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鸣的思考
【1】
夜晚,出奇的静。
远近的村舍已经熄灯。偶尔,几声犬吠,或者,一两个行人,擦肩而过。
远处的村舍已经熄灯,想必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已经困乏其身,早早进入梦乡。
于是,我独自出去,撒散心。
踏着月色,带着凉风,我漫无目的地向村口走去,慢慢地,慢慢地。
我转身一看,吽?这不是村里的七叔吗?于是,我没精打采地应答:“出来走走。”
“哈哈哈,莫不是又被老婆惹烦了?”七叔笑着,兔子一般地从我身旁窜过去。
七叔已经六十多岁了,单身。他二十七岁那年,死了老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娶过婆娘。期间,村里的好多人曾经为他张罗过好几个外村的女人,不知何故,一见面他心里就发慌。村里人怕惹事,也就无人给他介绍亲事了。
七叔有个怪癖,不论刮风下雨,也不论三伏数九,每天一到晚上要到村口散散步,村里谁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奥秘。也有人特别是上了年龄的人议论七叔——是不是看上了谁家的婆娘,在村口私下约会呢?但,六十多岁的男人也不可能有这份闲情逸致呀。
这次,我夜晚碰见七叔,是不是我们投缘了呢?
很快,七叔消失在村口。
我伫立在山头,望着远处,盘山公路上的车灯格外明亮。山口之风,凉丝丝,倒不觉得怎么微寒。
唯独,山脚下的蛙鸣,此起彼伏。近处茂密的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子,也唱起来。
或许,无意却是有意,自然之中。
我找了老半天,什么也没看到。
我只闻到了草的清香。
【2】
就地,我搬来石块,然后,我坐在上面,静静地,我聆听着虫子的声音。尽管,石块特别冰凉,但,虫鸣使我忘却了这一切。
我很多年没有这么专心地因为虫鸣而聆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被这声音迷醉了,忘却了我就在夜晚。哦?自然界的声音具有特别大的魅力,一种虫鸣却可以勾去一个男人的思想,还有情感。
多年前,我如此想过——我如何才可以占据我身后的这一切,这些山、还有这些水,好多年过去了,山上的一根草,我也没有得到。妻子数落我,没本事,没魄力。带着自己女人对我的嘲讽,我想——是不是一脚踢倒这座山, 这些无谓的思索,至多给我的内心加上抑郁和愤懑。
人在无奈的时候,去听听虫鸣。一只小小的虫子,却可以让好几座山山夜晚颇不宁静。
至此,我大概猜想出七叔夜晚出来的缘由了。七叔是想拂去心中那些挤压多年的忧闷?于是,听听虫鸣,便是七叔的一种生活西瓜。
我想:七叔是人还是虫?一个失去女人已经好多年的男人,该是快要成为一只虫子了。
【3】
王维有一首诗名为《秋夜独坐》 ,原文是“ 独坐悲双鬓, 空堂欲二更。雨中山果落, 灯下草虫鸣。白发终难变, 黄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 唯有学无生。”
秋夜独坐,坐者是谁?回看白发垂鬓,少年老成。呵,这人生如白驹过隙,回首堪惊。二更将至,空堂无人,大地静谧,心念澄寂空明。世界仿佛消失,感觉不到自我的存在,咦,没有我,哪里有世界?没有世界,我,在哪里容身?
遥远的地方,风吹动雨,雨吹动山,山吹动树,树吹动果子,果子慢慢坠落,碰触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一切的因缘,岂不奇妙?昏暗的灯下,草虫窸窸窣窣,如泣如诉。他们为了什么事情哀伤?他们为了什么事情悲鸣?难道,这人间的种种苦在他们的世界里,也是命中注定?
修行人苦苦的追求,永恒,永恒,永恒。但只要生命存在,即有生、老、病、死,无从变更。时间,犹如单行的车道,没有倒转的轨迹。白发,终究不能转黑,长生,也只是缥渺的梦。
只有无生,才是永恒。无生,即无生、老、病、死;无生,即无苦、乐、祸、福。一切苦,源于自身的存在,若不存在,即无一切苦。难道,这就是无上的圣谛?
可是,在有生的世界里如何,实现无生?
【4】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