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不再吵架了

　　·1·

如果做父母需要考试，我的父母一定拿不到满分，甚至有可能不及格。

　　他们不懂得什么叫赞美。

　　从小到大，他们从来没有表扬过我。

　　比如即便从小就经常保持班级前三名，他们也只会说“为什么考不到第一名。”

　　比如即便我考到了第一名，他们也还是会说“下次肯定考不到第一名咯。”

　　再比如我下定决心并且真的把第一名的记录保持了半个学期，他们还是改不了“你连XXX一个脚指头都不如”的口头禅。

　　工作之后，无论如何我都开心不起来，不管是涨工资还是休假。

　　老板问我怎么样才会看起来开心点，“你这样很影响同事心情的。”

　　我说：“你能不能肯定一下我。”

　　众人愕然，觉得我蠢，小孩子才需要肯定，大人难道不是加钱就够了？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我没有办法。

　　·2·

　　每次看那种控诉原生家庭的文章，我总觉得是在写我。

　　比如我的父母亦不懂得承诺的重要。

　　小学三年级，我的父亲承诺我，如果期末考第一名就带我去看海。

　　只在动画片里见过海的我异常兴奋，如果真能实现，那我就是班上第一个看到海的小朋友。

　　这对我的诱惑可不亚于收集全套小浣熊干脆面水浒卡。

　　那年期末我考到了第一名，兴奋得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

　　但直到暑假过去，我的父亲也没有要带我去看海的意思。

　　我忍不住问他，什么时候带我去看海。

　　他说：“小兔崽子！你没看到老子这么忙吗！”

　　我的母亲也责怪我不懂事，努力学习考个好成绩不是应该的吗？不要老是提要求。

　　可这明明是他们先提出的。

　　类似的事情在往后的岁月里发生了无数次。

　　童年不会等待，当我回过神来，我已对很多事情失去了兴趣。

　　·3·

要细细追究起来，我父母不懂的太多了。

　　他们不知道自尊以及陪伴的重要。

　　某年生日，我父亲送我去吃肯德基。

　　一路上他细数自己赚钱多么不容易，吃一顿多贵，“就是为了和别的小朋友攀比！”

　　听他这么说，我吃得小心翼翼，充满愧疚感。

　　只敢点一杯可乐，一份鸡米花。

　　我父亲出去抽烟，然后人就不见了，我等到午夜，他也没有再出现。

　　最后是工作人员送我回家的。

　　我很难过，以为他们不要我了。

　　他们确实经常做出过不要我的姿态，比如在街上玩，我不想回家，我的母亲就撂下一句“我不要你了”，自己转身就走，留我在原地哭泣。

　　再比如，他们闹离婚的时候，会把我推在两人之间，“你选一个吧！”

　　都是我的亲人，我如何做出选择？

　　但有的时候他们会口头做出选择，对另一方说：“我反正不要。”

　　现在想起来，还是会心酸。

　　是的，他们不懂的太多了。

　　他们懂得打击、抛弃、孤立、责难、阴阳怪气，他们就是不懂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父母。

　　如果做父母要考试，他们肯定拿零分。

　　如果我去做编剧，肯定能写出不错的家庭情感伤痕剧。

·4·成年后，我发现过往经历就像幽灵一般缠绕着我。

　　在我难过的时候，在我自卑的时候，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闭上眼睛，尽是那些关于家庭的零零碎碎蝇营狗苟鸡飞狗跳鸡毛蒜皮。

　　就像那句流传很广的话所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却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我羡慕那些对这句话不能感同身受的人。

　　但马尔克斯有言，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

　　沉溺于回忆，容易矫情和迷失自我，那条路没有尽头。

　　当我成为一个成年人，我开始习惯独立生活，也开始尝试去独立思考。

　　我不再只是等待父母的道歉，而开始尝试去想，他们为什么会成为这样的人呢？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我不能成为他们当初的样子。 

·5·过年回家，家乡的日子依然像流水一样柔和，母亲去上班，那天是夜班。

　　她已经三班倒了二十多年。

　　第二天早上，她回到家，气色不行，说：“晚上迟到，被扣了二百块钱。”

　　这让我想起，很小的时候，我在街上玩，久久不愿回家。

　　她要去上班，但还是勉强多陪了我一会儿。

　　后来因为送我回家而迟到，被单位扣了二百块钱。

　　十年前的二百块钱。

　　从那以后她就很少带我上街玩了。

·6·在家的日子里，爹妈没有少吵架。

　　印象最深的是年初三早上醒来，母亲问父亲要钱，给来家里的小孩子发红包。

　　他拿不出来。

　　叹气，抽烟，接着吵架。

　　最后我拿了点钱出来，他们说，孩子长大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想起来，吃肯德基那次，父亲投资的店面刚倒闭没多久，原来的单位又将他辞退。

　　我在吃肯德基，他在抽烟。

　　从此他就烟酒不离口。

·7·没错，在外人眼里，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做着低端工作的普通妇人。

　　在我眼里，她也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偏执、暴躁且刻薄。

　　但当我活到需要独当一面，在公司被领导劈头盖脸痛骂晚上还得硬挺着加班的年纪，我想，如果我有一个孩子，可能也还做不到那么好。

　　没错，在外人眼里，我的父亲是一个酗酒者，一个失败者。

　　在我眼里，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他无能、懦弱且粗鲁。

　　但当我工作上陷入停滞，做些小投资血本无归的时候，我开始理解他。

　　过年的时候我们爷俩一起喝了点酒，他难得地向我敞开心扉，从他的童年，到他的工作。

　　“我爸死得早，不然我不会是这样的，很多东西没有人教我，我不懂。”

　　我无言以对。

　　他还是放不下尊严跟我说一声对不起，但这句话，其实也就相当于一句对不起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我的父母比我可怜多了。

　　·8·

前些年《马男波杰克》这部动画片挺火的。

　　主人公波杰克终日无所事事，荒唐度日，没有人爱他，包括他的母亲。

　　难得打个家庭电话，母亲也只是说：“放弃吧，你生来支离破碎。”

　　那同样是一个懂得如何讽刺、敷衍、摧毁子女自尊心的母亲。

　　波杰克痛恨自己的母亲，却不知道，他的母亲同样有着不幸的童年。

　　未曾被温柔对待过的人可能真的不知道如何温柔地对待自己的后代。

　　母亲死后，在她的葬礼上，波杰克终于绝望地了解到，只剩他一个人了，他不能，再找借口了。

　　我这么烂是因为我的原生家庭。

　　但他们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不能，再为自己找借口了。

　　细细比较父母与自己，你会发现，我们都有着同样的过去，同样不堪的童年，同样的困境。

　　如果沉溺于这些痛苦的回忆里，我们所做的，不过是把这些痛苦一代代传承下去。

　　理解不是为了谅解，而是为了和自己和解。

　　我已经长大了，原生家庭不应该是我逃避的借口了。

　　始终记得这部动画片里的一段话：“当你伤心了，就奔跑吧。不要停止奔跑，不要回顾来路。来路无可眷恋，值得期待的只有前方。”

　　很喜欢，送给你。

　　希望你能和昨天和解，做不到的话，也请对自己好一点。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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