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的小学生作文，水平堪比当今中文系本科生？
没错，是“实诚”。
他们中有不少人，写自己的妈妈，毫不介意把妈妈做双眼皮这事儿交待了；写自己的家，从不避讳透露父母“暴力”管教他的悲惨生活；写老师，也不隐藏自己对老师们的负面情绪。
哪像我们小时候，不是绞尽脑汁地从回忆里揪出些“小美好”，就是胡编乱造，套模板似的写上一些违背真情的感恩和开心。
虽说现在这样的情况也有，但相比过去，新时代的孩子们似乎更敢说一点？
实诚是好事，至少证明孩子们在写作上用了真心。只是，这样的“实诚”到底有些太肤浅。不论是语言表达，还是思想立意，读来总不能令人感到惊叹。
同样写生活中的事物，民国时期孩子们的创作和思考，可比如今的孩子们要深刻多了。
虽说当时还在用的文言体或多或少给他们的文章锦上添了花，但细细读来，我们还是能领略到其中的精彩。
一百多年前的小学生们，
究竟是怎么写作文的呢？
《月夜散步新下涌记》
时维八月，序属仲秋，气霭新晴，长天一碧。洎夫夕阳西沉，明月东升，友人告予曰：今夕何夕，如此良夜何？吾与子游新下涌非其地乎？予曰：善哉。于是三五联袂，而乘夜以游焉。至则芦苇夹道，间以黄花，溪水一湾，清澈见底。农家连村比舍，林树翳天，间嵌猩红，蓼疏照水，浓荫幕地，如白昼焉。其中胜概有非飘香墨能描者矣。无何西风撼树，簌簌有声，树叶飘零，虫声啁唧，溪岸宵深，月明人悄，联步而归。相与寝息乎校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一九一五年桂山学堂学生作文选》
那日，正值八月仲秋时节，明月刚刚升起。作者和友人一起乘着夜色到新下涌这个地方去游玩。那地的溪水非常清澈，芦苇丛中零星点缀着黄花。家家户户的房子坐落在夜幕里，从树林间透出猩红的灯火。
不一会儿，西风吹来了，树叶发出飒飒的声响，不知名的小虫也鸣叫起来。看夜色已深，一行人就回到学校就寝，不知道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白色。
这很明显是一篇游记，篇幅不长，以写景为主，没有直接抒情，但我们从字里行间却能读出作者当晚的愉悦心境。特别是最后一句，化用赤壁赋中的“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体现出作者寄情自然、享受美景的惬然。
《说蚊》
天下之物，有利恒有害，其不可以不审也明矣。不观夫蚊之为孑孓夫，处于污水而食秽物，能减灭浊气，此其利也；及其为蚊也，则脱水，且恶水，而嘬人肌肤，吸食血液，染其毒涎，每生奇痒。且恒入帐中，候人卧时，嘤嘤之声，使人不得甘寝，驱之不去，此其害也。然而蚊之性贪，但求目前之利，虽后患无穷，亦不之顾，故欲壑方满，祸患即随之而至，卒以此丧其生。呜呼，一念之贪，遂至杀身之祸。世之人，竟日役役，不饱其欲壑不止者，得毋蚊之类也夫。
——《一九一五年桂山学堂学生作文选》
这是一篇议论文，两百余字，层次明晰。开头先提出论点：天底下的事物，是利害并存的。而后以蚊子为例，讲述了它作为幼虫孑孓时的好处，又叙述了它长大后作为蚊子的害处。
接着，作者进一步思考蚊子的性情，认为它们是贪婪的，为了一时的食欲不顾后患，因此被人打死。同蚊子一样，如果人不懂得适可而止，非要满足自己无尽的欲望，最终也会引来祸患。
这篇文章篇幅同样很短，但论点分明，有理有据，在论述以外还有关于人性的思考。能因蚊子联想到人，针对欲念类比说理，实在是令人叹服。
《记扑萤》
暑夜乘凉，偕诸兄妹坐庭院间，射谜语、捉迷藏、歌俗谣、扑流萤，觉人生之乐无逾于此。今言扑萤之乐。
萤之来也，必先有一萤，以为之招。又或庭中花树葱郁，则亦以为止息之地。否则常于檐牙屋角间盘旋不下矣。人之扑萤，也以其身体甚轻，故扑时宜徐缓；其知觉亦锐，故扑时宜寂静，否则非随风远遁，即惊骇高飞而不可得矣。及其既得也，盛于器中绝其生理，不如置于扇上任其游行。
故余之扑萤也，及其欲飞而以扇反扑之，再飞则再反扑之。斯时空中有他萤过焉，亦必下降矣。盖以此萤为之招也。余更舍此而扑彼，幸两萤俱不去，则自是而三萤四萤众光缭乱，应接不暇。及扑既，倦则皆纵之去。此余之乐也。他人不然，偶得萤则必盛于器中，使困顿不得其所，而以闷以弱以仆，而其光渐失而至于死，则奚有乐哉。
——《民国模范作文》
这篇文章是记事文，很像现在孩子们常写的“一件有趣的事”。开篇即讲明文章重点：扑萤之乐。
文中，作者具体讲述了萤火虫的特点和扑萤的技巧：要慢慢地、安静地捕捉它。然后，他介绍了自己扑萤逗乐的过程：捕捉到萤火虫后把它放在扇子上，而不是困到容器中，让它自在飞翔，吸引其他萤火虫来。自己则用扇子扑它，等厌倦了，就把它们放飞。
作者认为，扑萤的乐趣不在于捕捉到萤火虫后，让它失去自由而死，而在于同它共乐，一起嬉耍。不需要强调自己多么富有怜悯和爱心，我们自能从中读出作者的慈悲心肠和与自然事物共生共乐的生活态度。
读过上述三篇民国时期的小学生作文，真的不得不感叹当时孩子们对生活的观察力和领悟力。年纪不大，却有历经世事的成熟。文笔也显老练，一字一句都充满了美感。
回看当今孩子们的作文，大部分都过于寡淡和相似，没有太多自己的观察和思考在里面。
我想，对孩子们来说，写作中最重要的事情，首先应当是认识自己的生活，而后以真诚的文笔记录自己的认识。
这种认识不仅限于五感观察，更依赖于思考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