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悔，平生第一次当个红娘，却几乎没把自己哭死
1
他中专毕业，到车间应聘当了普工。因为几次在工厂的文艺晚会上有出色的才艺表现，加上形象好，被营销部经理看中，调他去公关部当了名客服人员。
她娇小秀气，脸型很像那个经常演武侠电视剧的女演员王艳，身子单薄得倒像《红楼梦》里的林妹妹，有种弱不禁风的柔弱之美。她是生产办的文员，跟我一个办公室工作。
他除了歌唱得好，小品演得好，还有点文学上的发烧，知道我写文章，还偶尔发表作品，于是就主动找我聊天，交流一些文学的话题。最后，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她和我在一个屋檐下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天生又是个穷快活，见人喜欢开个玩笑说个笑话。她在我日常的不断调侃中，慢慢把我当成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大哥哥。而我骨子里天生自带一种呵护弱小的怪癖，慢慢也就把她当成我要照顾的小妹妹了。
2
他和她真正有多的交往，是因为我在单身宿舍举行的一次“火锅宴”。
我当时带了一个机动班，其实是一个储干班，十来个储干中，竟有三个学厨师出身。
我当时住单身宿舍，里面允许开伙做饭。既然手上有“厨师”这种资源，不用白不用，我肯定会用。
逢上工作不忙心情又好的时候，我就拿出钱来招呼他们中间的几个，你们不是会办厨吗？今晚到我宿舍弄个“火锅宴”试试！
逢上这样的时刻，大多是光棍汉的他们，总是很开心，听了我的吩咐，有时接我的钱，有时不接我的钱，大家就分头采办去了。
弄个火锅很简单，就是把我阳台上的煤气灶拿出来，放在宿舍中间，架上一口炒菜的铁锅，锅里丢条鱼或扔只鸡，炖一锅汤。人绕锅围成一圈，或坐或站，然后将大盆大盆洗好的青菜、粉条及其它配菜，一把一把放在汤里烫。再抬一箱或几箱啤酒，人手一瓶当喇叭吹。碗筷，各人自带。
逢上这样的事情，我会叫上她和其它几个女文员，邀请她们参与我们光棍的狂欢。
他和她认识并产生好感，就是在这样的场合上。具体哪一年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已是冬天，放了年假的头天晚上，农历十二月二十几的样子。
我、他、她，还有好几个储干，都没有回家过春节，都留厂了。刚好三个厨师都在，一放假，我就通知他们当天晚上搞活动。
我当时没有叫他参加我们的活动，是我们的“火锅宴”举行到有点高潮的时候，他哼着歌儿从我宿舍的窗前经过。我听到他的声音，在屋里大声叫他的名字，然后打开门，冲出屋子，招呼他进来。
我找了一副干净碗筷递给他，抓了一瓶冰镇啤酒塞给他。他很粗犷豪放，和我们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后来我们起哄要他唱歌，他很爽快，把啤酒瓶当话筒，当场就大声唱起来，唱了一支又一支，直到把宴会的气氛推到最高潮。他的歌唱得好，全厂公认。
我在醉眼迷离中，看到她很出神地盯着他看，端着的碗在手里斜着，碗里的青菜都掉出来了，她根本浑然不觉。
他唱得满头大汗，歌唱完掌声停止的时候，她这才回过神来，默默递了一包纸巾给他。我看到他和她眼神对碰的时候，双方的眼睛，好像电灯炸丝一样，狠狠地眨了一下又亮了一下。
3
放假的第二天，我在厂门口碰到她。
我把她叫到一边，逗她，你没和男朋友出去玩啊？
她脸一红，我哪有男朋友啊，你明知故问，拿我开心。
我鬼鬼的笑，我帮你介绍一个嘛！
她的脸“涮”地一红，低着头捏着衣角，沉吟着，好久才说，他那么优秀，看不上我呢！
我说，那你看不看得上他嘛？你要看得上他，我就帮你去问，他要是没女朋友，你们可以试着谈一下嘛！谈恋爱谈恋爱，不谈哪有爱啊！
她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你要对他有意思，你就点一下头。我是真关心你，我一直当你小妹的！我强调说。
她就真的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又笑起来，你这叫点头吗？好像风吹柳叶一样，幅度太小，不算。
她真老实，又重重点了下头。但马上醒悟过来，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难为情地捂着脸笑着跑开了。
我看着她一路小跑的背影，心里不断慨叹，22岁的大姑娘了，现在还没有男朋友，是有点不对劲了！我这个作哥哥的，就替你操一回心吧！
然后，我扭头就向他的宿舍走去。
4
我进到他宿舍的时候，他正仰躺在下铺两眼盯着上铺的床板发呆。
我大叫一声，他才一下子惊醒过来。然后他就和我大发牢骚，这没有女朋友的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我说，你真没女朋友吗？你要真没女朋友，我帮你介绍一个。
真的，他一下就来了兴趣，兴奋地马上从床上坐起，扳着我的肩头问我，你说说看，你介绍哪个给我？
我笑，说昨天晚上给你纸巾擦汗的那个小女孩怎么样？
他仰着头想了一下，然后说，她啊，还行！是我比较喜欢的类型，小巧玲珑，我见犹怜。
我一见他这个态度，就正色道，你要是有好感，我就帮你去说说。你们要是真能谈上，过年也好有个伴，免得像现在这么寂寞。不过我话又说回来，你不能玩弄她啊，她很老实的，很善良的，我一直当她小妹看待的。
他拍着胸给我保证，瞧你说的，我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吗？
然后，他就蹦蹦跳跳跑了出去，买了几罐饮料上来和我一起喝。
5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在厂门口叫了个的士，请他和她跟我去沙田渔港酒店喝茶。
喝茶是我设计的一个幌子，其间我早找双方说好，要给两人创造这么一个直面交流的机会。
沙田渔港酒店在沙田老农业银行那里，现在早已倒闭了，但好像还有招牌，破败不堪地垂在老街房子的外墙上。
我记得那里的人参乌龙茶很好喝，点心也很好吃。茶五十元一壶，点心两至三元一份。当天晚上，我点的就是这种茶，同时也叫他和她自选了几样点心。
他和她，应是第一次到这里。我呢，以前也只和经理来过几次。
到这个地方喝茶吃点心，在当时的年头，算是我最高规格的待客之礼了。
三个人边喝边聊，刚开始是我一直在插科打诨，逗他和她说话。慢慢地，他和她的话就多了起来。我也就收声闭嘴，安心当他们的电灯泡了。
茶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多了。我结了帐，三人一起出了酒店。
我在前面走，他和她在后面边走边聊。走了一段不长的路，我就拦了一辆摩托车，说我有事先走了，你们在后面慢慢聊。
我记得我坐上摩托的时候，曾经下意识地回了下头，我看到他和她并肩而行，面面相对，聊得很投机的样子。
我得意死了，自个儿偷笑，心说这对小男女，没准还真能成为一对。
6
他和她交往得怎么样，我后来没怎么去过问了。有句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同理，红娘牵了线，他们能不能成，就靠缘分了。
但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他和她，那个春节过得不再寂寞。至少不像我，对着一座空房，想老婆想得要死。
有时候看到他和她手拉手出去，我就伸出两个手指做成一个“V”字远远向两人示意，嘴上是调侃，心里是祝福。
开年后，我因工作需要，从生产办调车间一个部门当主管去了。因为工作忙，和她及他，见面已经很少了。
偶尔碰到她，我会关心地问她一下，你们还好吧？
她低声告诉我，还好，很好。
我相信这段恋爱的甜蜜时光，一定是她这辈子最幸福最难忘的美好日子。
偶尔碰到他，我就会用男人之间的方式调侃他，到手了吧？什么时候到手的？你真厉害，这么快就弄到手了！
他嘿嘿笑，我呵呵笑。然后我一转身，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其实我早就隐约听说，他和她，已在沙田镇上租房同居了。
我以为，他和她，会一直这么好下去的。
我当时一直为自己第一次当红娘就这么成功而暗自得意，套用一句广告词，他好、她好，我就好，大家都好！
7
车间部门的事终于忙出点眉目，但已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我开始有了一点点空闲，有时就上生产办玩一下。
有一天，我看到她坐在电脑前，一个人呆呆发愣。我轻手轻脚走上前去，然后在她背后大叫她的名字。
看到她的脸，我明显有点诧异。才一些天不见，她的脸怎么这么黄，黄白黄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
我的心中当时就涌过一阵怜惜，笑着问她，怎么啦？气色这么差，某某（他的名字）没把你滋润好啊？他要对你不好，我找他去。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晌不语，最后才小声说，不，他对我很好。是我不好，最近身体不舒服，一直在看医生。
我看她不太很想说话的样子，也不好多问，就摇摇头走了出去。
后来我工休，在去沙田医院的路上碰到过她。她也工休，一个人在路上慢慢走，应该是去看病回来。
我不是女人，也不好问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只是觉得她的脸色，确实很差很差。
他那阵子老是出差，很少呆在厂里。我好不容易逮住他一次，我对他说，你女朋友最近好像身体不好，你要多关心她。你要知道，我当她是我小妹的。
他讪讪地笑着，一脸的不置可否。
我一下子云里雾里，搞不清他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8
她请了长假，说是要回去治病。
她走的前几天，在下班的路上遇到我，就和我打了声招呼，说她要回去了。
我说，你早该回去了，广东这边看病，贵得要死，还治不好病。你早就应该回家乡去治了，毕竟身体是自己的。
她打了这声招呼，立马就飞快地跑了。看她跑路的姿势，好像在逃一样。
我张了张嘴，想问她什么，但来不及了，只得把嘴闭上。其实我真的好想问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一直看不好？但我也知道，女人生病，有很多忌讳，男人不该问的，最好还是别问。
她很快就回去了。她是怎么回去的？哪一天回去的？我一点也不知道。
只是有一天，我又有闲到生产办瞎转，看到她的座位是空的，问坐在旁边的文员，她们告诉我，某某（她的名字）早在哪天哪个时候就请假回去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月的样子，我同样去生产办瞎转，发现她空着的位置，坐了另一个女孩了。一问旁边的人，才知道，她打电话和经理说了，以后就在家里，不出来了，生产办刚招了人，填了她的位。
她回去以后，跟我一下子就断了联系。
我一直在等她打电话给我，但她没有打过一个电话给我。
更奇怪，他在工厂见了我，只要我提她的事情，他就闪烁其辞，给我猜谜语。最后，他干脆躲着我，明显是见了我就想往一边躲的架势。
我洞若观火，自顾摇头，心里叹气，也许在外面，人与人的关系，就像国与国的关系一样，忽冷忽热，阴晴不定吧！
其它，我没想。我很忙，没空去想这些旁人的事情。
9
她后来打电话来，应该是她回家两个多月快三个月的时候，时间是一天中午，我正准备午睡。
两三个月的时间，说长就长，说短也短，反正，我差不多已忘了她。
打过来的是一个座机号，区号是0731，湖南长沙的。
我没想到会是她，因为她不是长沙人。
接通电话，我问哪个？
她在电话里叫了声哥，报了她的名字。
我就轻轻“哦”了一声，我的态度，明显有点冷淡。
她就在电话里开始忏悔，说得很动情，哥，我早就应该给你打电话的，我一直想给你打电话，但我一直没有勇气。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轻声问她，你现在哪里？你在长沙吗？你去长沙做什么？
她立马就哭了，说我在长沙，我今天来长沙看病，挂了号，下午才能见到约好的医生。我现在站在长沙陌生的街头，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进了一个电话亭，给你打这个电话。
我急了，连声问，怎么你的病还没好啊？你告诉我，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现在得了严重的妇科病，她说，我回家把所有的大小医院看遍了，身上一直不干净，一直看不好。
我有点惊讶，怎么回事？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妇科病呢？你是不是……
是的，我在公司时，为他打过胎。不知是手术没做好，还是一直没休息好，反正我的身子一直都不好，越来越不好。
我一下子愣了。然后又迅速回过神来，反问她，他呢？他不管你吗？
他，他，他早就和我分手了……
她说完这一句，好像突然一下子承受不住似的，电话“哐”的就挂了。
我再打过去，电话是通的，可没人接。
打了好几次，终于有一个男人接了。他恶狠狠地对我说，这是街上的公用电话，你打什么打？
想必，她早就逃离这个电话亭了。
我又是一阵怅然若失，一个人躺在床上闷声不响，再睡不着。
第二天，我见到他，像见到仇人一样，横眉冷对，咬牙切齿。
我当时手上要是有一把刀，我都要砍他了。
他还是老样，见了我就躲，比兔子还敏捷。
她，给我打了这次电话后，又消声匿迹，好久没有消息。
10
她再次打电话来，是在半年多之后的深夜。
她在电话里一开口，就低声地哭泣。
我当时着实吓了一跳，还好，我还是孤身一人在外独守空房。要是当时我老婆就睡在我身旁，深更半夜有女孩子打电话过来，我只怕怎么死都不知道。
她说她睡不着，很烦很伤心，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所以就打我的电话，想和我说几句话。
我问她在哪里？她说她在石龙一个家具厂做文员。
她悄没声息来到东莞，已经两个多月了。
我关心地问，你的病治好了吗？
她说，好是好了点，但还没有完全好。我现在一边工作赚钱，一边抽时间治病。
我说这怎么行呢？病是要调养的，不休息好，病哪能养好。
她说，我都把家里的积蓄花光了。我出了这样的事，我爸天天骂我，说我丢了祖宗的脸。只有我妈对我好，可她身体不好，她有心脏病，因为我的事，她几次犯病，差点死过去了。我在家里呆着也是胀家人的眼睛，还不如出来打工赚钱治病算了。
我又问，他呢？分手后他一直没管过你吗？他就没做出任何补偿吗？
他刚开始还好的，愿意陪着我去看病，可钱越用越多，他就不乐意了。后来他甩给我一千元钱，就再没理过我了。我和他，就是这样分手的。
说到他的时候，她哭得很伤心。她哭着说，当时我哥听说了这件事，拿起一把刀就说要上来找他算帐，是我跪在地上求他不要去找他。我说我爱过他，我认命算了。我哥后来就甩了手，恨恨地说我的事，他以后再也不管了。
整个晚上，她一直在哭，我一直在安慰她。后来电话里提示，卡上余额已不多，还有最后一分钟。
电话挂断后，我用小灵通再打过去，电话那头却提示，她的手机已关机了。
后来我试着打过几次她的手机，每次都说是空号，我一次也没打通过。
11
他不再躲我，是在他奉命调分公司的时候。离她深夜打电话给我的时间，差不多又是半年多的时间，已是快放年假的时候了。
年假我没有回家，但老婆孩子上来了。
他去分公司的头天晚上，来我宿舍找我。
我一家人正准备吃晚饭，他既然上了门，我也不好把他赶出去，当然得招呼他坐下喝酒吃饭。
他给我小孩拿了二十元钱当见面礼，我坚辞不受，他硬塞给了我小孩。
我叫他坐下来喝酒吃饭，他不肯，抽身要走。我知道他找我，肯定有话要说，就和老婆告了下假，操了两支啤酒，追着他出了门。
当天晚上，我们坐在公司篮球场边的围沿上，说了好长时间的话。
我没问他和她的事，他自个儿主动和我说了。
他说，就在我请他和她喝茶的大年三十的晚上，他和她，就去开房了。
他故意在路上慢慢地走，慢慢地走，很晚也不回去。后来他提议去开房，她没说什么，默许了。
当天晚上，他和她就在海港酒店的蜜月房里，有了男女之间的肌肤之亲。
他说，她很好，真的很好，很小巧，很温柔。她是第一次，是处女，见了红的。他不是第一次，他读中专时，有个女朋友，交往很久，后来因故分手。
后来，他和她又抽空借住在同事的租房里，体验过好几次。
我悄然插了一句嘴，你一直没有采取任何保护措施吗？
他说，没有，我从没这样的习惯。我不喜欢穿着救生衣干活。这方面我有经验，我和前女友在一起时，我们一直算安全期，超准，一次都没出事。
我的脸沉了下去，迷信老经验，会害死人的，你晓得么？
是的，他承认道，这是我的大意。事实上也没过多久，她的大姨妈就没来，到医院一检查，医生告诉我，她怀孕了。
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这孩子我不能要。她的反应也是，这孩子也不能要。我们当时才七八百块钱一个月，我们没有经济能力养孩子，也没想过这么早这么快就结婚当父母。
为了省钱，我带着她去了一家私人诊所。医生看了一下，轻描淡写给了我们两片药，说早上吃一片，过四个小时后再吃一片，等肚子痛的时候再来找他。
后来，她就肚子痛，我就再带她去医生那里。医生处理了一下，说好了，可以回家了。
为了方便她静养，我在镇上租了房子，正式和她同居。
工作一直很紧张，她编了个借口，请了五天假。五天假一过，她就上班了。
她恢复得还好，感觉身体并没多少异样。
第七天，又好像是第九天的样子，我们第二天都工休，头天晚上两个人并排躺在租房的床上，都显得很躁动。后来实在顶不住，我就要了她一次。
这次我留了个心眼，一醒来我就上药店买来紧急避孕药，按照药师和说明书的要求，看着她服了下去。
过了一个多月，她的东西又停了。再去检查，医生说，她又怀孕了。
我听了当时简直天旋地转，老天，怎么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再去找私人诊所的医生，医生问了一下我们的情况，把我们骂了个半死。说我们不要命了，怎么能这样乱搞？
确如医生所料，她后来的身子一直就没有好过，身上一直都不干净，甚至还发展到有很大的异味。
我们把吃饭的钱都投进去看病了，她一直坚持着上班，以便能有工资支撑着治病的药费。
我们因为看病的事情，吵过很多次嘴。我承认，我根本没有思想准备和经济能力来面对这样的生活突变。
最后，我狠狠心，在吵完猛烈的一架后，甩给她一千元钱，提出就此分手。
后来，她就回家了。
她在家里给我打过电话，我没接。一接我就挂，后来我干脆换了号码。
她是个好姑娘，我对不起他。但我没有办法，我的生活要向前走，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理想没有实现，我发现我根本不适合她，她也根本不适合我。
他说着说着，就猛灌自己啤酒，直到灌得自己两眼泪光闪闪。
我一下子也无话可说。我的左手搭在他的肩上，右手却捏成一个拳头，一会儿捏紧，一会儿松开，总算没有砸到他的身上去。
很晚我们才散去。我回到宿舍的时候，老婆很不高兴，说两个男人怎么有这么多屁话说，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我老婆就恶狠狠地警告我，以后这些无情无义的男人，你少和他们来往。
12
她给我打最后一个电话，又是离他调分公司一年多后的事情了。
她语气很平静地告诉我，她嫁人了，结婚了，搬进新买的楼房了。她现在的老公，是株州一家钢铁厂的工程师。
我很高兴，说好啊好啊，这样好。你的病，早治好了吧？
她的语气冷静得出奇，说好是好了，但医生告诉我，以后只怕我这辈子是没得生了。
我大吃一惊，这样啊，那怎么办？你老公……
她倒毫不吃惊，很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不怕，他有个七岁的儿子。
原来，她嫁给了一个丧偶的中年男人。老公比她大十多岁，她是在给他的儿子当后妈。
我想了想，说这样也好。你最近过得还好吧？
她说好，还可以，我现在天天在家做做家务，看看电视，送送孩子上学就行了。
我关心地问，你儿子不排斥你吧？
她说，还好，我们像姐弟一样，关系处得还不错。
聊完了这次电话，她再没给我打过电话。
我也没有，一直到现在，也从来没有打过。
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让过去的都过去，让该来的都来到，这样很好。
调到分公司任职的他，这几年过得还好，顺风顺水，从公关部的职员升到业务部的主办。然后又一鼓作气，把财务部的一个女财会攻了下来做了自己的老婆。
2006年，他在分公司摆了酒结了婚，还到总公司发了糖。他的糖，我也是吃过的，好像甜，又好像苦。总之，我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味儿。
作为一个在生活上、爱情上、事业上有强烈企图心的他，也许这样的婚姻，才是他真正需要的正确选择。
女方家很有钱，父母全在国外经商，他和她一结婚，父母就在分公司所在地买了一套新房送给女儿女婿当爱巢。
他应该过得很幸福。
作为旁观者，我希望她幸福，他幸福，大家都幸福！
真的，我希望大家都幸福！
后记
这几天，因为宿舍的网线到期，百无聊赖之下，我又一次翻开了平时最喜欢的《红楼梦》重读。
《红楼梦》有两处情景，我的印象最深。
一处是第十三回宝玉梦中听见说秦可卿死了，连忙翻身爬起来，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似的，忍不住哇的一声，直奔出一口血来。
一处是第九十八回，林黛玉临死之前，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作声了。
每每读到这里，我的心中老是突发奇想，没来由就想起了他和她的故事。
我读到第一处地方，我就会闷头去想，他在自己最幸福的时刻，还会记得她吗？想到她吗？他想起对不起她的地方，心里会像戳了一刀似的刺痛吗？他的胸口会不会一直堵得慌，会不会觉得有一口血要直奔出来？
我读到第二处地方，我就会想，她呢，在她心如槁灰的日子里，她会想起他吗？她会想起那些短暂日子的点点阳光吗？这点阳光会照亮黑暗照亮梦想照亮现实吗？她会在噩梦中叫着他的名字，对他说“你好，你好——”吗？
我一读到这里，就好像入了心魔，钻进了书本与现实的梦幻里，一下子走不出来。我好懊悔，好懊悔，好懊悔，直到懊悔得“叭嗒，叭嗒”掉眼泪。
我一个大男人，有时也会独自流泪，你信吗？你不要不信，我真的会流泪。我使劲闭着眼睛，可眼泪总是止不住，老是“叭嗒，叭嗒”顺着我的双颊流，掉到我手上的书页上把我的文字打湿。
2009年3月21日至22日因牙痛难捺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