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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读:林敏儿的守护者

2018-04-26 09:16:59 作者:老武 来源:苏小旗 阅读:载入中…

荐读:林敏儿的守护者

  林敏儿的守护

  作者:老武

  

  当眼前的明媚绚烂,耗成余晖,在你心有不甘瞳孔黯淡,熄灭,这时候,你也许真的陷入孤独了。

  于是,光亮之外的,那些原本隐藏在内心深处微小,才有机会浮现出来,放大了,像暗夜里亮起一盏灯,照亮更深处,层层叠叠,那些你从来不愿企及的角落。最后,奔涌而出的,无论是悲愤,或是感动,你都已经热泪盈眶了。

  1

  上午,周国兴跑来我的园子里摘了几棵药芹过去,我很有些受宠若惊。平日里都是我过去他的园子里摘蔬菜的,大家都知道,我的菜因为不肯浇水,通常煮不烂。问其缘由,他笑而不答,只是约我中午去他那吃馄饨,我知道他女人凤来做馄饨的手艺,欣然前往。

  农村里包馄饨很少用全肉的,总是佐以某种蔬菜,以前吃过凤来做的各色馅料,今天的吃在嘴里不同,竟吃不出用了什么蔬菜。凤来在一边窃笑,然后告诉我,今天的馄饨馅料里,加入了整整七种蔬菜,分别是:青菜,菠菜,芥菜,芹菜,白菜,荠菜和蓬蒿。

  原来在这里有个说法,不论男女老少年龄每逢三六九的,都属命关,需到七个不同姓氏人家,摘取蔬菜来包馄饨吃,方可消灾,凤来今年恰好四十六岁。我的老药芹也因此派了回用场。

  我说:真的有用吗?

  凤来一脸认真:怎么没用,现成的例子摆着呢。你看国兴的三嫂,去年五十六,就是三大大耍钱耍到忘了,没做一碗这七家姓的菜馄饨给三嫂吃,年关就没过得去,这不,还在家躺着呢,估计是站不起来了。

  璜塘人叫三大大,就是三哥。我说:三大大耍钱忘了,三嫂就不能给自己做一碗么?

  凤来说:三嫂?三嫂多嗲的人了,怎么肯自己做馄饨呢?

  嗲到不能自己做一碗馄饨的三嫂,从此只能躺着,或者坐在轮椅上了。她在午睡的时候突然从床上掉下来,那时候三大大在村口的小麻将馆耍牌,不在她身边,耽误了救治时机

  三大大受到了子女的责备,但是这样的责备只是在背后,比如我就听到好多回,三大大却听不到。也正因为这样,三大大终于没有完全放弃他的每日娱乐,只是时间没那么宽裕了,下午三点前必须跑回来,那时候,午睡醒来的,嗲到不能一刻无人陪伴的三嫂,早已经在呼天喊地了。

  馄饨端上来的时候,风来给坐在后门外的三嫂盛了些送过去。三嫂的嗲,显然让凤来不那么待见,凤来的声音硬邦邦的:喏,馄饨来了!声音随着穿廊风送到我耳朵里。我坐在过道位置,只消将身体稍稍后仰,循声望去,就看到三嫂将脑袋靠在门框上,仰着脸,张大着嘴看天,馄饨在她轮椅边的春凳上泛着热气

  桌上还有两个人没到,主人家说不等了,大家扭捏着不肯动筷。我干脆站起来,跑到三嫂跟前,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不远的河岸边,几棵高高的槐树黑色枝丫的顶端,一对新喜鹊忙碌着筑巢。在一个硕大鸟巢高出一段的位置,那个新的鸟巢还没有成型,只是压了十几枝枯枝在树杈上。大概觉察到身后有人,三嫂张着的嘴巴动了,说:怕是今年的雨水少不了呢。

  我说:哦!三嫂是神仙了,气象台也不敢说一年的事啊。

  三嫂说:气象台他们懂啥。你只要看那些鸟窝,每年新鸟的窝都是搭在一样高的位置的,如果比往年的位置低很多,那就是旱年;反过来,就是涝年。你看看,那个新鸟窝,搭得多高啊。

  正吃着馄饨的时候,我接到电话,晚上有一些人来葡萄晚餐,就在晚餐前,我见到了林敏儿。

  2

  林敏儿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像艺名,韩国影星。但她只是一个教师,无锡一所知名中学的英语老师,同来的朋友介绍,她的专业水准学校首屈一指,算是名校的名师。

  来葡提记的人有整整一桌,林敏儿是主角,这桌饭主要是请她。我从厨房走出来,就看到林敏儿站在餐厅的圆台边,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小小的个子苍白的脸上,一对大大的眼睛显得有些天真,也特别突兀。林敏儿穿一件白色的滑雪衣,肩上挎一只大大的包,细细的背包带,将鼓鼓囊囊的滑雪衣勒出一道深深的坎。我看她一眼,她也看我,一脸的茫然无辜。其他人三三两两地撮在一起聊天,她却孤零零地站着,所有人把她撂在一边,让这位主角显得有点楚楚可怜

  我赶紧招呼泡茶入座,坐下来,一席人就聊开,多是关于教育话题,这时候林敏儿才活泛起来。她的声音很奇特,有点像感冒时鼻息不畅,又有点脆,配上她圆圆的脸型,感觉很卡通。

  晚餐开席后才知道,林敏儿带了先生一起来的,先生坐在她的右手边,也是是一位老师,只是这位老师不用教书,是学校总务处的。

  因为要做菜,我到了中局才入座,这时候林敏儿已经有了一半醉意。喝的是啤酒,按照惯例,我敬大家一圈,到了林敏儿的时候,考虑到她的状态,我说:林老师意思一下就好。

  林敏儿呼地站起来:为什么呢,这一桌,就我一个人看上去要醉了吗?

  常年的饭局,对于这种油嘴滑舌,我已经可以不加思考,我说:哪有啊,只是小时候读书一直不好,对老师,我有一种与生俱来敬畏,不敢造次。林老师愿意喝,我是求之不得的,女子风情,酒后才算极致,何况,林老师的万种风情,有谁不想领略呢。

  说完这些,又觉得有些不太合适,毕竟她的先生坐在一边。

  众人跟着起哄。林敏儿干了杯中的酒,将眼睛瞪着我,又把手里的空杯向我平举,倒过来。她的两腮鼓鼓的,里面全是啤酒,她就这样瞪着我,一口一口把含在嘴里的酒喝下去。我还记得她举着的手臂,从肘部向外折成一个很大的反向的角度,有点触目惊心

  林敏儿最终喝多了,醉眼迷离,但是并不至于需要照顾,记得走的时候,她要求载她的那辆小车不要关上车窗,她需要夜风的吹拂。她的肘撑着车窗,下巴枕着手腕,又从后面抽出另一只手冲我摆摆。我也向她摆手,我不知道她在背光里是不是看到我的微笑。至少,一个能用酒精让自己快乐起来的人,是不需要太多揣度的。

  3

  之后大概有一个多月没再见过林敏儿。我一直坚守果园,很少回无锡,因为果园里有三条狗一只猫,四五十只家禽需要照料。而这几天我必须回趟无锡,虽然真不是什么大事,却不好推脱。

  我回无锡,是因为老左要订婚了。这年月,订婚这种事听上去像是扯淡,但是老左订婚,我并不觉得奇怪。老左是我们高中同学里唯一没有结婚的,我们是八九年高中毕业的,你可以大致算出老左的年龄。老左至今未婚,不是他不想,是因为家里的原因

  因为住得近,我跟老左的家人比较熟,老左还有个姐姐,比我还要年长两岁,也是至今未婚。也许是因为特别疼爱,老左的全家人对老左的称呼都随他姐,叫弟弟

  历时二十多年,老左女朋友谈了几箩筐,一个没成。老左的那几箩筐女朋友,都是家人介绍的,我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找,老左说,不敢。为这事,我跟老左的父母交流过,二老说,最后成不了,是因为他们不能放心,现在的女人多不靠谱担心结了婚,老左还不得被女人欺负死啊。这才明白,几十年来,老左的家人一直把老左当孩子管教呵护,让老左心理障碍了。

  老左有一回在酒后哭了,哑着嗓子说自己还是童男身,当时恰好有个兄弟喝高了,当场就吐。我倒是能相信这话,老左不敢自己交女朋友,当然,更没胆量去嫖娼,完全有这个可能

  果然,在去年,老左终于憋不住了,从六楼往下跳,结果掉在四楼的雨棚上。人虽然没事,但险些出了人命,这才让家里真的害怕起来。

  为这事,老左的姐姐单独邀我谈了一回。我跟她说:老左最大的问题是没有自己谈过恋爱,你们应该放手让他自己试试

  她立刻打断我:那怎么行,我弟弟这么老实的人,哪里分得清好坏,现在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不要太多哦。

  看在老左的面上,我强忍着性子说:就算有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们也要让老左自己去遇到,去分析判断谈恋爱而已。再说,不是还有你们把关呢吗?

  老左姐姐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那怎么可以,我们家可是正经人家,告诉你,我弟弟还是童男呢。

  我的防线崩溃了:老姐,你说你是处女,我倒还能忍受,你说你弟弟一个四十好几的男人还是处男,我真要吐了。全中国有多少人口说不上来,但是我可以肯定,四十几岁的处男绝对比野生大熊猫要少得多。看看老左都被你们害成啥样了,你们不仅没有丝毫悔悟,还跟我扯淡,变态吧你们。

  跟老左姐姐不欢而散之后,我得出这样的结论,老左一直没有女朋友,是因为他老实,怕女人们欺负她。他姐姐至今未婚,是因为她觉得把男人们看穿了,天下没有一个正经男人,因此跟她接触过的男人都受不了她的尖刻欺辱。我甚至想,要是老左和他姐姐不是一家子多好,那才成就了天作之合。

  不知道是我的谈话起了作用,还是他们家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过多久,老左给我来电话,说是最近谈了一个,自己觉得挺满意,家里干预的也少了。我说:这么说,这回有点靠谱了?

  老左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好像是,我牵了她的手,昨晚还吻了她,她没有拒绝,那可是我的初吻。

  那时候是上午十一点不到,我庆幸我还没有午饭

  老左家传统,说既然大家都觉得七七八八了,就先订婚吧。

  酒席定在离老左家不远的香樟花园酒店,我到的时候,老左跟他的女朋友,还有双方家长都已经在座。老左的姐姐站起来作相互介绍。介绍到我的时候,老左的女朋友突然说:我们认识。

  哦!?在座的都有点惊讶。要知道,在现场,我是第一个应该表现出惊讶的,没有丝毫反应,是因为我久经历练,和良好职业素养

  从一开始,我就实在不愿意为这事卖关子,假如我愿意,这时候你一定猜不出,老左的女朋友就是林敏儿。

  4

  一个多星期以后,一个小雨天气,林敏儿给我打来电话,说是在学驾车。我园子外面的青璜路,正是全市驾校最青睐的练车点,她就在那里,问我可不可以过来坐坐。

  我说:当然。

  对于一些疑惑,有时候你越无意,就越快得到解答。从老左那回来以后,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任何关于林敏儿的话题,差不多连我自己都要遗忘了。我猜测,这时候林敏儿贸然到访,是因为这样的平静,反倒让她觉得,欠我一个解释

  午饭过后,一辆白色的教练车停在园子门前,林敏儿从副驾的位置跑下来,车窗里立刻伸出数颗脑袋,东张西望。教练车在原地调头,林敏儿冲他们挥挥手。

  我预先烧好了开水气温适宜,雨下得也不大,不会在彩钢瓦的顶棚上敲出声响。这样的天气,在宽阔的雨棚下喝茶聊天,是再惬意不过的了。

  原来第一次见到的那位,并不是林敏儿的先生,用林敏儿的话说,那是她的守护者。林敏儿至今未婚,很大意义上是因为他的守护,在他的守护下,她冲不出去,别人走不进来。其实在我看来,林敏儿从来没有想过要冲出去,她能说守护,多少带有一些享受色彩

  我突然问:老左怎么样了。

  林敏儿愣了下:你那个同学?不知道啊,我没再见过他。

  我叹口气:其实,我不介意你跟老左在一起,他这人简单,稀里麻糊的,你跟他一起,我倒放心很多。

  林敏儿的脸歪过来:可是我介意啊好不好。我跟你同学一共才见过三五回,他倒是挺老实的一个人,你看看他家里人,他姐姐,看我就像看犯人一样的。那次说好了见面吃个饭,最后订婚都弄出来了,我晕死,估计是双方的老人们预先串叨的。

  我说:你说你今年三十三,要说结婚,在当今,这个年龄还不算很晚,况且你是老师,又要好些。可是你打算就这样下去吗?

  林敏儿说:我想啊,一直想找个好好的人嫁了,爹妈一直催,都烦死了。可是要找得到才好,我上班两点一线,其余的时间都是“守护者”安排,哪有机会。

  我说:他不是有自己的妻儿吗,他这样,是对你的不负责

  林敏儿说:这个我知道,我的小姊妹也这么说。就连他也说,假如我早点提出来,要他放弃原来的家庭,一心一意对我,假如我坚持,以他对我的爱,他会那样做的。可是我最不擅长的,就是争抢,我真的没办法让自己那样做。该是我的,终归会来,无需争夺强求。

  其实有时候,这只是一个习惯改变一个习惯,就改变了你的未来。我跟林敏儿说起周国兴的三嫂,三嫂因为嗲,习惯的嗲,嗲到不能为自己做一碗馄饨,下半辈子只能坐轮椅了。

  林敏儿笑起来:吃一碗馄饨,就能改变未来,就不会从床上摔下来了吗?

  我说:我也不信,但是有时候我们真的应该多一些相信,就像信仰,相信了,你才会去作为。三嫂现在已经从失败里汲取到教训了,她愿意从一个鸟巢的高低,去判断这一年的降雨,但是这些都晚了,对她毫无意义

  林敏儿说:你一定是对的,你这样说,也一定是为我好。可是我从来不是贪婪的人,我要的真的不是很多,假如这一刻是快乐的,我宁愿不要未来。

  雨淅沥地下着,已经过了霜降,葡萄树的叶子落了大半。透过稀稀落落枝叶,我看一眼雾霾里的远方,所谓的未来,在灰魆暗沉的空气里,影影绰绰,果然不成样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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