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香飘飘是故园
粽香飘飘是故园
沙海铁迪
“三角四楼房，里面住着黄娘娘。想吃黄娘肉，还得解带脱衣裳。”
这是我们小时候非常熟悉的粽子的谜面。如果把它原封不动说给今天的小朋友们，他们大概是猜不到粽子上去的。他们一定会非常疑惑：粽子不是白色的吗？ 如果要让他们猜出粽子来，你得把黄改为白。
黄娘娘是说我们小时候吃的粽子是用黄黏米做的。现在，不要说小朋友们没有看到过黄米的粽子，我也有二十来年没有看到过黄米粽子了。
黄黏米就是黍子米。黍子、谷子等等杂粮庄稼我们那里的农民已经很少种植了，它们大都侍弄麻烦，而产量低。现代人是觉着不划算的，买江米也不贵，又不常吃，自己种有些“得不偿失”。所以，现在几乎看不到黍子了。
不过，我们的父母可不是这样想的。他们想的是能自己生产的东西，决计不会花钱去买。在他们看来，买东西是很奢侈的事情。是啊，在那个靠工分过日子的年代，一分钱都来之不易，谁轻易会去“挥霍”？老家当地的谚语说，“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过日子是要靠算计的，钱可不是随便花的。我们那里自家是不生产大红枣和苇叶的，这两样东西要到八里地之外的镇上五天一次的集市上去买。所以，很多人家那时过端午节并不包粽子。
我们家是“奢侈”的，几乎是每个节日都不落的，每个节日都有每个节日该有的东西。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当年的“奢侈”都是母亲精打细算的结果。
就说种植黍子吧，是有些麻烦，但是胳膊腿长在自己身上，一般老百姓觉得麻烦自己是不能算麻烦的，尤其这对于那些勤快的人来说，更是如此。母亲便属于那些勤快的人之列。他们是不觉得种植黍子、谷子麻烦的，谷子要碾小米，一年四季常常吃，过年还要碾面炒茶面，怎么能不种植呢？黍子黄米不仅要包粽子，过年蒸年糕也不能少啊，更何况黍子篾儿还是做笤帚不可或缺的呢，种，必须得种。其实，不只如此，收割过黍子的根茬在耕地时，被孩子们捡拾，甩去泥土，背回家，晾晒干，还是烧火做饭的好柴禾呢。每年都种植什么庄稼，在哪里种什么，父母都是经过合计的。那时我还小，是不会操“这份闲心”的。
包粽子用的黍子自己家可以种，可是苇叶和大枣是要花钱买的。钱从哪儿来？虽说父亲是木匠，还能弄个零花钱，可是我们兄妹七个六个同时读书，父母的负担该有多重？母亲便千方百计地“弄钱”。可是，一个大字不都识的农村妇女，门都不出，又要伺候一家老小，又是在计划经济的年代，能有什么好办法呢？下蛋的母鸡和下崽的母猪便成了她的财源。在我的印象当中，鸡蛋是用来卖钱不是我们吃的，只有谁过生日母亲才给谁蒸一个鸡蛋吃。再就是，家里有客人来，会炒几个鸡蛋。一年鸡蛋能卖多少钱，几窝猪仔又能卖多少钱，我不得而知，只是感觉童年不那么苦涩，伸手向父母要钱，从来没有被为难过。(伤感日志文章 www.wenzhangba.com)
端午粽香，我首先想到的不是那个影响中国千古的诗人屈原，我只是想念遥远的故乡，和在那片土地上操劳一生的母亲。苇叶青青，重叠交叉，绵延不绝，如同母爱绵绵不尽，母亲用它将粗糙琐碎如米的日子精心包裹，便使那艰难的岁月飘散着浸染一生的香味。每一个节日都是母亲忙碌的身影，每一个节日都是母亲的味道，离家越远，时间越久，那种味道便越浓烈。
半夜醒来，满屋飘散粽香，我知道，那是妻煮粽子的香味，可它是那么熟悉，似曾经历。是的，曾经经历。小时候端午已经很热了，我们晚饭后都去房顶上纳凉，这大概是我们那一带的风俗，只有母亲还要把中午不睡觉加班包的大半锅粽子，一个一个码好到大锅里，然后填上冷水，用柴草烧煮。那时母亲会有多么热，我们小孩子是不曾想的，只知道玩自己的。半夜醒来，也会闻到从灶间飘出的阵阵粽香，看不到母亲的身影。再次醒来，是早晨被母亲叫醒趁热吃粽子。粽子不凉不烫，温乎乎的，吃着正好。那时，我一直以为粽子要煮一个晚上的。吃过两三个粽子，母亲便差遣我们兄妹几个分头趁热赶快给没有包粽子的左邻右舍送粽子。如果吃过的粽子，叶子还好，母亲便把他们用清水洗净收起，留待明年再用。
五月初六，我是有特权的，不仅可以像前一天一样吃粽子，还有一个鸡蛋。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一个鸡蛋就能让我们的生日快乐无比。现在看来一个鸡蛋不算什么，可在当时，它和现在的蛋糕是一样的，是母爱，是重视。我爱吃粽子，我一直觉得这和我的生日有关，我是嗅着粽香来到这世界的。都说“儿生日，娘苦日”，端午一过就是我的生日了，一生操劳的母亲远在故乡，是否安康？
端午过去后某一天，粽香已经远去，很热很热的中午，放学归来，母亲突然问我们想不想吃粽子，我们哪有不想吃的道理？可是，端午已经过了啊。母亲教我们从红薯窖里提上竹篮来，竟然有多半篮粽子。我们自然是喜不自胜。原来母亲把剩下的粽子放到竹篮里，用长绳子系在红薯窖的盖板上，悬到红薯窖的半空。那样粽子既不会坏，吃的时候还凉凉的。母亲总是在平淡的日子里给我们一些惊喜。
又是端午，到处飘散着粽香，那香味来自遥遥的故园，来自远去的童年，来自精打细算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