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人一个店
作者：尘子
昨天晚上准备睡觉前，看了一下微信上的信息。小区超市买菜群的信息吸引了我，于是一条条看下去。原来关门的原因在这里。
端午节第二天晚上，超市买菜群看到信息，说第二天休息，今晚上超市里的肉类菜水果半价出售。
昨天晚上我们几个邻居散步的时候，发现超市还是锁着门，觉得奇怪，不是说休息一天吗？怎么还在关门？
看了她们争论的话，核心问题其实是钱的问题，财务不透明，两个人一对帐就吵架，一个人于是要求退出，要拿回自己的钱。
部队提供场地，不占一分收益，家属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要进服务社的家属，先由自家军人打一份书面申请交到部队后勤处，然后由后勤处安排进哪个服务社。所以合伙人是不能自由选择的。
部队里总共有四个学兵分队，每个队有一个小店，家属不能在丈夫就职的学兵队的小店上班。
有时候过一两年，后勤处又把这些家属们，像洗牌一样，重新安排一次，所以没有固定的合伙人。
没随军前，我总以为军人都是保家卫国的卫士，能嫁给军人的女子，不说个个都如韩素云一样，起码是个明事理的人吧？
但是进小店后，就让我大开眼界。
小店每天营业收到的钱，都要清点，然后做个简单的现金日记帐，下班后再把钱交给第二天值班的人。一般是三个人一个店。
没有进去小店上班之前，经常听到老嫂子们说服务社家属们之间的矛盾。海哥和我一样，都觉得奇怪，不就是卖个东西吗？能有什么矛盾？
每个家属进入小店都要交一笔钱。这个钱，是老嫂子们遗留下来的规矩。
比如每个小店总会添置东西，热水壶，电视机，风扇，以前还有老嫂子们做饺子做馄饨的锅碗等等，这个就是固定资产，花了多少钱，这个店的家属们平摊。过一年，减个十块还是二十块折旧费，折旧费具体多少，不记得了，反正不多。或者重新洗牌的时候，接收其他小店的固定资产时也是如此。还有店里有多少存货，接手的人，也要连存货一起接。
打个比方，甲因为丈夫转业，或者调去其他单位，要退出来，就由新来的把甲那份固定资产的钱，给甲。如果没有新人进来，剩下的两个人各承担一半钱，甲拿钱走人。
我觉得还是很合理的，大多数家属都觉得合理，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是有的家属就很赖。
有个家属，简称她A吧。
她就不这样干。在一次洗牌中，她就是不给另外一个嫂子的存货钱，两百块左右，理由是说那些货不好，其实根本不是质量问题。
这个嫂子是个特别和善的人，她看A就是赖着不给，也懒得和对方纠缠，钱不多，不和A一般见识。
A不单赖着那个嫂子的钱不给，还想赖着一个小家属的钱。
小家属简称Y，曾经和我一个店的，后来她丈夫调去东莞，她就退了出来。我那时候也不喜欢小店的气氛，就以自己要读书为名，退了出来。那时确实在参加自考，报考了中山大学汉语言本科。但最主要的是讨厌小店的气氛。
当时部队一把手的老婆，简称她大嫂子吧。大嫂子很关心我，这一点我是一直记在心里的。因为她是大队一把手的家属，那时海哥只是一个小队长，相差了几级，所以，我和这个大嫂子，并没有过深的交往。当她得知我退出来后，她打内部电话到我家，劝说我去上班。我说四月份要考试，她说那考完就回来上班，在服务社上班总好过去外面打工，去外面打工，出去坐车不方便，还照顾不了孩子，在小店，多少挣点钱也好，到时让你们家那位再打个书面申请就行。
于是那年四月份的时候，海哥打了书面申请。很快，后勤处就批了下来，并给小店和我都发了书面通知，让我在什么时候去上班，让小店哪天做好盘点交接工作。
我和Y退出来后，上班的家属越来越少，也没有新人进来，A被安排到了我们那个店。于是，那个队的小店只有Z和A两个人上班。
Y当时离开时，我也离开，新的调整还没有下来，Y就没有拿固定资产，等新的调整下来时，谁进这个小店就找谁拿那份固定资产。
原本我和Y、Z三个人一个小店的。
我即将回去小店上班，我和Z原本是那个店的，就相当于A接手Y的那份固定资产，A就要付固定资产的钱给Y，大概一千五百块左右。
Y得知服务社开张后（部队服务社的生意都是季节性的，来一批兵，服务社就开张，结束了，只有本大队的人，就不开，因为人很少），就从东莞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来到湛江，住在我家里。
当天下午，我和Y一起去小店，我是跟A说我即将上班的事，过去和她们打个招呼，后勤已经发给她们通知。Y则是去拿属于自己的那份钱。
谁知，我们到了小店，Y问她要钱，她左扯右扯，就是不给。我刚开口说我上班的事，A就火了，声音大得像吵架，说，你等我们通知，让你来你再来。
我说，后勤处不是已经发了通知给你们，让你们哪天盘点，我哪天上班吗？
A大声吼道，后勤处管不了小店，大队长也管不了小店！这是家属之间的事！
在小店附近训练的兵们伸个脑袋来看。
我和Y，离开了小店。
Y在我们家眼泪都出来了，她的孩子还很小，才几岁，本以为拿到钱，第二天就可以坐车回东莞，可是，看A，一点都不想给的样子。一千五百块，对于有钱人不算钱，但是对于清贫的军人之家，不是一笔小数目，更何况，这是属于Y应拿的钱。
晚上我们趁着兵们收看新闻联播时，又去了一次小店。
我们三个人站在小店门外的草坪上说事。
这次，A简直就是嚎啕大喊，说我们骑在她头上拉屎，说我想进小店就进来，想出去就出去，把小店当什么啦？说那么多货，不卖些出去，盘点多累?
对于该给Y的钱，就是不说给。
她一手叉着腰，一手伸出食指，像剁菜一样有节奏地动着，指着我们，嘴里喋喋不休地吐着词。有个和我熟悉的班长听到她的声音，来到小店门外，问我，嫂子，发生什么事啦？下午就听到小店里在吵。我说没事，下午也没吵，这个嫂子嗓门大了一点。
A的丈夫来了，把钱给Y，让Y当场写了一张收条，并对我说，不要管她（A），按通知办事，该哪天上班就哪天上班。
A嚎啕得更厉害了，一手捂着胸口，一副极痛苦的样子，说，别人的老公都没来，你来干什么？你老婆被人骑在头上拉屎了你知道吗？A的丈夫大声说，你不说话行不行？
又对我说，你不要管她，她的工作我来做，你按时来上班就好。
A的丈夫和我是老乡，看着A那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她好可怜，让我推迟去上班，又不说具体哪一天，无非就是两个人分钱比三个人分钱，分得更多点。
唉，何苦呢？
于是我走近她，拍着她的背，说，嫂子（她丈夫比海哥年长几岁，职务和海哥一样，都是教研室主任，只是不同科室），别生气了，别生气了，是我不好，这样吧，一个星期，比通知上的时间晚一个星期，某天我上班。
A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说，好的。
我和Y回到家，海哥问我们俩，事情办得怎么样？Y的钱拿到了。我和A说好，一个星期后我去上班。
海哥声音提高，说，为什么要推迟？
我说，看她那个样子，我不想纠缠下去，让点步算了吧，不就是少挣几天钱的事吗？
海哥说，在家里和我吵架，你伶牙俐齿的，在外面没用得很。
我笑了，说，你是我老公啊。和她犯得着吗？而且，我觉得我今天晚上表现很好啊，以前我会被她们气得哭，今晚我很冷静，我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我觉得她才是真正的可怜之人。
我们三个人正说着话，A的电话打过来了，对我说，尘子，今晚上的事，你不要生气啊，我是对事不对人，以后等你上班了，我们好好相处。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已经领教过了，以前只是听别的嫂子说，现在是我和她打交道的亲身经历。不可能完全做得到好好相处的。
但是，一般情况下，我是能忍的，只要别太过分。
后来我在当地找了一份事业单位的工作，再一次退出了小店。而小店随着部队换领导，也进行了改革。
四个小店合成了一个大店，部队管理起来，有收银机，有监控录像，每天的钱都清点，做账，交到后勤处，由军人保管，第二天再交给值班的家属，营业利润部队不拿一分钱，全部由上班的家属分。
A打电话给我说，现在我们被压制得好惨。
我倒是觉得，这是对实诚的人是一种保护。
以前，我们店里有个本子是专门记录自己拿店里的东西的，自己拿了自己记。然后盘点分钱时，把各自拿了东西的成本钱除掉。
我经常是记账最多的人。而A常常有不记账的时候，这是兵们主动跟我说的，说每次她值班，都会给她的狗喂火腿，喂牛奶。而这些食物，却很少被记录。但是我从来没有指出来过，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听来的，更重要的是，我不在乎。这点东西值多少钱？贪这点小便宜也发不了家呀。
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是太过分，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不值得计较。
合伙开店，靠得就是互相信任。像我们那种没有收银机，没有监控录像的小店，做事情都是凭良心。越是没有监管，越要慎独，不要放任人性里的恶出来。如果天天怀疑这个那个的“为什么她上班营业额少”，那困扰的是自己，也会让合伙人之间关系不好。我觉得做生意，不可能天天营业额都一样的，何况是在部队里的小店？如果这一天，训练时间紧，军人没时间出来消费，营业额少不是很正常吗？即使训练时间一样，有可能人家今天消费多点，第二天就可能消费少点。
Y于2012年随丈夫工作调动去了东莞，2013年4四月份，她回湛江拿固定资产的钱时，我们见过面后，再也没有聚集过，但我们至今还在保持联系。
我们一起合作时，大家相处得很好，虽然我年长她很多，但是我从来不会以大欺小，如果我有事，让她替我上班了，我一定还班给她，替她值一天班。而她也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子，一直对我很尊重，我们都爱好文学，有共同的话题。
后来我才知道A的老公为什么去小店，主动把钱给了Y，原来是大嫂子把他说了一顿。
大嫂子后来得知我推迟几天去上班后，问我为什么不跟她说，她说，有我们给你撑腰，怕什么？
我当然感激大嫂子对我的爱护之情，但是我觉得能屈能伸，也是一种优点，我在小店上班的经历让我变得越来越坚强成熟。
我、Z、A三个人买的一台电视机，随着小店的合并，Z把它处理了，卖了六百块钱。
当时我已经在地方找了一份工作，Z一直没给我，过了很久，我才想起这事，我们还有一台刚买没多久的电视机，不知道处理了没？
Z告诉我，两个多月前就卖了，六百块，每人两百，她那份已经拿了，我那份在A手上。
我联系A，A回信息说，明天拿给你。我说好。
第二天，她又发信息我，说，今天我出去了，明天拿给你。我说好。
第三天，她又发信息我，说，等下个月发工资了再给你。
我回复道，没事，等你们家什么时候有了两百块钱再给吧。
信息发出去，我就不期待这两百块钱了，她以前又不是没干过赖钱的事。
但是，这次，却让我意外，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她让她孩子送过来了。
我们住一个院子，走路两分钟就到彼此家里的距离。
这个嫂子也不是什么大坏人，比如，汶川地震时，听说她个人也捐钱了，虽然不多，也是善行。
所以，人，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合伙做生意，互相信任很重要，财务一定要公开透明，店里有什么事，要互相沟通，知会对方一声，不能独断专行，各自权责要清晰。即使两个人不能再合作下去，做不成朋友，也没必要成为仇人。
和我一起开过店，到现在还保持联系的家属，有两个，一个在东莞，一个在佛山。
一般情况下，我是能忍的，但如果欺人太甚，我一定会绝地反击。
所以我和那个Z嫂子，只有小摩擦，没有大过节。我退出服务社后，有一次我带孩子去海滩边玩，遇到她，她主动跟我打招呼，说以前工作上的摩擦大家都不要放在心里，大家还是朋友。
见面打声招呼就好了，当然不会有深的交往，我和她终究不是一类人。但是我仍然会祝福她过得好。
草于2020年6月29日，广州
注：文中图片是一位战友在老部队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