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机低语
黑暗的房间内，响着洗衣机的转动声音。
没有水声，自顾自转，只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轻微的像是有人在黑暗中低语。
它在诉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一
黑暗的低语正是来自三天前。
它，似是无处不在。
空旷的房间内，没有阳光，厚厚的窗帘阻挡了一切光明。灰暗的光景充斥整个空间，当中坐着一个人影，晦暗的有些模糊不清。
李红发至今不敢相信自己所要面对的一切。
他目光呆滞的坐在沙发上，清脆的开关声被开启，只有点点幽光在壁灯发出，映照在李红发晦暗的脸上。
他的脸色很难看，铁青的颜色恰如其分。
双手在不断颤抖，手里握着一条黑色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缕又黑又长的头发。
想必任何人第一时间都会想到女人的头发。
事实上，李红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谁的头发，也不知对方是男是女，甚至……连头发的主人是不是人都不确定。
轻轻地将头发放在茶几上，深呼一口气。
李红发像是回过神，站起身来，有些木然的将头转向一扇门。
那是卫生间的门。
一扇门自然没有什么好看的，但门后所发生的事，李红发依旧历历在目。
你相信来自洗衣机的低语吗？
他住在这里已经十多天了，要不是这里的房租便宜，口袋空空的李红发怎么也不会住到连物业都没有的老旧小区。
这里的环境的确很差，楼道里弥漫着各种诡异的味道，令人作呕。
李红发是个爱干净的人，他是受不得这些的，每天出入小区，他总是习惯性的在自己身上撒些香水，还要戴上口罩，似是想要将自己与这个肮脏世界隔绝。
就像他选择这个房间租住一样，除了热水器，就剩下一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洗衣机。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两样，他既可以清洁自身，又能清洁衣物，对他而言足够了。
热水器倒是新装的，对此李红发倒是很满意。但是对于那个不知用了多少年头的洗衣机，李红发心中很反感。
他不喜欢别人用的东西，特别是洗衣机，而且看上去如此明显。
经过时间沉淀化为暗黄色的外壳，每次看到它都让李红发心烦意乱。
可他实在没有钱去换个新的，只能去忍受。
为了能够使用这台历史陈旧的洗衣机，李红发不知道给他清洗了多少次。不过，饶是如此，第一次将自己的衣物投进桶里的时候，他依然难掩厌恶。
看着空洞洞的洗衣桶，李红发用力将手中的衣物仍入其中。
本来就算不用洗衣机，也可以选择用洗衣板来洗。不过，李红发总觉得自己这双手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那是用来写作的手，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
洗衣服这种事情，他不曾做过的。
注满水，涡轮转动。
老旧的洗衣机发出的噪声很大，象是一辆火车疾驰而来。
洗衣机涡轮转动的声音听上去颇为怪异，搅动起来颇为费力，似是苟延残喘，让李红发心里别扭的很。
如鲠在喉，对的，就是如鲠在喉的感觉。
那种声音听上去很怪异，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忍不住的咽了下口水。
突的，李红发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惊恐，猛的向后退去。
细细一看，李红发的脖子上还有一处勒痕，还有淡淡的红色印记。
快速洗了脸快速离开卫生间，像是逃离毒气沼泽一样。
这种心悸的感觉，似曾相识。
待到李红发回过神的时候，惊然发现自己早已经被冷汗打透。
“不应该的。”李红发的声音带着颤抖，透过半掩着的门看了一眼老旧洗衣机。
也罢，应该不会了，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是过去很久了吧……
李红发拍了拍自己的头，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转身回到房间写东西去了。
就在李红发将衣物清洗完毕，去阳台晾晒衣服回来之后，他发现哪里不对劲。
有水在卫生间溢了出来，悄悄的流到了客厅，李红发险些滑倒。
李红发下意识以为自己刚刚洗脸的时候没有关水龙头，走进卫生间并没有发现水龙头打开。
水是在哪里流出来的？
李红发下意识的望了一眼下水道。
这一看，顿时让李红发头皮发麻。
排水管不只是排水，也能排出其他异物。
只不过所谓的异物看的人心慌，头皮发麻。
只见无数的长头发在洗衣机的排水管中涌出，就是它们将下水道堵得死死的。
那些头发在水流的冲击下，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微微摆动。
这一大团黑色的野草舞动，将李红发的瞳孔尽数埋没。
愣了片刻之后的李红发像是发了疯一样朝外面狂奔，推开门，没命似的朝着楼下跑去。
他的眼神惊恐，寒意自脚后跟直冲天灵盖，大脑里挑动了某个隐秘的神经。
老旧的洗衣机发出嗡嗡的声音，不知为何再次旋转，发出阵阵低语。
二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回神已是天色渐晚，日暮西垂。
李红发就这样乱走了一下午，他的方向凌乱，他的脚步凌乱，他的心亦是凌乱。
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大都市，他只身一人，失落的徘徊。
耳边的声音慢慢远去，终于，周围的一切安静下来。
忽然，猛地他抬起头，在他眼前的是一栋楼。宛若恐怖巨兽落于眼前。
抬头一看，一栋很有年头的老楼。
李红发恍惚的眼神慢慢恢复，他认出了这楼正是他租住的那栋楼。
仰头望去，整栋楼只有零零散散的灯火。
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定数，他还是回到了这里。
他的心猛然一紧，望向这座夜幕下的老楼，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光影闪了闪，昏黄的路灯猛地亮起，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笔直的通向另一处黑暗。
不想回去，也不能回去。是的，绝不能回去。
只要黑色的长发还在。
那一抹黑色就像是挥不去的梦魇。
是的，就是梦魇。
他惊恐，这夜色的降临像极了一缕缕的黑色头发垂落下来，遮挡了所有的光线。
李红发不由打了个冷颤，像是触了电一样，身体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是的，他在恐惧。
最后像是做了某种决心似的，李红发终于迈动脚步，朝着这如怪兽巨口的单元门走去。
该死，灯坏了。
李红发一边走，一边不住的咒骂。
空气里回荡着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在这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只有脚步声，他需要给自己壮胆。
他再也听不到汽笛声，广场舞曲声，小孩的熙攘，大人的谈笑。
这一刻，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的眼中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实在太紧张了，额头上遍布细密的汗珠。
好在并不是所有楼层都没有灯光，跌跌撞撞的李红发终是朝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饶是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依然心怀恐怖。
那黑色的头发犹如梦魇一般，困扰着他的生活。
还有那黑暗中低语的洗衣机的声音……
三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那团黑色长发，要说起具体是什么时候见到的，李红发也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那一夜，他似是长满了头发，整个床铺都是黑色长发。
黑色的长发很柔软，像是棉絮一样，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那香味令人恐惧。
如同迷醉，李红发嘴里发出呓语，似是在念着一个名字。
李红发就这样躺着，躺在这一床丝丝如滑的床上。
鼻尖一痒，他醒了。
一瞬间他便感知到了那些柔顺的发丝。
李红发将黑丝拿在手中，放在眼前，想要看清究竟是什么。下一刻，原本睡眼惺忪的他哆嗦着快速将手中的长发扔了出去。
他惊叫，哭喊，慌忙的滚下床。
惊慌失措的跑到客厅，也不知摔了多少次。
他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像是疯魔了一样，眼中布满了血丝，开了灯，如同斗困之兽冲回了卧室。
他要烧光这些可恶的黑发。
正待李红发朝着卧室前行，却无意间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声音。
是出租房的洗衣机，它无端的正在转动，带着让人心惊胆战的节奏，冲击着快要崩碎的李红发的心。
隐隐之间他似是瞧见了什么。
瞧见一团团的头发在排水口和下水道里翻涌而出，那些黑色的头发像是无数黑蛇，不断侵袭着整个房屋。
李红发楞了一下，猛的转身去开灯。
灯亮，如同白昼。
再一眼看去，什么也没有。
是的，什么也没有，无论是卫生间还是卧室，那些黑色长发像是冰雪一样消融在这天地之间。
李红发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冷汗遍布全身。
直到火机的火焰烫伤的痛感传来，才令他回过神来。
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刚刚那一切是幻觉吗？是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黑色头发呢？哪去了？
李红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无法忘记刚刚瞧见的如同鬼神一般的无尽黑色长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茧，要将他紧紧包围。
一股窒息感弥漫全身，挥散不去。
他哭了，哭的像个孩子，撕心裂肺，不能自己。
第2天， 他搬走了。
在这之后，他不知道自己搬了多少次家，换过多少次住所。
黑色的长发无时无刻的不断侵蚀他的神经。
他累了，心里崩溃了。
那梦魇，似是从未离去。
四
他想要做个了断。
他不知道这一切的起因为何？
门依旧开着，如同之前他逃离那样。
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宛若深渊，直直的凝视着你。
李红发想要拿出手机照明，却发现他出来时候并没有带，应该是放在床上了。
好在玄关的灯距离门口不算远，李红发快步走过去，快速的找到了灯开关，用力的按了下去。
没有光明降临，只有无尽的黑暗。
当一个人深陷黑暗之中，只谋求一盏光明。
李红发像是陷入无尽泥沼之中，无法自拔。
黑暗像是一种极致的病毒，可以通过任何情况感染。
只要你心怀恐惧。
恐惧的不仅仅是死亡，还有来自灵魂深处的折磨。
李红发着了魔一样敲打着开关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徒劳，就算开关被砸碎，手上沾染了鲜血，光明迟迟不曾到来。
忽然，李红发的身体猛然一僵。
他的手触到了什么东西。
那轻柔的发丝，那团如同梦魇一般，常伴左右。
李红发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他想要掉头离开，却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厚重的黑色头发给包裹的严严实实，就算他发了疯一样也根本撞不出去。
李红发猛地向后退，也不知退到了哪里，膝盖被磕了一下，疼的他龇牙咧嘴。
正在这时，李红发猛然想到自己的口袋里还留着一个打火机。
他并不抽烟。不过自那次之后，他的身上便一直揣着打火机。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慌乱中将口袋中的打火机拿了出来，只听‘呲啦’一声，火焰出现眼前。
借着微弱的随时都可能熄灭的火焰，李红发却是看清了房间里面的情景。
他所在的出租屋无论是房顶，墙壁还是地板，都已经被浓密的黑色头发给团团包围。
眼前只有一片黑色。
那团黑色比真正的黑暗还要令他恐怖，令他窒息。
这黑色的头发，便是隐藏在他心中黑暗里的大恐怖。
猛的，李红发再次听到自己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
他很熟悉，这是洗衣机转动的声音。
来了，来了，它，终于来了。
李红发的呼吸越发的粗重。
不过，就在下一秒，李红发眼中的情况发生了变化。
那黑色的墙壁上渐渐露出一抹白色，是一种苍白。
白色慢慢扩大，渐渐突起，其轮廓也慢慢可见。
到最后，李红发分辨出那是一张人脸。
一张漂亮女人的苍白如雪的脸庞。
只见她闭着眼，神色恬静，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纯净。
看到这个脸庞的时候，李红发整个人张大嘴巴，支支吾吾的发出颤声。
“莹莹，莹莹……”李红发的声音是颤抖的，他的手是颤抖的。
火焰同样也在这个无穷的黑色中摇曳。
似是听到了来自李红发的呼唤，女人的眼睛慢慢的张开，没有黑瞳，只是血色一片。
似是看到了李红发，她的嘴角渐渐露出了笑意。
笑的如同出水芙蓉，宛若莲花绽开，明媚的如同春光。
她的笑，显得周围愈发黑暗。
她笑的很真诚，像是许久不见的老友重逢。
女人的嘴角动了动，朱唇轻启，微微笑的看着李红发说着什么。
场面静谧，温情又诡秘。
“不，不！”李红发听到来自黑发背后女人的话，彻底的疯癫了，不顾一切，用手中的打火机将黑色的长发点燃。
一股难闻的焦糊味道充斥在空气中，嗅到令人作呕。
李红发也在笑。
笑的大声，笑的癫狂。
浓烟滚滚，李红发也不跑不避，只是狞笑着望着那张快速萎缩的女人的脸庞。
就算残缺，扭曲，女人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
直至最后消散。
就像是一张被烧着的老旧照片，在这一刻，彻底随风飘远。
“叶莹莹，哈哈，你休想，你休想……”
“我不怕，怎么会怕你？给我去死吧！”
…………
李红发在火中大声喊叫，像是一头迫害的野兽。
黑色的潮水化作熊熊火焰，死亡也带着一抹炙热来到了李红发的身旁。
浓烟滚滚，为这个苍凉的世界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头发不见了，洗衣机也不在响动。
一切都归于沉寂。
后续1
据电视台记者报道，在xx市xx小区的xx单元xx号住宅，于昨日下午七时发生不明火灾，已知此次火灾造成一人死亡，目前案件正在调查中。
据其他人说该男子患有某种精神疾病，事发前有邻居听到对方大喊大叫，形似疯癫。不过此前并没有相关精神疾病史。
男子生前好友几乎都说他平时为人和善，很少发脾气。不过自从他的女朋友溺死在湖中，他整个人都变得不正常，有些神经兮兮。
后续2
在所有人的眼中，叶莹莹都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特别是她还有一个爱他的男朋友。
叶莹莹很漂亮，特别是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走在小路之上，带着清新可人的香气。他和她的男朋友关系很好，原本今年应该结婚的。
直到有一天，这个女孩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之中。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溺死湖中。
湖水能够淹死人，这毋庸置疑。
当然，无论是来自哪里的水，只要有足够的深度，都是可以淹死人的。
哦，对了，还有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据叶莹莹闺蜜说，她每天打电话对她男友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我想你了”。
那么，你相信来自洗衣机的低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