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忆苦饭

　　一顿忆苦饭

　　郭训民

　　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学校的生活条件并不是很好，主食是地瓜干窝窝头，菜除了萝卜汤就是白菜汤。天天吃这些已经够我们受的了，可校长偏偏要我们紧跟当时的政治形势，非要请苦大仇深的老贫农谢大爷来学校做忆苦思甜报告。这报告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听完报告后保准得吃顿忆苦思甜饭，这对生活本来就清苦的我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这下我们可惨了。

　　那时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忆苦思甜的会场就设在我们的大会议室里。两盏大气灯把会议室照的通亮，随着“天生布满星，月亮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升”的悲戚戚的曲调，烘托出了一个良好的氛围。吕校长刘主任等领导把老贫农谢大爷领会议室，班主任韩老师带头鼓掌欢迎，整个大会议室顿时掌声如雷。别看谢大爷扬场种地是把好手，这样隆重的场面他可没见过，师生们这一欢迎倒把谢大爷给弄得不知所措，坐在台上不知说什么。面对着这黑压压的满屋子人，他紧张的直冒汗，后来他索性把那顶东北人冬天才戴的大皮帽摘下来放在讲桌上。这下可好，谢大爷是刚剃过的光头，头上又有些汗，被大气灯一照，他的头也如一盏灯似地在发光。好多同学见状，使劲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要知道，贫下中农的心在哭，你却在那儿笑，你对无产阶级的感情哪里去了？你这样能对得起曾在水深火热中生活的贫下中农吗？那时上纲上线是最时髦的，毫不费劲就可以给你安个罪大恶极的罪名，让你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这个第一次上台作忆苦思甜报告的谢大爷实在有些不争气，他属于那种茶壶里煮饺子——肚里有倒不出来的人，多亏班主任韩老师耐着性子不断地发问，韩老师问一句谢大爷答一句，虽说没有冷场，那情景也着实有几分尴尬。谢大爷这个受苦人吃苦还行，诉苦他可是个外行，光说旧社会苦啊，太苦了，但苦到什么程度，他吃了那些苦，他都没说明白，我们也没听明白，他没说出一点具体内容。忆苦思甜报告会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这忆苦思甜报告会可以稀里糊涂地结束，而第二天的忆苦思甜饭是万万糊涂不得的。据说学校食堂早早地就做了准备，光地瓜叶萝卜缨就弄了满满的一车，够我们忆的了。第二天上午最后一节下课铃声响过之后，各班打饭的同学不再像以往那样拎着饭桶和笆斗往食堂里冲，动作都慢腾腾的，以至于负责打饭的张大爷一个劲儿地喊：“快点，快点，忆苦饭都凉了，”可见忆苦饭对我们没有一点吸引力。同学们把饭菜抬回班级一看，一桶萝卜缨是菜，里面没有一丝油星，用糠和地瓜叶做成的窝窝头得慢慢拿，拿不好就得破成几块。不少人闻着那苦味儿就直皱眉头，别说吃了，看一眼就有一种要吐的感觉。

　　班长瞿洪福见状，大声说：“吃不吃忆苦饭事小，但对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态度事大，谁不吃忆苦饭就是和贫下中农没感情，和贫下中农过不去就是反对毛主席，我看那个敢不吃？”一番连唬带懵的话还真镇住了大家，谁敢担当这么大的罪名啊，同学们开始你一碗我一碗地盛忆苦饭，满满的一桶萝卜缨汤总算见了底，地瓜叶窝窝头也被拿的差不多了，也许这就是学校举办这次忆苦思甜报告会的真正目的。我憋着气喝了一口菜汤，那个酸涩劲差点把我胃里的东西给统统给倒出来，那样的窝窝头我更吃不得，我走出去偷偷地扔掉了窝窝头倒掉了菜汤，如释重负地回来一看，不少人正在那儿呕吐呢，唉，这顿忆苦饭！

　　你还别说，自从吃了那顿忆苦饭后，再吃地瓜干窝窝头、喝盐水萝卜汤时，竟觉得它比以前好吃不少。看来这顿忆苦饭多少还是有点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