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

图/Yuu

一

吴小二带着小黄搬家了，从街角搬到了天桥下，因为街角被人抢了——街角两面都是墙，能挡风，很抢手。

小黄在天桥下捡到了一块大大的绒布，挺脏的，但胜在暖和。

吴小二很满意，他揉揉小黄的狗脑袋，又拍拍自己瘦弱的胸膛，“以后咱晚上就在这儿睡，宽敞！”

小黄尾巴摇得欢快，黑黑黄黄的毛发揪成一团，贴在瘦骨嶙峋的身体上。

二

吴小二是个小乞丐，今年十一岁。

作为乞丐正是尴尬的年纪——下有六七岁的小乞丐比你会卖萌博同情，上有青壮老年乞丐抢你的钱，还经常争地盘。

瘦瘦小小的个子，打黑工都没人要。

几年前，还有个老乞丐帮扶他。老乞丐叫老吴头儿，经常分给他些吃的，老吴头儿说，“你受了我的恩，就得报恩。这样吧，你以后改名叫吴小二，跟着我姓吴，我老吴家也算是有个后。”

可惜没多久，老吴头儿病死了。吴小二本来哭得稀里哗啦，老吴头儿潇洒一笑，“哭什么，人都是要死的，分个早晚罢了。我活了八十年，够本啦。”

他又补一句，“倒是你，没了我你估计也活不长，才活了十来年，你说咱俩谁亏？”

此话一出，吴小二把偷偷攒的给他买支花的钱换了几个大肉包子，喷香！

老吴头儿一句话激没了自己陪葬的花，激出了吴小二的少年心气儿。

你说我活不久，我就偏要活久一点给你看！靠着这个念头，吴小二又在人间挣挣扎扎地浪荡了两三年，后来在垃圾堆旁捡到一只出生不久的小奶狗，他给它起名小黄，从此带在了身边。

三

最近，吴小二觉得自己快挣扎不下去了，可能真要应了老吴头的话。

已近年关，家家户户忙着串门走亲戚，阖家团圆，没谁有闲工夫上街闲逛，更没谁能施舍点东西给他们。

前几天下了今年第一场雪，吴小二还穿着夏天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女式衬衫，再加上三四天没吃饭，整个人昏昏沉沉。

他把小黄抱在怀里，小黄呜呜咽咽地伸出舌头舔他的脸。“小黄，等我死了，你也别学什么忠犬护尸，直接把我吃了吧。以后你就要自己去流浪了，你还小，以后的路还长……”

说到这里，他哽咽了一下，抹了把鼻涕，“妈的！我也还小啊！”

他摇摇头，劝慰自己，“算了，反正迟早都要死。小黄，你以后自己好好的，留神别被狗贩子抓去，知不知道？”

吴小二抱紧了怀里仅剩的一团温热，靠在天桥边看远处，街上人来人往，乞丐们跪在路边脸贴着地——照样没人搭理。

这日子是越来越难了！

四

忽然几个乞丐搭伙走过来，一把抢过小黄，几个人看它的眼神冒着饥饿的绿光。

领头的那个咽了咽口水，“最近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我们有锅，你要愿意的话，跟我们去吃顿狗肉，你要是不愿意，那就打一架。”

吴小二抿嘴看着面前几个壮汉，“成！”

破旧的小锅咕嘟咕嘟烧着沸水，吴小二两口热水下肚，虚弱的身体有了些力气。他默默闭着眼睛靠在墙角蓄力，乞丐们在锅里洒好了调料。

直到其中一个拿出了刀对准了小黄，小狗惊恐的瞳仁中映出了雪白的寒光，吴小二猛地睁开眼睛，拼尽毕生的力气向前一撞，一把夺下了乞丐手中的刀。

“小黄！跑！”他手里攥着刀在空中胡乱地挥，挡住了乞丐们追击的道路。

“他妈的老子饿得要死都没舍得吃的狗，还能让你们几个杂碎给吃了！？”其实他的脚步已经有些打晃了，就凭一口气死撑着。

不知何时有人绕到了他身后，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手里的刀也迅速被夺去了。吴小二听到头顶上方有人恶狠狠道：“打！”

然后，硕大的拳头雨点般密集地砸下来，打在他头上、身上，渐渐地，他感觉到五官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流出，迷蒙之间，忽然有几声狗吠，唤醒了他一点神智。

……等等！狗吠！？

小黄你个大傻子！不会又回来了吧？

他竭尽最后一点力气，看到的是去而复返的小黄狗，死死地咬着一个乞丐的裤腿。

五

吴小二撑不下去了，他死了。

他变得轻飘飘的，风一吹就能飘好远，一阵又一阵的风将他送到了广阔的原野上，满目绿意。

田埂边，老吴头儿笑呵呵地看他，“呦！挺能熬啊，我都等你好几年啦！咱走吧？”

他点头，“好。”

忽然身后又是一阵犬吠，他回头，小黄艰难地从后面追了上来，亲热地蹭他的腿。

吴小二笑笑，一只手抱着小黄，一只手被老吴头牵着，相依相偎，消失在了原野深处……

图片作者：Y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