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格格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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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嫣经常做着这样一个梦,梦里大清国还未灭,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明玉格格
梦里有一个少年将军,带着她打马观花自长街而过,笑着说要娶她为妻
后来梦里的大清国在一场大火中灭了,她的少年将军也在那场大火中错失了她
1
如嫣手札(一)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桃看我眯着眼写手札,小心点燃了一支蜡烛,自己也借着微弱的烛光刺绣
真的很开心,今天见到了枫华哥哥并且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可以见到他,哪怕不是以明玉格格的身份,而是丫鬟
枫华哥哥变了许多,长得更高了,脸也变得棱角分明就连性格,也不再是从前的温润如玉了
他看到我脸上的伤疤皱紧了眉头,呵斥道,哪来的丑乞丐,敢挡本官的去路?随后便是一鞭子抽到了我身上
很痛很痛,心很痛,他真的完全不记得我了
他的随从周宁解释道,是因为我挡了他去给府里小姐请医的路,所以他才那样对我的
我知道,他府里的小姐是沈如然,我的孪生姐姐明月格格六年前的那场大火,不仅毁了清朝,也毁了我,但是成就了她
我晕倒在雪地里后,是她救了我
她给了我一剂创伤药,让小桃带我去下人房涂抹鞭伤她并没有认出我,看着我满脸疤痕也只是皱了柳眉
小桃说,沈小姐总是这样,他在外面伤了人,都是小姐救回来的,或给了银两出去谋路,或留在府里当了下人
我自是愿意留下来的,六年前的那场大火,已经彻底让我和他天各一方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沈如嫣不过这些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世事几番变换后,总要失去些什么的况如今我的脸成了这番模样,能活着,能与他生活在同一空间就好,就这样,就好
只是希望,在将军府,不要碰到楚云颛我此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他了
如嫣手札(二)
民国六年农历十一月初九,北京,阴
从屋里的时漏来看,此时已经是辰时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方才我想起来时,小桃制止了我,说是沈小姐让我好好养伤,还让她来照顾我
小桃说,枫华哥哥昨天去请医不,不能再叫他枫华哥哥了,他如今是沈如然的,再不是我的了
纵然大清灭了,他也不是将军可以他的权势,还是坐拥了上校的位置府里的人都管他叫爷,我如今也是将军府的下人,该换个称呼了,就以他来相称吧
他昨天去请医,是因为沈如然突然呕吐身子不适,大夫诊断出来了,沈如然怀孕了
他很开心,赏了下人好多赏钱,我也领到了一份
说实话,挺羡慕的,这一切本该属于我的可如今我这张脸,怕是除了楚云颛,没人敢多看一眼吧!
如嫣手札(三)
民国六年农历十一月十二,北京,晴
今天雪停了,此时已是午时,阳光并不强烈,透过窗户照在手札上,却格外的刺眼
世事往往不如人意,前些天我还期望不要碰到楚云颛,谁知今天真的碰到了
小桃说要陪我逛逛将军府,以后在这儿做事好熟悉路走到半路,我让她自己回去了因为自幼在将军府与他玩到大,这将军府,除了他,我最是熟悉不过了
回廊,朱墙,厢阁,这里的一砖一瓦似乎都没有变幼时我与他一起种的梅树,如今也已亭亭如盖
梅花很香,我眷恋着不肯离去,下一刻便听到楚云颛与他的谈笑声,渐走渐近我匆匆忙忙想逃离,却似被什么定住了脚不肯走
人,真的不能太贪,我贪恋着想多看他几眼,结果就和楚云颛打了个照面
阿嫣楚云颛叫住我,想来拉我的手
他的眉头明显一敛,问向旁侧的周宁,如嫣又捡乞丐回府了?
如嫣他叫她如嫣那场大火,果然改变了一切
我真的不该奢望什么的,奢望他知道我才是沈如嫣
爷,您忘了?这是您前几天在街上撞的人
他嗤笑了一声,哦?是么?本官倒忘了,那时还打了她一道鞭子话语里含了太多讽刺,显是故意说给楚云颛听的
聂上校,阿嫣并非乞丐,而是敝人的未婚妻楚云颛神色一冷,走过来,紧抓住我的手,轻声道,伤着你哪儿了?
周宁,楚中校的未婚妻签卖身契了么?
我当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以军衔等级来称呼对方,后来问了小桃才知道他与楚云颛虽表面看上去亲如弟兄,实际暗争暗斗,谁都想拿北京的行政权
楚云颛的军衔比他低一个等级,今天来将军府,也是为了沈小姐怀孕而送礼的
却不想在将军府遇上了我,我签了一生的卖身契,楚云颛不能带我走,便失落地回去了
他也不知为何,经过今天楚云颛这一出,竟对我好了起来,让我和小桃搬离下人房,去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并且做的活计也不同了,从今以后,只为他斟茶递水磨墨等
这样真好,可以每天都看见他只希望我就这样守着他,让沈如然替我去给他幸福,看他与沈如然成亲,相爱,而后变老,子孙满堂
至于楚云颛,是他在那场大火中救了我,照顾了我五年他曾向我求婚,我也答应了他可在成亲的前一晚,我逃了出来他太好太好,我真的配不上他况且我心中已经有了枫华哥哥,这样对他,很不公平
如嫣手札(四)
民国六年农历十一月十五,北京,晴
前几天下的雪早已融化了,阳光暖暖地照了进来
他在书案前处理文件,我则在一旁的小桌上写着手札他如今似又恢复了幼时模样,对我也不再那么冷淡
方才他处理完一摞文件,刚想叫我斟茶,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看见我在写手札,凑过来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你还会写字?
我答了一声是,其实六年前大清未灭时,我还不识字,是楚云颛教会了我
字挺娟丽的他夸了我一句,让我受宠若惊
是楚云颛教我的!我一时得意,向他吐了吐舌头却见他不知为何,眉峰骤敛,脸色冷下去,又回案前去批文件了
这么一天,他一直没理我,也不让我做任何事情
直到晚上,他突然带我去梅林
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我良久,他才拿出两坛酒,梅花酒
他牵着我的手,坐到梅树下,自饮着一坛跟我说起六年前的垂髫时光,说这六年来的心酸他眼角微红,眼神迷离,显是喝醉了,否则不会和我如此亲近的,因为在他眼里,我始终都只是个丑乞丐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刀,挖起梅树下的泥土,他说,梅花酒埋在这树下,历一个冬春,待来年阳春三月时再来启出品尝,最是香醇可口明年春天,你同我一起来品可好?
我知道,这不过是他的醉话,可免不了心里有些期待,便弯起嘴角点头应了他
他看我点头,似是很开心,不停地笑,可到最后不知为何笑哭了
他抱起我,往他的厢房走去
这一晚,月儿羞羞地躲进云里他在我耳畔呢喃,一声声地唤着如嫣
我不懂,他唤的是六年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沈如然
唤到最后,他困了,缱绻之际,似是说了无数声如嫣对不起,声音断断续续,几不可闻
他对不起什么?
2
沈如然着一袭素色丧服,稳着五个月大的肚子躺在贵妃椅上,手里翻阅的薄本,正是沈如嫣生前写的一本手札
一阵疾疾的脚步声传来,聂枫华朝沈如然冷冷伸出手,拿来!
怎么,我作为如嫣的胞姐,还看不得她的手札了?沈如然勾着红唇,缓缓抚着肚子,轻笑,是不是后悔你六年前救的是我而不是她?
聂枫华!她已经死了,死了一个月了!沈如然将手札递给他,不待她说话,他就拿着手札走远
聂枫华捧着手札,紧贴心口,仿佛那本手札上还残存着沈如嫣的余温
可从今以后,天地清虚,她留给他的,就只剩一本手札,泛黄的纸记着他和她的曾经,记着她的悲欢哀喜
爷,楚云颛说七日期限已到,明日就是楚夫人的入葬日,他说他说想让这本手札随着他的妻子一起下葬周宁声音颤了几颤,他还说若爷不肯归还手札,便要
要怎么?杀了我?聂枫华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可那眼底,却是深深的悲恸
爷,咱底下的人都是暗暗去了他那儿,您这北京上校的位置怕是不保周宁顿了顿,接着道,楚云颛说,只要爷归还手札,他便不同爷争这地位,您这是何苦?
你去回禀他,让他死了这条心!聂枫华紧紧执着手札,仿佛是执着心爱之人的手
六年前他救的是沈如然,已是后悔万分后来又亲手将她推进楚云颛的怀里,她这短暂的一生,他欠她的,太多太多
而她留给他的也只有一本手札了,仅此一物凭吊故人,他怎能再给了楚云颛
六年前,国民动荡不安,乱世纷争不断,大清在这样的情况下终于山河易主,改朝换代
那天,清廷众宫人乱成一团,纷纷卷了宫中值钱的财物逃跑小格格小阿哥的哭声,枪声,宫殿坍塌之声不绝于耳
一片混乱中,格格所被大火笼罩九岁的沈如嫣和沈如然哭喊着求救
良久,终是有一双手伸出,救走了靠书案外的沈如然那手的主人沈如嫣认识,是她的枫华哥哥她拼命地呼救,歇斯底里地叫着枫华哥哥可因浓烟呛了喉咙,声音变得沙哑不清,宫殿被烧得烈烈坍塌作响中,更是难以听辨
凄厉之声划破长空,却没进聂枫华的耳,沈如嫣只能模糊着眼,看他带自己的姐姐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火势变大,开始吞噬一切火舌舔上沈如嫣稚嫩的脸颊,在今后的岁月里,留下一道道褶皱的伤疤她疼得哭叫,最后被在殿外找人的楚云颛所救,只是那伤疤,再也磨灭不去,显在脸上,疼在心里
楚云颛所找的人,正是被聂枫华救走的沈如然
楚云颛之前为大清兵部尚书,与聂枫华势力相对当今军阀割据,列强横行,谁都想来争这半分天下而沈如然的手里,正有着北京一半的兵权
两人虽为孪生姐妹,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沈如嫣幼时任性玩闹,后来的缄默寡言也是世事磨练出来的沈如然则不同,沉稳内敛,温和婉静外戚家的兵权自是交给了沈如然
楚云颛救了沈如嫣回府,细心照顾,五年时光总能改变他的心思,可变不了她的,她心底,始终都藏着一个聂枫华
殊不知,那个说要娶她的少年将军聂枫华,早被权力湮灭在六年前
3
如嫣手札(五)
民国六年农历十二月初一,北京,小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扑打着窗棂,天色渐渐暗下来小桃按响了他送我的台灯按钮,屋里瞬间明亮起来
小桃仔细端详了我的脸片刻,忽然问我,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其实我也想问,他不知我是沈如嫣,为何要对我好?可能是因为那一夜吧那一夜后,他总往我房中送许多东西,皆是西洋来的玩意儿,台灯,洋白裙,油画等
辰时沈如然还因此来找过我,那时我正在书阁里整理书,而他早已出去了,听周宁说是去了楚云颛那儿
沈如然因怀孕,漂亮了很多那张曾经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此刻散发出微微的母性光辉,她怀抱一只白猫,浅浅笑着,看我理书
六年不见,我挺想她的她喜欢读书,读很多很多书,西洋的书她也读我和她是睡在同一床榻的,每晚睡前她都会给我讲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可惜那些时光,再也回不去
从今以后,她就是沈如嫣,而我,只是她救回府的一个丑乞丐
喵她怀里的猫冲我叫了几声,圆溜溜的眼珠警惕地盯着我,似在盯一个小偷
小米,不许乱叫,这是爷身边的丫鬟阿嫣她抚上白猫的脊背,和我说起这只猫的来历
这猫原本是只流浪猫,她见它可怜,便捡了回府里养说到最后,她说,有些人啊,真的不如动物这猫尚知感恩,每天蹭蹭我逗我开心,而你呢?我救你回府,你竟学会爬上爷的床,勾引他!
她的哂笑似乎在一瞬就灰飞烟灭,嘴角怎么也勾不起来,她涂着寇丹的指甲一一划过我脸上的疤痕,厉声道:一个丫鬟,脸上这么多疤,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争?不知恪守的东西!
我阖眼不语,任她将我的尊严践踏在脚底我本就没想过要争,凭我这张脸,也争不来什么的
哪怕就是我告诉他我是沈如嫣,他也不会相信吧
她虽和善,却也终归是个女人,会吃醋,甚至,会为了他丢弃之前的温婉,变得狠戾
她想赶我出府,但被周宁拦住了,周宁说,他留着我还有用我不解,一个无背景无容貌的丫鬟,留着做什么?
许是他不想赶我走的说辞吧
如嫣手札(六)
民国六年农历十二月初九,北京,阴,无风
我的第十六个生辰,还是在楚府过的楚云颛还是和从前一样,削一个苹果,放在高高的蛋糕上面,用英文给我唱生日祝福歌
小桃鼓起腮帮子帮我吹蜡烛,问我开不开心,我浅浅地笑了笑,淡淡答道,开心
可我却真的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是他将我送给了楚云颛,小桃一起跟了过来,说是陪伴我,实际是窃取情报他想要这北京,要这民国天下
周宁说得对,他留着我还有用而我,说到底,也不过一个棋子,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子
掌棋人怎会对棋子有感情呢?
如嫣手札(七)
民国六年农历十二月二十,北京,暴雨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桃不在屋内,大抵是去将军府汇报军情了
只能自己缓缓坐起,掌了一盏灯,开始写手札
手悄悄抚上小腹,我无奈地笑了笑最近总是嗜睡,一睡就是好久楚云颛刚找大夫来看过,说是怀孕了,一月有余
我虽被他送给了楚云颛,可楚云颛一直敬我如宾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我向大夫要打胎药,楚云颛制止了,他说这样极伤身体
楚云颛还说,会娶我,待这孩子如亲生北京军权之事楚云颛也不想再争了,说是要陪着我
如此也好,让我彻底忘了他,将他埋葬在过去从此之后,执着楚云颛的手走到白首
对了,楚云颛还带来了一封请帖,他和她的结婚请帖,说是提前了,正月就要举办
希望世事不再有什么变故,如此便好我不负楚云颛,他也不负沈如然
4
聂枫华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天是正月初一,他和沈如然举办婚礼的日子,也是他想借此杀了楚云颛的日子
一声枪响鸣在将军府上空,世界仿佛静止下来
是沈如然开的枪,并没有打中楚云颛,反而打到了沈如嫣身上她为了救楚云颛,竟以命来相搏
沈如嫣捂着肚子,痛得紧咬住下唇白色的洋裙被鲜血染红,血顺着腿脚流下,她几近疯了般向沈如然快步走去,每走一步脚下便绽开一朵血色莲花
而在此刻,聂枫华除了吃惊便是愤怒,第一次看她如此疯魔,也是此刻,发现她竟有了孩子那孩子是楚云颛的吧
她紧紧掐住沈如然的脖子,嘴里胡乱地喊着,孩子,还我孩子!
最后被他的一阵怒斥给制止,她肚子里的可是本官的孩子!格格的孩子!你若敢动她一分,本官定要你生不如死!
沈如嫣停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凄艳决绝,那我的孩子呢?丫鬟的孩子?
沈如然在一旁顺了气,指着她捂住的肚子笑道:活该!这是你欠我的!
沈如然!我不欠你的,从来都不欠!六年前若不是你故意将我往书案里挤,他又怎么会错认为你是我,然后救走你?她大声地叫着沈如然,身后楚云颛急忙上前来,抱住她,想送她去医馆,却被她制止住
沈如然脸色变了几变,很快恢复,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原来是你,如嫣,你还没死?沈如嫣啊沈如嫣,你还是和六年前一样天真,你以为,他是认错了?当年你任性玩闹,不学无术,额娘就将兵权给了我清国覆灭,列强横行,他自然是救了我,拿了兵权后,当上这北京的上校
聂枫华怔在一旁,不语他如何不知阿嫣就是沈如嫣,见她的第一面就知道,那也是他安排的
六年前,他武功尚未练到家,只能救一个人,犹豫片刻,便救走了沈如然将沈如然送到安全地方后,再回来救她,却发现,宫殿早已坍塌他茶饭不思,命人找了好久,也未找到她的尸体一番调查后,才发现是楚云颛救走了她
楚云颛对她很好,他便放了心,任她住在楚府楚云颛喜欢她,要娶她,她也应了,可谁知成亲前一天,她竟跑了出来
她流浪几天后,聂枫华便安排与她相遇,让沈如然救了她回来随后,便是利用她来控制楚云颛
他以为,只要楚云颛死,将来怎样他与她都是可以磨合的,可以幸福的,她能理解他为什么利用她,她能理解权力于曾是少将军的他来说是多么重要怎知酿成今天这番结果
呵聂上校,今天是您成亲的日子,我祝您拥这如画江山,抱得蛇蝎美人,尊享一世寂寥!沈如嫣冷笑着,痛得晕倒在楚云颛怀里
她被你送来楚府后,我从未碰过她,这孩子,是你的楚云颛双目猩红,抱紧怀里的沈如嫣,咬牙切齿道:她若有任何不测,我绝对将你挫骨扬灰!
聂枫华怔在原地,任他将沈如嫣带走片刻,捂住脸大笑呵他和她,何时竟走到了这无可挽回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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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嫣手札(八)
民国七年正月十八,北京,晴
终于醒了,楚云颛说,我昏睡了有大半个月了
昏睡的这些天里,我总做梦,梦到六年前
那时候清国还未灭,他策马扬鞭,带我打马一一看遍北京的阑珊繁华,万家灯火明灭风过长街,他笑着说,如嫣,我将来定要娶你为妻!
那时我就在想,若我嫁给了他,一定要把我们的每一天写下来,等到老了,坐在夕阳下,让他一一读给我听
可那誓言,最终消散在风里除了死灰般的寂静,什么都没剩下
缓缓抚上小腹,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小生命,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还爱吗?不爱,爱早被消磨殆尽了恨吗?不恨,从未恨过也无力去恨
如嫣手札(九)
民国七年正月二十五,北京,晴
虽醒过来了,可我总爱睡觉,就想这么一睡不起,多好
如嫣手札(十)
民国七年农历二月初一,北京,晴
今天是我和楚云颛成亲的日子,红色的喜服有些沉重,凤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到处都是一片红色,很是刺眼
楚云颛出去喝喜酒了,我一人守着喜房等他回来掀开盖头,取下凤冠,继续写着我的手札
龙凤喜烛静静淌着烛泪,好像我快要消陨的命
我知道我就快死了,因为这些天,我总是睡觉,且每次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楚云颛找大夫来看过,说是心病,无药可医
哀莫大于心死,大抵便是如此吧
一阵困意袭来,这次睡过去,不知还会不会醒来
只是可惜了,我等不及枫华哥哥的梅花酒了,也不想去等了阳春三月,梅树底下的梅花酒启出来最是香醇可口
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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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嫣死在两人成亲的那天,这恐怕是楚云颛永远的噩梦
凤冠被放置在红席盖着的红木桌上,沈如嫣安静地睡在一旁,旁侧是一支细软毛笔压着的手札,墨迹还未干
楚云颛轻轻唤了几声如嫣,女子容颜安逸,并未回应他以为,她是又睡着了,便小心翼翼地想将她抱到床上去,直到察觉怀中女子毫无生息时,他方敢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才发现,她已去多时
怒意开始膨胀,吞噬理智削兵权,夺军权,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让聂枫华无路可走
夺到最后,楚云颛突然很可怜他,因为他除了一个假的沈如嫣,什么也没得到他便给了沈如嫣的一本手札让他看,七日为期
他还是不肯归还手札?楚云颛敛了剑眉,手中的青花瓷杯快被捏碎
是,他说,让您死了这条心小厮跪在一旁颤抖地回话
那便扒了他这北京上校的军装,成为庶民!楚云颛挥了挥手,小厮会意,退了下去
沈如嫣入葬的那一天,楚云颛一路送行,送到楚家祖坟白色的纸钱飞满了北京,仿若末冬的一场大雪,眷恋人世的最后告别
谁知半路,被聂枫华拦住
聂枫华用几近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少年时我曾许诺要娶她,可我食言了如今能不能让她成为聂夫人,入聂家的坟
简直痴心妄想!楚云颛冷笑一声,凌厉的目光停在他手里的薄本上,去将他手里的手札抢过来,抢不过来,便将他打至残废
数十人围上来,抢他手里的手札
丧礼乐声渐远,沈如嫣的葬棺被抬远,天空下起灰蒙蒙的雨
他与众人厮杀起来,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身上落了多处伤痕,可那手札,还是被他好好护在怀里,怎么也不肯松手众人见抢不到手札,便狠力打起他来
聂枫华被摔在地上,雨水不停洗刷着他身上的血,洗刷干净又有许多涌出来他紧紧抓住手里的手札,傻傻笑着,也不知在笑什么
他真的一无所有了除了怀里这本手札
远处一人执着竹伞缓缓走来,遮去了他身上的半面涟漪,弯腰,向他伸出手,莞尔一笑,爷,如然做了您最爱喝的蹄花汤爷,咱们回家吧
聂枫华怔了片刻,将手搭在沈如然手里,好
他没有一无所有,他还有沈如然,不是吗?
他已经负了沈如嫣,怎可再负一人?
沈如然搀扶着聂枫华,蹒跚走回将军府
后记
三月中旬,一长衫男子,坐一轮椅,手捧一个紫檀奁盒,盒里是一本手札
带上一把刀,来到梅树下,挖出一坛香醇的梅花酒,苦涩地笑了笑,抱着酒坛开始饮酒,流水般的梅花酒些许滴漏出来,和着男子不知何时落下的泪
男子低语,声音哽咽,阳春三月的梅花酒,最是香醇可口你可愿,同我一起来品?
可除了桃花簌簌而下的声响,终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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