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梯（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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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走出医院的门的时候，他抬眼看了一眼天空，破晓时分的天边刚刚烧起橘红的色彩，带着难以形容的美丽，但是垂下眼，前路依旧是漆黑一片。
他脑子一片空白，最后剩下的是安珞坐在病房前椅子上双手捂着脸的模样。
她或许哭了。
怎么会不哭呢。
一想到这里，他就饱受煎熬。他连上前去安慰她的理由都没有，无论如何，他和这场事故都逃不脱联系，他好像总是给对方带来各种麻烦，所以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对方面前，摆出一副关怀备至的虚伪模样。
容裴站在门口的冷风中吹了许久，“请上车。”最后是身侧的保镖拉开轿车后座的门，提醒他道。
容裴看了他一眼，沉默的上了车，正巧从他的视角可以看到后视镜里的人物——在一个柱子旁，驻足着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在帽子下露出的一半边脸的方向是朝着车辆的位置，似乎是在看什么。
但是容裴只是瞥了一眼，就从后视镜上移开了视线没有再在意了，等到司机放下手刹，很快就开车驶回了容家。
第二日的早晨，安珞在病房里的沙发上醒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到六点钟，而且因为晚上睡得不安稳，睁开眼后感觉一阵胸口气闷，缓了一会她才动了动身。
房间里的窗帘拉着，昏昏暗暗的，她小心的坐了起来，都清晰听到骨骼发出的咔嚓响声，她绕着房间环视了一圈，安母也还在沉睡中。
她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眼角带出一片湿润，身体在发出困顿警告但是她实在不想继续睡下去，就在沙发旁无声的坐了一会，等到精神好了几分后，她才踮着脚走出了病房，随手轻轻的带上门。
医院早上八点钟正式开始营业，所以安珞出了病房门后几乎没有看到什么人，走廊一片静悄悄的，她走下楼，在大厅的自动贩卖机机前站住了脚。
矿泉水哐当一声从出口掉落，她弯下腰去拿的时候，余光瞥到有人也走了过来，等她站起身，那人就走到了她的后侧，心中突然滋生出一种毛毛的感觉，她退了两步，侧头与那人对上视线，一张富态圆脸倒是让她吊起了情绪放松了些。
所谓皮囊实在是藏匿的好工具，因为普通人太难猜透这底下究竟安的是一颗什么心。
“你还要买吗？”那陌生男人指了指贩卖机，安珞捏了捏手里的矿泉水瓶，一时不好意思的赶紧从贩卖机前跑开，说道：“我买好了，不好意思。”
男人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买东西，安珞不敢再多瞧，便朝着病房的方向返回。
在她背后，男人也买了一瓶相同的矿泉水，他接着打了一个电话，眉眼弯起带着一个称得上和善的笑，丝毫不会引人注目的那种笑，边走边说道：“她在医院。”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冷哼一声，语气肯定的说：“那小子不会坐视不管的。”
“等个合适的时机。”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他抬头对上大厅门上方的一个摄像头，红灯闪烁，飞快的看了一眼后低下头如常的推开大厅的玻璃门，声音也随着人的走动越飘越远，直至完全听不见。
安珞坐在病房附近的椅子上，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冷水，她拿出手机，终于留出片刻的心神给容裴，但是手机上没有一条未读消息，一通未接来电，这让她有些踌躇，想发送的消息打了又删，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
周东南到达容家的时候是下午，家来的阿姨把他带到容裴的房间口，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一声回应，阿姨转过头对着周东南歉意一笑，说道：“阿裴昨夜回来后就把自己一直关在房间里。”
阿姨也是看着周东南和容裴一起玩起来的，但是她摇摇头，只说：“不太清楚。”昨晚夫人提前就吩咐了所有人待在房间里，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就算真的知道了些什么，这种家庭内务传出去她这份工作也是不用做了。
周东南抓了抓头发，说道：“那行吧，我找他谈谈，您去忙，不用管我了。”
阿姨点头，不忘嘱托一句，“厨房里一直热着菜，如果阿裴饿了，我马上送上来。”
周东南接下重任，看着阿姨下了楼，对着容裴房间门就是一顿乱拍，“开门，容裴。”
房间门是厚重的木门，拍起来都经不起声响，周东南瞧了一眼四周无人，整个人都要趴在门上想听出点动静来，结果悄无声息一无所获。
门根本就没有锁。
他简直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被先入为主的观念困住了思绪。他干脆的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大敞的房间窗户，空调也没开一个，冲面的一股逼人热气吹得他两眼一黑。
“30多度的天你干嘛呢？”周东南大步走到床边，对着坐在地板上的容裴说道。
容裴不抬头也不说话，周东南没趣自己去关了窗户，从书桌上翻了空调遥控器打开了空调，他面对着空调站了一会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你跟安珞吵架了？”摸出点不对劲，周东南重新走到容裴旁边，也坐了下来。
容裴的视线盯在面前的一块地板上，阳光在地上投射出窗边花盆的影子，花朵模样俏丽，黑乎乎的一团影子却是透着狰狞，他一动不动，所有思绪都从身体里抽离而去，让他耳不能听，嘴不能言。
直到听到安珞两个字才有了点反应。
“谈恋爱双方要坦诚一点，有问题就当面说开，要不我帮你约她出来说。”
周东南作势就要拿出手机打电话。
他掀起眼皮，视线终于有了焦点，周东南被他瞧的内心忍不住一震，他没见过容裴这种表情，苦痛好像掩在皮肉下，只需轻轻一碰就要完完全全的滚落出来。
“你别管。”他声音不大，说的清楚。
周东南张嘴想问到底怎么了。
容裴又闭了闭眼，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做出来好像也费了他极大的力气，吐出让周东南完全想不通的话来，“没有以后了。”
他和安珞。
从事故发生的那一刻开始。
其实就没有以后了。
（49）
安珞早晨是被喘不过气憋醒的。
——突然地长途旅游让她的免疫系统一下子崩溃，继而被感冒鼻塞折磨。
身上穿的衣服已经不足以抵挡因为感冒从身体内部涌上的一股股寒意，她又裹了一件毛毯才拉开了房门。
他们到达的季节是漫长的冬季，一天的日照时间只有几个小时，没有开灯的客厅里昏暗的分不清是早晨还是傍晚，旁边的灯开关又连在一起，也分不清是分明对应着哪个灯。
她随便按了最边上的一个，头顶上一圈的小灯瞬间全部亮了起来，这已经足够了。
等她站在厨房台边，把装好水的水壶放置到加热板上，就懒洋洋的靠在一旁，手机还丢置在卧室里，但是没有回去拿的欲望，她就单纯的站在那里发呆。
直到房间的门从外面被人打开，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的容裴走了进来，他的衣襟上还带着雪花，浑身远远的就透着一股寒气。
安珞和容裴对视上，他笑了笑，声音喑哑，“这边很冷，我刚刚去帮你买了外套，你要试试吗？”
这般的体贴柔情，让安珞恍惚间回到了两人刚恋爱的时候，仿佛后来的绝情都只是她的一场臆想。
但是突然加热器上的水壶猛地发出呼啦呼啦的响声，这让她瞬时思绪收拢，整个人重新回归到了现实之中，她先走上前关掉了加热器开关，从上面取下水壶，从壶口喷出的热气呼到人的脸上，盖上一层湿润。
“你放着吧，我等会试。”
白雾后，她睫毛微颤，语调平稳，然后从柜子里拿出玻璃杯，补充的问了一句：“你需要吗？”
容裴放下手里的袋子，偌大的袋子完全淹没到他的膝盖，他听到安珞的这句问话，像是个纯情小男孩一样的面上浮起一层薄红，然后笑，点了点头。
安珞便拿出了两个玻璃杯，往里面倒了大半杯热水，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那股烫人温度，她握着没有被水浸满的部分朝着客厅中的茶几方向走去。
容裴赶紧绕过袋子走到她的旁边，接过其中一杯，他身上夹杂的寒意还未褪个干净，伴着微弱的风流，安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扯了扯身上披着的毛毯。
容裴把刚要入口的水杯放到旁边，意识到她可能在发烧，伸手想要摸摸安珞的额头，被安珞侧头躲过，两人之间的氛围又一次的陷入僵硬。
容裴安静了看了安珞一会，在她几乎要局促不安想要退回房间的时候，然后收回手来，好像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自然，唇边挂着柔软的妥协笑意，转身把放在门口的衣服袋子拿了过来，从里面挑出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递到她的眼前。
“我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一家医院，你把衣服穿上，我们去一趟医院。”
安珞咽下喉间的痒意，强撑着看了容裴一眼，沉默的从他手里接过羽绒服，脱下毛毯直接穿在了身上，尺寸合适。
“走吧。”
她走的洒脱，卧室里的手机还静静的躺在床边，后来亮了又暗。
最后一切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