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树盘根,源远流长(三)
出了家门,别忘记了回家的路!
第二章 古树盘根,源远流长
(三)
留守在金川小镇上的大伯父,现在,也已经七十多岁了,大伯父现在也爬不了山路,也下不了田地,但是,他依旧还在守护着茅草老房子。现在,钱家大院里许多的儿孙们离开远去,情丝渐渐地也陌生了,过去爷爷在,茅草老房子的家就在,如今爷爷走了,家里的一些亲人也就散了,原本一家子的人,现在走到一起都不认识了,再几代过以后,他们只是一个姓氏的族里的人了,哪里还有小时候滚在一个被窝里,骑在身子上厮打的情感喽!
或许林然命中注定就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在一九四九年的那一年里,茅草老房子的钱家大院里,一共出生四个孩子,唯独林然自己是一个男孩子,而且,还是爷爷晚年得到的第八个孙子,爷爷更是喜上眉梢了,在爷爷的眼睛里男孩子就是多福多旺的,他一生中共生了三个儿子四个闺女,他说,自己的闺女生多了,儿子生少了。
爷爷如此的偏爱着林然,这让那一年生女孩子的大伯母,二伯母,还有林然的大嫂子三个女人气的眼睛都蓝了,可是谁都不敢吱一声,她们只能是背着爷爷的脸面,才敢拿着白眼珠子来看着林然的,有时候她们那厉害的白眼珠子看得幼小的林然害怕的哭了,爷爷知道便是一顿的问叱:
“你们谁招惹小八儿啦?”
爷爷的年岁大了,亲戚们送给爷爷的一些槽子糕,爷爷舍不得吃,都留着给小林然吃,嫉妒院子里的女人们的眼睛都红了,暗地里她们竟然伸手来偷拿这些糕点,爷爷发现了大声的骂道:
“你们谁拿了俺的槽子糕了,那不是给你们的,是给俺的,俺都不舍得吃,是留给小八儿吃的,你们,真是馋嘴巴子!”
那个时候,谁要是欺负了林然一下,爷爷马上就会大发脾气的骂人的,爷爷真的是喜爱林然的,几十年之后,叔伯哥哥们,姐姐们见面了,他们还饶有兴趣的讲起小时候的那一些事情,他们都对着林然说:
“林然你记得不,爷爷,那个时候最偏心眼子的就是你了,七十多岁的老人,走路喘气都很费劲儿,还是要背着你东家西家的串门子,俺们都劝爷爷别背你了,爷爷还是不听,气得俺们也没有办法,那个时候俺们几个大一点孩子,趁着爷爷不在你的跟前的时候,就狠狠的捏你一把,你还小,俺们捏重了,你就哇哇的大哭起来,爷爷知道了撵着骂俺们,被爷爷抓着了,少说也得挨爷爷的一巴掌,如果要是捏轻了你,你还痴痴的傻笑着,真是气死俺们了。”
“爷爷在世的时候呀,谁也不敢碰你一下,你是爷爷的掌上明珠,钱家大院的小皇帝!”
“现在想起来,林然哪,俺们都想好好地揍你一顿,解一解当年的气愤!”
听到哥哥姐姐们的七言八语,林然不生气,反而是得意地对着哥哥姐姐们说:
“打吧!亲爱的哥哥姐姐们,现在,你们使劲地打吧,复仇的机会到了!”
林然说完这些话,这些一二十年后才相聚到一起的哥哥姐姐们都哈哈地大笑起了,笑声过后林然说:
“爷爷生前对自己那么的好,可是,自己一丁点都没有尽到孝道,将来有机会一定给爷爷奶奶的坟前立一块碑,铭刻他们老人家的恩德。”
听林然这么一说,哥哥姐姐们都抢着说:
“好的,林然就看你的孝心如何了,到立碑的时候,也告诉俺们一下!”
“好的,一定,一定的!”
听到叔伯哥哥姐姐们的这一顿讲话,林然更是敬畏着爷爷的厚爱,真诚的感谢爷爷奶奶的在天之灵护佑着自己。如今,林然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才深深地理解爷爷当年喜爱自己的情感,爷爷与孙子的情怀是没有什么样的语言能来讲清楚的,这就是中华民族伦理道德的传统代代相传不息不止。可惜,林然那个时候太小,他记不清楚爷爷是怎么样子的背他抱他的东家串西家走的,但是,林然现在还仍然感觉着贴在爷爷后背上睡觉的滋味,是好甜好香好温暖!睡梦中常常听到爷爷喊着林然的乳名;
“小八儿,小八儿,过来让爷爷亲一个!”。
很久以前,林然在父母的家中看到过一张变了黄色的黑白老照片,照片上是刚刚四五岁的林然,手里拿着一个苹果,依偎在爷爷的大腿跟前,爷爷戴着一顶礼帽,身穿长袍大褂,手捻佛珠的老照片,可惜,可惜呀!现在,再也找不到那一张老照片了,林然感觉自己的不在意的疏忽,竟然自己给自己竟留下了个一生的遗憾!记得林然看到老照片中的爷爷,那个时候爷爷已经是一头稀疏的白发了,下巴留有一缕山羊胡子,这一缕的胡子常常戳着林然稚嫩的小脸痒痒着,听父亲讲,爷爷这一辈子,不嫖不赌不抽大烟,除了劳动之外就是信仰佛教,他心底善良的像菩萨一样,他笑容的像一座老佛像的可敬。爷爷是个闲不住的人,到晚年了重活干不了,他就望门看家管理鸡鸭鹅狗的,剩下的时间就全部的带着小林然串门溜达。林然记得最深的事情是每到晚上,爷爷守着火盆给林然烤土豆地瓜,爷爷烤的土豆地瓜,胡棒棒的香喷喷的,现在,想起来林然还在不停地流着口水呢!林然的父亲也说过:
“小林然哪!爷爷是因为带着你成天的在跟前,他害怕烟锅子烫了你,一狠心就要戒了烟袋,爷爷是真的疼爱你的,林然,你可别忘了爷爷呀!”
有一年,林然趁着出差的机会,又一次回到了金川,这个时候金川村变成了金川小镇,名字改了可是镇容依旧,林然下了长途汽车后,沿着镇子中间的道路向东边走去,不一会他来到了路南的一圈木棒子围栏起来的五间茅草老房子,只见墙皮脱落了斑驳的难看,甚至有的墙体裸露出来了原木的墙体,屋顶上黑黑的茅草上又长出来了一些青草,然而,衰老的茅草老房子仍然默默无声的站立那里,不用打听这就是爷爷留下的茅草老房子。林然的脚步还没有踏进这一道快要倒下的大门框,就见到院子里几只机警的大白鹅,鹅!鹅!鹅!叫了起来,大白鹅的叫声还没有停下来,就见一个老人拄着拐棍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口打量一会儿,便问道:
“小伙子,你找哪一家?”
林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已经更苍老的大伯父,林然大声的回答说:
“大伯父,是我,林然哪!”
大伯父揉了揉昏花的眼睛又问道:
“林然,是林然回来了?”
林然马上走了过去回答着:
“是的,大伯父,我是林然哪!”
大伯父再一次地揉了揉眼睛说:
“你看看,俺这眼睛都不管用了,孩子,快进家里,快进家里!”
林然搀扶着大伯,看见大伯走路已经是步履艰难了,他们走进了院子里,映入林然眼睛里的老院子,已经是乱糟糟,甚至还要比以前更是乱糟糟的,院子里的破旧了,院子里的主人也已经变得如此的苍老了,大伯的手里现在也多了一根拐棍,原来挂在脖子上长长的大烟袋杆子,如今也只有寸八般的长短了,短小的烟袋杆已经揣在了破旧的上衣服口袋里,不过林然这次突然间的到来,还是给苍老的大伯带来了一些惊喜,还没有走进屋里大伯他就大声的喊着:
“老太婆!你看谁来了?”
满头白发的大伯母腿脚也拐拐的从屋里走出来,她的眼睛不花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双手拍着大腿说道:
“这不是,小林然吗?”
林然走前一步迎了上去笑着说:
“是我,大伯母,你还好吗?”
大伯母伸着手来接过了林然手里的糕点,问着:
“你怎么有功夫,想起来家里呢?”
林然一边搀扶着大伯,一边回答说:
“伯母,这次我是出差,顺便回家看看的!”
大伯母看着林然乐不合嘴地说着:
“还是林然的心眼好哇,想着俺们哪,知道回家来看看,小林然,俺和你大伯,现在都老模咔眼的!”
走在屋里的大伯说:
“别啰嗦了,赶紧去招呼七媳妇回家做饭,说家里来客了!”
“啊!啊!”放下手里东西的大伯母这才想起来她说道:
“七媳妇她跑山去了,林然,你饿了吧,大伯母给你煎鸡蛋,多放一点油,香喷喷的!”
“谢谢伯母了!”
大伯母走去了厨房说道:
“到家了,林然,你就别外道了啊!”
此时,正是秋半截子了,外面没有刮风,阳光暖暖的照在身子上,吃过午饭后林然和大伯坐在了院子里的木墩上,大伯一边抽着小烟袋,一边揉着膝盖,一边眯眯眼睛看着林然,林然坐在了大伯的对面,看着大伯不停地揉着膝盖,便问道:
“大伯,你的腿疼吧,走,咱们去医院看看医生吧?”
大伯吐出来口中的烟雾苦笑着说:
“傻孩子,大伯的腿,疼痛有几十年了,老毛病医生是治不了的,这都是年轻时风里来雪里去,做下的老毛病了,治不了的,俺揉一揉疼就能轻一点儿,今天你回来陪大伯聊聊天,大伯高兴着呢!腿就不怎么疼了!”
大伯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说道:
“这日子过的可是真快,一晃儿,你都成了大人了,大伯也老的连路都走不动了,也不能去你家串门了,你回来正好跟大伯说一说,你家里这几年过的咋样?”
林然重新的挪动一下自己屁股底下的木墩,他挨着大伯的身边坐了下来,看见大伯慢腾腾的,磕着烟袋锅子里的残灰,随后又把烟袋锅子插进烟袋口袋里,捏吧捏吧的又装上了一锅子烟叶子,点上了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烟味又苦又辣呛得林然有些受不了,林然说着:
“大伯父,少抽点烟吧, 烟吸多了不好!”
大伯笑了笑说:
“林然,大伯是忌不了,只有到死了的时候,俺就不抽了!”
林然看着大伯笑着说:
“大伯父,看您说得有点吓人了。”
大伯抽着烟袋,叹着气说:
“人说死,一口气上不来,还不容易呀!”
没有说完大伯抬起头来,他看着眼前的茅草老房子接着又说:
“这房子和人一样,年头久了就该完蛋了。”大伯指着房子继续的说着,“这是你爷爷一辈子留下的五间草房子,一转眼都这么些年头了,现在也快要倒了,这五间草房子,是你爷爷留给俺们老哥三的,你爷爷临终之前告诉俺,这房子东面的三间给了俺,爷爷说俺家里孩子多,西面的两间房子,是留给在外面工作的你的二伯和你爸爸的,话刚刚说完你爷爷他闭上眼睛就咽气了。咳!一晃这么些年了,俺们哥三个也没有坐下来说一说房子这个事情,后来你的父亲,还有你的二伯,他们俩个都说过了,他们不要这老房子了,他们俩个还一致的把西屋两间老房子给了他们的大侄子,现在,俺的大儿子住的房子就是他们的老房子。俺还记得那一年,你父亲回家来,他对俺说,大哥,我和二哥,谁也不要这老房子了,以前,是大哥还有大侄子为了这个家,你们付出了许多的辛苦,现在,你们是最有资格接受老父亲的遗产,大哥将来有条件,你把房子修缮一下,这是咱爹爹留下的唯一财产,要守护好的。”
大伯一边讲着,一边抹着眼泪,抽了一口烟袋又说:
“林然你是不知道的,俺们老哥三个,长了这么大的岁数了,从来就没有闹过分家的事,俺们都是和和气气一直过到了你们家,还有你二伯家走出去工作了,俺们老哥三个这才是分开了,可是俺们始终是没有分家的,那个时候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爷爷看了心里是一个劲的乐呵!”
听到大伯讲着这些,林然心中是非常的激动,他感悟着老一辈人的情意的真切纯朴也厚道,他说:
“大伯父,我的父亲还有二伯父,你们做的都对,好儿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娘嫁衣,我爸爸也常说,你大伯父和他的儿子们为了这个大家出了许多的力气,告诉我们可别忘了这些过去的事情!大伯父,我们都是一个爷爷的儿孙!”
林然的话还没有说完,大伯就把林然搂在了怀里,林然感觉此时此刻就像当年爷爷搂着自己一样的感受着温情,林然替着大伯擦去眼泪说着:
“大伯父,这次回家,除了看一看你和伯母,我还要去看一看爷爷奶奶的坟墓,我时常地想念着他们老人家的!”
大伯拍一拍林然的脑袋说:
“好哇,林然,爷爷当年没有白心疼你呀!你是个孝心的孩子,哪天让你七哥带你去,给爷爷奶奶磕个头去吧!”
林然着急地说:
“大伯父,我明天就要去的,给爷爷奶奶磕头,祭拜爷爷奶奶的灵魂!”
“好好,明天就去!”
大伯刚刚说完话,他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着:
“咳,林然哪!提起你爷爷奶奶的坟茔地,那还有一段隐藏了好几年的事情,俺从来没有向别人讲过,今天,你来了,俺就讲给你一个人听一听吧!”
这个时候,大伯他那小烟袋锅子的烟冒的更勤更冲了,几口老旱烟袋瘾过足了,大伯认真的小声说:
“说来话长了,那是闹红卫兵的那一年,外地来了好几拨带着红卫兵胳膊袖标的人,他们一进了咱家的院子里,蛮横的不说话,就开始翻箱倒柜乱翻东西,好像要找什么东西似的,俺问这是干啥的,他们不回话还打了俺一个耳光子,嘴里骂道老地主,不许乱问乱打听的!
俺听到叫俺老地主,俺的火气就上来了,准备和他们说理,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女红卫兵说,
还不知道吧?你的老弟是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你的二弟是国民党特务,又说咱们家是地主富农,搅得这院子里鸡飞狗叫不得安宁,俺听到这一些,都是政治上的罪过,火气一下子没有了,从那以后俺也被管制了好半年的时间,俺被放出来以后,气得俺常常夜里抽着闷烟心里合计着,是不是你爷爷奶奶的老坟茔地出了啥事情?犯了啥毛病啦?林然,你是不知道的,过去,这镇子里的人,都眼气咱们钱家人丁兴旺,一些人还把他们家里死的人,就埋在了你爷爷奶奶的老坟地附近,俺想,是不是这些小鬼给闹腾的,咱们家的人才遭难的,俺越合计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了,打那以后,俺一人就跑遍了金川附近的山坡林地,寻找一个新坟茔地,把你爷爷奶奶的坟墓迁走,躲开那些小鬼妖精的纠缠。俺不懂的风水,俺的小舅子张麟阁,他多少明白一点。一天,借着上山拉柴火为名,俺带上小舅子张霖阁,俺说明了自己意图,他也偷偷的带上了罗盘,俺们就来到了俺自己事先看好的一个地方,小舅子张霖阁他放好罗盘,看了好一会他说,姐夫,这个新茔地风水是不错!就这么样子俺自己做主了,把你爷爷奶奶新的茔地定下来了,这件事只能偷偷摸摸的做,不能让外人知道的,那是在一个有月亮地的晚上,俺和小舅子张霖阁还有你大哥你七哥,俺们四个人趁着夜色月光,来到了老坟茔地偷偷摸摸的把你爷爷奶奶的骨骸起出来,装进了俺事先做好的木匣子里,然后,连夜俺们背着木匣子去了西山那已经踩好的新茔地,把你爷爷奶奶安葬在了西山新坟茔那里,从此以后,镇子里谁也不知道你爷爷奶奶的坟坟迁在哪里了,后来,你二伯退休回到金川了,俺们老哥两个去了新坟茔地祭拜,还在新的坟茔地上栽了不少的树木,现在,这些树木可能也长得挺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