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啊,宝宝……的读后感10篇
《有一天啊,宝宝……》是一本由蔡康永著作,当代世界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22.00元,页数:223,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有一天啊,宝宝……》读后感(一):看蔡康永的书,有点几米和小王子的感觉
很偶然的,从一个朋友那里得到这本书,有缘一读
蔡康永这个人
我很喜欢的
可是,他们俩,很温馨啊
http://www.mtime.com/my/100870/blog/546/
这个是原书的链接,果然经过编辑出版后变换了次序
不再像原先那么井井有条
可是,这样也很有感觉啊
让我想起几米和小王子
读着,会笑,会点头,多么奇妙的感觉
书的后页说有康永书友会
默默的在书里和他相会
《有一天啊,宝宝……》读后感(二):宝宝懂的,未必我们都懂
刚翻开书本读了几页,就让我想要把其中喜欢的话都记录下来。流水账似的,只为让自己以后都能记住这些应该记住的话。
《没人听见的歌》
“没有任何人听到这段歌声……这段歌声,曾经存在过这个世界上吗?……如果从来没有人听过我,那我曾经存在过吗?”
我们都很难不去关注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很想让别人能认同自己的存在。如果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人喜欢自己,虽然自己并不喜欢他,但还是会有点小开心的吧,因为,毕竟,有人认可了自己。
《锁和钥匙》
“会有钥匙,是因为我们发明了锁。会有锁,是因为我们以为有人要偷我们的东西……经历过几千次几万次以后,我们恐怕也不免扫兴地慢慢领悟到,也许,从来就没有人想要偷偷打开我的锁啊”
几千次几万次的自作多情,在现在的社会,看来,还是必要的吧。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些的,已经早已离我们远去了。想太多了,还是锁好自己的锁,带好自己的钥匙吧。
《路过》
“就算对于人生,我也常有‘刚好路过’的感觉啊。”
对于人生也有刚好路过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是不是在遇到挫折、不顺心的时候,能够告诉自己,我只是刚好路过,你们继续。。。等这些不顺心都过去的时候,再回首,一切已不重要了。
《床》
“床会不会以为我们从出生以后,就从来没有长大过,然后有一天就躺在床上,死掉了。”
思考,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蛮会去思考的人。看到这本书的时候让我觉得,我自己活得很麻木,对于很多事物,从不曾觉得他有让我去思考的必要。比如,床。跟我们最亲密的大物件了。之于人,他的意义在哪里?承载了我们太多的坏情绪,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躺着不动了。
《星期一》
“我们喜欢创造一些东西,然后恨它。比如说:‘星期一’。”
我们是有多讨厌星期一啊,一周怨念的开始啊~
《误解》
“电视没有那么不好,电视只是让我们误以为:好多人好多事都跟我们有关,却忘了提醒我们一声:其实那些统统不是我们的人生。”
以前听到过一句话,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可当了这么多年傻子的我,还是愿意去看一群我喜欢的疯子演的戏。哪怕知道,这不是我的人生。戏如人生,可不是我的人生。
《演唱会》
“如果有你喜欢的歌手,你要想办法去听她的现场演唱会,去跟其他和你一样喜欢他的人在一起。你不知道那个歌手会有名多久,你也不知道他会愿意活多久。你只能趁他还在的时候,让他变成你的回忆的一部分。”
貌似我还没有去听过一次现场的演唱会。先前说要存钱去日本看NEWS的演唱会,但现在的NEWS已经只剩下4个人了。珍惜很重要!
《吃肉》
实在没有办法摘录下哪一句话是我喜欢的。因为通篇都是我喜欢的。让我觉得自己还蛮残忍的。我们从来不想去承认,我们吃的是动物的尸体。我们只会去讨论,他们的新鲜度,他们的烹饪方法,他们的装盘样式。
《节日》
“我不喜欢节日。我不喜欢别人规定我哪一天应该开心,又规定我哪一天应该特别想念哪些人。”
节日应该只是给我们原本平平淡淡的365天增加一些色彩吧。让我们对于特别的日子能有所期待,而不是一天天这样麻木的老死。
《末日》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你要做什么?——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为什么还会想要做什么?……人啊,怎么会这么哎‘做什么’啊~”
貌似大家都会去想过这样的问题,即使那一天不知道在哪里。貌似人都闲不下来吧,总想做点什么,却什么都没做。
《有一天啊,宝宝……》读后感(三):如果我们也学婴儿趴在地上
一个心干净的娱乐圈中人对一个婴儿喃喃说话,他像学着婴儿趴在地上,用最接近地平的视角温习了一遍他最早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期望。文字谦诚朴素,偶尔看到好句子让人忍不住摘录。
娱乐圈百态如世事百态,从什么角度去看,世界便向你展现那个角度的立体,任何一个角度都能看到内涵丰富人文文化。你可说看透人性卑劣唏嘘真善子虚乌有,也可看见人性可爱体谅人类自相矛盾的软弱。幸运的人和不幸的人看见的世界样子差异很大,阅历深浅看到的世界也自然迥异。
某年某天我们离开校园,有如离开一个氛围安静积极的精神母体,逐渐失去天真和纯精神层面思考的资格。大多数人开始碌碌于不甚喜欢的职业接受不太乐意的生活方式;应对不由筛选的各色面孔;倒霉时的次次受挫压在心上。我们心有浮躁,变得不太快乐,开始懒惰地习惯某种思维模式步履人事之间,剩下一点追求都图快乐和平衡。
书是人心的缓存和休憩地,但毕竟如棱镜折射别人的视角。我好奇,如果我们还弯得下腰也学婴儿趴在地上看看,或如一个盲人去触摸和聆听,如孤儿放肆和倔强,如将死之人体味当下...由此扫出的一块心里无尘之地所看到的微观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我好奇,如果我们也写下来,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发生变化..
《有一天啊,宝宝……》读后感(四):从拒绝理所当然开始
我向来比较抗拒成功学类的书籍,光看目录都能令人作呕,更别提阅读内容了。因为我坚信成功是无法复制的,抛去个人性格、爱好等因素,时代背景的不同也会造成不同的结果。蔡康永则更甚,认为“他们自己的日子不一定过得很好,他们必须以‘指导员’的身份活,才获得比较有把握。”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众多“指导员”中的一员,他在《有一天啊,宝宝》中的身份定位是一位“提醒者”。 提醒“一些人生不宜错过的事,以及另一些,最好是错过的事。”可是,我却窃以为,本书中交换想法者也许比提醒者更确切些。
《有一天啊,宝宝》是蔡康永在小S怀孕期间,以和小S未出生的宝宝聊天的语气写作并结集出版的随笔集,在每个小标题后面竟然都能随意地附上写该短文的地点:湖边、咖啡厅、操场边……这让我想起自己读本科写信时,也总爱在末尾加上写信的地址:图书馆、寝室……读本书时,蔡康永对写字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有风景的生命才是完整的生命等都恰好符合了我最近的心境,让我对此书更加爱不释手了。
最近读的另外一本有关孕育的书是来自法拉奇的《一封给未出生孩子的信》,不同的是,这个宝宝是法拉奇本人的,且并未出生。相比较法拉奇的拧巴,蔡康永则显得平和许多,我时常在想,法拉奇在写此书的时候,心中是否满是对世界、对爱人的仇恨,尽管在面对肚子里的宝宝时,是满满的爱意。无论如何,蔡康永和法拉奇一样,把世界美好、不美好的一面都客观地展现在宝宝面前,这与龙应台的在为儿子读故事时发现水浒中的英雄也不过是一群强盗之后拒绝再读水浒不同,此处,我更加欣赏前者。
蔡康永的天马行空我在《LA流浪记》中就已经领略了,此处则更甚。《LA流浪记》有比较完整的故事情节,想象也多限于对具体人物、事件,《有一天啊,宝宝》想象的主角变得更加抽象、也更加生活化。蔡康永固执地认为,在人类爱的是对方的人品、内涵而非生殖能力的当代,上帝完全没有必要再给逐渐年老的女人配上白发和皱纹,女人应该可以美美地,至到死去。
他拒绝一切理所当然,他像一个长大了的小孩子,他拥有成年人的智慧和逻辑,并用此解释小孩子感兴趣并觉得困惑而成年人通常不屑的问题。就像《快乐宝宝二》中,由一只小狗变成的人类一般,他同时能和狗以及人类交流,产生了许多奇妙有趣的故事。嘿,我不是在说,蔡康永是狗,如果可以,我也许可以写一本有关一个大人身体里住着一个小孩子的电影或故事,蔡康永主演,尽管他拒绝了许多主演电影的机会,这个剧本他肯定不会拒绝。
蔡康永的独到之处远远不局限于他洞察世界的角度,作为一个电视人,他写出了许多无奈,甚至是对电视的鄙视。电视过滤了太多我们本该知道的事情。MAY要是看到此处,是该赞同了吧,她就极不爱看电视,宁可捧着书窝到腰酸背痛。
结论是,《有一天啊,宝宝》绝对是适合经常拿出来小品一刻的书,至少,我认为,有些东西也许我至今还不能完全体会,也许以后可以。
《有一天啊,宝宝……》读后感(五):关于友谊
在康熙来了上面知道的蔡康永,觉得不过是衬托小S的绿叶。后来,在豆瓣上看到他写张爱玲的一篇文章,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了。
这本书本身就有故事:它是蔡写给小S的孩子的,当孩子还在小S肚子里的时候。
以我的生活经验,女人在两个时期最易疏远了朋友:热恋时期和初做妈妈时期。即使在这两阶段刻意多与朋友联系,甚至亲身访问朋友,也很难与朋友保持曾经有过的息息相通、心领神会;——这在心灵被那惟一的热情所占据的时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那么,当朋友中的一个怀孕时,珍视友谊的另一位要怎么做呢?我觉得耐心等候,等待朋友热情过后再回到友谊世界中来,已经是够聪明够姐们的答案了。而蔡的回答是这本书。这实在出乎意料,想一想却又是情之所至自然而然啊。
和写张爱玲那篇文章不同,这本书整个口气的确是在对着一个即将来临的孩子说话。但也有相同的地方,就是那种来自这个世界阴的一面的敏锐感觉(你要知道王小波说过这个世界分为阴阳两界,就能知道我在说什么)。
《有一天啊,宝宝……》读后感(六):如果,有那么一天
这本书是在两年前一次很巧合的情况下读的,在后来的一年里又从新读了次, 它给我的感觉一如当年,很喜欢这本书给我带来的感觉. 我们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能看透这些:
我们不能太高估我们剪头发或除害虫的能力。在不需要的人眼中,只是不相干的东西而已。
所以,我们不能太高估,我们的爱。
虽然我们常常觉得,那是我们仅有的了……
有些人的生命没有风景,是因为他只在别人造好的、最方便的水管里流过来流过去。你不要理那些水管,你要真的流经一个又一个风景,你才会是一条河
如果你身边的那几个人、那一个人,改变心意不喜欢你了。那其他的几万人、几百万人都会化成稀薄的空气,也许够你维持淡淡的呼吸,但你很容易就忽略这空气的存在了。
人生没有信仰,既不可怜,也没有可骄傲的,只是没有这个需求罢了。
你知道邮差这工作为什么很寂寞吗?因为邮差永远都不会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人生本来就是由矛盾组成的啊
宝宝,常常听到的话,并不就表示值得相信。有可能只是一些懒惰的人,随口说说而已。
如果太受宠爱了,就可能被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所吸引。
就算对于人生,我也有刚好路过的感觉.
《有一天啊,宝宝……》读后感(七):未来的宝宝
到了适婚年龄后,从是不免想到我未来的宝宝,幻想他的模样、他的性格,很担心他像我一样童年不愉快、性格压抑。
我想过不要像我父母一样如此严厉的管教孩子,零花钱多给一点,电视时间长一点,礼物买的多一点,让他有个愉快、轻松的童年。。。。。但又怕过宽的教育会让他成年后能力不如同龄人,下辈子会怨我、恨我。
后来反思了一下,我总是怪父母让我替他们完成梦想,我又何尝不是这种想法呢,总希望孩子能弥补我们人生中的遗憾,却忘了他的人生,他才是主宰。
只要我们教会孩子正确的价值观、人生观,教会他们懂得珍惜拥有的,懂得为没有的努力,善良、正直、有主见,其他的,就让他们自由发挥吧。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不一样的精彩。
《有一天啊,宝宝……》读后感(八):转。
序:有一天啊,宝宝……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就开始我们的人生了。
很奇妙吧?吞感冒药前多少会先看一下服药需知、搭火车前多少会先看一眼时刻表的我们,会这么莽撞地就开始“活”了。
我们哭了,才知道这就是伤心;我们跌倒,才知道这就是痛;我们爱了,才知道这就是爱。
会因为这样,就需要一本“导游手册”吗?还是,特别为所有像你这样、还没正式抵达的宝宝们,先举办一场“行前说明会”?
我看是不必了,因为人生之所以值得活,就是因为人生是无法解说的。
如果有人坚持要为你解说人生,坚持他握有唯一的“正确答案”,宝宝,你听听就好,不要太当真,你也知道,他们自己的日子不一定过得很好,他们必须以“指导员”的身份活,才活得比较有把握。
你的人生就是你的,你感觉到风时,风才在吹;你把宇宙放在你的心里,宇宙才存在。其他的别人替你决定的、别人替你相信的、别人替你承认的,你也许要背负,但时候到了,你也可以放下。
宝宝啊,这本因为你而写的书,常常出现问号,原因很简单:我不确定的事很多,而我不想确定的事,更多。
我只是比你早到而已,我也会比你早走。我趁着比你早到的这些时间,提醒你一些人生不宜错过的事,以及另一些,最好是错过的事。
因为和你说话,我才有机会常常回想最开始的我,你让我记起了许多我已经忘记很久的事啊,亲爱的宝宝。
这个城市很多地方看起来随随便便的,跟我很像。这里常常有地震、台风,是我们的“大自然”。地震和台风严重的时候,真的很可怕,但家人和情侣,会因此有机会感觉彼此的依赖,很少城市的居民,像我们这样,常常在恐惧中感觉甜蜜。
但因为你的名气并不是靠自己得来的,所以并不很可靠。如果有其他婴儿出生后一个月就会跳踢踏舞,那他的名气应该有一段时间会盖过你。
你问我这样的人生如何的话,宝宝,我已经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了,我暂时也是那批“屎运人”里的一个。我只能凭着想象回答:“听起来也很美好啊。”
我没有资格回答的问题太多了,而且,我是常常凭着想象活下去的。
我:“因为长得不好看,自己大概很快就知道了。”
问:“那头脑不好没关系吗?”
我:“头脑不够好的话,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头脑不好喔。”
等到用钥匙打开锁以后,发现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这时候,当然会松一口气,只是,经历过几千次几万次以后,我们恐怕也不免扫兴地慢慢领悟到:
“也许,从来就没有人想要偷偷打开我的锁啊。”
我们回忆起这一生几千次几万次慎重地掏出钥匙开锁,原来都是自作多情。
我们望着精巧的、复杂的、有时候甚至是美丽的钥匙,耳中隐约听到了人生的轻声讪笑。
问:“你几乎每天都出现在电视上,但你为什么对于电视圈还是常常露出一副‘刚好路过’的样子呢?”
答:“咳……咳……就算对于人生,我也常有‘刚好路过’的感觉啊。”
地球,你所在的星球。
以这颗球表面水和陆地占的比例来说,地球好像应该叫“水球”才对。
但因为人要住在地上,不住在水里,所以理所当然把这里叫做地球。你以后没事可以注意我们人类帮其他东西取名字的态度,看看我们多么以自己为宇宙的中心。
对我们好的人,我们叫他“好人”。适合我们活动的天气,叫“好天气”。有助于我们人类生存的虫,叫“益虫”;有害的,则叫“害虫”。
我可真好奇蟑螂是怎么称呼我们人类的。
你如果知道接下来的人生,你会有多少时间躺在这个东西上面,你恐怕会忍不住撑开眼睛用力看它几眼。
我们会在上面,经历一些连大人也意料之外的事。有些好甜蜜、有些则令人悔恨,有些则好甜蜜但后来还是令人悔恨。
我们还会在床上做一些梦,像有个不甘心的人背着你在乱翻人生的抽屉,翻完了也不恢复原状,就随手又把乱七八糟的抽屉给关上了。
床也会见证很多我们脆弱的时刻。有时只是太累,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怀疑把自己搞这么累人生还剩什么意义。有时则是心碎,趴在床上哭。有时生了病,和自己的身体吵架,却又没办法甩门一走了之。
床见到我们的时候,我们都这么像小孩。床会不会以为我们从出生以后,就从来没有长大过,然后有一天就躺在床上,死掉了?
宝宝啊,我环顾一下我的四周,看见很多明星,他们很多人的影子,都己经变得很淡很淡,有的都快看不见影子了。那是因为他们不由自主地变得越来越透明的关系。你越透明,你的影子就越淡。
他们渐渐失去影子、渐渐有钱,看着日渐透明的手指,渐渐怀念起有影子时的人生,渐渐开始去找那一双跨一步就能远离的魔靴,远离永远对他们指指点点的人群的魔靴。
本来还以为我们根本不在乎影子呢。
我老是觉得记者按快门的数量都远远超过他们需要的,根本用不完。每次被闪光灯闪到发昏的时候,心里都想:“这次拍的总够你用一年的了。”这当然是我这种老百姓的想法,记者又不是怕物资缺乏、先买好几箱卫生纸放家里慢慢用。记者的工作就是此时此刻记下可报道的事情,哪怕你老是穿一样的衣服,摆一样的姿势,他们也是要拍。
这样想来,拍明星的记者应该比拍政治人物的记者多点乐趣吧。政治人物常常就算换了衣服,也没人看得出来,又老是做同样的动作,挥手、剪彩、抱抱别人的小孩,所幸有时候会偶尔张着嘴打个瞌睡,已经算很精彩的了。
明星大多漂亮,不漂亮的也多少会作怪,拍起来好玩多了。
已经拍太多了,为什么还会特别去和记者要一张我和她的照片?
因为我们两个都不记得拍了这张照片,当时主持完一个有点麻烦的典礼,两个人赶快换了垮垮的衣服去吃东西,又很二百五地互相敬着酒。她脸红扑扑的、瞇着眼,我脸上还留着造型师用海绵替我做出来的满脸胡碴子,我们两个就活像鸦片铺里的哥儿们,脸贴脸地拍下了这张惺忪的照片。
我有一个会上下回旋摆动的照片夹子,可以夹好几张照片。我和记者要来这张照片之后,就夹在这个会随空气跳舞的夹子上。
其他那些照片里的我们也很好,只是常常太有精神了,看不出我们两个好逸恶劳的那一面。
因为你的关系,我重想了一遍我们到这个世界来的过程,我发现:没有任何线索,足以显示人生可以是快乐的。
你将以哭声通知大家你的出生。你将以哭声通知大家你饿了,有任何危害到你存在的迹象出现,比方说,蚊子叮、火烫到、大狗对你凶,你都会用哭来提醒别人帮你解除危险。
笑是派不上用场的。
这样的“警报装置”会一直设定到我们死,所以我们很容易烦心、忧愁。一整天十件顺心的事,都扺不过睡前收到一个小小的坏消息;被十个人赞美,扺不过一个路人骂你是猪。我们的快乐不持久、不坚固,相反的,我们的不快乐才有助于我们在险恶中生存。
住在山洞的穴居人,如果笑嘻嘻地陶醉在鸟花香中,而不理未熄灭的灰烬冒出的黑烟,或者不理埋伏在洞口的毒蛇,那她和她的婴儿真的不容易活很久吧。
忧愁,是我们的防御开关。而快乐呢,什么也不是。
原来,快乐是一场误会啊,是我们自己变出来的把戏啊。我们被设定是要烦心忧愁,而不是感觉快乐的喔?
宝宝,我们完全可以不信邪,你出生的时候,就大笑三声来破解一下吧。
笑容。
除了某些狗主人坚持他家的狗会笑之外,在所有动物里面,笑似乎是人所专擅的绝技。
狂笑的河豚,或者冷笑的兔子,都没有见过。
这不免让我起疑:笑容,该不会又是一个我们因过于向往而造成的误会吧。
我以前不太喜欢这种宣传手法,觉得太廉价。可是现在我想法改了。
我发现大家并不是对所有名人谈恋爱的事都感兴趣。
比方说,大家对做生意的人的爱情就不很感兴趣,除非当事人刚好长得很好看。大家对做政治的人的爱情也不感兴趣,除非当事人刚好长得很好看。或者,除非这些人的恋爱是“丑闻”。
说穿了,随便闹小小的恋爱新闻,也能受注意,是明星才有的特权,不是随便哪种名人都玩得动的游戏。
为什么啊?跟大家的生活根本没有实际关系的、这个明星和那个明星恋爱了的事,为什么永远都这么吸引人?
难道,仍然是那个我们从小就相信的,公主和王子从此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向往吗?
原来我们一直都这么固执的、硬要把美丽和爱情绑在一起,像我们小时候翻看的一本又一本画满美丽插图的爱情图画书那样,我们其实仍然偏好孩子气的爱情,不要掺杂钱财、地位,这些大人才考虑的事,我们只想祝福花朵般的美丽恋情。
真的吗?宝宝,这么鄙俗的宣传手法的背后,支撑着的,是这么单纯的向往啊!
我几乎有一点伤感了。
人,喜欢做所有跟“好好活下去”背道而驰的事。
我们喜欢吃糖果然后蛀牙,我们喜欢吃炸鸡然后血管堵塞,我们喜欢喝醉、喜欢开快车、喜欢喝醉开快车然后“呯”一声。我们不想死可是我们好多乐趣似乎都“只求一死”。
到底是谁在整我们啊?!
“1883年8月27日,克拉克托岛上的火山爆发,不但死了三万人,整个岛上的生物也全都死光,还引起全球一连串海啸……九个月后,一支法国探险队去岛上搜寻有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结果,整个荒凉的岛上,只发现一只很小很小的蜘蛛,就它一只而已,正在织网……”
威尔森推断,这只小蜘蛛应该是乘着风降落在岛上的。然后,威尔森加问了一个问题:“真不知道它织那个蜘蛛网,到底是打算要捕什么?整个岛上就它一个而已。”
克拉克托岛后来当然又渐渐复苏了,海里冲了蟹上来,天上有鸟经过就栖息住下。只是没有人知道,那只小蜘蛛有没有能够撑到那时候。
我模拟着它独自织好了蛛网,却什么都等不到的那一阵子的心情。
“我是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吗?还是这世界剩下的最后一个?”
我想象着那张迎风招展的小小蛛网,这么勇敢,又这么荒谬,这么霸道又这么空虚。
这只小蜘蛛可真够唐吉诃德的了。
要庆祝大家事后自己找朋友庆祝吧,何必把五湖四海没交情的人关在一个大房间里强颜欢笑呢?也许这就是坎城的逻辑。
但愿这么多年来,坎城依然这么冷淡地办典礼。人生值得花时间享受的事如此之多,何苦浪费在典礼上?
我不赞成比赛,我认为比赛是人类让自己不快乐的最早发明之一。
大自然当然也有比赛,跑得最慢的羚羊会被豹吃掉,长得矮的树会得不到阳光,但这些是生存的法则,不像人类那么变态地计较谁比谁跑得快零点一秒、谁比谁考试多得了一分两分。
更不用提电影要跟电影比赛,小说也要跟小说比赛,有钱人要在有钱排行榜上比赛,美丽的人要在美人排行榜上比赛,这么多人认真地看待这些荒谬的比赛,也太傻气了吧。
苹果和玫瑰花谁比较红?云和月亮谁比较白?什么呆子会对这样的比赛有兴趣呢?
宝宝,在你长大的过程中,会不由自主地加入一堆莫名其妙的比赛,你会被培养出胜负心,会一不小心就用成功和失败去区分别人。
这一点也没关系。我也仍然是有胜负心人。只是,如果胜负之类的事情,开始让你不快乐了,开始让你怀疑你的存在了,或者,开始让别人不快乐和起怀疑了,那时,再听见警铃的声音就很够了。
等你长大,你就知道所有那些为了考试考前三名、为了夺这个那个比赛的冠军所花费的汗水和泪水,恐怕灌概不出一朵花啊。
于是,在那里的废墟之间,你看到《诗经》围着围巾在火堆旁取暖、《十日谈》在玩跳格子、穿美丽洋装唱着歌的是《王尔德童话集》、正在烤鸡腿的是《希腊悲剧》。
你怀念哪本书的时候,就去找那个“书人”,让他把那本书复活。
“我会想变成哪本书呢?”我忍不住沉吟起来。
听说有人在电视里面找深度耶。我好诧异。
电视很方便,但很肤浅,在电视里面找深度,太看得起电视了,太看不起电视没出现前的文明史了。
何苦看电视找深度啊?为什么不去看书呢?
和你最亲的那个女生,跟我是因为电视才认识的。光凭着这一点,我就应该对电视好一点才对。
但就是因为我和她都是做电视节目的人,我们应该要比一般人更了解电视做得到的事和做不到的事。就像养鸡的人,不应该假装鸡既会生鸡蛋,又会打毛线。
电视只是吉普赛算命师桌上的水晶球。我们透过它看到一些别人的事,就这样。
我们看到别人踢足球,但我们自己瘫在沙发上。我们看到有人在打仗、有的房子被火烧,但我们只有力气烦心我们的背痛和青春痘。我们关心一堆存在或不曾存在过的皇帝大官格格大侠煞有介事地活着,但这些人永远不会关心我们,连看都永远不会看我们一眼。
我们见证各国人种在我们眼前抵死缠绵地恋爱,但我们自己好寂寞。
亲爱的宝宝,电视没有那么不好,电视只是让我们误以为:好多人好多事都跟我们有关,却忘了提醒我们一声:
其实那些统统不是我们的人生。
我恐怕会继续的,这么相信字。
我当然选了戴面罩的十二英寸的吃人肉医生。啊,谁能抗拒拥有他作为“玩偶”呢。
大家对医院都出奇的冷淡,没有听说哪个生小孩的女生偷偷在那张她分娩的床边刻下自己的名字;没有听说哪对情侣约会时带彼此去看自己出生的医院;没有听说谁把自己的病历张贴在征友的版面上;没有听说谁把自己胸腔的X光片裱起来挂在房里。
我们这么多人在医院出生,但一点也不想把医院当成我们第一个家,我们有意无意地略过和医院有关的一切,觉得在人生的剧院里,医院应该永远被摆在“后台”。
我们会一辈子对医院保持警戒,每次进去都只想尽快离开,我们一点也不觉得亲切,也一点也没有回到儿时母校的感怀。
就这样保持冷淡,直到最后。最后,我们很多人又躺回医院的床上,但还是有几个人会固执地说:“让我回家,我要死在自己家里……”
我们既不肯承认医院是我们的第一个家,也不肯承认医院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家。
我们真别扭。
宝宝啊,我想我这辈子是住不了沙漠了。
不过宝宝啊,我也不是很想住到海底去呢。
我微笑着看她:“你知道邮差这工作为什么很寂寞吗?因为邮差永远都不会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我其实不太懂为什么很多男生喜欢这些公主型的女生,我连在日本漫画或武侠小说里看到她们出场,都会不耐烦地加速翻过去。
没有错,大家都是娇嫩美丽的玫瑰,但对于偏激的我来说,娇嫩美丽往往是无趣的。公主的娇嫩美丽,必须或多或少地挽救这个烂世界,让世界再往“值得生存”的方向移动几公分都好。她的娇嫩美丽不能和世界无关,不能把烂世界映照得更烂更不堪。
我当然知道有那种“与世界无关”的美。对那种美,我好像既不感动、也不相信。
亲爱的宝宝,等你长大以后,你所看到的那个我喜欢的女生,很可能跟我讲的很不一样了。人和人的相遇都只有一段,我会错过我的,你也会错过你的,公平。
这些问题,很少人会拿去问爸爸妈妈伴侣好友,不一定是不想问,多半是怕问了以后,不确定要怎么面对那个被问出来的答案。正常人可不像我这种受雇的杀手,可以尽情地开枪发射,开完枪就闪。
所以我访问好友的时候,反而常常表现得不好。我会不由自主地避开他的痛处、协助防守他的秘密,也不太能一针戳穿他的假。原因就这么简单:我们在人生里还要相处下去。
当然除此之外,我这样的杀手也常吃瘪,只要来者武功高强、身手比我敏捷,我就会看起来像个笨蛋。
记者常常问我,我访问过的千百人里面,谁最让我难忘这类的问题。
他们总以为,我会转述一句什么光芒万丈的哲王之语,但其实我脑中浮现的,通常是不值钱的屁话。
我问电影导演李安:“你拍完《卧虎藏龙》以后拍《绿巨人浩克》,你有故意把武侠片的元素带进科幻片吧?”
“我没有啊。”李安回答。
“那为什么绿巨人浩克会轻功?”
“那不是轻功,那是跳得高。”
李安一贯微笑地看着我,我忍不住笑地看着他。
诸如此类的时刻。
“你这么恨你爸爸,但你又这么想再见到他,这不是很矛盾吗?”
“老师啊,”饭岛爱笑着用敬语称呼我,“人生本来就是由矛盾组成的啊。”
她真是简单明了,我也就恍然大悟。
我身边出现的很多明星,常常被要求签名。
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星的签名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加持的符咒吗?还是见过本人的证据?
最后不就是被转手卖掉。或者直接丢掉吗?
我有一阵子常被要求在陌生人的手机里录下叫人听电话的叫声,或是取代闹钟铃声功能叫人赶快起床的叫声,这好像还比签名有用一点,加深了我所从事的是服务业的感觉。
我参加过的演唱会,全场最多人的大概六万人、最少的大概八十人。每次我都好感动、好高兴。我喜欢看几万个人接力的、把手上喷火花的火花棒一个接一个地散布到全场都是。我喜欢在场里挤满快让人窒息的热情的时候,抽空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我也喜欢在小酒馆里看有的人醉着有的人吻着,听着自己也醉了的满头白发的歌手,在唱我怎么听都还是会流眼泪的歌。
宝宝,我为什么一直对电视很有戒心,是因为电视老是让你以为,你听过那个歌了,但其实你没听过;老是让你以为你看过那个人了,但其实你没看过;老是让你以为你知道灾难与死亡了,但其实你不知道。
我每次在现场感动得要命的事,后来再透过电视看到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出来是同一件事情。电视好像渔网,把有生命的都拦截在网子的那一边,到这一边流出来的,都只是水而已。
亲爱的宝宝,将来如果有你喜欢的歌手,你要想办法去听他的现场演唱会,去跟其他和你一样喜欢他的人在一起。你不知道那个歌手会有名多久,你也不知道他会愿意活多久。你只能趁他还在的时候,让他变成你回忆的一部分。
有些人的生命没有风景,是因为他只在别人造好的、最方便的水管里流过来流过去。你不要理那些水管,你要真的流经一个又一个风景,你才会是一条河。
明星犯的错,都是孩子气的错,说谎、打架、喝醉、乱搞、花离谱的钱、买没用的东西、不顾做人的道理、闹个天翻地覆。
在这个很多事情都熟到快发臭的世界,真的有人要明星也守规矩、变成熟吗?
还是,继续宠溺明星,让他们镇守在保持幼稚的边界上?
不原谅。
你和情人一起望向天边夕阳时能避开那个巨大的内衣广告看板吗?你望向开阔的山景时,不觉得房地产商的广告刺眼吗?当夜色本该使你忧伤的时候,眩目的霓虹广告没有刹那间使一切变得廉价肤浅吗?
我可以原谅他们那么饥渴地想赚我们的钱。但我不想原谅他们剥夺我们那么多本来可以纯净美好的回忆。
如同曾经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各种靠电池来发动的小设备,遥控器,有一天也会成为好过时的东西,过时到日后看见的人,会油然而生羞耻的感觉。
至于目前的遥控器,在我看起来,已经有自卑的倾向,它太小看自己了。
遥控器,其实很精明,它明确知道我们每天感到寂寞的时数,明确知道我们寂寞时,会向哪个影像或哪个声音默默地呼救求援。
遥控器明确知道,除了我们身边的伴侣之外,我们真正贪恋的,是哪一种美色。如果遥控器也记录我们看电视时的反应,它也就会知道我们私下见不得人的小愤怒,我们的斤斤计较,我们连自己都会诧异的恶毒。
我们这一代在电视前面长大的人,当我们下葬的时候,应该把掌握太多秘密的遥控器,当陪葬品放进去。
“怎么这么幼稚啊?”在里面整天裸露着不穿衣服的你,大概会这样想吧。
交换。
陌生人和陌生人之间,最常产生关系的方法。
你帮我剪十次头发,可以换到一辆脚踏车。我帮你除去花园的害虫,可以换到去街角餐厅吃一星期的饭。
但是宝宝,交换很难是一直这么心平气和的。因为你能提供的东西,别人不一定缺,而你想交换的那人,他想交换的对象可能不是你而是别人。
我们不能太高估我们见头发或除害虫的能力,在不需要的人眼中,只是多余的东西而已。
所以,我们也不能太高估,我们的爱。
虽然我们常常觉得,那是我们仅有的了……
时至今日,连电器也妄想跟我们“沟通”呢!真是见鬼了。
我的冰箱门上有个小显示屏,告诉我它的体温,目前状态,如果我愿意,它还打算告诉我该买牛奶了、该买冰淇淋了这些消息。再过一阵子,它连哪家超级市场在打折,都要欢欣鼓舞地通知我了。
汽车也变得爱讲话了。电子宠物鸡宠物狗的还逼着你喂它,不喂它,它还死给你看呢!
什么东西呀,你们又不是活的,谁有时间理你们啊!
神话里的神仙,最感动我们的,都是因为他们像人。至于他们像神仙的那部分,我们弄不懂,很难有感觉。
情况大概有点像蚂蚁偶尔听到我们在烦恼物理考试的考题、或者股票赌钱的事。听不懂,没感觉。
我念书时,有一门课要读《圣经》的《旧约》和《新约》,我读到《旧约》里的耶和华做的事,觉得他的心情总是很不好,对人类生气时,气到用长痔疮来处罚人。跟人说话时,必须把一整棵树烧起来,话还是说不太清楚。
我只能卑微地猜想,他不是很喜欢他做出来的世界。他肯定有烦恼,但他已经是至高的存在了,他有烦恼,要向谁说?
中国道教的神,跟中国人一样,喜欢讲人情世故,王母生日的时候,请大家喝酒吃桃子。玉帝贬下凡间的罪犯,观音会偷偷去接济一下。中国人又喜欢拉关系,事情闹太大的时候,忍不住把佛教的佛也请进来,佛被扯到越来越随和,最后落得如来佛要让孙悟空在手掌心撒尿,尿完了还要大笑三声把手掌伸出来大声说,你们大家看还是我如来佛最厉害。
希腊的神又火爆些,话一说僵了,就卷起袖子开打。大天神宙斯又喜欢拈花惹草、天后希拉又喜欢吃醋抓奸,这个为爱变野猪、那个为爱变植物,忙到一个不行,但总归是有来有往,有商有量,很热闹。
耶和华那边气氛森严多了,他要跟谁来往呢?有事跟谁商量呢?唯一的儿子又被送到人间去,从基层做起,吃尽苦头。比较不寂寞的是总算大诗人米尔顿安排了大天使背叛他,于是两边有仗可以打,不然,他的生命,要依据什么来测量?
信仰神的人,不管信仰的是哪个神,总不免偶尔探问一下,我们此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果被问烦了的他,把双手一摊,说:“那你倒是看看,我这边又有什么乐子了呢?”我们应该就会心甘情愿地噤声了吧。
亲爱的宝宝啊,我的人生很短,见识很有限,我努力读过的一些严肃的书,看过的严肃的电影,都有人用过很大的力气,和他们信仰的神,追究这些事情的答案。
我真的越来越常偷偷想着:“如果跳过这些呢?如果像穴居人一样,不能依赖他、或她、或它呢?如果不花这么多力气,追他们要答案呢?会不会比较简单明了啊?”
有了这么多的神可以选,结果,我们变得比较明白了吗?比较善良了吗?
两个绝顶有智慧的人,一个自己整自己,另一个被整。
自己整自己的那个,叫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娶了据说当时最凶悍最难缠的女人。苏格拉底的学生在宴席上忍不住问他:“你不是主张女人和男人一样,可以被教育的吗?那您为什么不能把师母变成一位有教养的女人呢?”
“正如同驯马的人,不可能靠着驯服一匹本来就很乖的马,来显露本事。”苏格拉底回答:“我娶这个太太,正是要测试我教化别人的能力啊。”
唉,这是何苦啊。
至于被整的那位,名叫笛卡尔,说出“我思故我在”的笛卡尔。
笛卡尔隐居在荷兰乡下,可是盛名远播,二十三岁的瑞典皇后非常仰慕他,一定要当他的学生,三催四请都请不动,最后派了一艘军舰去,才把笛卡尔接到了斯德哥尔摩。
奇特的是,年轻的皇后把上课时间定在冷得要命的清晨五点,结果笛卡尔挨不住冻,受了风寒,引发肺炎,病死了。
从“他思故他在”,到“他思,故他不在”了。
唉,这又是何苦啊!
我有时候喜欢我们的节目,就是因为它记录了某些人生命的某个时刻。那些人下了节目,就继续往他们的人生走下去。
而我们,和我们的观众,也就表现得好像我们也有点更懂人生了的样子。
我后来当然还在不同主人的家里,吃过其他好吃的东西,有的主人请客时,对端上桌来的那份鲍鱼或鱼翅,或随便什么其他美食会很郑重地介绍,如果那份鲍鱼或鱼翅,又被郑重地打扮得像要供百姓瞻仰的贵族遗体的话,这时我脑中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我小时候遇见这两道菜的画面。
我一直都不喜欢参加装模作样的宴会,我甚至觉得一群人相聚时,不聊些有意思的事情,反而郑重其事地讨论着,此刻开的是哪一年份的酒,或哪位身上穿的是哪家牌子的衣服,都会让我有点疲倦。
主人请客人吃什么,那是主人的情意。客人为主人穿上什么,那是客人的情意。如果事事都要明白说破,那还有什么情意?不如直接把价钱标在上面算了。
我常常被问到老派有钱人和新富的人有什么不同。
一样是钱,给人的感受不同。
拥有这样一个有钱爸爸,应该是很好的了。只是啊,我很在意的,在人生里一个人摸索的、晃荡的自由,不用规划别人人生的自由,都会是比较遥远的事了。
不同的人生有不同的乐趣和痛苦,我只是告诉你这个“真希望某某人是我爸爸”的许愿,应该并不像传说中那样的万事如意罢了。
有些疑问听起来很天真,问出口,会让人觉得装腔作势。但那些问题如果对我很重要的话,我还是会问的,但只问我信赖的人,免得对方噗哧一笑。
一定要比较的话,我应该比他容易快乐吧。因为我比较像杂货店的店员,每天都结账。而他可能要等店都已经不在了,依赖某个他也不知道在哪里的人,来替他结账,就算他赚的比我多百倍,他恐怕也无从知道了。
“那,你要被多少人喜欢,才够呢?永远都会有人比你得到更多人喜欢的。”他说。
“我知道的,一个人可以被喜欢的量,恐怕是永无止境的。只是,一个人能够‘感受’到的、被喜欢的量,是有限的。”我说。
我在这件事上,相信这个世纪的人,和与自己的小部落共居的穴居人,并没有两样。
大概就是你真正在乎的那几个人、那两个人、那一个人,能够改变这世界对你的意义吧。
如果那几个人喜欢你、重视你,那其他的几万人、几百万人,他们喜不喜欢你,就是有关系的事。
但如果你身边的那几个人、那一个人,改变心意不喜欢你了。那其他的几万人、几百万人都会化成稀薄的空气,也许够你维持淡淡的呼吸,但你很容易就忽略这空气的存在了。
地球上出现过的大明星、大英雄,都一样,能够动摇他们根本的存在的,或巩固他们根本的存在的,恐怕还是那么几个人。
但愿我这样的相信是成立的。要不然,虚荣就是真理了,贪婪就是生存之道了。
我对钞票做过的两件事情:
第一件,我搜集了一批已经绝版的法国钞票,因为上面印着彩色的、圣修伯利创造的《小王子》。
我为这批小王子钞票写了一篇纪念的文章,再印成小而隆重的深蓝绒布卡片,然后把这些法国钞票一张一张贴进卡片里。
然后我把这叠卡片放在书架上,《小王子》的旁边。
第二件,我搜集了一批已经作废的上海钞票,裱在纸上,满满铺了一地。然后,请一位我很看重的艺术家,拿火药线布置在上面。他把火药线盘绕成巨大的符咒,接着点了火,一阵火烧爆炸之后,出现满地被炸出焦黑咒语的废钞符纸。
艺术家和我把炸出大小破洞的符纸拿起来,抖掉纸屑、用毛笔签上名,他用黑墨、我用朱墨,签完名、欣赏完火药形成的裂痕纹路,再一张一张用金色的框子框起来。
然后,我们两个把这批废钞灵符,拿到电视上去,接在贩卖电脑的人后面上场,把符纸用一千倍的价钱,卖给六十六个打电话进来的有钱人,二十分钟就卖光了。
我对钞票,有时仁慈,有时残忍。
有时庄重,有时戏谑。
舞蹈有什么用呢?跳舞跳得像一只天鹅,或者像一只孔雀,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这个朋友的舞这么单调,只是不断旋转而已,结果我们就记起了我们这么多年来,再也没有旋转过一次。
结果,我们就都落泪了。
你会有一个名字。
这代表我们这里有人在乎你,对你有期望。
如果他们后来对你失望了,会不会变得不在乎你?
有可能,但没关系,到那时候,通常会有别人在乎你。
你的名字,还是会有人呼唤,那就够了。
名字是给人呼唤的。如果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你就用不着名字。
比方说,人类想象中创造宇宙的那一位,就没有明确的名字。一定是因为还没创造宇宙之前,上上下下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个。
想想他也很苦,没有比他厉害的,也没有比他烂的;没有谁来看他脸色,也没有谁来给他脸色看。
他连个名字都没有。
他不创造宇宙,我看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我们这边现在很多人喜欢嫌他造宇宙造的不够好,漏洞百出捉襟见肘的,我听见这些抱怨,还真为他觉得委屈。
他哪知道他会造个什么东西出来?!
没打过蛋的人,哪知道自己会不会把蛋捏个稀巴烂。
(亲爱的宝宝,哥哥我就是个活生生不会打蛋的人。)
关于到底有没有创世界的造物者这件事,你那边应该比我这边消息更确实才对。我们这边有很多人说和他认识、跟他通过消息,但是这些人连他的样子都各说各话,有的不准你画他的脸,有的画出来却很不一样,留大胡子的也有,练大肌肉的也有。
所幸他的名字倒是有好几个,有个用这个字母开头,有的用另外一个字母开始。如果当初他是因为没有名字而感觉寂寞,才创造宇宙的话,他算是押对宝了。
别人的心情我不确知,但我感觉那个婚礼的每一刻都很珍贵,不舍得让它在无聊又不相干的致词里无奈地蒸发。
做我们这种工作的人,懂的事并不多,但有一件事我们很警觉:
该哭该笑的时刻,就要大哭大笑,因为那是珍贵的真实人生,不是什么廉价的、为了取悦观众才存在的表演啊。
这些坏人图的是什么?通常是“统治地球”,不然就是“统治宇宙”。
他们这份心愿是怎么来的,通常卡通里没什么线索。而这些坏蛋的人格或见识,也很难让人相信他们是会“发愿”要统治地球的人物。
宝宝,编卡通故事的人,可能一开始就发现:邪恶,并不是一件无聊的事。如果抱持很高的兴趣去描绘邪恶,邪恶很可能会变得太有趣、太吸引人、太灿烂、甚至太有深度。
所以,不要探讨它,只要敷衍地交代一下坏蛋想干嘛、点到为止,才安全。
我们大都对邪恶抱着很天真的态度长大,直到有一天,我们触摸到真正的邪恶时,我们会好好地大吃一惊。
宝宝,和你最亲的那个女生,也很喜欢在自己的照片上乱涂乱抹,画大斗鸡眼或大丛鼻毛喷出之类的。
我觉得这是幼稚的美德,那些拥有巨大雕像供人瞻仰的人,其实偶尔也可以试试给自己的雕像戴顶假发或画一副大眼镜什么的,感觉一下“这世界没有我也过得很好”的放松。
常常听到的话,常常是随便说说的。
你一谈起理想,很多大人就说:“那是你的理想,可是看看现实吧,现实可不是这样的。”
照这样的说法,理想和现实好像是在河的两岸似的。
但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理想和现实是连在一起的,是互相形成的,是河跟河岸的关系。有怎样的河,就会有怎样的河岸;有怎样的河岸,就会有怎样的河。
理想常常不能全部实现,常常实现成很扭曲的样子,但只要实现出一部分,那个部分就变成了现实。
只要有人有新的理想,或多或少地去实现,那所谓的现实,就会相对应地改变。河水涨一点、河岸就退一点。河岸长了树,河水就会被期望要更清澈。明明是连在一起的事,就是会有人要把它们说成是永不交会的两界。
宝宝,常常听到的话,并不就表示值得相信。有可能只是一些懒惰的人,随口说说而已。
宝宝啊,当我们对别人讲故事的时候,我们到底应该描述一个对方终有一天能懂得的世界,还是描述一个对方永远也不会懂得的世界?
大官应该多受这种教训,不要一坐到个官位,就昏到以为自己智慧增长了,能指导别人过日子了,本分一点,别给自己招惹太多来不及察觉的鄙视。
我对不少事的相信,看似坚强、实际上很脆弱。
比方说:动物应该生活在大自然、而不是动物园。
如果有人不这么想,而他又很雄辩,我也许就会动摇。
我手上正读到这本小说,主角是印度一个动物园老板的小孩,这小孩在小说一开始就很大声责备我们这些天真的人类,说我们一厢情愿地以为:动物有多么热爱野外;多么热爱远走几公里,只为了喝一口河水,还要没事被河里的鳄鱼吓得半死;或者,多么热爱狂奔到心脏都快爆炸,却连只兔子都捕不到;或者,以为动物多么热爱永恒地被蚊蝇绕头飞舞,永恒地被吸血小虫死叮在伤口上。
这个动物园老板的小孩继续说:当我们这些人全心相信土拨鼠爱钻洞、狮子爱奔驰、蟒蛇爱猎杀的时候,我们自己却快乐地为自己盖起遮蔽风雨的房子,装自来水管、开医院看病、开超级市场买洗干净的肉、开汽车免得走断腿。
我们这么享受干净的水和食物、安全的住处,有人替我们剔去鱼的刺、有人拔去我们的痛牙。
这样的我们,却自命正直地相信动物都该活在野外、发炎、拉肚子、牙痛、中暑。
这个小说里的孩子,觉得好的动物园绝对是天堂,住在里面的动物幸福得要命,才不可能想念野外的饱一顿饿十顿、整天担惊受怕的日子。如果一定要把这些动物再赶出去,赶回大自然,那叫惩罚,不叫“放它们自由”。
我没有被这小孩说服。我觉得人为了自己奇奇怪怪的原因而出手去干涉动物的生活,是很蛮横的事。
可是被干涉了的动物,是不是比较幸福?我就语塞了。笼子很小的鸟、缸很小的鱼,当然很苦。那如果笼子大到像一栋楼、鱼缸大到像一个湖呢?
有人喂养和照顾、渐渐失去天性,描述起来很可悲。但是宝宝啊,我们自己就是这样长大的了。为了换取医疗、食物、住所、汽车,我们心甘情愿地住在舒服的笼里、做很多工作、考很多试、观看、也被观看。
我以为我可以很坚定地对动物园这件事发表意见,哪知道一个小孩的质疑,又让我看见了自己。
我想把摇滚乐和电视,做一个很随便的比较。
摇滚乐和电视的历史差不多长,都只比半个世纪长一些。
摇滚乐很有想象力、很热情,常常挑战呆子的人生观,常常愤怒,很少好笑。
电视也有想象力,但比摇滚乐少;电视也有热情,也比摇滚乐少。电视常常好笑,很少愤怒。电视常常巩固呆子的人生观。
摇滚乐里顶尖的人,大部分都很有个性,对世界看不顺眼。电视里顶尖的人,大部分像世界的“高级顺民”。
在摇滚乐里,常听到灵魂的脚步声。在电视上很少看到灵魂的身影。
最后,摇滚乐里最棒的人一大堆早早就死掉了。电视上的人,常常活很久很久。
爽快一点。
皱纹和斑点。
女人用尽全力对付的东西。
为什么要这么恶作剧呢?不能爽爽快快让人到了年纪就死掉。何必慢吞吞地拿这些皱纹、斑、白头发吓唬人啊?对谁有好处呢?
这件事,我最后相信了生物学家、基因学派的解释:
“为了避免搞不清楚状况的雄性,把力气浪费在已经不能再生殖的雌性身上,所以要明确地把这些‘过期’的雌性给标示出来,让雄性一眼看去就知道有效期已过,赶紧转向去找没皱纹又没斑点的目标,才能有效率地繁殖后代。”
这话是有道理,所以我信了。
只是谁可以去跟“上面”说一声吗?说我们大部分时候,已经不是为了繁殖后代而爱了。我们有各式各样的爱,并不需要多事的皱纹斑点来警告我们。我们爱那个人的心、灵魂、才华、个性。我们爱的,不是那个人的繁殖能力。
这样,皱纹、斑点和白头发,可以功成身退了吗?
就让人美丽,直到该死的那天,如何?
世上到处都有笨蛋。银行有笨蛋、学校有笨蛋、动物园有笨蛋、马路的转角也有笨蛋。
但这些笨蛋杀伤力有限,不像我工作上会接触到的那些很会唱歌、很漂亮、漂亮得要死、很会逗人开心、很会演戏、很会说话的人。
这些人里面,也常有笨蛋,很愚笨地活、很愚笨地处理钱、很笨地恋爱、很笨地面对别人的尊严、很笨地面对死。
愚笨并不一定该被责怪,我们每个人在某方面都是愚笨的。
只是偏偏这些笨蛋身不由己地占据了报道的重要比例,像一个本来只是感冒患者的渺小的人,突然变成巨菇把伞页撑开,哗啦啦地把孢子随风大把大把地撒出来。
于是他的愚笨就感染很多人。
他的愚笨不能怪他,他的感染力不能怪他,但他就是让很多人一起变笨了。
他们就是一直欠,一直欠这个世界。然而奇怪的是,最后这个世界总能够从他们身上得到点什么,是弥足珍贵的。
不要把活着的时候,都拿来还债。
也不要等着别人来还债。
所谓的“付出”,常常只是我们实现自己梦想的方式。也许在实现的过程中,别人因此而受益,但这不表示别人就欠了我们的。
同样的,我们如果受了益,也不表示我们就欠了别人的。
好好养育小孩,或者好好教学生,也都是人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人生,所做的选择。
既然不能被说成是投资,也就不必有等着回收的心情。
凡是怀着“我在付出”的心情,或者怀着“我在还债”的心情,在这世界上生活下去的人,无疑都会不时兴起莫名其妙的感叹:“到底乐趣在哪里?”
没有活着的乐趣。
因为“欠债、还债”的关系,本来就是最乏味的关系,不是在两个箭头的这一边,就是在另一边,不然就是在中间,确实是一个很无聊的封闭路线,即使是从食道到直肠的路线,比起来也曲折有趣得多了。
只有活着但不知要干什么好的人,才会仿佛不会游泳的人抓住救生圈那样,把“我欠谁,谁欠我”当做是人生的理由吧。
你将来如果碰到那些常常困惑又生气的,就是这批“人生的记账员”了,他们当然会困惑会生气的,因为,人生的账,是没办法记的。
人生,是没有账本的。
捐掉、分送、弃之不顾,都只是手段的不同,感觉是一样的,就是丢书。放它们去别的地方。
以前不舍得的,这几年都舍得了,因为知道这辈子剩下的时间,看不了这些书,或者,不会想看这些书了。
“得到的时候,好珍惜喔……”翻着某些书,心里还是忍不住会这样想,然后,默默地把它放到标示着“不要”的箱子里。
和宝宝你最亲密的那个女生,习惯把我分到“读书人”的类别。
虽然有被简化的感觉,但她也没说错,我是很依赖书的人种。相对的,我则常常把她归类为“妖女”。这是我的赞美。整本《西游记》里,大家最愉快的,难道不是跟蜘蛛精共度的那段时光吗?
我很少拿书给她看。我觉得生活中向人推荐书,太干扰别人了。何况书和阅读者的关系很私人,旁人代劳,不太对得准。
更何况,我连自己和自己的书,都常常对不准啊。我看着一箱一箱本来一心以为这辈子会读的书,只被翻了几页,就又被我自己送走,送到下一个怀抱希望的人手上去,我虽然嘴上没有叹气,心里却感到生命的叶子,一片接一片地落下。
亲爱的宝宝,我们人哪,从出生以后,就不断被塞了满手的希望。机警的,会一路把别人硬塞给我们的希望随手丢掉,把手空出来抱自己的希望。不机警的,就这么抱着别人硬塞给我们的、乖乖活下去,也没有不可以,甚至也不见得比较不幸。
但是书啊,是我们塞给我们自己的希望,就算只是些妄想,割舍之时也不免挣扎。这,在还没出生的你看起来,挺傻气吧。
那是奇妙的感觉,但我也一下就忘记了,直到下一次遇到模特儿,再听到同样的话,又会惊讶一次,再听到一次,又惊讶一次。
我就是没办法把她们常成和我一样的人类,我知道这很顽固,也很不专业,但那又怎样呢?这种自得其乐的偏见,可以带来额外的快乐,因为感受到“物种之间交流的和平”。
亲爱的宝宝,那些小孩去哪里了?
亲爱的宝宝,我为什么有时会隐约地觉得,那些被笛声带走的小孩,才是幸福的?
反正就这样。
到底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能让你比较特别,还是每个人都不会做到的事情,能让你比较特别?
逻辑上来看,当然是别人不会做的事情,才能令你特别。如果你会飞,你绝对特别;如果你会飞还会生蛋,那你特别死了。
唱歌、跳舞、说话、讲故事,都是很原始的技能,实在很难想象,场景从洞穴里、火堆旁转为剧院舞台、再转为电视、再转为网络,而最打动人心的,依然是这几件事情。
我常常被问到什么样的人会红?什么样的故事会卖钱?
很遗憾的,答案很老套。
人类恐怕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喜欢新鲜事。
我告诉她,因为我正在录我读书节目的最后一集,心中充满了“就此结束”的感觉,再加上一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醒悟,但这些我都不想让看电视的观众察觉。毕竟只是个冷门的读书节目,人家偶尔看两眼多半不看,不用到最后一集就把气氛搞沉重。所以,就把这个心情,转移到她头上去了。
“怪不得,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嘴变这么甜了呢,还是很谢谢你啊,让我高兴死了。”她回了简讯。
在电视上介绍读书,永远都有白费力气的感觉。重度依赖电视的人、和重度依赖书的人,对人生怀抱的期望是不同的。读书自由、私密、自说自话、自己往火坑跳,一切激动暗中发生,而电视要求热闹、直接、一切公开,两个经验很难叠在一起。我对我的读书节目,常常像面对一个不讨喜的孩子,这孩子很别扭,但你知道不全是他的错。
当这个孩子说要离你而去时,你知道他不是修成正果,而是要搞更严重的自闭去了。你也知道那应该会更适合这孩子,但你也知道,他跟这个世界打照面的机会更少了。
录制最后一集,好像是目送他的背影,看他背着小包袱,往森林里走去。
我当然会感伤,但更多的、我当时没有察觉的心情,应该是羡慕吧。
我羡慕他。
我跟这世界打太多照面了。
虽然不能说得很斩钉截铁,虽然平常很容易就会感到或多或少的不值得,但是我还是想要试着说出这句话:
宝宝啊,人生是值得活的。
我懂什么呢?在这么多这么多活过又死掉的人生面前,我所依据的,无非也就是我自己这个小小的人生而已。
小小的、没头没脑的人生。
我所出生的这个使用中文的地方,俯拾皆是老气的人生态度。我小时候手边堆放的那些厚厚的书、印满了千百年前的人得到的人生结论,四个字的、五个字的、七个字的,都有。
我随手翻一页,就会诧异一次,诧异人是这样活下来的。比方说,我会翻到一句四个字的,说你如果在别人种瓜的田里就别蹲下来穿鞋,免得别人以为你找机会偷他的瓜。再翻一页,又是一句四个字的,说有一个不识货的暴发户,明明买到了一颗上好的珍珠,却只喜欢装珍珠的那个华丽的盒子,他竟然大方地付钱买走了盒子,反而把盒子里的珍珠丢下给店家说他不要。
我拿起另一本厚书,随手翻一页,里面的句子都押韵,念起来很好听,但感情都很特别。这一首是四个字的,说:“青色的是你的衣衫,晃动的却是我的心。”
再换一首,是五个字的,说:“白天这么短,夜晚这么长,当然要点起蜡烛啊到处去游荡。”
再换一首,七个字的,“我如果是蚕,我会吐丝吐到我死为止,我如果是蜡烛,我会燃烧到变成灰,我的泪才算滴完。”
我看着这些奇妙的字,诧异着大人有这么多各自找到的、活下去的方法,这么珍重地想告诉别人,告诉连他们自己也不能想象的、千百年之后的人。
小时候的我,并没有因此觉得接下去的人生好像会很复杂,反而兴味盎然地翻着这些人认真写下来的话,想象着各式各样的人生。
有些小时候读到的故事也很奇怪。故事可能两句话就讲完了,却让我很久很久地发愣。
“有一个人睡着,梦见自己是蝴蝶,结果他醒过来后,就一直搞不清楚到底是他睡着,梦见自己是蝴蝶,还是有一只蝴蝶睡着以后,梦见自己是他?”
“有一个被很多人追着跑的和尚,逃到一条河边,结果看见一个尸体从上游漂过来,他靠近一看,发现那个尸体,竟然是自己。”
这一类的故事,藏在没人注意的这里那里,没事就会让我眼睛一亮。
我一定从此暗暗地对人生建立了一点点戒备。
我长大以后,喜欢很多幼稚肤浅的东西。我去美国那个充满阳光和微笑的加州,去学拍电影的时候,一点也不介意我的美国同学们从来没听说过深沉的、充满玄机的欧洲电影;也没听说过喜欢搞暧昧、追求意境的东方电影。我喜欢他们理直气壮地把电影就当成是能赚大钱、能逗人大哭大笑、能给人力量,也能让人逃避的娱乐货品。
我选课时会选充满不伦和谋杀的黑色电影,会选充满愚蠢怪物和烂特效的科幻恐怖片。我喜欢那些故作冷酷的侦探、怪异的杀人方式、孤立的英雄,还有满脑子浆糊的外星人。
我也喜欢那个年轻国家一些孩子气的事:没事就拥抱、同不同意当面说开、随口开玩笑,以及,很认真地想要相信“诚实、正义”这些简单明了但不实际的原则。
我有些在欧洲求学,或者在美国一些比较森严的大学求学的朋友,都觉得我怎么会在求知这方面这么不想长大、这么口味古怪。
宝宝,虽然我很少察觉,但恐怕事情正如一位和我同住一岛的作家所提示的:
我的灵魂有点太老了,
我太早就闻够了衰老的气息,
我只好倒过来活。
宝宝,你所出生的那个家庭,会给你很多东西,有些你会理所当然地收下,比方说名字、比方说他们在这世上存在的方式、他们交往的人、他们的爱或不爱。
你有可能会像我这样,到某个年纪就挣脱一些、到某个年纪又捡回来另一些。
如果觉得衰老的气味太强了,就不知不觉地往游乐园方向走去。如果太受宠爱了,就可能被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所吸引。
也许这样粗糙地描述起来,会给人一种徒劳无功、反反复复的感觉。
但那只是描述的语言太无能罢了。
反反复复会无聊吗?
太阳每天都升起一次、降下一次,但只要我从对的地方望过去,日出和日落都还是让人目眩神驰。
每一场雨都还是能让人狼狈或感伤,每一道闪电还是有魄力,每一道海浪、每一阵微风……全都是反反复复,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的。宝宝,我对这些从来没有觉得无聊过。
我的工作,做电视,倒是常令我感到无聊的,原因很简单:我知道自己在递送远超过人生所需要的故事,不管是骇人的、感人的、好笑的,还是好哭的故事。
一个像样的人生,哪里会需要知道这么多故事?会需要看这么多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这摆明了是一件勉强的事,参与制造的我,本来就应该感觉到一点起码的不安。
其他的工作,帮人减肥的、设计电脑程式的、挖钻石的、收税的、卖房子的、造汽车的、卖小狗小猫的,在做着各式各样工作的人,也都应该感觉到这份起码的不安。
如果我们所做的是在勉强彼此的人生,这种勉强造成的不安,是会干扰我,但还不足以掩盖那些很根本的喜悦和悲伤。
我一旦经历了那些最根本的喜悦和悲伤,我就还是相信:人生是值得活的。那些零碎的不安,没什么杀伤力。
纵然我是一个这么爱怀疑的人,我也愿意把这怀疑,当成是人生值得活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然也会有人觉得人生是不值得活的。
也会有人觉得想法是不值得这样花时间写下来的。
他们有他们面对人生的方法,跟我不一样,这本来就是一个冰与火都存在的世界。
宝宝啊,我是很好奇,你的人生会走向哪里?我甚至还在好奇,我的人生会走向哪里?
但愿当你也感受到这份好奇的时候,会欣然同意这好奇是乐趣,而不是负担。
然后有一天啊,宝宝,你也会微笑地点点头说:是啊,人生是值得活的。
《有一天啊,宝宝……》读后感(九):读《有一天啊宝宝》
从“康熙来了”知道蔡康永,每每看这个节目,都惊叹于两个主持人的了不起,配合地天体无缝,看得出,不论他们是否有时表现得很浅薄很白痴,实际上他们都是智慧的有洞悉力的。尤其是蔡康永。
至少,我对他还挺感兴趣,看了他的书。《有一天啊宝宝》。
单单看书名,多么口语化啊。这轻描淡写的口气,充满温柔的呵护,似乎还有点劝导指点 分享什么经验的味道。而整本书,似乎也一直贯穿着这种格调。一个过来人充满爱地对一个宝宝用生动而带有童话色彩的词句们介绍这个世界。介绍者是蔡康永,这个因为出身不错 目前际遇也不错,而比一般人接触了更多的世相的人;介绍对象是其聪明搭档腹中的宝宝,一个未到人世的宝宝(当时的),一个初始状态的胚胎,一个可以代表一切令人期待的纯美未知;介绍内容是这世界这人生,这被无数或智慧的人或做作的人谈过好多次的问题。
这些问题真的被说了太多次了,我早就该厌倦的吧?可是,为何我还是这么细心的看完了着本书的每个字每个标点呢?
大概是因为这本书所倾诉的对象太特别了吧?谁会对着胚胎(或者“宝宝”)说那么多呢?但是,这样对话不值得吗?想想看,一个个胚胎就是一个个生命啊,一个个即将到来的,白纸一般的,不可预测的人生!难道不值得吗?所以,对于这特别的值得的对象,用的语言也是那么特别,那么能流进人的心里。
他从一些简单的孩子般的视角展现了出人生百态,展现人生这么多无聊 轻浮 甚至愚蠢的事,让我也不得不想一想这些泛滥的也确实深邃的问题。
也许生活真的有够无聊的,整天不过看别人或自己做一些本该简单,却因为人性的虚荣贪婪而不得不变复杂的事,最终不还是只把冰冷的躯壳留下,自己光溜溜地回到未知么。可是,我们还是不能太悲观哦,否则,真的很对不起自己偶然的诞生,对不起父母在我们生命中倾注的爱。所以啊,生活生活,还是要好好生,好好活的。当然,在这些浮躁中,你可以选择隐去避开,可以选择哺其糟啜其醴,可以选择抗争,可以选择沉沦...但是,最终,我觉得不论自己表面如何,是严肃认真还是放荡不羁,最好还是保持心中有一个干净的角落,一个清醒的角落,一个敢于面对自己的角落。我想,蔡康永心中就有这么一个角落吧?不然,他如何能写出这些文字。
我不想谈论过多“人生”的事,有太多太多人讲过太多太多这方面的话。而每个人生活中的遭际是特别的,每个人生下来基因组成思维方式是特别的,所以内心感受更是特别的,最终,每个人眼中的人生也是特别的。即使大家都是人,都在这个社会环境中,总是有共性可以总结来给人启发,可说到底,人生对于每个人,还是自己走一遍自己感受一下比较好。自己感受的过程,也是人生最美最珍贵的地方。更何况,我还没资格谈太多这些事,我也期待自己慢慢体会她。
最后,我想说,这本书不但诱使我思考了一下这个我没资格思考的事,也让我很想回忆一下,回忆一下最初的 还没到这个世界时的我....也许,回忆一下生命最初的自己,能使自己更清醒呢!
《有一天啊,宝宝……》读后感(十):最适合在咖啡馆读的书
蔡康永的文字像他的人一样妙。他对纷杂吵闹的生活持冷眼旁观的态度,再用温柔和敏锐的笔触写自己的故事。他游离于各种角色之间,又从不让自己入戏太深。
本书是为S的女儿写的,爱意娓娓道来,温暖的文字难得的不矫情。蔡康永从新鲜的角度看的世界,一点点呈现在眼前。这个不同,是让你觉得眼前一亮,脸红心跳的那种不同。“地震和颱風嚴重的時候,真的很可怕,但家人和情侶,會因此有機會感覺彼此的依賴,很少城市的居民,像我們這樣,常常在恐懼中感覺甜蜜。”“詩。所有別的方法說不清楚的事。或者,所有不應該被說清楚的事。”........
我们在嘈杂的人生里,很难再保持灵动到像水一样的心了。或者我们曾经有过天真无忌,直到它们被年龄和他人理所当然得消磨殆尽。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们都可耻地成熟了。”我们是运作系统紊乱的疯狂机器人,大多数人是疯子,清醒就变的不正常。一次上课,老师问:你们想没想过,其实色盲看到的世界是正常的世界,而我们大多数人看到的是不正常的?
所以说,这世界很多事没有对和错的分别,只有多数人和少数人的分别。“常常聽到的話,並不就表示值得相信。有可能只是一些懶惰的人,隨口說說而已。”我不知道,在经历了磨砺和教训之后,还能保持童心和单纯,算不算胜者。但他们至少是幸运的人。
除了蔡康永,我想不太找得到这样像印花染布一样柔软的文字,让你觉得如果不在午后氤氲的红茶香气中静静品味,是对时光的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