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之门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 羽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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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小小的黑白液晶显示屏上是个陌生的号码，接通后半天没人说话，她刚要挂断，里面忽然传出个男人声音。
断线。
电话半天才接通，家里保姆却支支吾吾，半天才嗫嚅说孩子不见了。
小南，小南被绑架了。
晚冬的寒意顺着窗缝溜进来，徘徊在她的办公室里。她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拿起座机打给老孟。
这时陌生号码又打了过来。
“3天以后准备40万，具体地点等我明天电话，再说一遍，报警撕票。”
最后的四个字仿佛有刺一样，狠狠地扎着李萌的心。
2
李萌和孟昭鹏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当时李萌25岁，两人年龄相仿，一拍即合。
她称孟昭鹏为老孟。因为和单位看大门的大爷同姓，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称呼他时都会先笑上好一会儿。
“霉女，你是不是OICQ聊多了啊？认识几个菌男了？”老孟反击。
“目前就你一个！”李萌扑过去，两人在床上闹成一团。
再后来两人按部就班地领了结婚证，仿佛被上天安排好似的，在李萌看来，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小家伙的到来。她本想在香港回归这一年生产，但宝宝似乎急着看这世界，在1996年年底出生了。
现在——2000年，宝宝小南已四岁，小脸虽还在发育却已展露出俊秀的神采，不止一人夸他好看，都说这孩子长相随他妈妈般漂亮，长大后定是个小帅哥呢。
但现在——在那通电话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保姆已被辞退，李萌站在空掉的屋子里，看着小南那些玩具散落在地上桌上，忍不住地流泪。
那些绑匪会不会打他？会不会饿着他？
“难道要我坐着等消息？小南是我的全部……我绝不会让他像从前那样……”李萌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擦擦眼望着地面。
老孟握住她的手，他能感觉到妻子有心事。李萌漂亮能干，在一家外企任职，而他却只是个实习司机，他把妻子当成是命运的馈赠，给予关怀宠爱，自然也不会强迫她去做什么。
老孟思忖良久：“那……我去爸妈那儿借点。”
“你我爸妈身体都不好，也许什么时候就需要用钱……”李萌摇摇头，“我们还是先自己想办法。”
话虽这样说，可这几年刚经历一阵股风潮，很多人都把钱入了市，不知谁会有闲钱借给他们？
就在两人苦恼着的时候，玄关大门发出吱啦啦的声响，忽然被打开了。
楼道的灯光照进来，将门口的人映成了黑色的剪影，一个小小的影子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
李萌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辨认许久，哭着朝那小小的影子跑过去。
门口的人竟然是小南，她的儿子！
孩子小脸有些脏污，但没见皮外伤，也并不哭闹。老孟在楼道里搜寻了数遍也没发现其他人。隔壁家的《快乐无罪》放得很大声，就像是在应和着他的心情一样。
他想哭，和李萌一样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孩子明显受到了惊吓，两人只得先给孩子先安定下来。
李萌给小南洗了澡后抱他上床睡觉，只留下老孟一个人在客厅发呆。就在他点起第二支烟时，玄关的门锁咯吱一声开了，门扉在黑暗中慢慢荡开，像是有什么进来了一样。
3
孩子不见了先前的活泼，给他最喜欢的巧克力糖也只是下意识张嘴吞掉，双眼时时呆滞地盯着前方，失了魂一般。
李萌裹紧小南身上的毛巾被，第24次尝试让他说话，但依旧失败了。
“听说有的孩会因为惊吓而失智。”老孟说，“这几天领导不在，我把单位车开出来带你们去。”
他们一家与对方绑匪一明一暗，怕又再多生事端，便没有报警。
这天老孟外出办事，李萌一人带小南看动画，时至晌午两人看得困了，她便抱孩子回屋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听到门铃在响，以为是丈夫，李萌便起身迷迷糊糊地跑去开门。
“他在哪儿？”
李萌惊恐地摇头。
“你的孩子！”男人眼睛血红，嘶吼道，“我只是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发现兄弟都死了……我看到有个影子从尸体上飞出来，是你孩子身上的影子！”
李萌快速反应过来，这胡言乱语的人就是绑匪！她努力告诉自己不要惊慌——这种情况下要优先保护儿子！
“小崽子！”男人起身冲向小南并把他按倒在地，孩子双眼上翻，嘴巴张着，痛苦的模样更鼓舞了男人，他勒紧幼小的脖子，歇斯底里地嚎叫！
李萌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从后面一刀刺进男人的肩膀，男人惨叫着摔倒在地。李萌想上去抱住小南，但却愣住了。
有一团模糊的灰色影子正徘徊在小南身边，隐约是个人形，它迅速地朝着男人冲去。
那男人捂着肩膀，似乎也看到了这异象，便慌乱大叫着：“不！”
然后他转身打开窗子，从这六楼栽了下去。
4
男人躺在病床上，周身缠满纱布，旁边还有个年轻的警察守着，查证发现凶犯没有家人，警方只能待其醒来再做笔录。
男人坠楼时正落在下面的轿车上，人虽未死但伤势严重。而警方根据他的档案查到其住地，发现那里另有几具尸体。
李萌每天都会过来待上一会儿，希望男人醒来以说出更多讯息，但每次均一无所获。这天就在她再次失望想要离开时，病床上的男人出了声。
男人的脸蒙着纱布，闷声道：“那女人找到我和兄弟们，给了我们一笔钱，告诉我姓孟的那家可以绑……可没想到她是在算计我们，算计……我的兄弟们……”
“女人？叫什么？”警官问。
“唐……唐瑜宁。”
李萌愣了。
唐瑜宁。
“医院那边有什么进展吗？”老孟有些尴尬，“关于小南的事……是不是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捧着温暖的红茶，李萌叹了口气。
初二那年期中考试她拿了第一，而唐瑜宁在班里排名倒数，针对唐这一常拖后腿的差生，老师在课堂上做了点名，让其向李萌学习。
那天放学后李萌被唐瑜宁和几个男同学叫到楼后，几人将她团团围住。
唐瑜宁上来给了她个耳光，命她蹲下。其他男生不停笑着，嘴里的烟抖个不停。几个男生是唐瑜宁的跟班，因唐瑜宁表哥是初三的流氓老大，便极尽巴结。而楼后又是三不管灰色地带，这些人便肆无忌惮。
唐瑜宁踹了她几脚，还不解恨，便招呼旁边的男生让他们对她进行侵犯。
男生们起先退缩，但忌惮唐的淫威，便凑过来对她张开嘴。
“如果你说出去，他们就都知道你被男生摸过，舔过。”唐居高临下道。
李萌想要后退，但始终走不出这些人留在地上的影子。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将近一个学期，直到家人发现了她脖子上的红色印记。
家人愤怒至极。
后来校方做出通报批评，为了照顾李萌的自尊而隐瞒了事件经过，以作风不良为由给予唐瑜宁退学处理，但离校前唐仍是把李萌被侵犯的事散播了出去。
李萌也只得转学。
至此在新的学校学习生活一帆风顺，而后考上不错的高中大学，进入名企工作。初二那年的事情被她深埋于心，褪色遗忘。
听闻妻子曾经被如此欺辱，现在孩子又被牵连，老孟咬着牙恨道：“如果小南的事是她在搞鬼，我就让她好看！”
李萌对他笑笑，心下更是不安——她现在仍然认为那女人是她一生中见过的最为纯粹的罪恶。
5
警方已定案男人的同党们为自杀。虽那男人一再坚称凶手是小南，但那几人自杀使用的凶器上并没有小南的指纹。
谁相信四岁的孩子会杀人呢？
小南如常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动画片，一言不发，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李萌尝试着理清头绪。仔细回想，那男人并非失去理智而坠楼，而是因为那个模糊的影子。因发生在瞬间她并没能看得仔细，但这一切能用常理来解释吗？
当时年轻的警察问李萌是否认识这个“唐瑜宁”，她否认了。有些事她要自己去印证，不管这个唐瑜宁是否是旧识，但一定是小南这案子的关键。
她想到了现下很火的校友录网站，于是在班级页面留言寻找唐瑜宁的下落。一天后有人私信约她见面。
当天下午，在家附近的咖啡厅里她见到了对方——竟是在转校前关系还不错的一名同班男生。
“任……胤臻？”她有些不敢认。
“是我啊，认不出来了？”
任胤臻笑嘻嘻地落座，大体仍是李萌记忆中的模样：原本的娃娃脸成熟了些，看着更加阳光英俊，个子也长高了不少。
上学时两人前后桌常常互抄作业，但转校后李萌不想再与那学校有任何瓜葛，两人便失去了联系。
如今故友重逢，两人几乎用了几个小时来叙旧，听说她结婚了，任胤臻忽然探过身来：“我现在事业正顺，跟我吧？”
李萌脸色一变，要起身离开，被任胤臻拦住。
“喂喂喂开玩笑，都老同学了，我能挖墙脚吗？”任胤臻笑得有些尴尬，但接着岔开了话题，“你找唐瑜宁干啥？我记得你们……”
“那个绑匪入户行凶的新闻原来是在你家！该不会是她指使人……”任胤臻讶异道，“这可是大事，我尽量帮你查她下落。”
不得不说任胤臻很厉害，几天后李萌接到短信，上面是唐瑜宁的住址。
第二天老孟把小南送去孩子奶奶家，和李萌两人直奔任胤臻给的地址。那地址位于城南的一所普通小区内，他们找到短信上的门牌号，敲门却无人应答。
栏杆式的老旧防盗门把两人隔绝在门外，老孟松开怀里防身的工具扳手，敲了敲邻门。
旁邻一位老先生应了门，但听到唐瑜宁几个字便脸色一变。
“你们……找她干什么？”
“我是她的同学，找她叙旧……”李萌找了个理由。
老先生盯了她一会儿，摇摇头，“人前段时间自杀啦！这女的平时就老往家里带男的，还换着……前些天不知道怎么就上吊了，死的时候那惨，不知怎么弄的血把衣服都染红了啊……我们这帮邻居也不敢住了，想着卖了房子去别地儿住。哎，还以为你是要买房的呢……”
李萌和老孟面面相觑，再看向唐家那道门，只觉得似是有寒气从门板后钻出来一般。
6
唐瑜宁死了。
后来还听邻居说她生前性格阴沉少与人接触，警方去她家善后时搜出了很多奇怪的符咒纸片。
假设绑架事件和唐有关，那么现在人已死，事情也该结束，可李萌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有一种危机感环绕着她，就好像背后有条毒蛇在虎视眈眈一般。
老孟倒是解恨，因为唐从前欺负过自己妻子，因此不停地说死得好。
任胤臻知道了这件事后也很是惊讶。
“曾经那样飞扬跋扈的性格，怎么会自杀呢……”
老孟带小南去看专家却被建议转他院心理科。李萌能感觉到丈夫的焦虑，因此瞒下了奇怪影子那一段。她不想徒增丈夫的烦恼——更何况她自己也根本不信那些怪力乱神。
几天后的半夜她忽然醒来，恍惚中察觉有人站在床边。开始以为是老孟，但扭头发现他正在身旁酣睡。
她想尖叫却动弹不得，床边的影子面目模糊几不可辨，竟咕噜噜原地转了几圈，消失了。
接着是家里的东西无故丢失。起先她以为是小南在恶作剧，但后来发现丢失的东西都出现在玄关高高的吊顶壁橱里。壁橱在买房的时候就已经存在，老孟觉得可做储藏柜就在装修时保留了它。
里面很深，深到似乎能通到隔壁。这天她独自在家收拾房间时发现壁橱的门开着，便踩着椅子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柜子黑暗深处有东西在动，找来手电朝里面一照，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柜子里有一根环状的麻绳垂在那里，绳子仿佛是透过顶板凭空出现在柜中，飘动着，似在对她招手，接着便消失了。
小南依旧沉默，有时会直直盯着某处，令人毛骨悚然。整个家笼罩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就好像有东西在窥视一样。
又过了两天，李萌半夜醒来后看到床边有双从小腿处截断的人脚立在那里，脚上正穿着她的鞋。她尖叫起来，那双脚倏地消失。老孟被惊醒，只得抱着她给予安慰。
突然间一切都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了。
李萌的世界观在瓦解，她不知道该求助于谁，正巧这时任胤臻打来了电话。
7
任胤臻来到李萌家时给小南带了些水果糕点。他是第一次见到老孟，两人握手后，便扭头对李萌道：“你找了个好老公。”
李萌一笑。
“我看人很准的。”任胤臻又道。
如此奉承让老孟对妻子这个面目英俊的老同学有了明显好感，倒是李萌有些尴尬，赶忙岔开话题：“寄给你的录像带收到了吗？”
任胤臻因工作原因广结人脉，几天前听李萌说了家里发生怪事便想起从前认识的一位师父，那师父通晓异事，也帮到了很多人，但身体一直欠佳不便出行，因此李萌便把家里的情况拍进录像带寄了过去。
令李萌感到欣慰的是，任胤臻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任胤臻看小南不在便问道：“师父看了录像，他想知道你遇没遇过怪事？”
李萌沉默半晌，看了老孟一眼：“那个绑匪来我家的时候，曾有个影子在小南身边……”
任胤臻皱皱眉头，在本子上记了下来，“还有呢，比如更早些……小南出生的时候？”
李萌的记忆被拉回几年前。
那时她产前住院，某天一觉醒来发现食指划了口子，血蹭了一床，以为是不小心碰到便没在意。又过了不久，手术前几日发现手臂上出现了圆形的黑色印记，但那也没引起她的重视，因为那看上去实在像是被布料染了色。当小南出生后，那印记就自动消失了。
任胤臻一一记下。待他走后，老孟望着妻子：“小南那事为什么不和我说？怕我害怕吗？”
李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虽然家里发生了很多怪事，老孟却还没亲眼见过，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差别呢？
老孟叹口气，抱住她：“回头我去买些辟邪的东西回来，然后咱们一起去庙里拜拜，驱驱晦气。”
第二天老孟就真的买回佛像耶稣人偶平安符等各种辟邪之物，并锁住了壁橱。奇怪的事情不再出现，除了小南依然缄默外，仿佛一切都回归了原样。
又过了几日，老孟带小南去做心理辅导，李萌一人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时任胤臻打来电话。
“师父说你住院时的遭遇让他想起东南亚的一种邪术，那邪术是把死者灵魂通过媒介带回世间，媒介就是……”任胤臻在电话那头顿了顿，“人。作为媒介的人，最后也很可能会因为阴气过盛而死。”
刚买回的鲤鱼在水池里躺着，鱼眼圆睁瞪着李萌。
“我委托朋友查了唐瑜宁的档案，发现她在1994年左右去了东南亚，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李萌……我从来不信这一套，但我信你所看到的，我想……小南可能在出生时就被人下了咒，那连通阴阳世界的门可能就在他身上。”
李萌举着电话，眼神渐渐涣散，她忽然双手下垂，如梦游般弯下腰身，电话也丢在了地上。然后她抓起水池里刚剔除的一大串鱼内脏拼命地塞进嘴里，血水从她的嘴角溢出来，滑向脖子，化为一条条血痕。
此时的李萌发出嘶嘶低吼，眼球暴突，便犹如狰狞的贪食的恶鬼！
这时客厅忽然发出噼啪爆裂声，她才如大梦初醒，内脏的腥气充满她的口腔和鼻腔，令她顿时呕吐起来。
平生第一次，她哭着喊出救命两个字。失去意识后她隐约做了个梦，梦里看到那灰色影子有着一张唐瑜宁的脸，蛇一样缠绕着她的身体！
她跌跌撞撞地跑回客厅，整个人脏污不堪。然后她看到老孟买回的那些辟邪物件都变了样子。
百宝阁内摆着的泰国佛像裂成了两半，电视旁耶稣陶瓷玩偶的脑袋掉了下来，还有放在茶几下面的神社平安符连同包装布袋一同变成了碎片。
8
老孟带着李萌和孩子敲开了任胤臻的家门，任胤臻很是惊讶，忙把这三人请进家中。
在整洁的客厅中喝着主人端来的热茶，老孟有些尴尬——当他回家时看到被吓得失神的妻子，第一反应就是来寻求帮助。
“那灵魂确定是……唐瑜宁么？”任胤臻问老孟。
老孟点点头，虽没有看到任何异象，但他完全相信妻子。对他来说妻子就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在发生了这一系列事后，他更是发誓不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只是现在却感觉无力——他面对的是个无形的恐惧。
任胤臻从抽屉里拿出一只信封递给老孟，示意他打开，只见信上写着：
于午未时将灵魂引至开阔之地，待日上中天，怨魂烟消云散。
老孟紧紧握着信：“这……要怎么做？”
“师傅说怨魂没法干扰现实世界，只能附着于人身令人产生幻觉或者自杀。因为小南是媒介，所以怨魂护着他，那些想要伤害小南的绑匪都被怨魂附身而自杀。唐瑜宁肯定知道这一点，才在自杀前委托绑匪绑架小南，为的就是让小南在危境中激发媒介的能力。”
“狠毒的娘们。”老孟低声骂道。
“师父说怨魂直到宿主死亡才能离开，也许可以利用这点，当它附身到某人身上的时候，把那人绑起来，然后带到信上说的时间和地点。”
老孟看了一眼妻子，“那……行得通吗？”
任胤臻摇摇头，“现在看来那怨魂会因为辟邪物件干扰而被赶出受害人体外。我们还要确保当时周围不会有那些东西，剩下的……只能赌。”
“小南会不会引来更多的……”一直沉默着的李萌忽然问。
“师父说媒介只能引来同血脉的灵魂。”任胤臻摇摇头。“至于为什么会引来唐的灵魂……记得你说住院时有天醒来发现被割伤了对吧，也许是唐找了医院内应将你麻醉后取了血，用某种方式来达到血缘相连的目的。另外师父还说，被怨魂杀死的人是无法成魂的，甚至不能转世……所以我们都得小心。”
李萌给怀中睡着的儿子裹紧了毛巾被。老孟则是恨透了那女人，他握住妻子的手：“我会保护你们的，我保证。”
任胤臻暗暗叹了口气。
老孟看小南困了便带他到客房休息，李萌留在了客厅。只见她不停地喝茶，似是不想睡去。
喝到第三杯时，任胤臻把茶杯夺了过去。
“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你……不用做这么多的。”李萌望着他。
任胤臻轻叹：“其实也不都是为了你们。那时……班级里很多人都是受害者。很多次，她和她哥哥在路上劫走了我的零花钱，我还曾经被推到角落里……”
然后他一笑，“我不想谈什么复仇，那太可笑了，我只是想阻止她。正好也要写本书，你就当我在搜集素材吧。而且见到你后想起很多从前的事，就不由自主掺和进来了，罪过哎。”
李萌被逗乐了，她打开钱夹，看着里面儿子的满月照：“只是没想到唐瑜宁竟然还恨着我。甚至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和家人……我以为躲开那些人就好，但我错了，有些恶人是根本躲不开的。”
放在几天前她会很难想象自己相信所谓的灵魂、邪术。但就是这些听起来与她生活毫不沾边的东西，现在却在威胁着她和家人的性命——她几乎能感受到儿子的生命在慢慢消逝。
不，她不会再让那女人毁掉自己的生活，绝不。
“我要消灭她，永远的。”她默默说道。
9
隔天傍晚，李萌一行回到家中。
明明没有下雪，屋中却漫着股潮湿的味道。
老孟和任胤臻一同抽出沙发里面的挡板，又从壁橱找出一大卷麻绳放在上面。挡板刚好可躺个人上去，这两件东西放置于客厅中央，看着就像是套刑具一般。
入夜后窗外的车流渐缓，世界愈加黑暗静谧。
三人坐着相顾无言，计划只是理论可行，但实际会发生什么，有何变数，没人知道。
墙上的时钟滴答不停，时间却似是凝固了。任胤臻想化解紧张气氛便打开电视，但几小时过去，电视中的热闹气氛也没能感染到这屋子分毫。
夜渐幽深，就在众人开始困倦时，小南忽然瑟缩到李萌怀中，李萌以为他冷便裹紧毛巾被，忽然电灯和电视同时熄灭，房间陷入了黑暗。老孟一惊，赶忙伸手去抓妻子，却摸了个空。
任胤臻忙着找火机照明。老孟唤着妻子，当眼睛慢慢适应黑暗后，他看到有人影坐在对面卧室的床上。
“萌萌？”他走过去，即将触碰到那人时，电力忽然恢复，李萌狰狞的脸陡然出现在面前。
她的瞳孔消失了，只剩下眼白，两颊深陷似厉鬼，猛地扑上来朝老孟的脖子咬去。
任胤臻赶忙上前，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李萌绑在挡板上。李萌像野兽般挣扎哀嚎，令人心惊胆寒。
小南披着毛巾被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待李萌挣扎渐缓，老孟摸了摸口袋里的车钥匙——该进行下一步了。
“这里交给你了。”他对任胤臻说，临走又回过头，“谢谢你。”
任胤臻苦笑着摆摆手。
老孟走后房间安静下来，被塞住嘴巴的李萌偶尔挣扎两下，但已发不出声音。
任胤臻望她许久，然后俯下身轻轻解开她上衣。
“你问我为什么这样帮你……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吧。”苦笑在他的脸上蔓延，“我曾试着联系你可没有回应，能再和你见面简直就像做梦一样，你知道吗？对初恋的感觉太难抹去了……”
他自语着，一抬头发现小南正站在卧室门边，因为不声不响，他几乎忽略了这孩子。
“只能用这种方法……我也真是可悲。”他挣扎片刻，终是把李萌的衣服系好，深深叹了口气。
“我的生活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生意失败了，刚刚把债还清，觉得很累……真的羡慕你对象，羡慕你们……”
这时门铃响了，打断了他的自语。他整理好衣服，过去打开门。
门外的地上躺着只高跟鞋，不远处是另外一只，在楼道尽头还有件女式裙子。他跟着这些物件走到楼梯间门口，发现线索断了。
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他返回时，便看到那绑匪正蹲在客厅中央，手中的尖刀正悬在李萌的肚子上。
10
绑匪头子身上的病服都还没脱，纱布松垮地挂在手臂上，凶狠的神色令人难以靠近。
“你别做傻事……”任胤臻想令对方冷静下来。
“我要为兄弟们报仇！”男人叫道。“杀了这女人还有那小崽子——”
这时男人忽然身躯一震，迷茫地伸手入怀，掏出挂在颈部的项坠，只见红色的挂绳上的玉佛已碎成几块。
任胤臻心下一冷——他们的努力白费了。
男人把项坠扔到一边。匕首的顶端刺入李萌的身体，很快，李萌的身下便漫开了血水。
“别伤害她！”任胤臻大叫。
灰色影子随即从李萌身上剥离而出，在客厅上方盘旋两圈便飞向男人。男人躲闪不及，瞬时抽搐起来，然后他将那把利刃一下下刺向自己的胸口，脸颊。
怨魂会杀死所有阻碍它的人。
任胤臻赶忙扶起李萌。腹部的疼痛却令清醒过来的李萌大叫一声。
“你能走吗？”任胤臻问。
李萌捂着伤口，流出来的血像岩浆一样滚烫。她看着站在房间角落里的儿子，咬着牙点点头。
这时绑匪已经朝自己身上戳了数刀，刀上沾满了碎肉和鲜血，最后一口气吐出来，咚地栽倒在地。
自男人身体脱壳而出的怨魂似是吸了血光，人形更加明显，几乎能够看清它狰狞的眉眼。
如果它再度附身在李萌身上，恐怕凭他任胤臻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没法困住她，如果李萌自杀，那他们全盘皆输。
眼看逃不掉，任胤臻捡起地上的刀，一把把李萌拉到跟前，横刀抵住她的脖子。
“你这是……”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任胤臻道。
李萌忽然明了他的意思，便挣扎道：“别！”
“我真傻，对吧？”任胤臻苦笑。刀子割破李萌的皮肤，现出血痕。那空中的怨魂看到了，便不顾一切地朝任胤臻冲过来。
你中计了，任胤臻得意地想道，接着他的身体便僵硬了，所有属于自身的意识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跑……”这是他最后的话，然后便举起刀子刺向自己的胸口。
李萌别无他法，只得哭着抱起小南，跌跌撞撞地逃出家门。
11
老孟车刚一开到楼下便看到哭着跑来的妻子，她身上的血令人胆寒。他知道，计划变了。于是发动汽车，朝市医院的方向开去。
李萌透过车窗看向自家的窗子——那里已没了光亮。怀中的儿子在发抖，李萌裹紧他身上的白色毛巾被，只觉得腹部的疼痛渐弱，似是已经麻木了。
老孟握住她的手，感到那里是彻骨的冰凉。
“萌萌……坚持住……”他颤抖着。
然而李萌知道，那怨魂不会放过他们，今晚就是最后的时刻。
“别去医院……我们去郊外……”她尝试说服老孟，但气若游丝的声调令老孟更加恐慌。
强烈的睡意钻进脑海，李萌倚着车窗睡了过去，梦里她看到燃烧的火，扭曲的公路，呈各种死状倒在奇怪祭坛边的尸体，以及浑身是血的老孟、任胤臻和小南……然后她便惊醒了。
夜半的公路上杳无人迹，黑暗的世界在窗外飞逝——车还在行驶，但她感觉到车速在加快。
小南在她怀里发出低吟声。
“老孟，小南他……”
李萌看向丈夫，发现他正抓着方向盘，歇斯底里地颤抖着！
不知何时车子已经驶入偏僻的城郊，路两旁是无边的荒地，老孟哀嚎起来，似乎在和侵袭了自己身体的力量做着斗争，但身体很快便停止了挣扎。
然后他解开安全带，最后望了一眼妻儿，打开了车门。
李萌还来不及阻止，她的丈夫便栽出了车外，而车也因失去控制朝路边的槐树撞了过去！
千钧一发间李萌抱紧了儿子。
发动机的轰鸣在猛烈的撞击声中消失了。当她再醒过来时，看到的是挡风玻璃外碎裂的黑暗世界。
安全带救了母子两人。李萌哭着打开车门，抱着儿子摔倒在公路上。月光下，老孟的尸体像人偶一样扭曲地躺在不远处。她看到唐瑜宁的幽魂在那里徘徊，似乎要确定其死亡才会离开。
怨魂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或儿子，这就是唐瑜宁生前的执念。
李萌擦去泪水，咬着牙，她也有执念——为死去的人复仇，保护自己的儿子！
她解开儿子身上的毛巾被披在自己身上，然后捡起散落在地的车身碎片。
怨魂似乎感应到她的想法，便放弃探查老孟的状况，朝这边冲来。
“我是自杀的。”李萌举起尖刀一样的车身碎片，“你失算了。”
冰冷金属刺入温暖的血肉，她仰起头怒视着怨魂，血从她脖子的伤口汩汩涌出，溅落在白色的毛巾被上，将其染得血红。然后她再也说不出话，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握着刺入身体的凶器。
怨魂在她面前狰狞地尖叫，却无可奈何。
李萌笑了，她能感觉到寒冷在占据自己的身体，她知道那是濒死的征兆，倒下的那一刻，她把目光转向了小南。
她似乎想对小南说些什么，但始终发不出声音，只得一直握住儿子的手，直到最后一丝生命光芒从眼瞳中消逝。
没能亲自杀死李萌，怨魂似乎受到了打击，失去目标般在原地打起转来。一旁，小南呆望着死去的母亲，自打回家后第一次出声。
“妈……妈……”
那怨魂听到这声呼喊，狰狞的脸盯着小南——孩子的双亲已死，没什么能再保护他，怨魂蓄势待发，似是要把所有的怨念都发泄在孩子身上！
12
怨魂眼看就要冲上来。
这时一团灰色气体从小南口中喷薄而出，使得小南摔倒在地，那气体在空中迅速成型，显出一只漂浮的灵魂。
唐瑜宁的魂魄发出无声尖叫，似乎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到了。
此时挡在它和小南之间的，是刚刚死去的母亲的怨魂。那怨魂脸色乌青，身披血衣，呈现出死前的模样。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尸体和已失去意识的儿子，脸开始变得扭曲狰狞，与自己死不瞑目的尸体一同瞪视着唐！
顷刻间两道灰色影子同时冲向对方，如同缠斗的蛇般彼此吞噬绞杀，不断在空中变幻形态，空中径自发出似是来自遥远时空的尖叫，仿似地狱之声。
许是杀戮太多，唐的怨魂沾满血腥，充满强烈戾气，母亲一方的怨魂便渐渐不支，形态也逐渐模糊起来。
就在这时，躺在一旁的小南突然又再出现痉挛，嘴巴吐出又一团灰色气体，这团新的怨魂竟隐约显出男人的模样，身上同样沾满鲜血，模样与不远处孩子父亲的尸体毫无二致。
原来在被怨魂附身的刹那，孩子父亲选择了自杀，在跳车后头部着地，浑身淌着鲜血死去，因此成为最后被召唤的灵魂。
最后一刻，这父亲还是实现了自己的承诺。
至此，夫妻两方怨魂魂归一处，强烈的气场似是将黑夜也震颤了。
唐瑜宁的魂魄本能地退缩，害怕了。那两股奇异力量毫不迟疑地扑上来，撕扯啃噬着唐的怨魂！
两方力量终于对等，父母想要守护孩子的执念力量甚至开始超越那女人的怨恨。
终于，唐的怨魂再也无力对峙，三方魂魄开始相互抵消，坍缩。只见那三道影子融成一团，在空中不停振动，最后竟一下子迸射开来，消散在空中。
冥冥中，只遗下了那女人怨魂不甘的尖叫声。
一切终是归于沉寂。小南缓缓醒来，看到一旁的母亲，便爬过去抓着她冰冷的手，哇的一声哭了。路的远方有两道车灯正由远及近，而月光下，像是已满足于儿子的平安，那母亲的双眼不知何时，已合上了。
尾声
19年后。
夏日燥热的晌午，刚过了饭点，中餐厅里食客渐少。壁挂电视播放着新闻节目，里面环保志愿者正在做时事宣传。
“2019年年中的大事——垃圾分类，爱国从小事做起，为了生活得更好，我们每个人都该为家园贡献一份力。”
男生走进餐厅时一眼就看到了那网友——她正坐在约好的位置。
那女孩一头短发，大大的眼睛，打扮精干，神情却落寞寂然。
男生大方落座，笑着伸手过来：“不好意思晚了些，在下孟小南。”
女孩望着他。
孟小南摸摸自己的脸，“网上也没能说上几句，现在见到真人了，没吓到吧？想吃点什么？我看网上说这里有道网红菜——”
女孩打断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约我来这里，但我不是来约会的。我在找相信我并能帮我的人。”
一边的女服务员看到两人便拿着菜单走过来：“两位吃点什么？”
“两杯白开水。”孟小南悻悻道。
女服务员一脸嫌弃地走了。
“那，愿闻其详。”孟小南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遇到了邪恶的东西……爸妈都被巫师杀死了……”女孩沉吟，“只有我和哥哥活了下来，但哥哥的身体被巫师占有……我在找人帮我驱逐巫师的灵魂，消灭他。”
说完，看到对面男生直直望着自己，女孩失望道：“如果你帮不了我就不要耽误时间，再见。”
“当然相信。”男生环顾四下，忽然欠身微笑望着她，“如果我说我能召唤灵魂，你信么？”
作者注：感谢支持，关于女孩的故事请参阅另一短篇《交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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