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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识字》的读后感10篇

2018-04-23 21:24:01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其实不识字》的读后感10篇

  《其实不识字》是一本由杨无锐著作,天津人民 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42,页数:273,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其实不识字》读后感(一):“你最好”和“你不配

  我们自信,对于能被纳入视野的一切古人东西都可以发扬“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的精明,将一切好的、有用的、有益的东西存留下来,为自己服务。这种自信至少出于两种信念

  第一,我们处在时间的前端,或曰顶端,就如站在高楼之上俯瞰,仿佛以往一切的优劣都清晰可见,古代的贫瘠落后可取与可弃都无所逃遁于眼前。

  第二,我们是活着的,具有一切死物所没有的优越。对死物,我们掌握着话语权、评判权。出于忌惮,活物对另一种活物的评判可能会犹疑或延迟。但活物对死物,时刻记着“我最好”,因此无须忌惮,所有评判,不怕过早,只嫌太晚。

  这种自觉的优越会对“我们看待古人”的姿势造成影响,进而决定了当我们看待古人时,看到了什么,看不到什么,对什么说“是”,对什么说“不”。这种优越让我们自得于“看到”与评判,自失于“没看到的可能才是真正值得看到的”。由优越而来的蒙蔽,我们尚无警惕。

  粗野的视角会把“我们”与“古人”放在一条时间线上进行分别,这倒也无可厚非。但我想邀各位做个时间实验:打破时空限制(归根结底,空间也是时间。或者说,空间是时间的显象,因空间会随时间改变),让古人和我们在另外一个“场”,都作为活着的人共存,这是否可能?

  我的这种可能性的假想,是受了沃格林的启发。他认为,时间长河只是历史的一种形式,另一种形式是在神的视域之下的历史。神是永恒的持存。我揣测,在神的视域下,人没有先与后,只有“是人”与“非人”;人的生活没有先进与落后,只有适宜与不适宜。神造人的初衷,是要使人之为人,就如神说“要有光”,就使昼夜截然相分。昼就是昼,夜就是夜。昼可见日,夜可见月。太阳使昼呈现它应有的面貌月亮让夜晚无负于自己的名。除了阴天,当昼不见日夜不见月,那无疑就是败坏了的生活。同样的,人之为人,对不起人之名的,就是败坏了的人。

  不要败坏,防止败坏,是今人与古人共同的基本诉求。基于这一点,我们一同站在神之视域下的“场”。

  在这个场中,我们要感谢古人。当我自问“我们要感谢古人什么”时,意味着我承认在一个“场”中,古人作为鲜活的人,因其“古”而凝姿,因其“古”而不再受到更多侵蚀。他们身上保留着我们业已丧失的东西——那些好的生活方式。凝姿的,不一定是死物。米开朗基罗塑造的大卫凝姿,永远给人以活生生的美的感受。凝姿了的古人身上那些可供仰望和学习之处,只有从自以为是“我最好”的优越感之中跳脱出来的人才能捕捉到。这样的人,往往能站在神的视域下,仰望古人,看到自己的败坏和正在败坏、即将败坏,看到自己生活的败坏和正在败坏、即将败坏。

  古今之别、天人视野,是杨无锐《其实不识字——在汉字里重审生活》中的两个重要说法。“我们要感谢古人什么”,要感谢古人为我们提供一种重要参照——“人应该如何生活”。这一参照,可以通过在神之视域下的“场”中“识字”来获得。

  提及“节”字,我们想到什么?无非是各种节日和随各种节日而来的消费。刚过去的平安夜,今天这个圣诞节,即将到来的元旦、春节。节,对今人而言,无非是吃喝玩乐购物狂欢的换了称谓理由

  提及“节”字,古人会说什么?“节”是与“放纵”相反的“节制”。杨无锐在《其实不识字》中说:“竹子向上生长,每到一定高度,就遇到一个‘节’缠之束之,然后继续生长,继续缠束,终至挺拔凌云。”古人认为,人亦当如竹子一样学会自我缠束,才能成人

  提到“土”字,我们想到什么?谈何“土”,我们要“洋气”。对“土”避之不及,对“洋气”追求不已,是今人的生活方式。就算有人在提到“土”时,会如艾青般表白“我爱这土地”,也很少会思考土地为何值得我们爱,也越来越不在乎自己所爱着的土地受着何种待遇城里人习惯了高楼,感受着“我最好”,乡下人渴望着有高楼占据他们的土地,盼望着“我最好”。

  提到“土”字,古人会说什么?土是承载者、吐纳者、生长者。“古人认为,天虽是万物源头,土却是万物经验上的起点归宿。在更复杂五行学说里,土,是‘五行之最贵者’。因为它是构成世界的其他元素根基。德性与神性,本就相通。人们祭祀土地,正是要对它的厚德表达感激敬畏。”(《其实不识字》第60页)

  对同一个字截然相反的理解,造就了两种截然相反的生活方式。哪一种是神所认为人之为人所该有的样貌呢?显而易见——

  崇尚“个性”的现代人越来越不想受约束,因而也离挺拔凌云越来越远,甚至,活得不成人的样子。放纵自我地过节是败坏生活的生活方式,把无节制当作个性的标签,是败坏人做人方式。

  古人眼中与承载、吐纳、生长有关的“土”字,在今人这里渐渐成了最肮脏乏味平庸的东西,对“土”误解所意味的不只是对这个汉字的不认识,还意味着“土”字所具有的尊贵早已淡出人们的观念世界,随之淡出的,是人应当有的生活方式。

  例子无需多举,古人凝结在汉字中的生活方式从来没有通过好的“识字”方式传达给我们。我们认得很多字,却不知造字之初字的含义,更不知每个字与自己的生活有着怎样千丝万缕关系。我们,其实不识字。其实不识字,不识的,不只是字。重新识字,就是重审生活。这正是《其实不识字》一书所要表明的。

  可悲的是,匆忙的今人,为操心生活而匆忙,无暇重审生活。

  天空雾霾刷屏。我们开始为自己的一呼一吸操心。连一呼一吸都要操心的生活等于被糟蹋了的生活,等于已败坏了的生活,约等于,无法生活。现实真如网友调侃的那样,说中国有了第二十五个节气——立霾。我不由自主地悲观地想,恐怕最终只会剩下一个节气——立霾。

  “你使劲闻,有一股催人泪下的GDP的味道”,“这么说吧,都是钱的味道。”

  我们一直操心的是,生活够不够富裕国家一直操心的是,GDP值够不够理想。不是说这些不该操心,而是不能只操心这些,不能对这些仅有的操心丧失审视的能力拒绝时刻重审生活就等于要时刻操心生活,时刻操心一呼一吸的生活。

  乍听之下,“操心生活”是眼前迫不及待的事,而“重审生活”是闲来无事时才会抱有的情怀,比起“情怀”,人更应该着手于“迫不及待”。然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拒绝重审,就等于认了这“时刻操心”的命。

  “操心生活”让我们觉得颇为熟悉,而“重审生活”却陌生怪异,因此忍不住想给它贴几个标签,比如“庸人自扰”、比如“多此一举”。

  事实上,重审生活是一个古老训诫,一直与操心生活同步的古老训诫。

  苏格拉底说,未经反省的生活不值得一过。在他生活的雅典城邦,有拥有权威、颁布命令、时刻为人民生活操心的贵族,也有像他一样经由辩证法而审视权威和命令的庶民。他们不奉权威与命令为不可反驳的真理,而将权威和命令视作可以反驳的意见。操心生活的人所提供的操心生活的方式,必须经得起重审生活的人的审视,因为重审生活是实现好的生活的必要前提

  重审生活,意味着认识到真理与意见之别。因为任何时代都充斥着假真理之名的意见,这些本该用来讨论的意见被当作真理一概接受下来,导致的结果就是永远活在某种权威和命令下,过“权威”和“命令”想让你过的生活。

  如果不是一味追求GDP的意见被视为真理,就没有不计其数工厂拔地而起,不计其数的巨型烟囱林立;如果不是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意见视为真理,就不会有被物欲层层包裹精神空虚的无根之人。

  可叹的是,自诩权威、下达命令的不只是居于高位的政客,还有那些兜售思想、贩卖意见的各类专家。《其实不识字》一书的序言中,有这样令人惊心动魄句子

  这个时代,人们喜欢听从‘成功学家’‘幸福学家’的生活意见。他们的基本意见是:认识你自己,接受你自己,你是最好的……可是,根据我所仰赖的陈腐意见,若不重新思考那些更根本问题,我们不配认识自己。温柔的现代生活意见说:你最好。严厉的古代意见说:你不配。

  懒惰的人愿意接受“你最好”,“最好”意味着不需要有长进,而想通过重审生活进而获得好的生活的人,更愿意承认“你不配”,“你不配”意味着为了配得上好的生活,你总该做点什么。

  《其实不识字》读后感(二):我们以为自己“识字”,其实只是“认得”而已

  离开大学整六年了,大部分老师同学的面貌姓名早已和《现代汉语》《文学概论》等一起抛诸脑后。却还记得那个身高颜值都 “很不文学院”的老师,用寂寞语气读着“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的样子。

  看到本书发布会的消息,我毫不犹豫地买了去天津的车票,尽管——说来不好意思——我已经挺长时间没看书了。

  发布会的过程无需赘言,因为我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与青春有关的回忆里,再加上离开专业范畴太久(今年刚转行爬回来),已经完全跟不上学术思维了。

  是的,最开始我只是想去见见男神,买本书来收藏,没指望能看懂。

  回程的火车,40分钟,我一共读了两章。一下子被迷住了,就像当年被穿着白色夹克格子衬衫牛仔裤的这本书的作者迷住一样。

  我说过,离开专业范畴太久,已经没有办法用那种很标准的书评式的语言去向你推荐这本书。但是好在,杨老师本身似乎也不太喜欢这种全是套路的套路,因为他在《文:如何杀死文学》这一章里说过,他是“情景交融仇人”,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笑得不能自已,的确,若是没了情景交融这四个字,大多数学生都不会做诗词鉴赏了。

  没有套路正好,我就随便说说这本书带给我的感受吧!

  必须强调,并没有传说中“醍醐灌顶”。是的,所谓“醍醐灌顶”是一种“顿悟”式的透彻淋漓,而读这本书,你只能“渐悟”。事实上,我认为“渐悟”才是学习哲学的终南幽境,毕竟哲学这座高峰我们一直在登攀,谁也不知道哪里是绝顶,逐渐悟道,才能逐渐提升,终于菩提开悟。

  我资质驽钝,在哲学思想的领域大概达不到“开悟”的状态了,那么开开眼界也是很好的。这本书给所有愿意思考但不得要领的人一个机会,让我们这些人可以站在哲学的花园门外,看着园中曲径通幽,纵然不能一探究竟,也能初步领略思想的深邃,哲学的美好

  卡夫卡说,一本真正的好书,必须是能破开心中冰封大海的利斧,我觉得这本书够格当那把斧头。读过之后,我能感受到内心欢愉,那是长久的冰封之后,迎来阳光波浪在涌动。

  说得这么热闹,其实才刚囫囵读过一遍而已,这也是我读书的坏毛病,喜欢赶时间,若是这书能够吸引我,自然会再去细细读,否则,就没有然后了。

  毫无疑问,这本书我会读第二遍、第三遍。也许到那个时候,我能写出一篇精彩的读后感吧!

  最后,说两件有意思的事——

  一个是这本书的行文当中,有不少书籍介绍,或者是有趣的小段子,或者是有魅力的作者,让人心向往之,所以我把它当做书单来参考,目前正在看井上靖的《天平之甍》(买这本书是因为被那种“一辈子做一件事”的精神所打动)。话说在列书单的时候一时冲动竟然还买了一本《30天学会绘画》,拿到手里才发现自己真不是那块料啊!看来即使是男神推荐的书,也不能照单全收!

  另外有点遗憾的是,书中偶尔会有小错,希望再版的时候能改正过来(如果能再版的话)。当然这点问题无伤大雅,毕竟,作者他“不识字”嘛!(O(∩_∩)O)

  .S. 快到教师节了,祝老师节日快乐~

  2016.9.7

  《其实不识字》读后感(三):自负、自得与自我教育

  我一定是被杨无锐老师的颜值吸引才写这篇书评的,我才不告诉你们可以去“者也读书会”的公众号里一览杨无锐老师的美貌身材。虽则如此,作为迷妹与校友,我仍然要说,《其实不识字》的表现差强人意——“法乎其上,得乎其中”,法乎圣贤哲人,得乎常识,这本书并未给我带来新的东西。固然,常识从托马斯•潘恩的时代起就是稀缺品,在我们这个充斥着碎片信息与庸见压倒偏见的时代中仍然不易寻得,我却总希望——或者说等待杨无锐能说出更尖锐辛辣的意见,毕竟,启蒙手段大概从不止于“循循善诱”。当然,就像在讲到“仁”这个字时,杨老师大概会指着那堆母亲剥的瓜子仁来劝诫我:要内心柔软

  今早看到朋友圈里转载了澎湃新闻对于河北科技大学韩春雨基因编辑技术”的质疑文章不同科研机构耗费了各种手段都无法重复韩春雨的技术。我对其人的了解依然停留在他早年的弟子向我描述的“老师印象”:倔强、健身、格格不入、爱好古琴。在这个例子里,无论是科学研究的“自反精神”还是科学家的“自我修养”,似乎都难以符合绝大多数文科生的理工想象。显然,人文与科学彼此之间的嘲笑、轻蔑乃至争讼从未停止过,1996年5月的“索卡尔事件”则是两者都抗拒理解后的登峰造极。

  观念与思维方式无法用对错的尺度来衡量,但学科之间的壁垒与缄默却造成了太多自以为是的想象。说这些,无非是想指出,杨无锐老师坐在悠悠千年的文字与情怀遗骸上,对科学(包括进步、数字)做出了太多假想式的憎恨。哈罗德•布鲁姆曾对那些滥用理论肢解小说的人们发出抱怨:他们毁了文学,他们是憎恨学派。在读《其实不识字》时,我也竟脑补了一个扛着汉字之戈、在夕阳斜坡中奔向科学(进步、数字、工具)怪兽的堂吉诃德——满怀憎恨。

  杨无锐对科学的批判立身于对于汉字的打捞与充实。按照他的说法,现代生活已然把汉字的神髓给耗损殆尽了,使汉字变成了干巴巴的工具,因而,他的工作是通过重述每个字背后浩瀚的历史秘密与宇宙微光,来重新审视我们当下的生活状态。必须承认,杨无锐有着极好的悟性,经历了“学院博士制作流程”的人中,还对文字、韵律、意涵持有强烈悟性的人,微乎其微。我所指的悟性非常简单,就是感受力。譬如书里提及,读到关汉卿剧本里那个寻常不高兴、但在一瞬间跺着脚大声赞美江水的周仓时,作者夫子自道:“我觉得,这里有诗意,比写得漂漂亮亮的诗还要深的诗意”。这就是感受力,轻易学不来又极容易耗损的(只不过,杨无锐不那么讲究的修辞功夫又把这些感受力拖累得面目模糊了)。

  一流的感受力使他能够非常“狡猾”地把话题引入对每一个字的解读中,比如从《威廉迈斯特的漫游时代》里的天文学家引入“天”字或者是卡朋铁尔的《回归种子》引入“始”字,但这些花哨的抬头有时却喧宾夺主地抢走了汉字以及汉字所代表的生活,以至于我看到一半,又得翻回去看看,哦,原来是在从这个字说起。更不幸的是,在整部书中,一种单一得近乎天真的二分法为一切立论找到了依据:汉字的神性对抗时代祛魅的进步观、汉字的丰富对抗数据的冰冷与工具化、汉字的多元对抗科学的决定论、汉字的“内在价值”对抗日常的普世价值——当然,我必须说得更精确些,杨无锐所做的不是林西莉的工作,他是透过汉字(这算不算另一种工具化?)来展开他所期待的生活状态言说。因而,这套二分法叙事的瓶底就露了出来:对应然生活与实然生活的一刀切划分,一个伦理学里最基础的问题。

  把立论的根部扎在古希腊的哲学土壤或者中国传统的文化星空下,并不能就此获得绝对的正当性。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把引文和故事讲得花团锦簇时,杨无锐却把复杂的文明做了模糊和简单的处理。天平是倾斜的:一面是对汉字做出的种种丰饶的意义追加,一面是将时代、科学精神、进步观视为铁板一块,花式吊打;一面在充满深情地回望自己的研究心路,一面却只向对手投去粗糙的一瞥。显然,他将批判的对象凝结在了十九世纪天文学家的望远镜中了。而实际上,仅仅在达尔文提出物种起源的几十年里,不等人文学界的大佬罗斯金等人出马,仅仅在科学界对进化论的批判就吵翻了天,以至于达尔文不得不在再版序言中一遍遍谨小慎微地修正自己的观点。对于历史与文明发展的耐心追问,不容我们仅仅把其视作一个稻草人般的靶子。因而,我不满意的是,杨老师在传统文学情怀关照下对宏大问题的天真化与便利化处理,我以为,每一次文明进步里都有幽微的痛苦、曲折与反复,每一场科学实验中都有对真实、真相近乎残酷的追寻、对世界应然状态充满忧烦的描写。

  无论立足何境,对宏大话题的批判都没什么新鲜了,就像书中杨老师对着“乡土”写不出什么更充实的内容。更何况,如果对手永远是那么几个——科学、进步、数字,抑或后殖民、男性中心、资本(文学院最爱的批评关键词)——总是不够的。据说对科学技术的批评从老子就开始了,前卫的老子成为了两千年后与海德格尔遥相呼应的素心人,而中间这段浩浩荡荡的时间光谱里,只要想得出,尽可以把姓氏字母从A到Z的人塞进去。

  《其实不识字》最打动我的地方,反倒不是这些“大言炎炎”,而是杨无锐作为大学启蒙者所遭遇的实际的问题,因为这也是我的处境与我所遭遇的问题。当杨无锐对小毛说到阅读经典的意义时、当他的学生自言研究范围很窄时以至于无法回答其它问题时、当他谈及学文与立人时,我心有戚戚。我总怀疑,我们这一代人里很多是“自我教育”起来的,因而从一个自我启蒙者转变为教育他人者时,一些未曾经历过的感受就错愕地浮现了出来。当学生明白无误地承认,“我觉得学文学没有用时”,反而更需要杨无锐式的执着,对于神圣、真理、优雅生活以及智识生活的执着。

  似乎是在启蒙他者,实际上还是在自我教育。

  似乎是在向小毛娓娓清谈,实际上还是“被褐欣自得”。

  《其实不识字》读后感(四):《其实不识字》加印了,一本汉字书为什么火成这样

  杨无锐先生的《其实不识字》加印了,手上这本便成了老书。

  在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新书产出的年代,书,老得很快。有的书老着老着就死了,有的书越老越健硕,越有生命力。像古树,万古而常新。自己深深扎根,还能庇护后人。我有理由相信,《其实不识字》的老,是后一种老。

  在序言里,作者早已声明自己自豪于此书之老,因其陈腐:

  我自豪,写了一本堪称陈腐的书。陈腐,因为我在这些信里(注:《其实不识字》一书所采用的是书信体。)不断提到陈旧的东西:旧时代、旧文字、旧传说、旧信仰、旧道德。我不曾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审判那些旧。相反,我竟然借助那些陈词滥调挑衅新时代的发现。(《其实不识字》)

  作者的确用“陈词滥调”写了一本腔调异样的书,在当下尤其刺耳。它不为创新高歌,反数落科学的不是。既不为集体主义捧场,也不买个人主义的账。唯物论、进化论,不再是自明而明、无可争议的常识,而是可供反驳、用来一哂的对象。

  这样的腔调是严厉的腔调。它不为汲汲复营营的现代人提供成功秘钥,也不为渴求幸福的你我他奉献迷心炫目的上好冲剂,它所做的是振聋发聩,唤醒沉睡。在听惯了“你最好”的耳朵里来上一句“你不配”。

  觉其陈腐,觉其严厉,觉其刺耳,觉其刺目,可以是打开这本书的原因,也可以是抛下这本书的原因。但我是那个打开四次,读完四遍,依旧无法抛下它的读者。因其在陈腐、严厉、刺耳、刺目之外,分明还有些什么。

  还有些什么呢?我不想受作者对本书定位的影响,我想思考那“还有些什么”的“什么”。

  首先,这本书不是为了批判而批判,不是为了否定而否定。

  批判、否定我们所处的时代,不是因为作者不知道我们设身处地的时代好在哪里。恰恰相反,他不仅知道这个时代哪里好,还尽情享受这些好。

  批判、否定我们所处的时代,只是因为这个时代本可以更好,应该更好。

  以陈腐的古代文明严厉批判现代,不是号召大家厌弃当下,做穿越到古代的梦,而是让我们认识到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意思是,不会染上古代的毛病,却可以用古代的好来修缮当今。作者这番用心,让我不止一遍读这本书。

  有批判有否定。严厉的批判,毫不客气的否定,非但不会让人反感,还发人深省引人深思。这是因为,在严厉里,有怀旧与尚古,有蓄念与幽情,有对生命个体的体贴。“摅怀旧之蓄念,发思古之幽情”,是这本书让我不止一遍阅读的另一个原因。

  个体生命如何成长,如何舒展,一个人的生活如何正当,如何是“好”,作者所怀在此,所思在此。念之蓄与情之幽,在对每一个汉字是其所是的讲述中,铺张开来。

  《其实不识字——在汉字里重审生活》像解谜一样,它不急,它徐徐揭晓谜底。

  脚下的“土”,是个谜;聊天的“天”,是个谜;一顿饭的“味”,是个谜;等待一个人的“待”是个谜。以往所踩的,不是土;所聊的,不是天;所尝的,不是味;等待一个人的那种姿势,不叫待……

  这本书让原本熟悉的事情,变得像谜,陌生且怪异。这,是重审生活的开始。

  时:时间都去哪儿了?

  兴:我们如何高兴?

  文:谁杀死了文学?

  艺:教育,为了机器,还是为了人?

  ……

  这是严厉的拷问,亦是温情的关怀。

  对待日子要温情:

  (陶渊明对待日子)他是“乐数”。乐与数晨夕,是欣喜地数。他不恨重复,他欢喜这周而复始的日子。一日将尽,盼着“再来一次”是乐。来日无多,竟然还能“再来一次”是乐。凡数过的日子,不是为了别的日子,周而复始,每个日子都值得“乐数”。它们不是逃之而后快的牢狱,是乐之而不足的恩典。

  ……

  把日子视为财产,我只想抓住“我要的日子”;把日子视为馈赠,我才学着悦纳“我有的日子”。乐数晨夕,不是生活的技巧,而是生活的责任。日子不归我所有,所以我没有糟蹋的权利。日子不归我所有,所以日日是好日。(《其实不识字》)

  等待也要有温情:

  等待何时终结,非等待者所能掌控。可是既然选择等下去,就得像个人那样认认真真堂堂正正地等。在哀怨之中自我作践,配不起所待之人,更配不起等待本身。“衣带日已缓……思君令人老”:快要被等待折磨得不成样子。“努力加餐饭”:振作精神,拼命等出个样子——吃饭吧,我饿啦。这顿饭,震撼人心。(《其实不识字》)

  要温情就要拒绝麻木:

  朱熹说,仁就是柔软,不僵硬。柔软的心永远是敞开的,随时随地准备与周遭世界进行交流。一个内心柔软的人,深沉地爱着自我,也对异己保持善意。他通过自我与异己的不断对话,丰富着自己的生命。(《其实不识字》)

  所有的温情,都源自对一个重要的字的体认——道。作者视“道”为性命攸关的沉默。

  C.S.路易斯在《人之废》中这样说“道”:

  这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实在,是造物主之前的渊冲。它是“天”,是“路”,是“由”。在此“道”中,天地位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每个人,亦遵道而行,效法天地之化生万物,使自己的一切活动都顺应这伟大典范。

  作者忧心的,正是路易斯口中“道”的被遮蔽。一旦如此,天地、四时、百物在人眼中就成了地理、生物意义上的客观存在,就成了被改造的对象,就成了与人类生命没有情感联系的自然现象。

  没有了对道的体认,取而代之的是所谓价值观。价值观不同于恒定的道,它隐藏的含义是主观的、多样的、没有一定标准的。一种观念可以瞬间被毁,一种观念可以即刻建立。这些随建随倒、随倒随建的价值观们,彼此不同,彼此不服。它们占据人们的头脑,让人误以为自己有所知、有所思,每建立一种价值观,都伴随一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每弃掷一种价值观,都带着一丝鄙夷——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缺乏对道的体认的人,就是无根水草,只配在这世上飘摇,只能在各种价值观之间切换,没有向上的仰望和向下的扎根。

  《其实不识字》所包括的25封信,一以贯之的,都是对道的体认。每一封都可以单拿出来读,信与信之间又因其皆传承道统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汉字那么多,不能一一历数。汉字彼此关联,所以不必历数。有对这25个汉字的理解,何为好的生活就足以被认识。

  信,本身就是一种传递,一种传承。甚至严重些说,这25封信是为古之文明续命,为现代社会祛病。

  这25封信,谁是收信人?

  小毛。

  小毛,不是具体而微的某个人。凡是识字又其实不识字、在生活却不知什么是好的生活的人,都是小毛。我们都是小毛。未读此书之前,我们是被耗损被束缚而不自知的小毛,读了此书之后,我们是要拒绝被耗损,努力守护汉字、守护生活的自在人小毛。

  25封信,为什么写汉字?

  这是一个关乎耗损的忧伤故事。

  长久以来,汉字被耗损,被耗损的,不只是汉字。和小毛一样,我们都是在被耗损了的汉字里无知地长大,过着被耗损了的不良生活的人。

  起初,每一个汉字,在被造之时,都有其缘由,有其根据,有其与活泼泼的生活脱不开的干系。

  后来,汉字对我们而言,只是横竖撇捺加上汉语拼音的冰冷工具。识字,只是掌握如何使用这件冰冷的工具。

  还好,有一本书能告诉我们,汉字,不是冰冷的工具。识字,不是掌握冰冷工具的学问,而是关乎生活的学问。

  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讲的是,做学问要心不外驰,不泛问远思。识字,就是个切问近思的过程——对现代人身处之现代进行切中要害的发问,对身处现代骄傲的现代人进行近取诸身的思考。“近取诸身,百理皆具。屈伸往来之义,只于鼻息之间见之。”(《近思录》)生活,就在关乎生命一呼一吸的鼻息之间。日常所用的汉字就是生活的一呼一吸。

  窃以为,以上是《其实不识字》写汉字的缘故,也是在汉字里能得以重审生活的原因。

  何谓在汉字里重审生活?

  在汉字里重审生活,是一种高姿态。这个姿态高在,它是仰望天道、仰望圣贤的姿态,唯有符合天道运行、遵循圣贤教诲的生活才是好的生活,才值得一过。

  在汉字里重审生活,也是一种低姿态。这个姿态低在,它是从日常所见的每一个汉字里仔细瞧一瞧,在俯身即拾的生活小事里认真看一看,追溯每一个字在造字之初的含义,找回每个生活细节所该有的津津味道。

  在汉字里重审生活,见识汉字在造字之初谜一样的陌生和怪异,会有沉重的叹息,会有对“生活应该如何”知晓后的欢喜。如同尼采所说:

  “我们总是对陌生怪异的东西保持良好的意愿、耐心、谦逊和温和的态度,因而最终获得激赏:陌生怪异之物慢慢抛却面纱,呈现新奇的、无可言状的美,这是它对我们殷勤好客的酬谢啊。”(《快乐的科学》)

  每个中国人都愿以汉字之美为傲,但其美之处何在,却不见得人人知晓,甚至大部分人并不知晓。当《其实不识字》向你揭示汉字的真正面貌时,会有新奇,会有怪异,但要耐心,如此才可见着美好事物缓缓揭下面纱,呈现出它最美的一面。让你掩卷之后,“摅怀旧之蓄念,发思古之幽情。”

  至少至少,你的孩子,我们未来的孩子,在体认哪怕一个简单的“天”字时,不会仅仅记住两横一撇一捺,而是知道:

  天是我应当敬畏的天,唯先有天道流行,才有了四时行焉万物生焉,才有了活泼泼的生活,活泼泼的,你和我。

  《其实不识字》读后感(五):读《其实不识字》

  (一)

  这几日,一直觉得欠了些什么事未曾完成,仔细想想,是欠杨老师和伍老师一篇书评。

  《其实不识字》是二零一六年出版的书,据说已经加印。

  再有三个月,就是出版一周年的时间。

  我拖稿到此时,也算得上不愧是本书作者的学生了。

  其实是因为这书的难读,拿起又放下,读了几遍,不敢下笔。

  (二)

  在我的概念里,一直有两个杨老师。

  叫杨伯的那位,是我的大学专业课老师。

  杨伯的本门手艺是唐宋文学,我很不幸的没有听过,那一年,他来给我们上了一学期的魏晋文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魏晋时代成了一众文艺青年推崇的时代,可能这个锅要鲁迅来背。

  不过,我从杨伯老师的身上学到了质疑这件事,魏晋时代文艺不文艺不是重点。

  那半年的时间里,杨伯老师带着我们一起读《古诗十九首》,一起探讨“文学的自觉”到底存在不存在,聊曹操、聊刘琨、聊扬雄甚至还聊了王莽和桓温。

  把文学课险些上成了历史课。

  是的,我们就是一学期的时间都没有碰教材,靠着聊天和杨伯老师的“偶感风寒”走过了一学期。

  我可不是在回忆杀。

  从那时的课堂,就可以看出这本《其实不识字》的一些蛛丝马迹。

  那个讲课的杨老师,不甘于停留在文献的表面,他会顺着原典再去想更深的一层。

  所以,为什么叫其实不识字呢,就是因为这些萦绕在我们眼前的汉字,还有属于他们的另外一面。那些,用杨老师的话来说,耗损了的含义。

  “其实”背后的那种怅然和惋惜,大于“不识字”的惊悚和恐怖。

  (三)

  叫杨无锐的这一位,我喜欢把他当做酒友。

  杨无锐好喝酒、会喝酒,喝酒后聊天常常冒出金句。

  不像我,即便醉后也是拘谨的,恐怕我在杨无锐的眼中,一直是个无趣的小朋友。

  聊得最多的是小说,最酣畅的那次,杨无锐和我聊了沈从文、汪曾祺、张爱玲、阿乙、张大春、韩寒。

  杨无锐自己不写小说,但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小说。

  他所描绘的那种小说,我远远不能企及。

  而张大春,恐怕也与这本《其实不识字》有关,因为张大春《认得几个字》。

  我读张大春,只读了小说,那是一种我神往的笔法,一种真正的中国人的写作方式。

  写《其实不识字》的杨无锐,和那个酒后会冒出金句的杨无锐应该是一个杨无锐。

  (四)

  这本书,源于伍老师东兄的一个选题。

  后来,这本书写成了杨老师想要的样子,出乎伍老师意料的样子。

  这个叫杨无锐的家伙,用了那么长的时间,写出了一本让所有人惊讶的书。

  一本本来应该是普及汉字知识的书,被写成了探究汉字、中国人、中国古人文化、生活方式、天与人的关系的书。

  一个电脑、一杯酒、几段旅程,成就了这本书。

  杨无锐喜欢独游,借着风寒或者没有风寒。

  说走就走。

  (五)

  有时会嫉妒小毛。

  可能这部书的很多读者,尤其是曾经接受过杨伯老师的通识教育的读者,都会有些嫉妒小毛。

  他并非出于自愿的成为了收信人,但又那么荣幸的成为收信人。

  小毛成为了这本书,这25封信的接受者。

  就好像天有日月,道有阴阳,《其实不识字》不能没有小毛和老杨。

  小毛本身就是一个有意思的人,所以他出现在一本书里,是多么的恰当。

  我也丝毫不怀疑小毛将来会写出自己的书,如果有一天小毛的书要出版的话,我想他的编辑能是我。

  (六)

  每一封信的开头,都有一个令人为之动容的故事。

  不管是一开始就冲撞了常识的“我”,还是面对星空不让大家认为那是奇迹的“天文学家”,都用自己的方式将我们带入了一个矛盾和思考。

  那些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东西,真的就是这样的吗?

  天,在古人的概念里,有伦理和秩序的意味。

  国与族之上还有天下和人类。

  这些语句和这些语句背后的那些事,其实都是我惯常的思维所没有想到过的。

  不知有多少学生,在遇到杨老师之后,把惯用的“我们”换成了“我”。

  很多时候,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无法使用一个“们”,把其他人都“闷”进去。

  人,只是一个个体。

  在本篇的第二部分,我使用了我们,那是因为,那就是我们班呀。

  (七)

  感动于“重审”二字。

  杨无锐老师的这本书,并不是一本好读的书,重审,需要严肃和认真。

  这本书又实在是一本有意思的书,读后,我总会觉得自己血脉里的那种底子,和古人更近了一分。

  (八)

  其实不识字,其实想识字。

  寸

  二零一七年五月二十六日

  夜

  望着没有星星的星空,想到万国之上的人类

  《其实不识字》读后感(六):《其实不识字》,汝可善待之

  《其实不识字》,汝可善待之

  邓军海 / 文

  这几天,T城罕见的好天气,这些年几近绝迹日后也不敢奢望的好天气。昨儿清晨,至今尚不知其名姓见面却倍儿亲切的一位百姓朋友跟我见面打招呼,发自深衷,用T城话说“介才叫个秋高气爽啊”,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我是在故家过了一个漫长假日之后,头一次专门见他。

  这些天,我专心致志读了一本书,杨无锐的《其实不识字》,就在久违了的秋高气爽的时节。

  一

  跟诸君的绝大多数不一样,我大概是知道无锐要说什么以及能说什么的人“之一”。说得不要脸一点,我大概知道无锐才学背后的驽钝,决断背后的迷惘,潇洒背后的不潇洒。再不要脸一点,我知道无锐刚强背后的软弱。

  虽如此,阅读此书,仍不时有惊喜,惊喜得不由得想起了“介才叫个秋高气爽啊”,惊喜得想画两笔毛笔字,写陶诗,陶公靖节先生的诗句。

  缘何惊喜?

  不是因为拖延症重患者终于将这本书写出来了。这是俗事。俗事带不来惊喜。即便为俗事兴高采烈一下,也不是惊喜,而是屁颠,屁颠屁颠的屁颠,即便是为朋友屁颠。

  也不是因为书中字字珠玑,阅读如探宝寻珍俯拾即是。这样说,也俗了。因为,遍身珠光宝气,满口之乎者也,也会俗。更因为,这样说还是成功学叙事。成功,也是俗事。

  惊喜,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恰如久别重逢久旱逢雨,恰如人已经习惯了沉霾连“他妈的”都懒得说的时候,来了个“介才叫个秋高气爽啊”。不期然而然的造访,不期而遇的邂逅,均是惊喜。

  惊喜之时,正是“良辰美景奈何天”——我该如何对得起上天的馈赠,该如何不让“良辰美景虚设”?生命是上天的馈赠,理性是上天的馈赠,美德是上天的馈赠——上天不指望也无需你我投桃报李,因为上天一无所缺,这时,你我该如何?

  (杨无锐先生新书《其实不识字》)

  无锐此书首先提请自己,也在提请你我,单单我们人生在世,就是一桩惊喜。面对生命之惊喜,我们当如何?当如何护持,当如何生活?

  “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

  当你重新体认到,你的生命本身就是一桩惊喜,就是清歌一曲,你会敬畏生命,会仰望苍穹,会抚今追昔,会自问:吾当如何?

  重审生活,便是从这一刻开始。

  无锐此书,时时提请我们留意这一刻。纵然这一刻,也正因这一刻,注定稍纵即逝。

  这一刻,基督教唤作“重生”,中国古人唤作“更化”。

  二

  关于学问,古人有“为己”与“为人”之分。《论语》所谓“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是也。

  学问之本义,在于“成己”,在于自我栽培,在于自我教育,在于让自己免于“愚蠢”。

  当学问成为骄人之具时,愚蠢。

  当哲学演化为一套概念时,愚蠢。

  当生命被还原为受精卵,受精卵被还原为蛋白质,蛋白质被还原为碳水化合物,愚蠢。

  当人仰望苍穹,所见无非一个个星球,不再有“位我上者灿烂星空道德律令在我心中”的敬畏,不再有“天苍苍野茫茫”的触动,不再有“长生天”的感喟呼告,理解不了“天高地厚”“皇天后土”这类成语背后活生生的宇宙感,愚蠢。

  当人回望历史,总以为自己脚下的这块地面是历史制高点,即便不苛责古人,也认为古人只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人,愚蠢。

  当永恒天道被还原为意识形态,当古圣昔贤被还原为“上铺的兄弟”,愚蠢。

  (《其实不识字》新书发布会现场)

  准此,愚蠢极有可能不是老实巴交的闰土们,不是目不识丁的祥林嫂们,而可能是以启蒙为己任的迅哥们。

  愚蠢之可怕,殉道者朋霍费尔有言为证:

  对于善来说,愚蠢是比恶意更加危险的敌人。你可以抵抗恶意,你可以揭下它的面具,或者凭借力量来防止它。恶意总是包含着它自身毁灭的种子,因为它总是使人不舒服,假如不是更糟的话。然而面对愚蠢,根本无法防卫。要反对愚蠢,抵抗和力量都无济于事,愚蠢根本不服从理性。假如事实与一己的偏见相左,那就不必相信事实,假如那些事实无法否认,那就可以把它们干脆作为例外推开不理。所以同恶棍相比,蠢人总是自鸣得意。而且他很容易变成危险,因为要使他挥拳出击,那是易如反掌的。所以,比起恶意来,愚蠢需要加倍小心地对付。我们不要再三同蠢人论理,因为那既无用又危险。(朋霍费尔《狱中书简》,高师宁译,新星出版社,2011,第7-8页)

  依卡尔·波普尔,人类之大灾祸,尤其是20世纪的人道劫难,不是出自“聪明和邪恶的混合”,而是出自“善良和愚蠢的混合”。(卡尔·波普尔《猜想与反驳》第19章)

  最大的愚蠢,就是“人定胜天”,就是现代人杀死神,僭居神位,自以为找到并掌握了历史规律,抛头颅洒热血,欲在人间建立天堂。

  准此,你我可能就是这些蠢人的后裔。

  想到这里,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因为,无锐此书,直面的就是他自己曾经持有、你我至今仍无意识的愚蠢——现代愚蠢。

  在汉字里重审生活,就是让你我重审自己不知从哪里继承来的现代愚蠢,以便重生,回望人之为人的灵明。

  三

  关于哲学,西人有“爱智慧”与“有智慧”之分。

  依沃格林,现代,“爱智慧”死亡,“有智慧”大行其道。

  现代林林总总的主义者的祖师爷,总是以智慧之拥有者自居,登高一呼,跟我走,熟练运用我这套概念体系,历史的秘密就会在你手中。林林总总的主义者,就开始以这套概念解析历史,改变世界。

  沃格林说,这些主义者虽然面孔各异,甚至相互攻伐势不两立,但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愚蠢。

  现代愚蠢,始于哲学由古代的“爱智慧”蜕变为现代的“有智慧”:

  黑格尔所指的哲学乃是一种思想的事业,它向着真知前进,并且最终能够达到真知。哲学于是被包含在18世纪意义上的进步观中。与这种进步主义者对于哲学的观念相对立,让我们来回忆柏拉图所作的事业,以便弄清它的本质。……当费德罗问,人们应当怎样称呼这样的思想者时,苏格拉底用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的话回答说,sophos,知道者,这个词会太过,它只能用于称呼神自己,兴趣我们可以恰当地称他为philosophos,爱知者。因此,“真知”留给了神,有限的人只能是“爱知者”,他自己不是知道者。从上面这个段落的含义中,爱知者所爱的知只能属于那“知道”的神,因此爱知者,philosophos,就成了theophilos,及爱神者。(沃格林《没有约束的现代性》,张新樟、刘景联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第41页)

  《圣经·箴言》云:“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开端。”这不是一个哲学命题,而是基于关于人性之事实的一条诫命。因为人永远不是神,但却有可能僭居为神。

  周敦颐云:“人希士,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这也不是一种道德修养理论,而是基于关于人性之事实的一句劝勉。因为,“希,望也”;因为,人之为人的灵明在于向上眺望,但人却会忘记眺望。

  “爱智慧”的哲学,为你我指出向上一路,劝你我向上眺望,诫你我谨防僭越。

  “有智慧”的哲学,忘记了人会僭越,也忘记了向上眺望。

  “有智慧”的哲学,永远在重复在一句话,听我的,真知从我这里开始。

  这时,“有智慧”的哲学,愚蠢了。

  无锐此书,提请自己和你我,留意这一根本的愚蠢。

  (图片左起,依次为书店老板李岛岛、新书作者杨无锐和本文作者邓军海)

  四

  再重复一遍,无锐此书,是“为己之学”,首先是针对自己的“为己之学”。他不是刻意针砭你我,凸显自己之高明,而是痛苦地抽丝剥茧,抽自己的丝,剥自己的茧。说通俗一点,首先不是跟你我过意不去,而是首先跟自己过意不去。

  无锐,俗名杨伯,是T城某高校偶像级的人物,虽然按照某些世俗标准,挺失败;虽然成为偶像人物,可能算是这个娱乐时代的成功。

  然而,由于阅读C.S.路易斯,杨伯发现了自己的丑陋,曾经的丑陋和至今仍有的丑陋。

  这些丑陋,非关长相,关乎灵性;改变这些丑陋,切忌妆扮,正须揭疮疤,刮骨疗毒。因为这些丑陋,源于上文所说的现代愚蠢;因为愚蠢,是一种灵性疾病。

  曾几何时,吾二人曾把“启蒙”、“现代”、“进步”等现代大词,捧上神坛,视为政治正确。

  是路易斯提醒杨伯,操心国族命运之前,先操心自己的灵魂。

  是路易斯提醒杨伯,万国之上有神在。

  是路易斯提醒杨伯,古人可能离真理更近,现代人距离真理比古人远。

  是路易斯提醒杨伯,中国古人念兹在兹的“天道”,不是所谓意识形态,而是关乎你我自己和这个世界的一个根本事实;不是某个古代思想家发明出来的一个哲学概念,而是佛家给用指头指给你的那轮当空皓月。

  杨伯曾经这样形容路易斯给他带来的“陌生和眩晕”:

  路易斯教我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我自己。他的世界之外,我是完整的,至少是稳定的。我熟练地走着我的路,努力取悦同路人,清风拂面,还会熏熏然赞叹一下自己这个好人。走进路易斯的世界,还是原来的我,完整、稳定、熟练的一切瞬间凌乱。在那里,问题的核心,不是我在我的眼中如何、我在邻人眼中如何,而是我首先活在上帝眼中。(拙译《切今之事》之代译序)

  也许,当你猛然发觉自己活在上帝眼中,这时才是认真思索“自己应该有的样子”这一问题的开始。

  做义人,从认罪开始;重生,从死亡开始:

  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爱惜自己生命的,就失丧生命;在这世上恨恶自己生命的,就要保守生命到永生。(《约翰福音》十二章24-25节)

  假如无锐此书,文字对你我有许多严苛之处,切记,他首先针对自己,针对的是杨伯曾有的丑陋。

  杨伯自陈:“读路易斯,是乐事,也危险。他指引的世界,我无力拒绝,却又不知在此世界深处等我的,是灭顶,还是重生。”(拙译《切今之事》之代译序)

  无锐此书,既是灭顶,也是重生。先灭顶,后重生。

  五

  啰里啰嗦说这么多,甚至说得蛮晦涩,其实只想说一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这是一本好书。

  人这个造物好生奇怪,说某样东西好,词汇贫乏;说某东西坏,文思泉涌。

  不得已,掉一会书袋。

  依照卡夫卡对好书的定义:“一本书必须是一把能劈开我们心中冰封的大海的斧子。”(卡夫卡《致奥斯卡·波拉克》)既然无锐首先是拿自己开刀,劈自己心中的冰封海洋,那么,此书对你我想必也有棒喝之效。

  依照C. S. 路易斯对好书的定义:“好的文学容许(permits)、约请(invites)甚至强迫(compel)好的阅读;坏的文学,则容许、约请甚至强迫坏的阅读。”(拙译路易斯《文艺评论的实验》第11章)路易斯的这个定义,得自最基本的生活事实,好人当得起你的善待,坏人则当不起,你以君子待他,他却很快就会露出小人马脚。

  无锐此书,值得你我善待。

  2016年8月27日

  于津西小镇楼外楼

  《其实不识字》读后感(七):当喜欢遇上坚持

  关于“坚持”,我是有一种自鸣得意的理解的。认为,喜欢的事情谈不上坚持,谈得上坚持的,只能说还不够喜欢。然而,仔细回想一下这一年,有件事情还真是让我既坚持又喜欢。

  喜欢是打心眼儿里的不能自已,坚持是因为这种不能自已总是被别人给“已”着,害得我喜欢得不那么畅快,因此不得不坚持。

  这个“已”着我的别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老师杨无锐。让我既坚持又喜欢的,正是他的新书《其实不识字》。我喜欢的文字从他指尖冒出,受制于人的感觉太足了。他又是个别人越着急自己就越不急的人,我也只好耐着性子坚持等待一篇篇文章的诞生。

  在《其实不识字》一书的序言里,老师说,“2015年只做了一件好玩儿的事:给一个名叫小毛的年轻人写了一堆信,加在一起,十几万字。”我还曾以此调侃老师——“你说你可悲不?写了那么多封信,一封回信都没收到。”

  老师说:“收信人,也没收到信。”老师说的收信,是常人所讲的收信。但其实,凡是读了这本书、正准备买来读这本书的人,都是收信人,都是小毛。

  “我们都是小毛”是他在新书《其实不识字》写作过程中常说起的。这本书由写给一位叫“小毛”的年轻人的近三十封信组成,每一封信围绕一个汉字展开。每一个汉字里,住着丰饶的思想,展现着生活应该有的样貌。

  长久以来,汉字在耗损,耗损的,不只是汉字。和小毛一样,我们都是在被耗损了的汉字里无知地长大,过着被耗损了的不良生活。在汉字里重审生活,是《其实不识字》所做的事。

  在汉字里重审生活,是一种高姿态。这个姿态高在,它是仰望天道、仰望圣贤的姿态,唯有符合天道运行、遵循圣贤教诲的生活才是好的生活,才值得一过。在汉字里重审生活,也是一种低姿态。这个姿态低在,它是从日常所见的每一个汉字里仔细瞧一瞧,在俯身即拾的生活小事里认真看一看,追溯每一个字在造字之初的含义,找回每个生活细节所该有的津津味道。

  小毛,不是具体而微的某个人。凡是识字又其实不识字、在生活却不知什么是好的生活的人,都是小毛。我们都是小毛,未读此书之前,我们都是被耗损而不知的被束缚的小毛,读了此书之后,我们都是要拒绝被耗损,努力守护汉字、守护生活的自在人小毛。正是从对这本书的喜欢和坚持喜欢中,我知道了什么是值得喜欢的,什么是值得坚持的。

  “坚持”,原来也可以和“喜欢”在一起。

  其实,耐下心来、学会喜爱,这样的道理,老师早就借尼采之口教给我了——尼采在《快乐的科学》中说:

  “我们总是对陌生怪异的东西保持良好的意愿、耐心、谦逊和温和的态度,因而最终获得激赏:陌生怪异之物慢慢抛却面纱,呈现新奇的、无可言状的美,这是它对我们殷勤好客的酬谢啊。凡是自爱的人都是通过这样的途径学会喜爱的,舍此别无他途。人,必须学会喜爱。”

  每个中国人都愿以汉字之美为傲,但其美之处何在,却不见得人人知晓。当《其实不识字》向你揭示汉字的真正面貌时,会有新奇,甚至怪异,但要有耐心,懂坚持,如此才可见着美好事物缓缓揭下面纱,呈现出它最美的一面。

  《其实不识字》读后感(八):追记:新书可以旧矣

  新书发布现场 | 追记:新书可以旧矣

  杨无锐

  新书分享会上说了些话,追记下来。贴完这篇,就让新书变成旧书吧。

  一我们常说,每本书都有它的命运。书的命运,应该包含两个故事。第一个故事,是作者把它写成什么样。第二个故事,是读者把它读成什么样。第二个故事,今天才刚刚开始。但此时此刻,我已经忍不住担心了。

  为什么担心呢?因为很多朋友买了书,还有的朋友一下子买了好多本。我担心,等你们翻开书的时候才发现,买错了,这不是你们想看的那种书。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估计,《其实不识字》这个书名,会让不少朋友产生误会。

  我猜会有不少朋友以为这是一本儿趣味识字教材,可以轻轻松松翻完,多认识几个奇怪的字,多知道几条关于汉字的冷知识。我得首先向抱着这种期待买书的朋友道歉。按照编辑的设想,这本书本来应该写成这样。但是现在,它完全不是这样。

  这本书,我拖拖拉拉写了三年。写完之后,我对编辑绍东说:“我把你要的书,写成了我要的书。”绍东泪流满面:“三年了,我早就忘了当初想要啥书。”

  下面,我想说说这三年里发生了什么,我写的是一本什么书。

  二

  (作者与小毛)

  先说一个故事。

  我读博士的时候,大作家白先勇带着“青春版《牡丹亭》”来南开演出。当年的南开,这算盛事,一票难求。我身边的朋友都在想办法找票,只有一个大哥,无动于衷。我问他:不想去看么?大哥说:不想,因为讨厌白先勇。我问为什么。大哥说:因为他是同性恋。

  几天之后,《牡丹亭》开演,连演三天。第一天入场,我发现,那位大哥就坐在我旁边。我又问:你不是讨厌同性恋么?大哥说:但我得支持传统文化。

  演出很精彩,谢幕时掌声雷动。掌声中,我把旁边的大哥叫醒:明天还来么?大哥嘴里吐出一句国骂:时间就是生命,不能把生命浪费在这种小资情调上。

  为什么提起这位大哥呢?因为我觉得他的说话方式很有意思。表面上看,他做事好像前后矛盾。其实,里面有一种一以贯之的东西。他所有情感、行动都是由某个抽象概念决定的。他不喜欢白先勇,不是因为白先勇的小说、人格,而是因为一个概念:“同性恋”。他去看戏,不是因为好奇、喜欢,而是因为一个概念:“传统文化”。他决定不再看戏,不是因为戏不好看或不合口味,而是把看戏和“小资情调”捆绑到一起。如果问他“同性恋”、“传统文化”、“小资情调”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未必能回答,甚至可能从未花时间琢磨过。可是,他的情感、行动,就被这些他自己也未必明白的概念决定了。

  三

  我讲这位大哥的故事,不是打算嘲笑他。我没资格嘲笑。多年之后,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我跟他一样,也是概念的囚徒。

  概念的囚徒,这是我今天要说的第一个概念。什么是概念?通常,我们把概念视为思维的工具。严肃的思考,必须借助严谨的概念。伟大的思想家,往往是为我们提供基本概念的人。我们正是借助这些基本概念,认识世界,探索世界。可是有时候,事情会颠倒过来。概念,不再帮助我们思考,而是怂恿我们放弃思考。我们脑子里装着很多概念。我们并不真的理解它们,但我们真诚地信赖它们。它在我们身上引发的不是思考,而是情绪反应,甚至生理反应。这时,我们就成了概念的囚徒。对那位大哥而言,“同性恋”、“小资情调”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触发了他的情绪:他不开心,不喜欢,他讨厌。

  回忆起来,我从小到大接受教育的过程,也就是逐步成为概念的囚徒的过程。从小学到大学,直到现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有一系列概念进入我的大脑,继而控制我的心灵。八十年代,一听到“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地主”、“资产阶级”、“特务”,我就自然而然仇恨满胸。一听到“红旗”、“天安门”、“烈士的鲜血”,我就不由自主热泪盈眶。每隔十年,就有一批新概念冒出来,不知不觉间主导我的情绪。新概念淘汰旧概念。但有一些最基本的概念,始终不变。比如:历史的规律、时代的精神。任何一件事,只要声称代表着“历史的规律”、“时代的精神”,我对它佩服得五体投地。

  通常的观念里,我们以为人是概念的创造者,因而是概念的主人。实际情况却相反,很多时候,概念是人的主人。你想控制一个人,操纵他的喜怒哀乐,最高明的办法不是束缚他的肉体,而是拿一堆他也不理解的概念填满他的大脑。想让他产生什么情绪,你只要放出相应的概念。想让我的同学讨厌白先勇,很简单,只要告诉他这个人是“同性恋”。这只是一个相当低端的例子。我们生活的时代,到处都是用概念操纵人心的高手。新闻、广告、电影、电视剧、领导人的讲话……都是在用各种各样的概念操控人的情绪。想要制造愤怒的人群,几个词儿就够了。想要让人掏腰包,几个词儿就够了。我们以为喜怒哀乐属于自己,其实,我们只是木偶,线在别人手里。

  最近经常有人谈论我们社会中的暴戾之气,似乎到处都能见到满腔怒火充满破坏性的人。我就想到北宋王安石有几句诗:风吹屋上瓦,瓦堕破我头。吾不怨此瓦,此瓦不自由。社会中很多愤怒的人,其实很像王安石诗里的瓦。他的愤怒、他的破坏力,不属于他自己,是被一阵风吹动的。一个概念,就是一阵风。而我们,是那块伤人也自残的瓦。

  四

  关于概念的囚徒,说了这么久。然而,它和这本书有什么关系呢?我终于可以回到正题了。

  在我看来,汉语被大量抽象概念充斥,是最近一百多年发生的新鲜事。最近在读辜鸿铭。辜先生有一篇文章谈新文学运动。他说,二十世纪一定是教育普及的时代。但这种普及,是数量上的而非质量上的。数量上的教育普及,最大的悲哀,是制造出大批“半教育人”。什么是“半教育人”呢?他们识字,能读能写。他们知识的主要来源是报纸、新闻。他们的头脑,被报纸上层出不穷的新名词填满。他们没能力追究这些名词的来龙去脉。凡是印在报纸上的东西,他们都深信不疑。他们就按照报纸提供的概念理解生活。所以,“半教育人”是特别容易被煽动的人。而二十世纪的另一奇观是,特别盛产煽动家。

  辜鸿铭的论断,到今天依然适用。只不过,今天的“半教育人”的知识来源不只有报纸,还有网络、电影、、电视、广告、领导人的讲话。在辜鸿铭眼里,“半教育人”不一定是贩夫走卒,也可能是大学老师也可能是“半教育人”。我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半教育人”。

  接下来的问题是,像我这样一个“半教育人”,如何挣脱“半教育”状态。

  如果说“半教育”状态的特征是心灵和生活被概念操控,那么挣脱“半教育”状态的第一步,当然就是反省我所使用的概念。然而,最近一百年来,汉语已经被概念充斥。这些概念,不只扭曲了我们对语言的认识,也扭曲了我们对生活的认识。既然如此,反省概念,就得从反省语言入手。

  我们通常坚信,二十世纪的语言改革、文字改革是汉语的划时代的进步。但是也许,与划时代的进步同时发生的,还有划时代的耗损。汉语里一下子涌入大量我们并不理解的名词、概念,却失去了它本来包涵的关于世界和生活的智慧。借助汉语,我们本来可以看到一些东西,现在看不到了。

  上面这些想法,我琢磨了很久。直到有一天,绍东找我写一本关于汉字的书。我问自己:我有什么资格教人认字?我真的认识字么?

  作为一个“半教育人”,我认识字,而且认识很多字。可是当我试图挣脱“半教育”状态的时候才发现,我,其实不识字。我不认识的,是那些未曾遭受扭曲的汉字。

  五

  当然,上面这些想法,都是我的内心独白。我从来没跟绍东说过。不能说,也不敢说。说了,他肯定不会再找我写书。

  当时的市面上,关于汉字的书,已经有好多种。写法大同小异,都是根据《说文解字》或者甲骨文、金文讲讲造字法,再搭配一点儿诗情画意、历史八卦。绍东希望我交出的稿子,应该跟这些书差不多。可以有点儿创意,但不能过于奇葩。

  现在的这本《其实不识字》,大概要算过于奇葩了。因为它几乎不能为读者提供任何关于汉字的新知识。想要买一本书多认几个字的读者,一定会失望。

  其实,中国古代,本来就有两种讲述文字的传统。一种,是《说文解字》的传统,教人尽可能多的认字。另一种,是《原道》的传统,只讲最简单最基本的字。唐朝的韩愈,写过五篇文章:原道、原人、原性、原鬼、原毁。他相信,他的时代之所以出了问题,是因为人们对这些字的理解发生了扭曲。所谓“原道”、“原人”,就是澄清人们对“道”、“人”的理解。为了澄清理解,他必须和当时最时髦的生活意见展开辩论。

  文学史上,写过《原道》的,不只韩愈一人。从西汉到清,这个题目一直有人做。我写的这本《其实不识字》,最后一篇,也是讲“道”字。说来也怪,凡是写《原道》这种文章的人,在他们自己的时代,大多显得很奇葩。因为他们总是和最时髦的生活意见唱反调。

  我这本书,要向这些人致敬。很荣幸,能借今天的机会认祖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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