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由纪夫追记》的读后感10篇
《三岛由纪夫追记》是一本由[日] 涩泽龙彦著作,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48.00,页数:304,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三岛由纪夫追记》读后感(一):他是一颗有人拥抱的牡蛎
看三岛由纪夫的作品时一边想过,像他这样想法这么非典型的人,应该很孤独吧。在心里擅自把他定义为“边缘”,然而这本书最打动我的地方,恰恰是他与人的接壤。涩泽龙彦与三岛的友情,淡如水却又浓烈。我所理解的三岛由纪夫是个追求极致的人,极致的破碎和毁灭。《萨德侯爵夫人》里有一段这样的描述:
“为此,他总是小心翼翼,等污秽的土地上渗出的水在早晨寒冷的空气中结晶成为险峻而圣洁的霜柱,只是为了将它踏碎。”
再联想到他锻炼腹肌,最后以切腹这种激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所有努力只为付之一炬。他很酷炫,酷炫到常人难以理解。但他似乎非这样不可,就像涩泽龙彦说的,他一定没有希冀过自己引发的事件能够被社会承认、被人们理解,他的行为是他个人绝望的表现,是他个人的一种快乐。他把自己的身体和死亡都雕琢成旁若无人的作品。我想若非以这种极致的方式落幕,他必然要呼唤着不满足。
三岛死后涩泽的悲愤,付诸笔端的是如控诉般一句句失控又克制的反问,这种对一个以非正常方式结束生命的逝者的声援,没有坚定的信任应该是做不到的。友人的离世浇熄了涩泽龙彦的翻译热情。“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想到高山流水,子期死,伯牙绝弦,无以知音者。
文中怀念三岛的句子,大都语气平静(虽然不知道在日语的表达中是不是一样平静),这种冷静的扎心却最致命。
“同时代意识真是可怕,三岛已经走了,可我仍然觉得他是和我并肩前进的同事”
作者没有想到羽田机场一别成了两人最后一次相见,但人的相遇和分别多少带点随机和偶然,在相处的时间里真诚地奉献,即使某天也必须真诚地告别。足够了。
《三岛由纪夫追记》读后感(二):三岛由纪夫追记:是情深,也是追忆
三岛由纪夫的作品不好读。
所谓不好读,是指他作品中的哲理性与象征意味探究起来颇为不易,故而作为读者,很难一气呵成读完一整个故事,但即便如此,读者往往也很难放弃阅读。与三岛由纪夫相交甚笃的“暗黑美学大师”涩泽龙彦,写下《三岛由纪夫追记》一书,以好友的角度追忆了与三岛由纪夫的交往及通信,其中不乏对三岛由纪夫作品的解读,包括三岛自杀前最后一部作品《丰饶之海》、剧作作品《萨德侯爵夫人》等。
涩泽龙彦脑洞很大,三岛由纪夫说他知识渊博,深不可测,欣赏之情溢于言表。三岛所言不虚,在《唐草物语》中,涩泽龙彦以其独特的创作手法,将暗黑故事与哲学、历史、文学等领域结合,风格瑰丽奇幻且充满志怪风趣,彰显出学贯东西的学识,对人物和情节发展的掌控力十分老道。然而在《三岛由纪夫追记》中,涩泽龙彦所从最初的悲伤遗憾渐渐过渡到可以平静自持,书写的每一篇文章都被他自己的感情所掌控。
上个世纪50年代,三岛由纪夫创作了诸多作品,《金阁寺》即在这一时期完成,涩泽龙彦与三岛由纪夫也在这段期间相识。二人结缘于《萨德选集》,当时,年轻的涩泽龙彦完成了《萨德选集》的翻译,想请三岛由纪夫写一篇序,由此给他写了第一封信。三岛读王尔德的《狱中记》时,对萨德这一人物产生了深刻印象,涩泽龙彦则可以清楚地列举出三岛引用的部分,十分了解萨德这个人物对三岛创作产生的影响,因而在他与三岛交往的十数余年,常常将他翻译的有关萨德这一人物的作品“送到三岛由纪夫手中”,并为三岛由他写的传记出发,创作了《萨德侯爵夫人》剧作作品感到高兴。
三岛由纪夫死后,涩泽龙彦曾一度对翻译丧失热情。莫言说三岛由纪夫是文人。涩泽龙彦也是文人,文人当以书写、阅读为生,若暂时搁置,必是不可言喻的悲痛,可见三岛之死对涩泽龙彦的影响之大,但也正因这份深刻的影响,我们才能得以在《三岛由纪夫追记》中看到涩泽龙彦感情充沛的一面,他不再仅仅是以深厚学识和文字功底操纵人物与情节的写字人,他也可以被感情驾驭,写直白而感人的文字。
书中,还收录了三岛由纪夫生前与涩泽龙彦的对谈,二人探讨了镜花及镜花作品所抵达的境地,因文学相识的他们聊起喜欢的作家与作品滔滔不绝,各有见地,读起来十分过瘾。而当涩泽龙彦与出口裕弘聊起三岛由纪夫时,更多的则是缅怀与追忆,出口裕弘在说,涩泽龙彦在回应,给予肯定或否定的答复。
出口裕弘说他觉得三岛是天生的伟大小说家,涩泽龙彦言简意赅地确定,说:“嗯。”出口裕弘说三岛的文学,是在战后开出繁盛之花的,涩泽龙彦肯定道:“没错。”聊到最后,出口弘透露他原本在担心他与涩泽龙彦这般脾性不同的人对谈会怎样,当涩泽龙彦表示好像两人观点还蛮一致后,出口弘认为这“真可不思议”。
没有什么不可思议,归根结底,没有人不是向死而生的活,也没有人真正了解死亡的真相。
死去的人对于尚在人间的我们来说,不过短短几个瞬间,涩泽龙彦将他对三岛由纪夫的记忆串联成十数余年的岁月,还原成书,是情深,也是致敬。
《三岛由纪夫追记》读后感(三):灰色的盛夏——涩泽龙彦眼中的三岛由纪夫
在《回忆〈萨德侯爵夫人〉》一文的开头,涩泽龙彦直接写出了自己和三岛对于萨德理解的差异。
我心目中的萨德是彻头彻尾立足于地中海式传统的、十八世纪自由思想者。而三岛由纪夫的萨德观和我的有些不同……如果说我的萨德是具有几何学精神的明朗的萨德,是乌托邦世界的萨德,那么三岛氏的萨德则是陶醉于官能性的阴暗的萨德,是成为 ‘众神的黄昏’的萨德。涩泽认为自己对十八世纪颓废主义、放荡主义的理解携带着透明感,甚至拥有伊壁鸠鲁的光晕。而三岛则在甜腥的末日情怀中舔舐着萨德的背德性。
“萨德”,是三岛由纪夫和涩泽龙彦交往的起点。于是,也就顺其自然地成为涩泽解读三岛的入口。他对两人“萨德论”所下的差异性结论,贯穿在了自己对三岛诸小说的评论中。
1.
从一次诉讼说起吧。
萨德作品第一本日译本,是1956年河出书房推出的《美德的不幸》(『ジュスチーヌ物語又は美徳の不幸』,其实是选译,非全本)。这也是涩泽的第一本萨德译作,他邀请三岛由纪夫为此书做序,两人自此开始长达15年的交往。
1959年,现代思想新社出版了《恶德的荣光》(『ジュリエット物語あるいは悪徳の栄え』),这本书为涩泽招致了官司,史称“恶德的荣光事件”(悪徳の栄え事件)。
1961年,以“贩卖淫秽出版物”的罪名,涩泽龙彦和当时现代思潮社的社长石井恭二被公诉。
1962年,东京地方裁判所,根据1951年“查泰莱事件”*确立的“淫秽出版物三原则”**判涩泽方无罪。(说实话我觉得一审无罪也是个迷,可能还是得谢谢远藤周作、白井健三郎这些特别辩护人。)
检方不服判决提出上诉,1969年,最高法院判涩泽方有罪。石井处以10万罚款,涩泽处以7万罚款。
结果,媒体取材的时候,涩泽说“开什么玩笑,7万元,把人当傻子吗。我还以为要给我判个三年监禁呢,要是7万元这种程度的话,我还会多干几票的。”
然后三岛这家伙,老早就在《恶德的荣光》被禁的时候发表了自己的高论“如果阁下因为这次的事情留下了什么前科,小生当然会以拥有一位前科友人而感到无上荣光。”在三岛眼里这个“埋于奇珍异书,谈论谋杀,谈论颓废艺术,明明如此博学却珍惜友谊爱护妻子的人,要是从身边消失,那日本将堕落成一个寂寞的国家。”
涩泽的翻译和他经历的诉讼,都成了三岛接近萨德的触媒。
2.
而这本《恶德的荣光》,本身就是萨德经历审判后在狱中写成。
萨德当过两次被告。一次大概是1768年,被一位女性控告鞭打,萨德被捕但赔钱了事。之后他跑去荷兰旅游,还写成了自己的第一本游记。
第二次是所谓“马赛事件”。1772年,马赛的妓女控告萨德用糖里掺的麻醉药品迷倒自己,并被强迫行群交和肛交。萨德在缺席状态下,被判处死刑。他直接逃往意大利,而且据说还带着自己妻子的妹妹(原谅我觉得“小姨子”这个词真的太知音了,我不想用)。他在那里又写了一本游记(1775年印刷)和一本关于罗马、佛罗伦萨和那不勒斯的书(1776年印刷)。但也因为他拐带了当时是修女的妹妹,妻子的母亲拒绝再为他斡旋争取国王特赦令。1777年萨德在巴黎被捕,但妻子勒内为他争取到了死刑取消。
1784年,萨德越狱未遂,被移交到巴士底监狱。大革命后他被释放,在他最放荡不羁的时候支持他并守护他的妻子却在他出狱后抛弃了他。之后萨德几度进出精神病院,最终于1814年死在了精神病院,享年74岁。
狱中和早期的精神病院生活,是萨德创作力最旺盛的时期。《牧师与频死者的对话》(1782)、《索多玛一百二十天》(1782,没记错的话应该没写完)、《美德的不幸》(1787)、《恶德的荣光》(1797)、《闺房哲学》(1811?),他的经典作品都写于那个时期。
从旁观的视角来看,这位落寞的贵族除了所谓 “文学创作”,人生本身也可称作传奇。涩泽龙彦基于此写成了《萨德侯爵的一生》(『サド侯爵の生涯』、桃源社、1965年)。
3.
但三岛似乎不怎么喜欢这本传记。
他在给涩泽的信中写道:“得知萨德在实际生活中是个毫无恶行的人,我愕然了。”之后又在书评中写:“认真通读传记后,我被其生平的所有一切都极其正常这一事实给震惊了。”
这种“失望”促使他从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出发重新打开萨德,那就是“萨德侯爵夫人既然那样坚守贞洁,始终一贯为狱中的丈夫尽心尽力,为何到了老年,萨德侯爵即将恢复自由的时候,又突然选择分手这样的谜团。”(《萨德侯爵夫人》跋,1965年7月)
基于这个疑问,三岛构思了自己日后口碑最好的新剧剧本《萨德侯爵夫人》。(后来这个本子还被英格玛・伯格曼改编了,文艺界这让人眩晕的六度分合啊,但我还是喜欢他那些现代能剧的本子)
这个本子中,没有出现侯爵本人,甚至连一个男性角色都没有。用三岛自己的话说,那是“女性的萨德论”。也就是说,这是“受虐者一方的萨德论”、“想象的萨德论”。涩泽对三岛有句盖棺定论式的评价,即“三岛是个精神上的受虐狂。”受虐一方的写法毋宁说更适合他。
这个本子最优秀的地方在哪里呢?
当然是语言了。他把“洛可可情色文学的馨香,那从鲜血和拷打背后升腾起来的馨香”,用“语言的抽象性和准确性”还原在了新剧的舞台上。“越是卑劣、残酷、不道德、污秽的人和事,越是要用优雅的语言叙说出来。”(《萨德侯爵夫人》再度公演,1967年9月)
随便摘一段吧,上海译文陈德文先生的译本:
勒内(萨德夫人):这幸福,就是每一个夜晚都独守空房。这幸福,就是在严冬的拉科斯特城堡内,一边钻进被窝抵御寒冷;一边想象着这个时候,不知在哪一件温暖的小屋里,丈夫正在用熊熊燃烧的木柴,炙烤着被捆绑的女人们光裸的脊背。这情景历历如在眼前。这幸福,就是将以此次臭名远扬的血的丑闻,犹如加冕典礼上鲜红的裙裾,扩展到全世界。这幸福,就是一位领主的妻子,走在领地内的大街上,低眉俯首,小心翼翼,沿路边而行。这是贫穷的幸福,这是耻辱的幸福……这是我为了换取阿方斯的自由而获得的回报。(《萨德侯爵夫人》,上海译文,p58)勒内:通过这次事件,我完全清楚了阿方斯想要什么,他干了些什么,结果这世界又如何看待他……如今,留在记忆里的一桩桩、一件件,一下子连接起来了,就像一条项链。这是红宝石项链,血一般鲜红的宝石!……还有,我们俩第一次在拉科斯特城堡内散步的时候,发现值班人的小屋里,堆积着许多用稻草绳子捆着的木柴,阿方斯说,加入那不是丑陋的劈柴,而是洁白的白桦木,再扎上金绳子,那该多美呀!还有,在拉科斯特打猎回来,他光着手从小白兔鲜血染红的胸膛中,掏出小小的心脏。他顽皮地笑着说: ‘看来,热恋之中的心的形状,连兔子也一样。’……那些时候,只以为他一时高兴或心血来潮,可如今联想起来,那每一件事原来都别有意味。就这样,我产生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感情。坠落在记忆每个角落里的一颗颗红玛瑙,如今要是立即串成一条项链,我必定倍加珍视,把它当作无价之宝。兴许,在那无可记忆的遥远的往昔,我的项链就断线了,散落的一颗颗红玛瑙,今天好容易又恢复原型了吧?这是他献给我的。(《萨德侯爵夫人》,上海译文,p26-p27)这个故事里的萨德是由受虐者的想象力凝结成的神。“他在马赛发生的事,再自然不过,就像小孩子看到蝴蝶就要拔掉它的翅膀一样。”三岛毫不理会萨德作品中某种澄明的乌托邦色彩,他笔下拿着深邃地下室钥匙的阿方斯的自由是一种掠夺的自由,三岛注视着的是“危险、死亡、污浊的运河、涨水时无法通行的教堂广场”这些东西的美,是世界的暗面。
勒内眼中,侯爵正是因为携带着这种掠夺感、掌握这施舍红宝石的力量,才值得自己守忠 ,这并非一种简单的“人类本性的欲力”,我不觉得人类的本性要给白桦木系上什么金绳子。
4.
涩泽龙彦很喜欢这个本子,即使他眼中的萨德侯爵可能拥有某种其他的气质,也无法拒绝这种这种密度极高的“颓废主义叙事”。
他将三岛这种对王尔德、曼迪亚古斯、谷克多的喜爱,看成他小说的底色之一。这些奢侈的颓废中,必须流淌着一种“虚无”。三岛喜欢德思德里奥的画,也是因为那大建筑的大崩溃,正是欧洲颓废主义的末日社会最为象征性又具象性的表现。于是,涩泽龙彦也是如此理解《丰饶之海》之结局的。
他在这本书里提供了一个关于《丰饶之海》的信息,让我对这套书的爱更加极端了。在他的回忆里,这本书的结局原本是皆大欢喜的。
《丰饶之海》的题目由来,据作者自己讲,是 ‘暗示了月亮的干瘪的谎言之海,勉强来讲,是重合了宇宙虚无感和丰饶的大海的意象。’这句话很准确地概括了用咒语束缚了三岛氏一生的灰色虚无主义与由此开出的华丽文学之花之间的讽刺关系。……用作者自己的话来讲,《丰饶之海》是一部螺旋状的小说。又据作者言,最终卷的《天人五衰》理应说明 ‘被融于唯识论哲学的大相对主义中,(四卷主人公)都将进入涅槃’。死后公开的一部分创作笔记中,有这样的记述:想来,这个青年,自第一卷就出现的青年就是阿赖耶识,是阿赖耶识的权化,是阿赖耶识本身,是本多的原型。本多欲以死获解脱时,透过窗户,看见朝着光明的天空起航的少年的身影。剧这段记述来判断,只能认为作者在某个时期对《天人五衰》的结尾部分做过大幅度修改……或许三岛氏最早在脑中模模糊糊构想的《天人五衰》的大团圆,并没有被不可知论的绝望版的灰色调涂抹得这般黑暗、这般寂寥。天啊,天知道我有多喜欢现在这个结局里安永透知道自己是赝品后,整部小说沾染上的绝望和窒息啊。那种华光黯淡,人生的明灯瞬间熄灭的深重的黑暗。别说是光明起航了,安永透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绝望,之后的自杀未遂双目失明和肥胖疯女结婚,这一系列急速的堕落简直就是萨德式滑腻肮脏的恶之美。
涩泽觉得这种窒息“是因为作者与自己内心的虚无进行了惨烈的格斗。”月修寺老尼致命性的一句话无情地砸碎了“易碎的玻璃雕花般纤细的世界。时间、历史、宿命、悲剧,在瞬间灰飞烟灭,非常理智的见证者本多自己,随着触电般的某种解脱,而坠入黑暗无底的虚无深渊”。
这个阴惨惨的第四部,是三岛思想最诱人、最娇艳欲滴、最惨烈的形态。我深深赞叹那种彻底的溃败,故事分崩离析,碎片能嵌进皮肤的痛感,但更喜爱这崩溃后无限的虚空。我再也不会为另一种语言的荣光而感受到心脏衰竭般的激动了。
据涩泽的回忆,《天人五衰》最后的二十九章和三十章中细致的风景描写,几乎原封不动地使用了三岛1945年去京都、奈良采风时写下的笔记。1945年的夏天是个什么样的夏天呢?是以为日本要毁灭、世界要终结的那个夏天啊!他在笔记中这样写道:
那破坏后的颓废,那与死比邻而居的怪异的生,正是夏天。夏天是绚烂的腐败与新生的季节。昭和二十年到二十二、二十三年之间,我感受到盛夏一直在持续,那是一段凶暴无比的抒情时光。《丰饶之海》的最后一句则是:
此后再也不闻任何声音,一派寂寥。园里一无所有。本多想,自己是来到既无记忆又无他物的地方了。庭院沐浴着夏日无尽的阳光,悄无声息……《天人五衰》,是三岛文学最后一个灰色的盛夏,是不管三岛氏如何努力都没能脱离的永恒之夏。
*译者伊藤整、小山书店社长小山久二郎因翻译出版D.H.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被判有罪,处以罚金的事件。
**1.是否以刺激性欲为目的,2.是否危害普通人正常的性羞耻心,3.是否违反善良的性道德观。
《三岛由纪夫追记》读后感(四):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涩泽龙彦自称“我在文坛本无社交”,不过他似乎并不缺少相识。
但相识未必相亲,相亲也未必相知。“不如意事十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这是成年人逃不开的宿命。
涩泽龙彦的幸运是,他有一位双方面的知己——三岛由纪夫。
当然,这也是三岛氏的幸运。
涩泽龙彦在《三岛由纪夫追记》的后记中说:“他刚去世那会,我文章写得悲愤慷慨,现在重新读来,有赧颜之感。”我在书中找到几处悲愤慷慨的言语,不知是不是涩泽先生所指的内容:
“话说回来,我深深觉得,一个文学者自杀后,议论该文学者之死的最低礼仪,不应该是在排除政治思想、风俗现象以及社会影响关系后,与其裸露的精神进行对决吗?不应该是评价他作为一位作家积蓄了多少能量,其在积蓄能量的途中又是因何种必然性而自尽的吗?
“生在把绝对与相对、生与死、精神与肉体、理性与疯狂、绝望与快乐等观念融为表里一体的严苛的二元论里,为了窥见绝对而果敢逝去的日本天才作家——三岛由纪夫,安息吧。”
——《欲窥见绝对……》
长歌当哭。我想这个词应该可以很好地还原涩泽先生执笔时的心情。一方面,作为一位有眼光、有学识、有魄力的文学者,他无法容忍那些一再恶意追逐三岛由纪夫的声音,他必须发声,用他文学者的嗓音,解读同是文学者的三岛由纪夫,解读他的辞世,解读他的选择;另一方面,当挚友以最激烈的方式辞别人世,当他的身后污名接踵而来,涩泽龙彦选择了发声,选择了站在至交好友的角度,把平素人们见不到的三岛由纪夫说给每个人听,言辞激烈与否已经顾不上了,此时的发言,都是情感的流露和直觉的反应。
我想,这是涩泽龙彦写《欲窥见绝对……》这篇文章的立场,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概括整本《三岛由纪夫追记》的态度。
这是一本文集。其中既有对三岛由纪夫的追忆,也有对三岛重要作品的批评。文学批评的部分精准、深刻,对三岛由纪夫文学观的阐述卓尔不群;追忆的部分,笑点和槽点都很多,但是阅读就越让人生出淡淡的伤感:
“想来,毫不过分地说,我二十、三十多岁期间能够一直孜孜不倦地翻译谷克多、萨德、于斯曼、热内及比亚兹莱,为的就是让三岛氏读到。可惜我没能在三岛氏有生之年将巴塔耶的《情色论》翻译出来,懊悔不已。”
——《我记忆中的三岛由纪夫和颓废主义》
“那以后的两个月,我免遭飞机事故、晃荡于欧洲各地,一有时间便在布拉格、维也纳、斯特拉斯堡、布鲁塞尔、巴塞尔、塞维利亚、佛罗伦萨等地搜寻,希望找到三岛氏不曾见过的圣塞巴斯蒂安的稀罕画像,然而无甚收获。十一月上旬,返回日本。回国后,我最终错过了拜见三岛氏的机会,永久地!没想到羽田机场的握手分别,竟成为我们的最后一次握手……”
——《悼念三岛由纪夫》
他(石川淳)用平常少有的辩解式口气说道:
“我不喜欢这种场合,但喜欢三岛君,所以……”
“我也是。”我答道。
我没有说:“这不用问也明白的。”
——《三岛由纪夫二三事》
我无意以“好基友”的标准衡量涩泽龙彦与三岛由纪夫的关系。在读到这些文字时,伤感和欣羡的情绪左右交缠,织成一张网,兜住了我合上书稿那一瞬间的全部思考。一位昭和时代日本文坛的天才,一位才学兼备、眼光独到的作家兼研究者,这种文人之交的可贵和可羡在于,他们的眼界同样宽阔,而视角又出奇地相似;他们名满天下,而在待人接物时有着同样的性情;他们也有观点和见解的交锋,而交锋再多,也会并排坐在土方巽的舞场,也能在舞台的幕后用茶碗对坐饮酒。
人都是孤独的个体,没有人可以了解另一个个体的全部,三岛和涩泽也不例外。所以,当三岛拾起激进的想法后,涩泽的心中也满是无力:
此时距他离开人世还有五年。这期间我们的交流并没有中断,但那时的三岛氏已经留下我,独自飞向那遥远的世界,越来越远。
——《回忆<萨德侯爵夫人>》
而此时,三岛对涩泽说:
承您过目近作,深感惶恐。读您感言后, 顿有被涩泽塾逐出师门之感,不禁心生寂寥。小生近来一心追求算是“钢铁之温柔”的tenderness,您能理解吗?
——《三岛由纪夫二三事》
相交十余年,却无法理解彼此。涩泽龙彦说,三岛辞世后,“我才隐隐约约明白了点”。不过,对于已在彼岸的老朋友,恐怕这也足感宽慰了。要知道,在涩泽深情回忆的同时,还有那么多人对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想要在第二天的报纸头条上争得一席之地呢。
在后记中,涩泽龙彦说到,他与三岛由纪夫交往的十余年,“是我二十七八岁左右到四十岁出头的黄金时期”。涩泽并不缺少相识,但相识未必相亲,相亲也未必相知。三岛辞世后,大概涩泽也交了不少新朋友吧,但是三岛由纪夫这颗流星,在涩泽龙彦的夜幕中一定留下了最夺目的火焰,这种光,大概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
《太平御览》中有《古艳歌》,诗云: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三岛由纪夫追记》读后感(五):愈熟识愈谦卑
三岛由纪夫曾写道他的交友原则中有一点,“我希望大家相处时,能够愈是熟识愈要拿捏分寸,并且为对方着想。”而他最欣赏的是“那种抓住我的把柄后,却比以往更谦卑对待我的人”。 以涩泽龙彦对三岛的了解,他一定深谙其中之道,而涩泽必定也是三岛所欣赏的那一种类型。涩泽的《三岛由纪夫追记》这本文集,就像是这俩人那种“合得来”的相处气质所体现出来的文字形式。
涩泽龙彦译有《萨德选集》,而后三岛由纪夫著有《萨德侯爵夫人》,这算是他们在文学上的正式交集的契机,就此俩人之间形成了不一样的交情,而《三岛由纪夫追记》里并没有将两人的交情作为卖点,而是将立足点全放在文学的交情之上。即使是在《三岛由由纪夫二三事》里的寥寥数语,虽然是三言两语的片段式,却将三岛的性情及处世之道与其作品之间还是非常巧妙的串联起来。
涩泽龙彦被誉为“暗黑美学大师”,在这本选集中所呈现的却全是一种很暖的色调,对于三岛他是自觉或不自觉的都会满带着知已的身份去维护。他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喜爱三岛的情感表露出来,仅仅因为喜欢三岛而去参加纪念会。更不用谈文学层面所渴望的交流,那是一种似挚友又似仰慕者般的表白。他提到“我二十、三十多岁期间能够一直孜孜不倦地翻译谷克多、萨德、于斯曼、热内及比亚兹莱,为的就是让三岛氏读到”,甚至承认三岛由纪夫的死已然影响到他文章的风格。凡此种种,皆有“以文会友”的纯粹精神。而三岛对于涩泽龙彦,则有这样的评价:“他在那被各种奇异的珍贵书籍淹没的书斋里进行着关于杀人和颓废美术的论述。他的知识渊博,深不可测,让人无从揣度。他也因看重友情和疼爱妻子而出名。如果这个人不在了,那么日本将变成多么无趣的一个国家呀。”三岛的这番话,也是透露出他俩友情的非同一般。
涩泽的另一个身份是评论家,在他评论三岛的作品时,眼光独道又精准,那种因博学与熟识相结合所带来的笔触,是旁人很难以模仿的。大概正是这样,也使得三岛同样会在意他的评价。正如他与山口的对谈中所提到的“他的文学更值得我们品味”,对三岛作品的解读,是对三岛更好的一种追忆方式。将作家的作品,一次次的推介到众人面前,比起靠着讲些八卦逸事压人眼球显得要诚意得多。
而谈论三岛由纪夫,不可避免的会提到他的死。关于这一点,涩泽认为“三岛氏一定没有希冀过自己引发的事件能够被社会承认,自己的行为能够被人们理解,他都没有期求过。”大概他也不想勉强自己去承认,能够理解这件事。三岛推崇的健身,在涩泽的记忆里“大概是开始健身后不久,脸色苍白得可怕。”对于三岛进自卫队体验后的转变,涩泽也去信表示“与仁兄渐行渐远”。这一些又透露出两人之间的不同。
最后,对于作家而言,所有的一切还是归于作品。涩泽的追记,也是为了让我们更好的理解三岛由纪夫的文学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