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吧-经典好文章在线阅读:北墠河往事

当前的位置:文章吧 > 原创文章 > 原创精选 >

北墠河往事

2020-08-21 09:07:16 作者:晓叶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北墠河往事

  小的时候在村南头,独门独院,是祖上留下的两间老屋,置换新华家菜园草草建成的。说草草,其实一点不假,老屋要塌,没地儿住,家里又穷得叮响,所以墙是用夯实的泥胚子垒的,屋顶麦秸苫子铺的,而门则无从谈起,几层破凉席儿摞起来周边儿订在木棍上,外护一层弱不禁风塑料纸儿便是“很像样”的门了。后来,人多了,不经意间,一条路从村里通过来,两旁也就有了烟火草舍,犬吠鸡鸣。

  不是迫不得已,很少有人搬到村南头住的。一是南头“闹鬼”。南头的南头二百米的地方是冯家林,也就是邻村冯家祖上的墓地。冬季万木凋麦苗绽青的时候,从村头远远望去,荒草野坡之上,一个个黄土堆儿和色彩鲜明花圈让人一阵心悸,听说深夜还闹过“鬼火”跟身的事,所以,有老人压低了嗓门沙哑着说:“小孩子家家的,别走夜路,从冯家林,得倒趿拉着鞋走。”好在,冯家林附近住着林人,也是刘姓的人家旧社会祖上都是冯家的长工习以为常了,所以也就没有搬进村里,成了一个十几户的村外村。娘不怕这个,说,鬼也都是好鬼,你不招惹,它能招惹你?吃饱了撑的!

  当然,娘揪心事儿是,村的南头地势相对低洼,而村东头恰恰傍着的北禅河。

  北墠河的源头在泰山东麓山脉,若是多季节,百里溪水便趁势汇聚成猛水野兽,携砂带石狂奔而下。而水涨之时,往往多在夏夜二更之后,甚是吓人,听老人们讲,水里的鳖虾蟹的眼珠儿透着冷冷的绿光,像一个个小灯笼,星罗密布的。每到这时,我家门前的土坡上,就会汇集全队劳力,背起驮框土篓,拿着铁锨长镐赶来护院。

  漫过三更,水势会渐渐狂躁起来,一不留神就越过一道坝子,然后来不及缓冲,就慢慢浸入二道坝,再过一个屁时辰,就会流到村头。

  于是,水雾弥漫夜色朦胧里,老队长的号子更加清亮有力招呼着奔来奔往,人们都放下前嫌,空前凝聚,一袋烟的功夫就在村东头扯南到北用土筑起一道“钢铁长城”,等人们忙完了,登上高坡看水势时,娘和隔壁的老人还会一脚脚将泥土踩实,再用手电筒照着用铁锨把一条条缝儿抹平,这才透上几口粗气。好在,苍天有眼,上辈子德行善,那水儿还是有灵性的,总是适可而止淡然而归,从没有浸过我家墙根。虚惊也便成了大喜

  对于这些,多半是听母亲和邻居茶余饭后说的,印象却是极其的深刻。等我八岁的时候,黄前水库已经建成,突然发水的事儿倒是没有遇到,但开闸放水的事却每年都要遇到几次。记得那天,透过清晨薄雾,大喇叭不停叫喊着——全体注意了,啊!正午黄前开闸放水了!大人孩子不要到河里去了,啊!全体村民注意了,啊!看好自己的孩子,啊!……

  而这时,对于不韵世事的孩子,无疑是一个莫大的“喜讯”。来不及放下饭碗,顾不得大人吆喝,早一溜烟跑到一道坝子上等水去了。身后一条狗汪汪叫,追不上。

  临近正午,水就会从一里之外树林拐角处幽然探出头来,像一条吃饱了的蚯蚓,伏在青草茵茵的河滩,左右摇摆着身子,在孩子们尖叫和口哨声中慢慢游。胆大的孩子试探着跑下坝去,等水慢慢走来,眼看泡到脚趾,才兴奋地跑上坝。一些水性很好的“老小孩”不住喝止:“你丫,小王八羔子,找死啊你丫!”他知道,如果上游的水缓缓下来,就是先给沿河的人儿提个醒儿,快些离开河滩,过不了多久,洪水将至。

  果不其然,一会儿,看到,村北坝上的孩子开始躁动,嘈杂地叫喊着飞奔而来,眨眼的功夫,那喊声被滚雷一样的呼啸淹没下来,许是千里传音,“老小孩”立马晃过神来,急忙跟着叫唤起来:“快到坝上来,快!来水了!来水了!”我和胆小的几个伙伴急忙攀上粗壮的柳树,落死地搂着粗壮的树杈,生怕被水冲走似的。

  眺望“蚯蚓”露头的地儿,丈八高的水墙带着浓浓的水汽翻滚着碾了过来,瞬间掠过人群脚下的荒滩,溅起的水扇清凉地打在人的身上,孩子们嬉笑着抹一把脸,仍是稀奇地看着这波澜壮阔的场面,目送着水头奔忙,一晃的功夫,便吞噬了半里路远的“南洋桥”,至于又去哪儿了,那时,只知道,桥南是岔河,往南是故县,再往南到徂徕,再往南,谁知道!但,兴许,沿途的孩子都是,水来的时候,热闹也就来了。

  等我从树上出溜下来时,河水已饱满而持重,似乎载满杂物的闷罐列车,徐徐开来,然后渐渐平稳,猜不透肚子里暗藏着多少宝物。除了血盆大口、眼若灯笼的水怪和大鱼,我也想不到有什么更大更怪更离奇的东西了。

  “老小孩”可不是来凑乐子的,这场面他早已熟视无睹,无暇关水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那么无聊的轻飘飘的念想,而是沿着河岸探照灯似地搜索沿岸一带似隐似现的漂浮物,寻宝一样。就看到他们一个个用根木棍试探着下水了,在尖叫和欢笑声中,一晃儿的功夫,从水来捞起从上游冲下来的东西,有青涩的苹果疙瘩大小的梨,竟然还有几只被冲得晕头转向死去活来的鸡鸭,这些,都是夜里闲话桑麻的下酒菜。

  意外之获,是他最简单的快乐!

  水里沉浮的最多的物件当是树木了,都是沿途被水虐卷而来的,浮浮沉沉,像一条条粗细不均、黝黑的水蟒,因为水流湍急,水底的状况又不很熟悉,所以,谁也不敢断然去捞的。记得娘说,村北头的“赵大胆”就是在发水的时候,看到一根粗黑的木头横在河中央,挡起一面水墙,就不顾死活游了过去骑上去,没成想木头竟是一个水怪的脊梁骨,等他醒过神来,那怪物尾巴一甩,他就被硬生生摔在岸上,抬回家没几天就死于非命了。

  所以,至今,我还不敢贸然下水,有惊底子了。

  北墠河的“凶恶”并没逞过我的童年,分产到户后,人们意识到水是土地和农民的命根子,于是,扩建水库,引水灌溉,在也就没有发生过发水这回事了。于是,二道坝从河道,变成了芦苇荡,又从芦苇荡变成树林,再往后树林又变成耕地。

  好在,一道坝前的小河还在,今年回家,看到几十米宽的河水绸缎一样风情万种,相思般随风荡漾着微波。虽没有原来发水时的波澜壮阔,但有小家碧玉的恬静与委婉,映着晚霞的绯红,鸟儿的梦,缓缓地流——你在想,岁月安然若水,如此这般,真好!

  听说,岱岳区招商引资,大格局,大规划:一道十几米的橡胶坝拦腰将河斩断,北面蓄成游船、戏水区,东岸将菜地整成大型游乐场,老百姓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说是叫吉尼斯(迪斯尼)。而西面的乡镇也闻风而动,一股脑儿准备撤掉鱼塘,整治荒滩,筹划出售。

  巨变,就是将原来的狠狠打破,然后标新立异。

  大娘家大哥捎口信来,让我八十岁的老娘回老家,说,大坝开建了,您老去看热闹吧!

  老娘悻悻地说:“看什么看,北墠河没了,家还是家吗?”

评价:

[匿名评论]登录注册

【读者发表的读后感】

查看北墠河往事的全部评论>>

评论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