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暖了的身子和睡不暖的心
1
这阵子，王勤俭按时回家吃饭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有时候还会小矫情地带束花，绕个路买杯丁羽喜欢的那家小店的果汁。
床上的激情，也明显高涨起来。
就像当初俩人偷偷摸摸一起时候那样。
那时候，因为只能偷偷摸摸的缘故吧，抱着做一次赚一次的念头，花样百出。
各种横岭侧峰。
丁羽也觉得哪天东窗事发，就跟这个在床上万分妥帖的男人睡不成了。
所以，俩人一拍即合地在偷情过程中，睡出了鲜花着锦的璀璨。
倒是安然无恙睡了三年多，最后东窗事发了。然事发的结果出乎意料，王勤俭的老婆林瑶二话没说，高逼格地跟他把婚离了。
没打没骂没闹没难为他，公司归王勤俭，存款和现住的房子归林瑶。
丁羽是真没想到，还特么地有这种有骨气的女人。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老婆哭着求老公浪子回头。
何况王勤俭压根儿就没打算过要和林瑶离婚。
但没想到，林瑶居然没给他回头的机会。
回不了头也只好往前走，收拾收拾旧山河，王勤俭把丁羽娶了。
丁羽好多天还有些意外之喜，不见刀光剑影，无声无息地，王勤俭成了她床上合法的男人。
冲这，丁羽对林瑶是有些感激的。
偷情也从此变为光明正大地睡。
光明正大好倒是好，但一光明起来，开始那种每一次在床上都不耗尽最后一点儿力气不罢休的劲头就没了。
想睡就睡，不用像以前那么没出息了。
也反倒是平淡了。
所以这阵子王勤俭还魂归来般的不平淡，让丁羽在身体一波波的澎湃后，身心都有些小欢喜。
但，那种小欢喜，也就在床上。
下了床，丁羽冷静得多。
丁羽28了，已不是最初跟王勤俭睡的那个单纯的小女人了。丁羽在这个男人床上床下无端的殷勤和高涨的热情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嗅到一种类似阴谋的气息。
2
几乎不需要怎么探查，丁羽便料定，王勤俭的生意出了问题。
或者说，是王勤俭的经济出了问题。因为有那么两三次，在亲热过后，王勤俭都好似很随意地问，股市一直这么低迷，你还不打算撤出来啊？
丁羽做股票王勤俭一直是知道的，以前从来没关心过。
凡事突如其来，必有古怪。
不过前两次，丁羽都笑着岔开了话题。
第三次，在一场纯粹由王勤俭发起的晨爱过后，他又提起这件事儿来，对丁羽说，你还是小心着点儿吧，别最后都套进去了。
丁羽就抬起头来，以开玩笑的口吻，眨着眼睛对王勤俭说，我只要小心点儿你就好。男人，可比股市危险多了哈哈。
王勤俭一怔，伸手在丁羽屁股上掐了一把道，防火防盗防男人是吧？自己男人也得防是吧？
丁羽没接他的话题，握住王勤俭放在她屁股上的手，用一个蜻蜓点水似的亲吻，结束了和王勤俭的这次“短兵相接”。
然后，丁羽翻身下了床。
王勤俭随后也跟着爬起来，看看表，一场晨爱耽搁了大半个小时，王勤俭说我先走了乖，要吃早饭啊。
刷着刷着，不知怎么，突然有一点伤感慢慢地涌出身体，蔓延开来。
丁羽觉得，她是爱王勤俭的，否则不会跟着他做了三年多的小三。她伤感的是，她确实发现，她的爱是有局限的，她希望和这个男人可以天长地久地过下去，但并不代表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不留后路。
比如，轻而易举拿出自己全部的身家。
经济问题上，丁羽也是有过教训的。那时她刚毕业不久，遇到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优秀的男人，情投意合地在一起待了两个多月，某一天，男人以家中有事为由，借走了丁羽两万块钱后失踪。
钱不多，却也是一段没脸跟任何人提起的耻辱。并且因为这，从此以后钱成了丁羽看男人的一面镜子。
曾经，王勤俭在丁羽的镜子里姿态一直不难看，他有个小公司，做出口贸易，小富即安，出手也大方。
尤其结婚的时候，在财产问题上。
王勤俭有套投资的房子，丁羽并不想加上名字，经济上，她还真不想贪丁羽什么。
而丁羽的经济状况，王勤俭也丝毫没有过问的意思。包括她每次随口提起来股市的赔赚，王勤俭也就是调侃两句，根本没放在眼里。
结婚后家用都是王勤俭的。
所以现在，王勤俭主动提起丁羽股票的事，而且是一再提起，丁羽几乎确信，是别有用心。
3
丁羽没怎么费力，就以王勤俭老婆的身份，在王勤俭负责财务的一个小会计那里探知到了真相。
王勤俭公司出口的一批货物，海运过程中因天气原因被损坏，不在保险公司承保范围内，公司和船务方各负担一半损失。货物价值不菲，这次赔偿动了王勤俭的筋骨，甚至他已经背着丁羽把房产抵押贷了款，但还不够。
状况远比丁羽想象的严重，已经有段日子了，王勤俭，竟然跟她只字未提。
说不出怅然难过还是着急，丁羽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虽然她是小三上位，但他们到底也是合法夫妻，王勤俭遇到这样的大难处，宁肯转弯抹角的小算计，也不愿直截了当，
看来这场婚姻，不能拿出全部真心和信赖的，不止她自己。
可是，王勤俭若真的告诉了她，能如何？
她丁羽愿意拿出所有，破釜沉舟地帮王勤俭一把吗？
丁羽心里突地打了个顿。
那天回到单位，丁羽清查了自己的经济状况：15万元短期理财，股市上从30万缩水到22万元的股票，卡上两万多块钱的活期余额。
就这么多了。
在这个城市买不起半套房子。却也是她人生仅有的退路。
丁羽家境一般，父母供到她大学毕业已属不易，为了早日独立丁羽放弃读研，先是应聘到一家广告公司满世界拉广告，折腾了一年多才进入到这家正规的电器公司，小心翼翼地在人际关系中行走，也拼了全力，两年前才做到了部门中层，拿到近万元的月薪。
丝毫不敢行差踏错，经济上那一次的失误，让丁羽刻骨铭心。
而王勤俭，还有近五十万的缺口，她要拿出全部也不见得够。
想了两天，丁羽终究没有开口。
身无分文的日子丁羽过过，她太害怕把自己重新抛进那种境地里。
而那两天，王勤俭也没再提过丁羽股票的事儿。
不管两人怎么掩饰，气氛还是不可避免地僵硬下来。
然后第三天下午，王勤俭回来后，对正在做饭的丁羽说，咱们离婚吧。
丁羽一怔，手里的勺子咣当掉到了地上。
4
丁羽怎么都没想到，已经成为王勤俭前妻的林瑶，竟然拿出了50万交给王勤俭的朋友，让他以自己的名义去帮王勤俭把窟窿填上。
王勤俭的朋友被感动了半死，恶狠狠骂了王勤俭一顿后，大义凛然地说了实情。
王勤俭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前妻这份情谊，他无以为报，所以，要洗心革面，重新把林瑶追回来，回报她在他最难时候的雪中送炭。
丁羽心里愕然，惊讶，还有莫名的火气和愤怒，憋了一肚子话，可是冲到了嘴边，又都被噎了回去。
事实胜于雄辩，此时对于王勤俭来说，真金白银胜过所有海誓山盟。
这50万的真金白银，作为前妻的林瑶拿了出来，而作为法定老婆的丁羽，却分文未付。
丁羽憋了个半死，可因为理亏，觉得憋死也没处说理去。
最后唯一能发泄的，丁羽冲着王勤俭吼道，你公司出了事，你不跟我这个当老婆的说，去跟前妻说去？王勤俭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丁羽还是要反击一下的，王勤俭这一出，着实伤了她作为老婆的面子。
王勤俭就默默看了丁羽片刻，说小会计不是都给你说了吗？而且，林瑶那边儿不是我告诉她的，离婚后，我从来没跟她联系过，她是听别人说的。
两句话，丁羽彻底哑口无言了。短柄是自己制造的，丁羽突然有了一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也突然意识到，林瑶当初的高逼格，没准，就是在等这一天。
当初，林瑶怎么可能不恨呢？
没准，林瑶一直都在等着王勤俭翻船后，来做他的救世主，所以，一直都关注他的境况，终于让她等到时机，完成了她的雪中送炭，然后让王勤俭满世界去找后悔药。
丁羽终于知道了，她不是林瑶的对手。
她既没林瑶当初那份忍得下的耐力，也没有林瑶如今大手笔的气魄。
愿赌服输，丁羽带着属于自己的东西，从王勤俭的房子里搬了出去。
除了背上了一个离异的名分，大半年，丁羽其他一无所得。
王勤俭没有让她债务共担已算仁至义尽吧。
5
丁羽赎回了所有股票，短期理财也刚好到期，交了首付买了套六十多平米的小房子。
在用这种可笑的方式失去了这场短暂的婚姻后，丁羽忽然觉得，有套自己的房子也是好的。
那种安全感，是男人和婚姻不能取代的。
丁羽也没再和王勤俭联系过，有时想起在一起的日子，想起跟他偷情三年未翻脸，一朝夫妻成陌路。
只剩苦笑。
然后那天，交房的时候，很凑巧的，丁羽在售楼中心遇到了王勤俭公司那个小会计。
聊了几句，还是说到了王勤俭，丁羽装作不在意地笑问，他跟林瑶已经复婚了吧？
对方诧异，你不知道吗？林瑶跟别人结婚了。
丁羽愕然了半天，林瑶如此处心积虑，在王勤俭最困难的时候雪中送炭，还不就是为了抢回一个从此死心塌地的王勤俭吗？可是她怎么会，跟别人结婚了呢？
小会计又告诉丁羽，王勤俭的公司也转出去了，他去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卖房子，想赚钱尽快把林瑶的钱还上。
小会计说，王勤俭现在卖房子的那家楼盘，离丁羽公司不远……
小会计话多，带着一种八卦的热情，还在那里絮叨，丁羽心里却已千回百转。
人生又给了她一次意外反转，林瑶那样不顾一切地帮王勤俭，竟然不是为了和他破镜重圆！
那么，就真的只能是为了曾经的“一如夫妻百日恩”了——林瑶深爱过王勤俭，即使后来不爱了，也愿意为了旧情做点什么。
这听起来有些梦幻有些琼瑶，但除此，丁羽想不出更好的原因。
如果只是为了给王勤俭一记耳光，让他悔不当初，林瑶没必要这么真刀实枪地干。
所以，爱情这种东西，还真的是有人相信的。并且，为了落实这种信仰，真金白银地付出着。
但如果重新来一次，丁羽还是选择不相信爱情。
也不愿意拿出所有。
她从来，都不是想离就离，想嫁就嫁的林瑶。
每个人经历的都不一样，丁羽不知道林瑶的经历是什么，但她自己的经历让她在面对男人时永远会有所保留。
而王勤俭面对女人时大约也和丁羽一样。
所以他们才会在一起这么多年仍然各怀心思，各有掣肘，也各有算计。
也所以纵然那么多场男欢女爱，一次次睡暖和了身子，也不可能彻底睡暖彼此的心，睡出一对夫妻该有的诚意。
这样的他们，大抵不配有婚姻吧。因为爱情这种事大约也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小会计还有那里絮叨，王总他其实心里一直有你，否则当初也不会扔下林瑶跟你走，我看你对他也是有情意的，不然不会现在都单着啊，不如哪天有空，我约你俩一起出来喝个茶……
丁羽哈哈哈了几声，你说笑话吧，我和他还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呢？所有内里的破败都已毫无保留地呈现，纵然再在上面种满鲜花，彼此心里，也都是最真实的不堪罢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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