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散文|亲爱的小鸟儿
咦……这是只什么鸟呢？ 看个儿，有麻雀大小，看头、喙、身子，也跟麻雀差不多。但它肯定不是麻雀，因为它的颜色是黄的，再仔细端详，背是黄底灰点儿，腹部，却是淡绿色的。 我看见它的时候，它正卧在我家清心苑后园的一棵石榴树上。 大约二十年前的那一天，是冬天，应该已经入九，气温大概在零下五六度，一大早，我刚起床，就看见了那只鸟。 冬天的石榴树，被寒冷摘净了茂密而葱茏的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支棱着呆板、干枯和萧索，还有几个没长成的石榴果，赖在光秃秃的枝条上，赖成干瘪。萧索的石榴枝条间的那一团黄绿，分外有视觉冲击力，而更打动我眼睛的，是那一团黄绿在瑟瑟发抖。它的瑟瑟发抖提醒我，那是一团生命，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只鸟儿。 在寒风萧瑟的入九天，一只瑟瑟发抖的黄绿色小鸟，不但给我带来视觉冲击力，也给我带来心灵的冲击，唤起我的怜悯之心，让我想起以前的某一天。 以前的某一天，一大早，在我家后园的菜园里，我赫然看见，一团黄黄的毛绒绒的东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仔细看，是只鸟儿，头和爪子僵着。蹲下身，用手拨弄几下，才发现，已经死了，而且，是一只黄鹂。还很可能是经常在我家后园树梢间啼鸣的黄鹂中的一只。 我的清心苑后园里，好些年，都颇有田园意味。 有三分之一面积是果园，栽着葡萄、梨树、苹果树、桃树、石榴树。其它是菜园，春夏秋三季，应季蔬菜轮换登场，还经常种一些花生和红薯。菜园周围，甬道旁，墙边，栽着好些树，有六七棵柳树，三四棵枣树，两三棵榆树，还有香椿树，合欢树，花椒树，院子最东北角，还有野生的构树。春夏秋三季，我家清心苑的后园里，全被浓郁的绿色主宰。那一园葱茏的绿色，怎能不叫我心思清净？我给我自家的庭院起名清心苑，这也是重要原因呢。 树多鸟自来，树木森郁的后园，当然也是鸟儿们的乐园。许多鸟儿，被我家后园里一片浓郁的绿色所诱惑，陆陆续续，飞到这里来；然后，流连盘桓，不愿离去。它们于我，就是姿态优美的空中飞翔，欢快跳跃的枝头栖息，悠扬悦耳的天籁之音。对它们，我瞅不够，听个不够，赏不够，喜欢不够。有时候，称他们为亲爱的小鸟儿，还对着它们，嘟嘟囔囔，说些我自己也不知所云的话。见了稀罕鸟，也常把妻叫来，共同欣赏，共同评说。 最多的，是喜鹊、麻雀和燕子，在别人家院里很少见到的黄鹂、啄木鸟、白头翁，也经常到我家后园做客。那些亲爱的小鸟儿们，或在菜畦间散步，或飞腾在树丛间，你来我往，唱着各自的歌。喜鹊“喳喳”，总是鸣叫着喜庆和欢乐。燕子“唧唧”呢喃，时而细语，时而嘹亮，剪着春，也剪着夏。麻雀们，从来都是成群结队的大聚会，是“叽叽喳喳”的大合唱。春夏之交，白头翁“嘎咕嘎咕”，是春种夏收的呼唤。啄木鸟，长长的喙，“咚咚咚……”在树上敲出勤劳的音节。 特别是黄鹂，春夏季节，大清早，走到后院里，总能听到“嘀哩……嘀哩……嘀嘀哩……”，短短长长的声音，变换着节奏和音色，在树梢枝头婉转啼鸣。有时候，轻轻走近有黄鹂鸣叫的树下，隔着重重叠叠的树叶，可以看见它们的倩影。或者全身羽毛纯黄，或者淡黄微绿，羽毛颜色鲜亮，身子娇小玲珑，特别招我喜爱。 偶尔，我会邀上妻子，站在树下，仰着头，痴痴迷迷，侧耳倾听，偷偷窥视。然后，就给妻子念叨唐人描写黄鹂的著名诗句。例如杜甫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王维的“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哪里能想到，就是这么让我迷恋的黄鹂，却不知被哪个极残忍歹毒的人射杀了，而且，正巧就落在我家菜园里。曾经那么娇媚可爱的小生灵，如今，变成一团僵硬的尸骸，躺在冰凉的土地上，再也不能凌空飞翔，再也不能“嘀哩”欢唱。 这世界上最残忍的就是人，他们不但自己相互坑害，相互残杀，连黄鹂这样的小生命也不放过，并以残杀为快。人性之恶，可见一斑。 我伤心极了，一边骂着残忍的凶手，一边唏嘘着，就在菜园里，挖了一个小坑，将那只黄鹂的遗体埋葬了。 那只黄鹂的死，一直是我心里隐隐的痛。所以，当我看到在石榴树枝间的那只小黄鸟瑟瑟抖索，可怜无助，我心里的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我赶紧喊来妻子和女儿小芳，让她们过来看。也好一家人商量一下怎么办。 女儿说：“好漂亮的小鸟儿！” 妻子说：“逮住它呗！” 女儿说：“看它发抖的样子，一定是冻坏了！” 妻子说：“逮住了，把它放屋里，让它暖和暖和！” 女儿和妻子的话，正合我意。我弯着腰，脚步轻轻，慢慢靠近那团瑟瑟发抖的小生命，唯恐惊吓了它。 当我走近它，伸出双手，小心翼翼，轻轻合拢，要捧住它的时候，它抖抖身子，躲了躲，身子从我手中滑过了。我以为它要飞走。但它并没有，也不知是没力气飞，还是不愿飞，反正，它只抖了抖，就又缩回了身子。 也许它就是在殷切盼望我的救助，也许它真的就相信我，相信我满怀着一颗悲悯之心去救助它。所以，在我第二次伸手捧它的时候，它竟然没有一丝的挣扎和反抗，只是在我捧住它的一刹那，将身子缩得更小，也抖索得更厉害。 它的体温，透过细细的羽毛传递到我的手掌里，我感觉到它似乎有点儿发烧。 我把它捧进屋里。女儿和妻子赶紧找来一个纸盒子，为了透气，在纸盒子的上盖用螺丝刀捅了好些洞。把它放进纸盒子里面，又把纸盒子放到火炉旁边，让它暖和暖和，然后，又放进去一些水和米粒。 隔了好一会儿，它抖抖羽毛，迟迟疑疑，颤颤巍巍，慢慢站了起来。又隔了一段时间，它竟然开始胆胆怯怯地啄食米粒和水。 “它终于缓过劲儿来啦！”我女儿拍着巴掌笑着说。 “要不，咱就喂着它吧？”我问道。 “你说得好听，你喂过鸟儿吗？”妻子说。 “也是啊，那咋办啊？这大冷的天儿，咱总不能再把它再丢到冰天雪地里。” “你啊！忘了？小芳她爷爷不就爱养鸟儿吗？” “也是啊，吃过早饭，就给小芳他爷爷送过去。” 我父亲在育英巷36号住，他晚年有两大爱好，一是品茶，二是养鸟。品茶，让他的晚年耳清目明，精神矍铄。养鸟，让他的晚年充满乐趣，心旷神怡。 当我把那只鸟送给他以后，他马上就地取材，找了一个自行车篓，稍加修整，临时充作鸟笼。后来，又专门买了一个精致的鸟笼。 隔了几天，我再到父亲家里，一走进院门，就听见“叽叽喳喳”的叫声，时长时短，还带着颤音，声音清脆嘹亮。等走到鸟笼前，只见那只鸟儿在笼子里上下跳跃，动作轻盈，活泼，欢悦，与我刚捉住它时，判若两鸟。 老父亲，一边端着茶杯“嗞嗞”品茶，一边喜笑颜开地对我说：“这鸟儿，越活越有精气神儿，一天比一天欢腾，一逗它，它就喳喳欢叫，院子外边有别的鸟叫，它也跟着叫，凑热闹。” 巧了，邻居铁山叔在我家做客，他也爱养鸟，他说：“这是虎皮鹦鹉，要是养一对儿，会闹得更欢。” 那只鹦鹉，在我父亲那里，一养便是一年多。 在我父亲的精心呵护下，它越来越肥硕，羽毛的毛色越来越亮，欢叫得越来越嘹亮悦耳。我老父亲，经常站在它面前，笑眯眯地盯着它瞧。我老父亲给了它健康，它给了我老父亲快乐。我看见那样的情景，心里也乐呵呵的。 看起来，人善待了鸟，鸟就能快乐地生存，并给人带来快乐。“与人为善，善莫大焉”；与鸟为善，善莫大焉：与一切生命为善，善莫大焉。 后来，有一天，它飞走了。我老父亲告诉我：“大概是笼子没关好，飞走了。”老父亲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接着又说：“飞走就飞走吧，只要它能好好活着。” 那时候，我老父亲快八十了，人世间的一切事儿，都看得开了。一只鸟的离开，他不会太纠结，但是，那只虎皮鹦鹉能不能安全健康地活着，他心里还是有些挂念的。 也许那只虎皮鹦鹉依然活在我心里，所以，又隔了好些年，我偶尔去鸟市上玩，看见了虎皮鹦鹉，就不由自主，淘买了一只，捎带着，也买了一挂鸟笼，把它挂在我的新居走廊里。 每天，那黄黄绿绿的小生命在鸟笼里蹦蹦跶跶，欢快跳跃，在我的房间里“叽叽喳喳”地唱歌，给我和家人带来了生机和乐趣。 也真是巧了，有一天早晨，鸟笼空了，它也飞走了。望着空空的鸟笼，我也跟我老父亲当年一样，念叨了一句：“飞走就飞走吧，但愿你能好好活着！”
【编者按】《亲爱的鸟儿》一文中书写到的鸟儿，可谓品种繁多。作者或独自，或与妻女相伴，倾听、注视它们掠过倩影、留下莺啼，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恬然生活。一只意外发现的鸟儿，勾起了作者许多回忆，那曾经不知为何死去的黄鹂带来的伤痛，仿佛在此刻得到释怀。全家善待这只冬天里的鸟儿，直至知道它选择离开，直至再次拥有，又看到它离开，这分分合合中蕴含的，是一份的最美好生活的期许和珍惜，更多的，是一份家境平和，亲情缭绕的淡然惬意的小日子。家名清心苑，名由此生，相依相助，生发善念和幸福。亲爱的鸟儿一文带给读者的就是这样一种源自于自然的祥和之气，引人共鸣，留恋。佳作，流年推荐赏阅！【编辑：平淡是真】
江山优秀作者：李俊明，江山注册名：快乐一轻舟。当过高中语文老师，做过学校教育管理者。退休以后，喜欢码字儿。曾在各级报刊杂志发表二十多篇散文、小说、论文。2007年、2013年分别获得新浪和凤凰网网络文学大赛奖。2014年获全国“新华杯”小说优秀奖。有个人散文集《轻舟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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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无声的约会，却承载着无数个灵魂的重量。梦里流韵，心眷流年。让我们把梦放在流年，期待在每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都有美丽的传奇。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让我们以真诚为经，以温暖为纬，善待别人的文字，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编辑：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