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小三，我是专业选手。
01
老爷的这个举动，别说夏绿蕊自己，就连一边的大太太婉茹，都愣住了。
夏绿蕊惊魂未定地站在井边，一张脸惨白如纸，后怕不已。
北方山野的水井，往往要挖上十几丈深才能有水，如果不是老爷及时拉住，她铁定掉下去，而一旦掉下去，必死无疑。
她可不能死啊，家里的烂摊场全靠她撑着呢，何况，她还有两个年幼的儿子。
陈老爷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回姚村去吧，别再折腾了！”
夏绿蕊吓了一跳：他怎么知道她住在姚村？
陈老爷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我早查到你和冯孟初在姚村安家，还有了两个儿子。原以为你早就痛改前非，不想居然还是这般本性难移！”
他的语气又威严起来：“夏绿蕊，我告诫你，秋铭和秋镜……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从今往后，如果你能安分守己地过自己的日子，我们既往不咎，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否则，你要再敢打秋铭和秋镜的注意，我会让冯孟初和你的两个儿子，都吃不了兜着走！”
02
夏绿蕊打了个冷战，是的，他是洛城知府，她是一介草民，他要想整他们，还不是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而他早就把她和冯孟初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却一直没动过他们。但凡他起一点歹心，他们一家就不可能活到现在。
这么想着，夏绿蕊第一次有了难言的愧意和悔意，仔细想想，陈老爷确实是个善良正直的男人，对她，曾经也是真心实意地好。
可惜自己那时候年轻，一心犯浑，觉得冯孟初长得高大英俊，就不管不顾地和他厮混在一起。到头来，不仅把好好的日子作没了，还落到这般捉襟见肘鸡飞狗跳的境地。
她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秋镜一眼。此刻，小姑娘正亲昵地依偎在太太的怀里，一双大眼睛满含敌意地瞪着她。
想到刚才的一幕，夏绿蕊吃惊不已，这丫头，小小年纪，倒是一肚子阴谋诡计。
也是自己笨，她刚出生就被抱走，怎么可能会认她？这会儿怕是已经把她看作一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了。
反正自己也没打算把她接回去，就是接回去也养不起，何必再纠缠呢。
就这么着吧，来日方长。
夏绿蕊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下了井台，头也不回地走了。
03
经历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变故，当婉茹带着两个孩子，在如墨的夜色中乘坐马车回府时，心情还是难以平复。
秋铭和秋镜靠在一起，还在讨论着今晚的事。秋铭委屈巴巴地向妹妹诉说那个坏女人如何堵他的嘴，如何捆绑他，又如何打他……秋镜听得义愤填膺，满脸愤慨。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秋镜歪着头：“娘，那个坏女人，为什么说她是我的亲娘？”
“对啊娘，她为什么要把我偷走？她到底是谁啊？我们以前都没见过她。”
两个孩子，一起向婉茹发问。
婉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两个孩子的身世，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她爱他们，但这份爱里，又时常掺杂着一份不安和恐惧。
尤其是秋铭，如果长大后，知道夏绿蕊才是他的亲生母亲，会不会恨她？
陈老爷突然掀开帘子，轻描淡写地对两个孩子说：“那个女人……她胡说八道的，不用理她！”
说着，他对上了婉茹担忧的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声说：“今晚之所以救她，也是不想结太多的怨……终归，我们也有做的不地道的地方。”
马车辘辘，婉茹心乱如麻。确实，为了遮掩老爷的隐疾，她霸占了夏绿蕊的儿子，还欺骗了二姨娘裴锦玉。
被蒙在鼓里的锦玉，至今还在兢兢业业地喝坐胎药，盼着能有个孩子。
有些事，真的不能细细推敲，一推敲，哪一件都藏着凉薄、无奈和隐患。
04
日子恢复了平静，婉茹刻意不再去想那些千头万绪、却又无从解决的烦恼。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调教两个孩子。
秋铭和秋镜刚满六岁，婉茹就特意从外面请了先生，来给他们俩开蒙启智。
两个孩子除了读书习字，秋铭由陈老爷亲自带着，教他骑射和武术。而婉茹，则着意让秋镜学习女红和管理家事。
烹饪、裁缝、绣花、记账，甚至舞技、琴艺……秋镜对什么都保持着浓厚的兴趣，再加上聪明伶俐，一点即通。
待到十三岁时，秋镜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容色娇丽，静则温婉沉静知书达理，端的是个大家闺秀；动则伶牙俐齿据理力争，处理起丫鬟婆子们的矛盾，果断凌厉，大刀阔斧。
婉茹对秋镜极为怜爱，女儿不仅才貌双全样样出色，对她更是极为体贴孝顺。处处维护，样样周到。
这般亲密无间的母女关系，根本没有人怀疑，婉茹与秋镜，其实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05
秋镜及笄之年的夏天，整个中原地区大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数。
朝廷下发了赈灾的粮食和款项，却有好几个地方的官吏，不顾百姓死活，在大灾之年大肆敛财，引发灾民暴动，一时震惊朝野。
而陈老爷作为洛城知府，朝廷的赈灾粮颗粒未留，赈灾款分文不贪，全都如数下发到灾民手里。
除此之外，他还捐出自己一年的俸禄。在他的带动下，洛城的富商豪门纷纷出手，捐粮、捐物、开粥棚。
虽然灾情沉重，但洛城没有出现一例揭不开锅饿死人的现象。局势稳定，民心稳固。
陈老爷在赈灾中的出色表现，赢得了民心和口碑，也引起了当朝圣上的注意。
那年秋天，陈老爷被破格提拔为户部侍郎，调往京城任职。
陈府随他迁徙，举家来到繁华绮丽的京城。
06
陈老爷作为当朝新贵，刚在京城安顿下来，便有各路官场同僚前来恭贺探望。
一时间，陈府如烈火烹油般，迎来送往，门庭若市。
这样的生活，让向来清净惯了的婉茹很是不适应。
尤其是很多时候，那些达官贵人携带家眷前来拜访，婉茹就也需要带着一双儿女出来应酬。
秋铭和秋镜这对男俊女俏的龙凤胎，总是能吸引别人的注意，获得赞美和恭维。
面对别人的笑脸相迎和阿谀奉承，婉茹并没有夫贵妻荣的尊贵和骄傲，反而常常生出不详的预感。
就连陈老爷自己，也没有升官后应有的喜悦，经常是客人走后繁华落尽的夜晚，夫妻俩四目相对，目光里都是深深的忧虑。
官职越高，就会有越多的眼睛盯着啊！
这天晚上，顺天府尹赵寅带着夫人过来拜访。
这个赵寅，曾任洛城同知，和陈老爷共事多年。此人善于拉帮结派玩弄权柄，早年间就通过各方活动，调到京城任职，一路爬上顺天府尹的位置。
赵寅和夫人笑容可掬地进门，极尽殷勤：“陈兄，当日洛城一别，痛断肝肠。不想此生还能在京城相聚，他乡遇故知，人生幸事之一啊！”
陈老爷虽然知道赵寅的为人，但依然热情地和他寒暄客套。他新来乍到，关系生疏，而赵寅来京城多年，早已站稳脚跟。难得有个熟人，他必须笼络好。
07
因为是故人到访，又携了家眷，还周到地给一对儿女都带了礼物。陈老爷便让太太婉茹，带着秋铭和秋镜，前来会客，以表谢意。
赵夫人看上去比赵寅小了许多，是赵寅丧妻后的续弦，长得极为妩媚，又特别能言善道，一直啧啧赞叹，夸秋镜貌美端方，夸秋铭潇洒俊朗。
正说着，赵寅话锋一转，问陈老爷道：“陈兄，听说自从府上的三太太出家后，您至今就只有两房夫人，膝下只有这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是吗？”
当年夏绿蕊和冯孟初私奔后，陈家对外宣称，说三姨娘因为生了死胎，悲痛过度，故削发为尼，到静若寺修行去了。
陈老爷点点头，闷闷地回答：“为兄福薄，一妻一妾、一双儿女已经足矣！”
赵寅和夫人对视一眼，抚掌大乐：“看来，弟弟我今天的礼算是送对了。您乔迁至京城，我煞费苦心，不知道送什么贺礼才能表达心意，还是夫人机敏，给我出了主意……”
他吩咐身边的丫鬟：“带进来！”
片刻后，两个丫鬟，偕同一个罩着面纱的女子进来了。
这女子，腰肢纤细，身材窈窕，走起路来，风摆杨柳般，袅袅娜娜。
一进门，她就跪地叩首，缓缓道：“小女竹影，拜见陈大人，拜见陈夫人！”
声音若黄莺出谷，婉转清脆。
赵寅含笑命令道：“把面纱摘了，抬起头来！”
这位名叫竹影的女子，便摘掉面纱，缓缓地抬起头。
除了赵寅和夫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面前的这张脸，肤如凝脂，光洁如玉。眉若远山，唇若含丹。一对翦水瞳孔，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眼波流转间，摄人心魄。
08
寂静中，赵寅先是哈哈大笑几声，然后颇为得意地问：“怎么样陈兄？竹影是我好不容易物色调教的，送给陈兄做姨娘，为你排忧解闷、开枝散叶可好？”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婉茹的脸色刹那间变了，她倒不是怕这位叫竹影的绝色女子来争宠，而是陈老爷身患隐疾，家里有太多让人胆战心惊的秘密，实在不宜让来历不明心怀鬼胎的外人进来。
而且，这两口子也实在是过分，本来是其乐融融的故人重逢，当着秋铭和秋镜的的面，居然提起这样的事。
正心惊肉跳间，陈老爷面不改色地开口拒绝：“多谢赵大人美意，只怕为兄无福消受……”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寅打断：“陈兄这说的什么话，自古美人配英雄。陈兄现在颇得圣上看重赞赏，就需要竹影这样的佳人，红袖添香，伴与左右！”
竹影也极会察言观色，说话间再次盈盈拜倒：“小女不才，对大人仰慕已久，还望大人能留下小女！”
09
空气一时凝滞，陈老爷再清楚不过，他是断然不能再纳姨娘的。
可是，同僚之间赠送美女做妾室姨娘，原不是什么突兀之事。如果一直推辞，反倒会让人生疑。
果然，看到陈老爷沉默不语，赵寅眯缝着眼睛，不怀好意地问：“如此美色，陈兄都能坐怀不乱，不愿纳为姨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赵寅这句话说得极为僭越，陈老爷忍不住变了脸色。正欲发作，赵夫人捂嘴偷笑，娇滴滴地说：“哎呦，我看陈大人的难言之隐，八成是惧内，是吧姐姐？”
说着，一双媚眼落在婉茹身上，似笑非笑：“我说姐姐，您就点个头吧。一个姨娘而已，别太小气了。再说了，竹影懂事的很，碍不着姐姐什么。您是不知道，这京城啊，可不同于洛城那种小地方……”
她又轻飘飘地瞥着秋镜：“我看大小姐也到了该议亲的年龄，别到时候传出去，说她有个打翻了醋坛子、善妒的娘，家里连个姨娘都容不下！”
竹影立刻又对婉茹跪下：“还望陈夫人能接纳小女，竹影定会小心伺候夫人，绝不生事！”
婉茹气的银牙暗咬，和老爷交换着眼色，看来，这个竹影是非收下不可了。可是，一旦收下，后患无穷啊。
10
秋镜本来心里就反感透顶，这赵寅和夫人，真够讨厌的。送什么不好，巴巴儿地送个美人儿给爹爹，这不是让他们家家宅不宁吗？
再后来，看到爹爹一再拒绝，而他们两口子外加上这个竹影，一会儿红脸一会儿白脸，又是嘲笑爹又是讥诮娘，更是满腔愤怒。
但碍于自己是小辈，长辈说话不能插嘴，只好一直忍着。
这会儿，听到赵夫人提起自己，顿觉机会来了。
她站起来，先是对着赵寅和夫人福了一福，然后走到爹娘面前，略带嗔怪地说：“爹，娘，赵大人和赵夫人都是旧相识，不是外人，你们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还是把实情说出来吧，别让他们胡乱猜测了！”
陈老爷和婉茹张口结舌地看着女儿，不知道她这话从何说起。
秋镜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她转过身，对着赵寅和赵夫人，侃侃而谈道：“既然爹娘不好意思说，那就由我来说好了。爹爹和娘以为我小，什么都不懂。其实，他们私下里嘀咕的时候，我早就什么都知晓了。爹爹不敢再纳姨娘，并不是因为娘善妒不容人，而确实是有难言之隐……”
“镜儿！”婉茹浑身颤抖着站起来，发出一声严厉的警告。
心里，却绝望地哀鸣叹息：完了！
赵寅和赵夫人都是一脸期待一脸窃喜的样子:“哎呀，让孩子说嘛，都是老熟人，有什么不敢说的！”
秋镜看到娘紧张到发白的脸，偷偷对她使了个眼色，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狡黠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