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
1,
金英很漂亮,典型的白骨精,妖娆又聪明;但她有个秘密——她儿子不是老公的。
刚怀孕那会儿,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肚子里的种是谁留的。但在有钱的冯展鹏和英俊的鲁帅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钱。毕竟,冯展鹏也不丑,还能算成熟睿智;而鲁帅除了帅,几乎是一无是处了。到了养孩子买房子的年纪,帅有什么用?还换不来两个包子。
等到孩子生下来,金英开始慌了。她偷偷验了孩子的血型之后,这种慌彻底转化为恐惧。她是A型血,冯展鹏是O型,而生下来的小不点儿,取名叫冯少聪的,是个B型。
冯展鹏尤其喜爱这个帅气的儿子,尽管公司业务繁忙,他也总抽出时间来陪儿子玩。一直到儿子十岁了,还喜欢拎着儿子转圈圈。
冯展鹏越疼这个儿子,金英就越担心真相戳穿的那一天。
这种恐惧,在冯展鹏给儿子预约了一个全面体检时,达到了顶峰。
要想摆脱这种如影随形的恐惧,离婚、带着儿子离开冯展鹏,可能是唯一的办法。
离婚对她来说不难,当初嫁给冯展鹏,本就是看中了他的钱。感情上没什么不能割舍的。但冯展鹏也不是傻子,他们结婚时签了严苛的婚前协议。金英要离婚,一分钱也拿不走。
要还是落到这个下场,这提心吊胆的十年,图了个啥?
她必须想一个拿到钱再走的办法。
直接提离婚、要钱?不行,冯展鹏精明得要死,不是傻大方的人;找个私家侦探,拍点他找女人的照片,再制造点舆论,逼他赔偿?不行,开公司的,找个三儿,真不是多大的事,冯展鹏身边,就她知道的,至少2、3个,简直是半公开的,他也不怕舆论。
有什么他一定会给钱的办法呢?
又苦想了几天,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绑架。
冯展鹏很看重这个儿子,金英相信,他一定愿意支付赎金。
同伙她也想好了,亲生父亲鲁帅,这十年来她背地里的情人,是最好的选择。他知道少聪是自己的种,让他来实施绑架,比找一些道上的小混混安全得多,不至于有假戏真做的风险。
鲁帅是个很有特点的人,初见他,都会被他帅气的外表所蒙蔽;相识久一点,才会发现这具高大魁梧的身材里,装着一颗唯唯诺诺的心。金英见不惯这种不太男人的气概,本打算甩了他一了百了。却发现这种唯唯诺诺,在情人间却可以表现为温顺体贴、百依百顺。于是,也就不清不楚地拖到了今天。
金英把绑架的想法和鲁帅一说,他瞪大了两个眼睛,一个劲儿地摇头。金英气得狠狠掐他,威胁他不做就分手,她去找道上的小混混。才逼得鲁帅勉勉强强点了头。
2,
金英把冯少聪带去了郊外的一个矮墩子山,骗他说去郊游,随后在公共厕所门口,把冯少聪单独留下。
鲁帅上前和少聪交谈,说他妈妈在山下的路口找他。可是少聪就不上当,两个脚像焊在了地上似的,一步也不挪。
鲁帅没办法,只好一把抱起了这个十岁的半大小子,不顾他拳打脚踢的挣扎,硬是搬上了事前准备好的车。蒙上了眼睛、塞住了嘴巴、捆了起来。还好鲁帅力气大。大个子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
这个过程可把鲁帅给心疼坏了。虽然儿子不认识他,他可经常在儿子学校附近偷窥,金英还时常给他看儿子的照片和视频。在他心里,对这个儿子熟悉的不得了,也爱得不得了。看着儿子苦苦挣扎,他的内心极不好受。
绑好了儿子,鲁帅把车开到距离事发地点50多公里的另一处郊外。那里本来是个大型钢铁厂,叫“白原钢铁厂”,后来荒废了。周围连个鸟窝都不好找,最近的外卖要一小时才能送达。
随后,鲁帅按照金英的吩咐,用刚买来不记名的SIM卡,给冯家打了勒索电话。要1000万,让孩子他妈一个人送来,否则就撕票。
那头,金英已回到家,哭哭啼啼地催促着冯展鹏拿钱出来,还叮嘱千万不能报警。
1000万对冯家来说不算多,冯展鹏很快准备好了现金,装满了两只黑色的大帆布袋。
不过,金英有一件事算错了。冯展鹏不放心她一个人交赎金,坚持要开着车送她到绑匪指定的地点附近。
金英还有刹那的感动,但一想到儿子身世被揭穿的痛苦,又马上清醒过来。她和冯展鹏过不下去。
3,
到了约定交赎金的那天下午,冯展鹏和金英带上两袋子钱,开上车往市区去了。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开了一个多小时,绑匪打来电话,让往市区外东郊开。
金英心知肚明,要去白原钢铁厂。沿着市区绕那么一圈,只是怕冯展鹏派更多人跟着。
开到半路,一个活人影也见不着了。车轮子压过的马路坑坑洼洼,路两边是常年无人修理的野草。偶尔能看见一两间矮房子,也是无人居住的空屋。
“我得找个厕所。”冯展鹏说。
“这会儿?你路边得了。”金英皱着眉头。
“我要开大。一会儿过去还不定什么情况,我这状态不行。”冯展鹏说。
正说着,路边出现十几间连成一排的平房,斑驳的水泥墙上,有红色油漆刷的“厕所”两个字。
冯展鹏踩了一脚刹车,靠路边停了,一边解着皮带,一边往第一间小屋子的后头走去。
金英一个人在车里坐着,说不出的烦躁。她频频抬头往车外看,希望冯展鹏快点儿回来,早点把这事儿了结了。
大概五分钟的样子,她又抬头往车外看。这回,把她吓了一大跳。
路尽头的拐弯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她再次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的确是她的儿子冯少聪。他走得不快,一拐一拐的,似乎伤到了脚踝。
“鲁帅你这个废物!”金英咬牙切齿地下了车,又马上切换成一副慈母的面容,匆匆往儿子跑去。
“妈妈!”那头的冯少聪也认出了人,一边喊着,一边哭了起来。
他这一喊,金英可慌了。冯展鹏就在几十米开外,只隔了一排房子。要是大点声儿,肯定被他听见。
儿子回来了,自然也就不需要交付赎金了。
金英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怎么办?怎么办?冯展鹏随时可能出来,必须尽快做决定。
她一把拉着儿子,跑到马路另一侧。两株粗大的树木挨在一块生长着,能挡住对面的视线。
金英把儿子按在树木后面的泥地上,和他一起蹲坐了下来。
“你怎么跑出来的?”金英问。
冯少聪抽抽嗒嗒的说:“我的手腕被绳子磨出血了,那个坏人帮我松了松。我趁坏人不注意,就把绳子挣脱开了。后来,坏人不知道出去干嘛了,我就跑出来了。”
金英心里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十岁的小孩子都看不住。”
但表面上,她还是表现得像一个失而复得的母亲。“没事了,没事了。你坐会儿,喘喘。一会儿就带你回家。”
不能让冯展鹏看到儿子,也不能让儿子跑到有人的地方去。
干脆把儿子藏起来吧。等交完赎金,再回来接他。
“聪聪,你在这里等着。妈妈要去找坏人,等找完坏人,再回来接你好不好?”金英细声细语地哄。
“不要、不要。妈妈你不要走。我害怕。你陪我。我要和你一起。”冯少聪哭着说。
金英听着儿子的哭声,内心愈加烦躁。随时会出现的冯展鹏、即将功亏一篑的绑架计划、可能被揭穿的儿子身世、孤苦无依的后半生,都搅成一锅粥,在脑子里嗡嗡地转着。
她心生一计,一咬牙,对儿子说:“你等一下妈妈,我马上回来。”
她猫着腰,看了看对面的屋子,确认冯展鹏还没出来,快步跑回车内。从后备箱拿出了工具盒,取出了封箱带、工业用手套,再想了想,又去前面座位上,把自己包里带着的丝巾一并拿了出来。
她又快步往回走,发现儿子已经从藏身的树根下,往她这儿跑了过来。
这一眼吓得她差点儿魂飞魄散。赶紧回头看了一眼,还好,依旧没有冯展鹏的身影。
她两步走过去,拽着儿子重新在树根坐下,说:“聪聪,你要懂事。妈妈这样做,都是为了咱们以后能过得好。”
说完,她狠狠心,握紧了手套,一下塞到了儿子的嘴里;又抓住他两条胳膊,反到背后,用丝巾死死绑住,打了个死结。
她的心里很慌,动作也有些没有章法。冯少聪一直呜呜叫着,不断挣扎。他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妈妈,露出极其疑惑不解的神情来,还带着哀求和恐惧;金英不忍再看,别过脸去。她试了好几次,才总算把丝巾的结给打牢了。
没有多余的绳子绑腿,她取出封箱带,一层层开始捆起来。大概捆了17、18层,把儿子的腿捆成直愣愣一条。她才放下心来。
金英查看了下自己捆绑的地方,拽了拽,确认不会松掉。犹豫了一下,又拿出封箱带,在儿子胳膊上也缠上了好几圈。
她有点担心手套会从嘴里掉出来,正打算在嘴上也贴上一层,就听见远处冯展鹏叫她的声音。隔了差不多100米的距离,声音不算太高,但她依然很怕儿子的声音会传过去。
金英手忙脚乱地扯出封箱带,急急忙忙地在儿子嘴巴上封上一层,就往外面跑。
一边跑,一边让自己镇定下来。跑到车旁,心跳依然很快,但面上已看不出惊慌的端倪。
“跑哪儿去了?”冯展鹏问。
“没去哪儿,就下车走两步,呼吸一下空气。有点儿紧张。”金英答。
半真半假的话,糊弄住了丈夫。他此时也顾不得深究什么,两个人上了车,继续发动了往前开。
4,
再开了20分钟,眼前就出现了“白原钢铁厂”的大门。锈迹斑斑的大门虚掩着,萧条的厂房隐在大门后。
冯展鹏停下了车,问:“说的是这儿吗?”
“应该是。”金英答。“好像开不进去了,我进去看看。你别进去了。别让绑匪看见了你,伤害孩子。”
冯展鹏听着也有理,交代了几句,就和她一起下了车,打算送到门口。两袋钱很重,他拖了下来,正想问金英打算怎么拿,就看到钢铁厂内,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往外跑来。
金英看冯展鹏停止了动作,也顺着他的目光往里望。
这一望,金英眼睛都直了。鲁帅就这样出现在了冯展鹏面前,连个口罩都没有。
她只觉得一道天雷滚滚,劈在了自己脑子上。
她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会觉得鲁帅能胜任绑匪的活儿?
她呆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另外两个人,其实反应也差不多。
冯展鹏盯着对面跑过来的人,半响,才戳了戳金英,问:“你说,这个人是不是绑匪?”
金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让她怎么回答?怎么回答?
对面的鲁帅,也发现了这对夫妻。他停在了距离两人20多米的地方,有些不知所措。还用眼睛不停地瞄着金英,似乎希望从她的脸上得到一点点提示。
到底还是精明的冯展鹏先有了动作,他说:“先抓住再问。”
说完,他放下钱袋子,快步往鲁帅那儿走去。
鲁帅毕竟不是个傻子,看到冯展鹏逼近,一个转身就往回跑。
别看鲁帅的脑筋不灵活,四肢还是很发达的。冯展鹏卯足了劲,跨大了步子往前跑,仍然看着眼前的身影离得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一个拐角处。
他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决定先不管那个人。当务之急,找到儿子要紧。
他转过身,对着远处的金英喊了一句:“我去附近的屋子里找找,你也快来。”
说完,他开始沿着最近的屋子查看。
这时,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是公安局刑侦队王队长的电话。出发之前,他早就报了警,怕惊动绑匪,只让刑侦队在后面远远跟着。
他连忙接通电话。“喂,王队长,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冯展鹏的脸色一点点惨白起来。
他慢慢挂掉了电话,低着头不知想什么,胸口不停起伏着,消化着电话里的内容。
渐渐走近的金英,也正在思索着,目前这个局面,应该怎么把钱交到鲁帅手里。
可是,直到她走到冯展鹏面前,也没想出好的办法来。她心里不停地骂着废物,却一筹莫展。憋屈的心情让她几乎要爆炸。
“咱们继续往前找找,一起走。”冯展鹏对金英说。
“带上钱吧,看见人就给他。”金英说。
“不用,太重了。看见人再回来拿也不晚。”冯展鹏说。
金英看冯展鹏十分坚持,也只好作罢。先跟着冯展鹏往前走,再慢慢想办法。
两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往前走着,都心不在焉。金英思索着拿钱的办法,没发现丈夫过度关注自己的眼神。
呜呜呜——不过十来分钟,警笛声由远及近,在这对夫妻耳中越来越清晰。
冯展鹏突然一把抓住金英的胳膊,抓得她疼得厉害。
“你为什么要杀了聪聪?为什么?”冯展鹏的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面部表情接近狰狞。
金英被这句话砸得脑子一阵阵晕,杀?她没有。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就把她包围了。
“金英女士,你涉嫌谋杀自己的儿子冯少聪,现在将你拘捕,请你配合调查。”
金英没做任何反抗,就被铐上了。她只是不明白,谋杀!谋杀?
是说儿子死了吗?
她明明只是绑住了他。
就在她试图捋出一些线索时,听见旁边的冯展鹏对警察说:“我儿子……走之前痛苦吗?”
警察顿了顿,才说道:“封箱带捂住口鼻,窒息死亡。”
金英脑子顿时炸了,她没办法继续站着,软软地跌倒在地上。
5,
在看守所的时候,冯展鹏来看过金英一次。
“为什么?”他问。
“想要钱。”她答。
“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怕你发现,少聪不是你亲生的。想拿点钱,离开你。”到了这会儿,金英也不怕什么了,她把以往刻意隐瞒的真相就这样说了出来。
“就为这个?”
对面男人的回答,出乎了金英的意料。直到现在,她才第一次抬起头,看着这个男人。
“5年前,我体检查出了不育症。少聪不是我亲生的,我早知道了。”他说。“可是,我已经养了他5年。他那么可爱,那么爱我……我决定把这件事咽到肚子里。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会好好抚养他,把他当亲生的……”
金英懵了。这算什么?她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结果就是个笑话?
过了一会,她突然呵呵笑了起来。“真是的,你怎么不早说呢?”
那轻快的语音语调,仿佛在嗔怪情人,隐瞒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冯展鹏听得毛骨悚然,不想再继续逗留。走之前,还说了最后一件事。
“钢铁厂里那个绑匪,一直没抓到。你可能想知道。”说完,就走了。
6,
半年后,案件开庭。
指纹、丝巾、口供,犯罪事实明确,金英的判决过程毫无悬念。
由于不存在主观故意,案件判定为过失杀人罪。但由于过失杀人是由绑架案引起,而金英也承认自己策划了绑架,最终判决有期徒刑15年。
案件判决的那天下午,天阴沉沉的。金英听着法官宣布判决结果,心里一片麻木。她至今无法接受事实。
两位女警左右挟制着她,从法院走向门口押送犯人的警车。
走出法院门口,她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是她未来15年最后一眼自由的天空。
眼神落下来时,她看到了对面人群中的鲁帅。
金英的心颤了颤,引起一点点涟漪。到最后,毕竟还有一个人在乎她。
鲁帅朝着她走来,金英也看着他。两人的视线牢牢接在了一起。金英的眼底泛起了一丝丝潮气。她不知道该叫他赶紧走,不要暴露,还是想让他更靠近;此时此刻,她竟无比渴望情人的触摸。
眼看着鲁帅走近,身边的女警发话:“不要靠近。”说着,就把金英往警车上推。
金英对抗着女警的力气,希望能再多看情人一眼。
对面的情人快步跑上前,不顾女警的阻拦。
突然,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用力地扎在金英的小腹上。
拔出、再扎进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金英的身上,已多了好几个血窟窿……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只听见他说:“我陪了你十年,我盼着认他、盼了十年。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金英无力地倒在地上,她死前的那一刻,充满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