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麦

　　拾麦

　　我小时候学习是没有课桌的，是校长带领教师脱了泥坯，在教室里垒起一排排矮墙，上面抹出一尺多宽的平面，当作课桌。小学生们从家里搬来小板凳，坐在矮墙后边，趴在上面读书写字。身前是泥坯，身后是泥坯，课本下边是泥坯，脚下是裸露的土地。脚下腾出尘土，衣服前后摩擦飞出尘土，教室里整天尘土飞扬。别看同学们天天坐在教室里，个个都是灰头土脸。

　　大约上三年级的时候，麦假，学校让学生搞勤工俭学。离校那天，校长召开了全校动员大会，号召全体学生到生产队收割后的麦田里去拾麦，交到学校，卖了钱充当办公费。

　　假期里，同学们一二、二三、四五结伴，挎起小篮子，从这块地向那块地，马不停蹄的南里北里跑。那些收割后的麦田，大人们已在上面收拾了几遍，像水里的鱼，已经拉过几次网了，如果在哪个地方还躺着几颗麦穗，不过是漏网之鱼。所以，要想拾到麦穗，害怕跑路是不行的。我们跨着小篮子，跑到离我们村有五里多地的窑寨，那里村边有一块麦田刚刚收割完毕，社员们正干着扫尾的活。地边等着许多拾麦的人，只要社员扫尾的活干完一离开，大家就轰的一下涌进田里。

　　这时来几个“洋里洋气”的知情，生产队害怕拾麦的人在没有“开放”以前涌进麦田，队里受到损失，特意派他们来维护治安的。其中有一个知情，也许看我离麦田太近了，上前踢了我一脚。我害怕了，再也不敢待在那里，挎起篮子跑回家，把这事告诉了母亲。

　　学校是不收带穗的麦子的，孩子们拾到的麦子，必须有大人们帮助脱了粒，傍晚或盆、或碗、或缸盛了，送到学教。从那天以后，母亲再也不催我去拾麦子了，而是每天到交麦子的时候，从我家分到的麦子里盛起一碗，让我送到学校。天天如此，一直到麦假结束。

　　开学，学校召开了表彰大会，表扬那些拾麦多的学生，我也受到了表扬，还领了奖状。我得到了荣誉，很高兴。向学校多交了麦子，学校增加了收入，当然校长也是高兴的。至于我拾麦时挨那一脚，小孩子本来忘性大，又加上被表扬冲昏了头，早忘了。

　　母亲平时是节俭的，尤其对粮食，视若生命。当时我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变得大方，让我把麦子一碗一碗地送到学校呢？现在我懂了，在母亲离开我二十四之后，我懂了。当时唯有母亲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的痛苦是从没有被自己动过一指头的儿子，在拾麦子时被别人打了！为了减轻这个痛苦，才把一碗碗的麦子让我送到学校！

　　我小时候有时淘气，把母亲气得没有办法，她就从盐篓子里抓起一把盐，捂到我的嘴里。我当时觉得母亲特严厉了，现在我懂了，那是母亲舍不得动我一指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