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镯
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云玖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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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烈火之中,安如换上安素的衣裙,化上和安素一样的妆容,而后坐在铜镜前,用发簪自额头划出蜿蜒的伤痕。
从此后,这世间,她就是安素。
1
沈彻如往常一样回来得很晚,下人把热好的饭菜重新端上桌子,安素细心地给他夹好菜,递给他筷子。看他只低头吃着碗里的饭菜,安素说:“我下午熬了银耳莲子汤,盛给你尝尝。”说着,便拿起一只瓷碗给他汤。
有随从自门外匆匆走进来,附在沈彻耳边说了一句话,震惊和愤怒在沈彻眼中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他看着身边正为他盛汤的安素,叹了口气,对随从说:“知道了,下去吧。”
屋内再一次安静下来,沈彻看着安素,而后者则认真地舀着汤,似乎对随从跟他说了什么并不感兴趣。
盛满了汤,安素递给沈彻说:“我熬了很久,你尝尝。”
沈彻却并没有接,只静静看着她。安素维持着递汤的动作,也回看着他。许久,沈彻终于开口,“齐月死了。”
齐月是同沈彻一起做生意的伙伴,虽为女子,却在生意方面做得风生水起,而沈彻之所以会时常晚归,正是在同绯齐月一起看货商讨。
沈彻与齐月相识的第三十二天,她死了,就像过去的近三年,只要是与他关系相近的女子总会莫名地死去或是被毁掉容貌。
沈彻冷冷地看着安素,却看不到她的情绪有丝毫的变化。安素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将手里的汤又往前递了递说:“这汤养心润肺,你要多喝点。”
闻言,沈彻无奈地收回眼神,他放下筷子,闭了闭眼,“你究竟要做到怎样才够呢?”说罢便起身离去。
汤端得久了手有些酸,安素收回手,将那碗汤放在自己面前,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安素皱了皱眉,明明放了许多冰糖,怎么喝来却有些苦涩?
放下汤匙,看着自己亲手准备的一桌饭菜,安素冷笑了一声,站起了身。转身离开时,衣裙带翻了那碗银耳莲子汤,雪白的瓷碗掉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2
又是彻夜未归,安素坐在房里看着窗外的黑夜变成白天,这是沈彻第三天没有回来了。丫鬟端了洗脸水进来,安素问她:“你知不知道老爷去哪儿了?”
丫鬟垂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回道:“我听下人们说,说老爷进了一家茶楼,就再没出来。”
“哪家茶楼?”安素问。
“尘归楼。”
夜里,尘归楼。
泛着寒光的长剑高高举起,朝着床上的女子狠狠刺下。令黑衣人没有想到的是,床上的女子却突然睁开了双眼,素手握住刺下来的长剑,力气之大竟让黑衣人吃了一惊。
黑衣人还未来得及退开,女子已然折断了剑尖划上他的脖颈。见状,其他几个黑衣人准备退出房间,身后却突然出现另一女子,还没看清她手上的动作,几人便断了气倒在地上,唯独剩了一个迅速自窗户逃入夜色。
将手上的鲜血甩掉,青诺看向玖念,“那个就这么放走?”
玖念扔掉手里的断剑,说:“总得留一个回去报信啊!”
沈宅里,安素坐在床边看着眼前那个瑟瑟发抖的一身黑衣的男人,说:“身为杀手,你竟会害怕两个女人?”
想到那两个女子在眨眼的瞬间就将他同伴杀掉的样子,黑衣人又打了个寒战,他说:“这次的钱我不收了,这一单我们也是万万不敢接了。”
安素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她倒是想亲眼看看,这个令杀手恐惧的女子,究竟是靠什么勾引了沈彻?
第二日,安素推开了尘归楼虚掩的门。她并没有看到沈彻,而是在三楼尽头的厢房里看见了这楼的主人。
只见玖念背对着她坐在铜镜前梳妆,听到安素进门的声音,她缓缓转过身来。
看到玖念正面的瞬间,安素呆住了。
静如死水的眼眸,有疤自额角向下蜿蜒进覆面的轻纱。眼前女子的样貌分明与记忆中的那人一模一样。
在看到玖念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镯子时,安素惊得后退了几步。
那是一只银镯子,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刻了一个小小的“如”字。
安素不敢相信地对上玖念的双眼,颤着声音问她:“你是谁?”
玖念摘下脸上的轻纱,露出一抹浅笑,“你看我是谁?阿如。”
“不可能!”看着玖念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安素震惊又有些恐惧地说着,“这不可能……”而后夺门而逃。
安素走后,青诺来到玖念的房间,看着她将自己的脸又变回原本的模样,青诺问她:“那就是沈彻的夫人,安素?”
玖念将手上的镯子摘下,笑着摇了摇头,“是,也不是。以安素的名字活了这么久,可能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安素,还是安如了吧!”
3
安如和安素是一对双生女,两人自幼容貌便十分相像,只有通过性格的不同才能将二人区分开来。
那一对镯子是她们出生那日,安父送与她们的,银质的镯子上没有繁复的花纹,只分别刻了“素”“如”二字。
那两只镯子就如同两人的象征,安素不信这世上会有人从相貌到镯子都一模一样。她将一把匕首收进衣袖之中,想着,尘归楼,她需要再去一次。
安素进门时,玖念就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桌子前喝茶,这一日她并没有化作那人的模样,而是以自己本来的面貌坐在那儿朝安素笑着。
一旁的青诺正向玖念对面的茶盏中斟着茶,见她进门,也笑了笑,“沈夫人。”
与两人安适的状态不同,安素满身戒备,充满敌意地看着玖念问:“你究竟是谁?!”
“沈夫人,时间还早,先喝杯茶吧!”玖念道。
安素走到桌前坐下,说:“你不必耍什么花样,我今日来,就是想听听,你扮作安……安如样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玖念伸手将茶朝她推了推,看她拿起送至唇边这才开口道:“因为只有扮作她的样子,你才不会直接将我杀死啊!”
玖念勾了勾唇角,叫她,“安如。”
这个名字一出,安素震惊地抬头,却发现氤氲的茶气之中,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扭曲。
十二年前的她,还是安如,那时候她十五岁。
自小体弱多病的安素为了治病去了远房亲戚家中,一去就是八年,直到十五岁生辰这日,才终于回到了安虞镇。
跟沈彻在马场跑了一下午的马,回到家时已是傍晚。安如拖着沈彻边往正厅走着边喊着:“爹,饭可好了?我和彻哥都要饿趴下……”
话未说完,在看见坐在正厅的人时,安如愣住了,直到安素笑着叫她“阿如”时,她才反应过来。
“姐姐!”安如扑过去,抓住安素的手上下前后仔细地瞧她,十分兴奋地说,“姐姐你终于回来了,阿如都要想死你了!”
安素被她拽得七摇八晃,好容易将她安稳住叫她不要太过激动,这才抬头看向安如身后的沈彻。她浅浅笑着,叫他:“彻哥。”
沈彻走过去,像小时候一样用手揉揉她的发顶,说:“你回来了。”
沈彻记得她走时还是一个个小小糯糯的小女孩儿,没想到再见已是亭亭玉立。
安沈两家是世交,沈彻比安家姐妹年长了七岁,安如、安素幼时便总是跟在他身后“彻哥”“彻哥”地叫着。
安素小时候很是瘦弱并且总是病恹恹的,沈彻对她颇为疼爱,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总是先想着她,而安如却总是跟他寻衅挑事,要跟他分个高低。在沈彻眼前,安素是他宠爱的小妹妹,而安如就像是一个混小子。
因为安母在生产时死去,安父对姐妹二人也是十分溺爱纵容,只要她们两个开心,便由着沈彻带着她们玩耍胡闹。
对姐妹二人来说,沈彻是自记事起就跟着的哥哥,尤其是当安素被送到亲戚家后,安如更是整日只同沈彻待在一起。
时间久了,情窦已开的安如理所应当地爱上了沈彻。安素一回来,安如便终于有了可以倾吐真心话的对象。
当日夜里,尽管安父叮嘱了安素身体不好要好好休息,安如还是缠着跟她睡到了一张床上。已是深夜,安如依旧兴奋地搂着安素的手臂,枕在她肩上跟她说着这八年间发生的事情。
“姐姐,父亲说以后要将我嫁给彻哥,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定亲了。”安如说着,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姐姐,你不在的时候我们都很想你,我和彻哥总是在想你在那里在做些什么?”
“姐姐,你在那里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有没有遇上心仪的男子?”
安如不停地说着,安素就静静地听着,偶尔回答她的问题,更多时候就那么温柔地看着她,一如从前。
4
安素一回来,三人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每日一早吃过早饭,安如就拉着安素跑到沈家的铺子去找沈彻,然后叫沈彻带着她们去逛街游玩。
沈彻似乎并没有因为安素离开的时间太长而感到生疏,依旧待她如儿时那般体贴。
每次出门都是安如在后面雀跃地说着什么,沈彻就和安素走在前面,告诉她小心什么,仔细地注意着她任何不舒服的神情。
一开始时,安如并没有别的感觉,可时间久了,她感到有什么不对。
深秋时节,沈彻邀两人上山看枫叶,走在石板路上,看着两侧火红的枫树,安如开心地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着。拔下一片有着奇怪形状的叶子,安如本想让他们看看,可一回头,笑就僵在了脸上。
身后的不远处,沈彻正扶着安素慢慢走着,不时跟她低语几句,逗得安素莞尔一笑。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安如的心里有些不舒服,酸酸涩涩的,说不出的感觉。
二人走近了,安如扔掉手上的枫叶,努力地挤出一个笑来,走过去搀上安素,将沈彻挤开,“我要跟姐姐一起走,一起说说话。”
沈彻无奈地笑了笑,揉揉她的头发,说:“好。”
后来的路上,安如却并没有跟安素说一句话,只低着头默默地走着。
“阿如,素素需要休息了。”没过一会儿,沈彻在身后说道。
安如闻言,搀着安素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姐姐累了?”
“还好。”安素稳了稳气息,笑着说道。
沈彻则在安素旁边坐下,把水递给她,说:“你身子弱,不宜走太长时间的路,我们就坐在这儿赏赏风景就行。”
说罢,又拿出一包点心分给二人,安如接过。在看见沈彻细心地将安素额上汗湿的碎发拨开时,她脸上的笑容再挂不住。
安如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沈彻总是小心地陪着安素,自己便非要跟着,他们两个其乐融融地待着,自己就永远在他们身后看着,她好像总是破坏气氛的存在。她别过脸,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点心。
安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直到进了安府,沈彻这才看到她的闷闷不乐,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安如回道,说罢便越过他进了自己房间,再没看他。
再后来,安如再也不整日求着安素跟她出去,只待在家里陪着安素聊天。有时候沈彻会来安府找她们,安素许是察觉出了安如的情绪,总寻了由头推脱他的邀请,而安如也不再坚持要陪安素。
安如觉得自己和彻哥需要单独待着,她觉得没有姐姐,彻哥就会把目光只放在自己的身上。可她错了,每每两人在街上逛着,沈彻总会将话题绕到安素身上,什么“素素身体不好要买些补品”什么“这块布料颜色素净,适合素素”。
终于一次,安如知道了自己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是什么,是嫉妒,是恐惧。
她嫉妒彻哥待姐姐好,她恐惧姐姐会将彻哥从她身边抢走。于是这一日,安如说:“彻哥,咱们成亲吧。”
沈彻挑选首饰的手一滞,抬起头笑着道:“怎么这么突然。”
“我想跟你成亲了,明日,让沈叔去我家提亲吧。”是陈述,而非商量的语气。
看着沈彻犹豫迟疑的样子,安如笑了,“怎么?彻哥不愿意娶我了?”
“我只是,觉得你还小,我们的婚事,不急。”他说。
“我今年已经十五了。”她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还是说,彻哥有什么原因,不能娶我?”
看了她许久,沈彻才点了头,“好,咱们成亲。”
晚上,安如留了沈彻在安家吃饭。饭桌上,安如突然笑着对安父说道:“父亲,我和彻哥要成亲了,沈叔明天就来提亲。”
对于安如突然将这件事说出来,沈彻不由得一愣,看到安父欣慰地点头说“好”时,沈彻这才露出浅笑。他看向安素,发现安素正笑着看着他。
“姐姐,我们要成亲了,你为我们高兴吗?”安如问她。
“姐姐自然替你高兴。”安素笑着答道,又对沈彻说,“以后彻哥一定好好照顾阿如。”
5
不知不觉间安如似乎和安素有些疏远了,她不会再缠着要同安素一起睡觉,也不烦着要安素讲趣事给她听,就连买成亲用的首饰都只带了丫鬟和奶娘一起去。
快到傍晚,安如才挑好了饰品,出首饰店时才发现外面已是大雨滂沱。
丫鬟跑到街上买了几把纸伞,安如走到半路突然想着去让沈彻看看自己买的首饰,于是便临时改了道,可拐过一处街角,安如却停住了。
对面不远处便是沈家的铺子,门口处,正有一男一女立在那里。
透过大雨,安如看见安素浑身湿透地站在屋檐下,面前是沈彻小心地拭去她脸上的雨水,又将自己的外衫披在安素身上,而后将她迎进了铺子。
心里升出一股寒意,安如狠狠盯着那扇缓缓关上的大门,手中的首饰摔了满地。
安素回到安府时,天已经擦黑。推开房间的门时,安如正坐在镜前,头上戴着今日买来的头面,正将一只金步摇插进发中。
见安素进来,安如自镜中瞧了她一眼,并未回头,问道:“姐姐去哪儿了?”
“下午去了趟月老庙,给你求了条姻缘线。”安素说着,走过去,将手中红线系在她腕间,“愿你们百年好合。”
安如垂头看向手腕上鲜红似血的丝线,面无表情。
“回来时遇上了彻哥,那一条便给他了。”安素说。
安如抬头,对上安素温柔如水的眸子,笑了,“姐姐,你说我们长得像吗?”
“你我是双生,自然像。”
“可我觉得,姐姐要比我好看得多。”安如看着镜中的自己,说,“小时候身边的人都说姐姐肤白貌美,是个美人坯子,可见了我就说我是个混小子模样。”
“爹和娘也总喜欢抱着你,就连彻哥都只喜欢带着你玩。”安如说着,转过头仔细看着安素的脸,眸中却有异样的情绪,“一直以来我都很羡慕姐姐。”
安素将她头上歪了的步摇扶正,温柔地笑着说:“怎么会?你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怎么会有更好看一说?”
“要是,我能如姐姐一样好看就好了……”安如用手轻轻抚上安素的脸颊,眸中闪过一丝狠意,那种眼神使得安素心里一惊。
“小姐,该用饭了。”门外有丫鬟叩门说道。
安如这才收回手,唇边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而后起身离开。
夜里,许是淋了雨着了风寒,安素病了。
丫鬟告诉安如时,她正坐在桌前把玩手里的金步摇,尖头刺进手掌,登时便有血珠冒了出来。
“姐姐。”安如端了一碗姜汤进了安素的屋子,“我给你熬了姜汤,来喝一碗吧。”
安素想要起身,安如却坐在了她床边,“你病了就别起了,我喂你。”
安如一勺一勺将汤喂进安素口中,一边跟她说着话,聊着过去的事情。
儿时的安如任性不羁,虽待安素很好,但是像现在这样细心还是第一次。安素喝着她亲手熬的汤,看着她聊起往事弯起的唇角,眼中尽是宠溺。
喝完汤,安如让安素躺下,说:“好好睡一觉吧,姐姐。”
过去两人虽懵懂不经事,却少了许多烦恼之事,安如将安素的被脚掖好,看着她沉沉睡去的模样出了神。
也许是受了风寒的缘故,安素只觉得头脑一片混沌,眼皮重得睁不开,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昏睡,直到被脸上的刺痛惊醒。
6
似乎有冰凉的东西将自己的皮肤划开,痛感越来越强烈,安素慢慢清醒过来,只觉得疼痛难忍,尖叫出声。
值夜的下人听到叫声急忙跑来,推门进去正看见一个黑衣人破窗而出,有下人急忙追去。
透过窗子透进来的光,赶来的下人看到,安素的脸上自额角至唇边被划出深深的伤口,此刻半张脸上满是鲜血,她双手紧紧抓着被子,痛苦地尖叫着。
没一会儿安父便赶了过来,看到安素这副模样,他愤怒又心疼地问道:“是谁伤了素素?!”
“回老爷,凶手,跑了。”当时追出去的下人回道。那人身手十分敏捷,又十分熟悉院落布局,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安父闻言正欲发火,刚赶来的安如急急推门而入。
“姐姐!你有没有事?”已是深夜,安如却是衣衫整齐地跑进门来,她冲向安素床边焦急又担心地问道。
看着她那副虚假夸张的样子,安素没有说话。
一边有大夫在为安素包扎,安如问他:“姐姐会不会留疤?”
“伤口几乎贯穿整个脸颊,又这么深,疤是一定会留下的。”大夫惋惜地皱眉,叹气道,“我也只能用些药来淡化伤疤。”
闻言,安如似乎放下心来,她看向安素说,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只要姐姐人没事就好,以后我们买些名贵的药膏,一定能去掉姐姐的伤疤。”安如说道。
伤口包扎完毕,大夫又嘱咐了要注意的事情便离开了,安如回头对安父说:“天这么晚了,父亲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陪着姐姐。”
“也好。”安父点点头,说,“你们也早点休息。”
所有人依次离去,房间里只剩了姐妹二人,安如也不再伪装,走到安素床边握住她的手,笑着道:“你不过是失去了你的美貌,姐姐你放心,你还有我。”
安素合眼,有泪水滚下,滑进还未愈合的伤口,刺得她生疼。她抽出被安如握住的手,转过头去,说了一句,“你走吧”,便不再理她。
听见房门开开又关上,安素又想起刚才那个一身黑衣的人是如何用步摇将她的脸划伤,她看见了那人的眼睛,熟悉,却泛着满是狠意的寒光。
7
沈彻听说安素出事也担心地去了安府,看着安素脸上狰狞的伤疤,沈彻眼中满是心疼。
沈彻并没有被安素如今的容貌吓到,反而每日都会去看她,安如也不再表现出吃醋和无理取闹,只静静地待在二人身边。
不过半年,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安如变得温柔安静,安素变得更加寡言,也许真正改变的,是人们的心境。
婚期将近,本该遵守习俗不能提前见面的沈彻却出现在了安府,他找到安如说:“我们的亲事,缓一缓吧……”
闻言,安如并没有恼怒,笑着问他:“为什么?”
“素素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总觉得现在办婚事,不太合适。”沈彻观察着安如的情绪变动说道,“正巧最近凤城那边的货出了些问题需要我去处理,我想先去凤城,等回来后再成亲。”
安如依旧笑着,没有说话。
“这段时间,你好好陪陪素素,等我一回来,我们马上成亲,可好?”
安如唇边的笑容更大,她望着他的双眼,说:“好。”
沈彻走后,安如依言整日待在安素房里陪她。安如总是同她说着话,安素却从不回答,直到第三日。
“姐姐,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推迟亲事吗?”安如坐在安素身前,不等她回答,接着说道,“是为了你。他怕你心里有落差,不开心,所以走了。彻哥说等他回来才跟我成亲,你说,他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呢?”
安素如往常一样,并不理她,只当是空气一般,继续低头看着膝上的书。
安如起身,绕到安素的身后,伸手将她的长发拢起露出白嫩纤细的脖颈。有冰凉的触感自颈上传来,安素瞬间僵住。
用匕首在安素的脖子上划出浅浅的伤口,看着雪白皮肤上鲜红的血痕,安如笑着说:“姐姐,你猜,如果你出事了,彻哥会不会赶回来呢?”
“阿如,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感觉到匕首在自己颈上游移,安素不敢妄动,僵着身子,有些愤怒地问她,“你毁我容貌,如今又这样对我,阿如,你究竟要怎样?!”
“你说,明明我们长得这么像,为什么他只喜欢你,只想着你呢?姐姐,你喜欢的,我都可以让给你,衣服,首饰,父亲的爱,我都可以不跟你争。只有沈彻,我不能让给你。”安如说道。
“我从未想过跟你争他,我也从未对他动过心……”
“可他喜欢你啊!”安如打断她,愤怒地瞪大了眼睛,“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他的眼里就不会有我。姐姐,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你为什么要回来同我抢彻哥呢?!”
安如以为,沈彻爱她的美貌,于是她毁了她。可即便姐姐变成了丑八怪,沈彻却依旧喜欢她。有时候安如在想,如果这世上,没有安素呢?
安如的手从安素颈上滑下,自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身,头放在安素肩上,在她耳边说:“姐姐,你说为什么你总是受人喜爱的那一个呢?从前是,如今还是。”
她说:“姐姐,如果这世上,没有你就好了……”
安素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死在自己双生妹妹的手里。
匕首狠狠刺进胸口,安素不敢相信地握上安如执刀的手,“阿如……”
“如果没有你,彻哥就可以全心全意地爱我了,姐姐。”
安如说着,刺进安素心口的刀更深了几分。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安素的衣襟。指甲深深嵌进被握住的安如的手,安素说:“彻哥与我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今日你为了爱情杀死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安如松手,看着因失血过多而摔倒在地的安素,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为了彻哥,为了她的爱情,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放弃,包括亲情。
扬手将桌上的油灯打翻,不顾身后瞬间燃起的大火,安如从容地换上安素的衣衫。重新束了头发,又化上和安素一样的妆容。安如坐在铜镜前,用发簪自额头一路向下划出蜿蜒的伤。
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安如勾起了唇角,自此以后,她就是安素。
安府上下被冲天的大火惊醒,瞬间乱作一团,下人们纷纷端了水大叫着救火。安父匆忙赶到时,安如已被救了出来。
衣衫和脸颊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安如背对着安父静静坐在廊下,望着还在着火的厢房。安父疾步走过去,担忧地拉住她的手,“你怎么样?素……阿如?”
却在看到安如正脸时,惊得一滞。
原本细嫩的右脸上是被火舔舐过的痕迹,而被她亲手划出的伤口,此刻正往外流着鲜血。看着安如这副模样,安父心疼地想要抚摸她的伤口,却又不敢触碰。
“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安如还未回答,下人从屋里抬出了一具尸体,并悲痛道:“老爷,二小姐她……”
人已被大火烧得看不出样貌,只有手上的银镯能显示出尸体的身份。安父看见那只没有任何花纹的镯子上刻的字是,如。
他震惊地回头看向安如,只见她看着他,笑着却流了泪,她说:“父亲,我没有退路了。”
那一天,“安如”死了。
8
安如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她伏在桌上喘着粗气看向玖念,冷声道:“你对我施了什么法术?你究竟要对我做什么?你这妖女!”
玖念轻轻笑着,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你做了这么多年安素,我不过是想让你回到你原本的身份,安如。”
安如闻言,突然回身,将匕首朝玖念刺去,口中喊道:“什么原本的身份?这世上早就没有安如了,我就是安素!”
匕首被玖念握住,越过玖念,安如这看见门后的角落中静静立着的沈彻。
“彻哥?你怎么会……”安如这下慌了神,慌忙松开抓着匕首的手,说,“彻哥,你别听她胡说,我是安素,安素!彻哥,她是妖女,是能蛊惑人心的妖女!”
“你还是不肯承认你究竟是谁吗?”沈彻问她。
看着沈彻平静的眸子,安素冷静下来,她知道,瞒不住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姐姐的?”她问。
“从我听说你‘死’在火中,赶回镇上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并不是安素。”沈彻说。
人们都说安如安素两人长得如同一人,可沈彻却将她二人分得十分清楚,即使皮囊相似,她们的眼神却是截然相反。
沈彻一直都知道她不是安素,尽管她换上安素的装扮,模仿安素的性格,可当他回到安虞镇看见她的那一瞬他就知道,她是安如。
沈彻一直记得安父临终时拽着他的手,说:“我只剩了这一个女儿,无论她是对是错,你一定好好照顾她。”
他也记得安素与他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好好对她”。
于是他娶了她,如以前一样疼她。可渐渐地沈彻只觉得安如变得十分陌生,每每看到她令人恐惧的阴鸷目光时,他又忍不住想安素死时会是怎样的痛苦。
于是沈彻找到了尘归楼,他就是想要知道安素死去的真相。他明白,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必不会轻易告诉他,所以,他找到了玖念。
他躲在门后角落的阴影中,看着安如推门而入,看着她喝下青诺为她斟好的清茶,然后,在缭绕的茶气和跳动的烛火中,他看到了安如对那一天的记忆。
他看见了安素是如何死在那场大火之中,他也看见了安如是如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看着他这副冰冷疏离的模样,安如笑了,“你果然,还是最喜欢姐姐了。”
沈彻无奈地叹口气,他有些疲累地闭了闭眼,问:“阿如,你究竟要我怎样呢?”
“我要你爱我啊!”安如看着他,“我做的这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想让你认认真真地爱我一个人啊!”
“这么多年,我努力地想要变成你喜欢的模样。你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我就变温柔,你喜欢姐姐,我就变成姐姐的模样,你喜欢好看的姑娘,我就毁掉她们的皮囊。”安如说,“为了你,我变成这副模样,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喜欢我呢?”
安如狠狠地看着他,眼泪却流了满脸。
“我曾经只爱过你,安如。”沈彻看着她,平静地说道,“可我爱的那个阿如已经死了,就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我从未对除你之外的女子生过男女情愫,自始至终,我心爱的人只有你一个,只是你从不曾看见罢了。你不过是不愿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于是你千方百计地想要去除所有的威胁,变得多疑、阴鸷,变得不再是你,安如。”沈彻说,“你不再是我曾喜欢的那个单纯的你。我爱的那个你,已经跟着安素一同去了。
“你只看见我对素素的喜爱,可你从不会知道每当我有任何亲密的举动时,素素是如何躲开,对我有多疏离。我是很喜欢素素,可那是因为她也是我曾背着、抱着的妹妹啊!”沈彻说,“你为了得到我,不惜失去你的亲姐姐,安如,你就不曾内疚后悔吗?
“安如,你值得吗?”
值得吗?
害死姐姐的第二年,父亲因悲痛成疾病逝了,而如今沈彻也走了,在一个繁华落尽的深秋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安虞镇,离开了安如。
9
沈彻走后,安如回到了安府。自安父离世,安如遣散了府里的下人,如今的安府已是一座荒芜的老宅。
安如就坐在安素曾住过的厢房外的廊下,望着那间灰败的房间,说:“姐姐,我后悔了。”
以前她认为自己只要拥有了沈彻就足够了,于是为了所谓的爱情,她放弃了亲情,放弃了自己。可最终,她得到不过是往后无尽的孤寂和愧疚,以及沈彻对她如怪物般的厌恶。
“姐姐,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姐姐,我后悔了……”
深秋的冷风肆起,满院萧瑟之中,安如终于痛哭出声。
她知道,受尽亲人宠爱,拥有单纯美好爱情的日子,再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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