。却依旧和蔼的打趣道：
“我给你的报酬，还满意吗？”
阿一拼了命的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的扭捏了起来。
：“那个……”
孟教授的笑容不见了，目光阴郁着如欲来的大雨，眼角闪烁起星光。
：“你想见我女儿！？好吧！”
阿一跟着他钻进一辆出租车里。听见他对的哥说到
：“师傅，去夕阳公墓。”
：“啥！？”
直到两人站在一块墓碑前，阿一仍旧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可眼前崭新的墓碑上，清清楚楚的刻着“孟菲儿之墓”五个大字。以及黑白照片里的那一抹熟悉的倩影。还有左下方的时间：
卒于3月15日
三天前！？那个夜晚，总部里的那个癫狂之夜！？……
阿一不愿再继续联想下去……他害怕揭开一个不愿相信的真相。
：“事到如今，我不应该再瞒你了！或许你已经猜到了……”
孟教授哽咽着。瑟瑟发抖的身躯已丧失了站立的力气。在一旁的踮石上随便坐下。
：“那只夜莺，就是我的女儿！咳咳……”
孟教授剧烈的咳嗽起来。授颤巍巍的手指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就着随身酒壶里的水，将药片咽了下去。
止住了咳嗽。教授长叹一声。带着风暴过后的满眼伤痕。
：“一个星期前的夜晚，是我女儿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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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教授视角
安装完最后一片零件后，我将送给女儿的礼物-一只机械小夜莺，小心翼翼的放进礼品盒里。
要知道菲儿最喜欢的鸟儿，就是夜莺。
当我拿起彩纸，对着四四方方的礼品盒不知所措时。门咣当一下被推开。
是女儿，东倒西歪的挪了进来。让我的眉头紧皱。赶紧过去扶她坐下。
：“我的好女儿，怎么也学会喝酒了！？……你……这是怎么了？”
悚然看见菲儿痛苦扭曲的脸。吓了一跳。
：“王天赐的阴谋被我撞见了，他要洗掉我的意识……灭口……没有成功……”
菲儿死死的抓住我的双手，颤巍巍又决绝的嘶吼。把我的心都要撕裂了。
：“爸爸！救我，我的意识快要流干了……但我还不能死！我是个警察！我必须阻止他的惊天阴谋！爸爸！我还不能死！爸爸！救救我……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瞬间被一个硕大无比的念头占满-救我的菲儿，我的女儿！
我环顾四周，发了疯的寻找。我一定要找到一个容器，一个可以临时承载我女儿意识的容器。
直到我的目光，落在那个礼品盒上。
：“女儿！爸爸要委屈你了，爸爸没有办法，爸爸必须救你……你放心，爸爸很快会给你造出一个最美的身体……”
我哭喊着，浪沧着，把菲儿抱上了手术床。那可是给猩猩猴子做实验的实验床啊！如今却躺上了我的女儿……我我……
我颤巍巍的捧出那只夜莺。一闭眼，插上了与女儿大脑的连线。一跺脚，按下了电脑上的回车键……
第二天。
我一脸沮丧的推开家的门。看着这只夜莺，我的女儿。在房间里自由飞舞。如一阵微弱的春风，拂去些许的疲惫。
她停在了电脑旁，身子弹出USB插头。插进电脑里。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
这是我和我的“夜莺女儿”的交流方式。
:“爸爸！报案了吗？我同事们怎么说？”
：“对不起，女儿！爸爸无能，没法说服他们，去相信这个天方夜谈。”
：“要不要，我再去总部试试……”
：“不！我决不答应！警察孟菲儿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只是一只夜莺，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对着电脑咆哮着。
：“可爸爸！对不起！我是个警擦！您的女儿……是个警察！”
：“不！咱们一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两全的办法！”
：“或许……我们可以找个外援……”
：“找谁？”
我仿佛看见夜莺-我女儿眼里的星光。
那个夜晚的第二天。
我终于能以专案调查组组长的身份进入那座大楼。只为找回我的女儿。
却在王天赐那个挨千刀的办公桌上，见到了，见到了一只被肢解的机械夜莺，我的女儿！
她闪闪发亮的眼眸已然熄灭，可那秀气的小嘴，却依旧挂着最后那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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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找到了我。”
阿一恍然大悟。心中波涛汹涌。
：“是的。为了我这个当父亲的，辛苦你了！”
孟教授吃力的站起来，竟向阿一弯下了腰。阿一连忙上前扶起来。
：“教授，使不得！该感谢的应该是我。是我啊！”
阿一并不想阻止自己泛滥而出的眼泪。
：“那天夜里，菲儿在完成数据传输后，本可以一走了之的。可她，她为了救我，去跟几十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搏斗。我我……”
：“不，你不用感谢或道歉。”教授和阿一彼此搀扶着站在菲儿墓前。好似一对泪人。沐浴着温润的夕阳。
：“就为我女儿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对不起！我是个警察！”
远方的夕阳，金黄而温暖。带着跨越千年万年的体温，将一句话，温润成支撑整个世界的，不朽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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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件结束的第二天夜晚。
阿一在洁白如雪的电脑屏幕上，码上了-夜莺的歌声，五个字。作为他这一部短篇小说的名字。
就在他起笔开始写正文时，一旁的窗外，那一抹斑驳的夜色中，终于又传来了那久违的
“啾啾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