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恐惧

　　前几天听了一遍喜马拉雅电台鲁迅的《朝花夕拾》，也就很想写写自己小时候的恐惧。

　　我是一个胆小的人，尤其小时候恐惧的事情非常多。比如：如果晚上我自己在家，大人走的时候开着灯，我是不会关上灯的；如果大人走的时候黑着灯，我也不敢去开。在环境的变化之间，我总是疑神疑鬼。熄了灯我总觉着那黑暗中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开灯我也害怕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最令我恐惧的是关于死人的一切。

　　谁家要是死了人，我是不敢从他家门前经过的。晚上灵堂里白色的蜡烛，灰黄的灯光，旁边白色的招魂幡，望一眼都令我恐惧万分。至于停在那里的死人，我更是不敢上去看。很多时候，吊唁的人们哭过之后，会上去掀开蒙单看一眼死者的样子，然后加以评论。这样的事情我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在我长大以后，我也不敢去做那样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是绕不开的，我童年总得去面对它们。

　　记得有一次，我娘的大伯去世了，我提着馒头篮子和娘一起去奔丧。一进大门，娘哭了起来，里边也传出惊天动地的哭声。我扔下篮子，回头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我姥姥家，钻到了桌子底下。

　　这次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令我惊骇的一次是我本家的三老爷爷去世了。更为要命的是，他们家就在我家隔壁。我无处可藏，丧事办理三天，我在奶奶的怀里钻了三天，还病了一场。那时候，茅房在大街上，离他家又近；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去茅房时，看到那里的人带着孝帽出出进进，白花花的一片，我都尽力不去看。当二踢脚爆炸着腾空而起的时候，我几乎惊得魂飞魄散。

　　每每要知道燃放二踢脚的时候，我总是先把耳朵堵起来。出殡的时候很多人去看热闹，小孩子们会随着出殡的队伍去抢那些燃放过的二踢脚皮，我是从来不去捡的。说实话，我也不愿看那样的热闹，一方面是因为恐惧，另一方面我也不愿听那种悲伤的哭声，那种哭声也会引发我的眼泪。

　　我这么惧怕关于死人的东西，有一次做梦我竟然梦到一件关于死人的离奇事情。本来应该是干白菜的，摸到手里看时，竟然是死了人大门口上方悬挂的那团白纸。然后主人家拼命地追赶我，我没命地飞跑。他们快要追上我时，我从梦中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

　　上夜校的时候，那些年龄大一点的男生常常给我们讲一些鬼怪故事。常说的就是，当你回家推开门时，门后有个吊死鬼，一袭白衣，腰间系着麻绳，嘴里伸出长长的红舌头。他们说到这儿的时候，把舌头吐出来，还用手比划长度。我因此不敢一个人单独上夜校。幸好那时有高我一个年级的二姐和我作伴上学。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有一次不知为什么只有我自己上夜校。下夜校回家进我们家巷子的时候，唰——一道白光从我脚旁闪过。我被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往家里冲。幸好那天晚上街大门和屋大门都不曾插上，我三下两下就窜进了屋，心砰砰直跳。哥哥、姐姐和父母正在地上围着笸箩捻玉米棒子，他们问我怎么了。我惊魂未定地说明情况，哥哥笑了，说那不过是邻居家的白兔子。我想想也是，心里才有些释然。这种情况一直到经历过奶奶去世才有所好转。

　　我不单怕死去的人，也怕活着的人。记得看一本小人书，名字我记不得了，其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坏人做坏事时被一个孩子发现了，坏人就把那个孩子杀死了。我很恐惧，总怕自己不小心碰到那样的坏人。在我们小时候那个年代，坏人、特务都是令小孩子非常恐惧的。(感人故事大全 www.wenzhangba.com)

　　我们村一个叫七十的光棍找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那女人屁股很大，人们私下里都说她那里藏有电台，说她可能是一个特务。这种说法并非毫无根据，弄得我非常害怕。我们村是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山顶上则是一个有军队驻扎的三零七工程，山脚下有特务活动也不奇怪。那个女人我都不敢去看，后来怎样也不了了之。

　　最可怕的是娘讲的一个事情，说是一个马戏团串村表演，到某个地方表演完毕，一个小孩一直跟着马戏团。后来，出了村子马戏团就把那个孩子掳走了，并把他的舌头割下来，让他表演猴子。又过了几年，那个马戏团又到那个孩子的村子里表演，那个孩子依然表演猴的把戏。表演的时候，那个孩子在人群里看见了自己的亲人，他想和他们说话，但是因为被割了舌头，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望着亲人呜呜地哭。 化了妆，亲人也不能认出他。众人不明就里，都说那个猴子演的好。从此，村里来了演马戏的，我从来不敢单独去看。

　　有一次，不知为什么事要我和妹妹去同村的大嫂家喊大哥。说实话，大嫂家并不远，也就三、四百米。不过，那时我还是很害怕。和妹妹商量好后，一人手里拿着一根铁火箸做防身武器跑着去了。有时打猪草回家晚了，天黑下来，我们几个小伙伴就一起大声唱歌壮胆。

　　除了死人和活人我还害怕某些动物，一是蛇和鼠，另外就是獾。蛇和鼠我最怕它们的眼睛和尾巴，它们的眼睛阴森森的在暗处放着亮光，总好像在预谋着什么诡计，令人猝不及防。而蛇的尾巴尤其可怕，当它摆动时，据某些孩子说那是在数人的头发，当它把谁的头发数清时，谁就会没命。所以，每当那个时候，我们就把头发抓乱，蛇就数不清了，还得重新再数。当蛇的尾巴被铲断时，会像离开水的小鱼不停地跳跃，可孩子不能解释这种现象，便把它神秘化。我如此害怕蛇，割猪草时，碰到茂盛的猪草，也不敢贸然去割，而是先抓一把泥土扬向那里，确认没有蛇再下手。

　　但是，它们并不因此放过我，还到梦里来惊扰我。有一次，我做梦去串亲戚。回来的时候走小路，要穿过一片棉花地，看到有人在给棉花捉虫子。那些虫子越来越大，快要走到地的另一端时，发现那些虫子竟然是蛇。快步走下地去，那边就是道路了。可是，路上的蛇更多，简直没有落脚的地方，我几乎是脚不点地的飞奔。后来，就惊醒了。

　　我对于獾的恐惧，是基于这样两点，一是说獾会吃死人肉，看到坟墓旁有洞穴时，我就非常害怕，疑心那是獾的通道。再就是说獾会学小孩子叫，并且也会吃孩子。我始终没有见过獾，但是有一次，我以为我看到它了。

　　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我和二姐去地里摘棉花。棉花地在一个沟里，静悄悄的，除了我和二姐看不到一个人影。我弯腰摘棉花时，偶然向侧面的地陲望了望，刚好那里有个黑洞，我似乎看见里面有个猫一样的东西正盯着我。我扭头拉起二姐就跑，等到上了沟顶我才告诉莫名其妙的二姐怎么回事。后来，哥哥他们去地里才弄清原委。原来是上面地里漏水，把下面洞里的泥土冲蚀形成那个样子，酷似猫头。那以后这件事就成了他们的笑柄。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是，我幼小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在胆战心惊中度过了童年。现在想来很多恐惧不过是自己吓唬自己，那些令人害怕的景象或事物都是自己编织出来的。同样，如果你常常编织些美好的东西给自己，比如，令人幸福的快乐的事物，那你就生活在幸福快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