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千疮百孔
PS：很久以前的旧文，重发打原创标。
1
七毛抱着手机和男朋友煲粥，正说到订机票去丽江的事儿，那头突然没了声息。
她把手机举到眼前一看，没电了。
充电器不知道扔哪儿了，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父亲的手机，摁了号码，准备继续。
这时候一条短信突然嘀地一声滚进来。
宝贝，在干嘛，想你的金箍棒了。
七毛呆了一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应过来后一阵反胃，去你妈的，这是啥破比喻，真他妈俗。
她像被烙了一样扔下手机，又捡起来，又扔下。
这时候父亲从卧室出来，瞟她一眼，看到我手机了吗？
她说，没。
父亲嘟哝，我明明记得搁在床头柜上的，年纪大了记性就不好。
是吗？你还知道你年纪大，还以为你觉着自己雄风万丈青春正好呢。七毛夹枪带棒。
父亲和母亲结婚快三十年，七毛都二十六了。在她印像里，两人一直恩爱得不能再恩爱。父亲非常宠溺母亲，有时候甚至让她这个当女儿的也感到妒嫉。比如吃西瓜，最中间的一块一定挖给母亲。比如逛商场，一定是先逛女装那层。那时候她还小，总为这些闹，不明白为啥别人家都是孩子优先，他们家却不。父亲就训斥她，你享受的日子在后头呢，和你妈妈争，羞不羞？
时至今日，母亲看起来仍然有一种矜持的羞涩的光芒，言行举止比七毛还要少女。
珠玉在前，七毛对男人变得分外挑剔。虽然也凑合着找了个男朋友，但每每对比父亲，便感到缺陷太多。她经常敲打男朋友的话就是，你这点不行，得改，换了我爸肯定这样这样。
语气里有满满的骄傲。没想到……
这事肯定不能告诉母亲。但这么巨大的一个秘密憋在她肚子里，如同揣了一个怀了十个月的婴儿，不蹦出来简直要活活撑死。
她决定先和男朋友商量，让他帮忙分析，下一步要怎么办。
七毛的男朋友叫老九，职业是私家侦探。因为有点上不得台面，处了小半年了也没敢给家里汇报，见个面都偷偷摸摸。老九详细地听完她义愤填膺的控诉，指点说，当务之急是先把那小情人找出来。你爸肯定不会给你说真话，只有找到她，才能知道他俩进展到什么地步了，是来真的还是假的，能不能彻底断。
七毛说，没那么复杂吧？我爸和她最多也就是露水情缘。要说他会和我妈离婚，打死我我也不信。
老九冷笑一声，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要我看，男人心才叫藏得深，你可别把话说那么死。
七毛想了想，确实，如果不亲眼看到那短信，她又怎么能想到父亲居然有外遇呢？
2
没几天老九摸清了那个小情人的底细。大三在读生，和七毛父亲在一起已经两年。那是女孩刚进大学不久，七毛父亲作为名校教授、知名学者，应邀去那儿做演讲，台下的她听得如痴如醉，散场后就直接跑到后台，向七毛父亲要了号码。
还好不是那些不上档次的歌厅小姐啥滴。七毛多少有点安慰。毕竟，在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的狂热追求下失守，还不算太丢人。
可老九后面的话让她目瞪口呆。他破解的他俩的聊天记录显示，女孩不愿意和父亲分手，而且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她知道父亲一直想要个男孩，因此想生下来。父亲起初坚决反对，后来被她东说西说，表态不论男女都不要父亲抚养，也绝不破坏父亲家庭什么的，居然就昏头胀脑地答应了。眼下，女孩的肚子已经三个月，再过段日子就要显形了。
一个比她年纪还要小的二妈，要给她生一个小她快三十岁的弟或妹。七毛脑袋里千军万马呼啸，化成粗鲁又愤怒的一声，我靠。
老九奸笑，唉哟，看把你气得，不过你怎么靠啊，还是我来吧。
说完开始毛手毛脚。七毛不耐烦地一推，去去去，烦着呢。
七毛恨不得立刻就去找父亲撕逼，但老九不同意，认为这样很容易激怒父亲，万一他做出极端举动，干脆私奔了或者提出离婚怎么办？她一个成年子女倒不要紧，但母亲岂不等于生生地从温泉水里一下被扔进冰窖，还不定崩溃成啥样。
他的建议是，得让女孩主动走人。不过，她看样子是真爱上七毛父亲了，热恋中的女生跟疯子似的，一万头牛都拉不回。要想让她放弃，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让她父母过来，强行带她去医院，但这样做很可能把事情扩大，造成难以控制的影响。再一个办法就是让她自己明白，他和她以为的完全不一样，他压根儿不值得爱。
又引导七毛，你想想你爸都有哪些缺点？
七毛从来没站在这个角度思考过父亲，以前她看到的都是他的优点。但既然如今一定非想不可，她也就很快扒拉出了几条。他做家务的水平非常差，炒的菜基本不能吃；社交能力不行，看起来好像人脉广得不得了，其实能说上话办上事的就那几个；吝啬，从小到大如果母亲给她的零花钱超过了十块，他就要啰嗦半天……七毛越来越脑洞大开，突然想到一件很关键的往事。
大约十年前，父亲曾经拿一个学生的文章去发表，并靠这个论文获得了一个当时很轰动的奖。后来学生为这事和父亲扯过皮，但不知道父亲用了什么法子，遮盖过去了。
这是很大的糗闻，你确定？老九兴奋起来。那女孩对你父亲的崇拜主要是基于他的学识和人品。如果这事儿能让她相信，她肯定会对你父亲深感失望，然后打胎，离开。
真的吗？七毛心里本来有一丝犹豫，不清楚这件事究竟会对父亲造成多大的伤害，但老九的话鼓舞了她。
不管咋说，当务之急是把这个小情人的事处理掉，不然孩子真生下来，整个家都完了。
七毛开始在每天半夜偷偷摸摸起床，蹑手蹑脚潜进父亲的书房搜索蛛丝马迹。老九则负责黑掉了她父亲的电子邮箱和QQ、微信，在两个人的同心协力下，真相日渐清晰。文章确实是父亲写的，这个当年的学生也是父亲的情人，以身体为代价，换得父亲承诺与她联合署名。但父亲很快发现学生和另一个教授也有勾搭，一怒之下便拿掉了她的名字。学生起初想闹腾，不料父亲掌握了她和那个教授偷情的铁证，反过来威胁她，她怕名声扫地，只得偃旗息鼓。
原来她看到的那个高大光辉的父亲，忠贞善良的父亲，侠骨柔情的父亲，只不过是假相。真实的父亲风流、阴险、丑陋，比很多她以前鄙视的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震惊与羞赦，如雨后的爬山虎，须臾布满七毛全身，让她无法动弹。
老九倒是很淡定。我干这行这些年，就没见过一个干净的。不管是谁，只要你认真地查，全方位地查，总会有漏洞。
3
随后的事情比七毛想像的顺利，据老九说，当他把所有的证据资料一起放到女孩面前，她哭得花容失色，连气都缓不过来。后来便问老九能不能陪着去打胎，当天下午，两个人便去了医院，预约了手术。
而手术本身也没有大出血，没有临阵脱逃反悔什么的，只用了大约半小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老九出场的身份是一个知道父亲底细的学生，一个不想让好女孩受骗的侠客，父亲的弟子成千上万，又并没有和老九见过面，所以也压根儿不知道扼杀了自己这场艳遇的人是谁。更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一场婚外恋的中止，简直完美。
只不过那几天，父亲显得有些憔悴和伤感，七毛心里微微疼痛，但忍耐着，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
母亲照常每天花一个小时在镜子前描眉画眼，拖着长长的尾音对父亲发嗲，并不知道自己以为亘久坚牢的家，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破碎。
但在七毛看来，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不一样。有一天父亲加班，母亲外出逛街，忘了锁主卧的门。她趁机跑进去，在衣柜最上面的箱子的夹层翻到一本母亲的日记，纸页已经泛黄，有一页写着，我想了很久，还是不要揭穿他算了，就让他自己选择吧。是我的终究是我的，不是我的留也留不住。
最后这两句好耳熟，七毛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这是母亲引以为豪、经常向她的闺蜜们传授的驭夫名言之一。
原来父亲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曾有过风流史，而母亲沉默以待，并且以为是靠这换来了父亲的宠爱和婚姻的风平浪静。
更大的可能是，母亲一直知道父亲从未真正安定，但她宁愿不面对，全心全意地活在假象里。
反正，每一段感情都有难以数计的暗涌，如同每一个人也都有这样那样的龊龉，不论侥幸还是理应，过去了，便是天长地久的一生。
晚饭。父亲殷勤地夹了一块鱼给母亲，多吃点，今天的鱼挺新鲜的。
母亲用筷子翻了翻，娇嗔，这么多刺，我才不吃。
父亲立刻把鱼又夹回自己碗里，仔细地一根根把刺剔出来，再递给母亲，这下行了吧？你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地啥事儿都要我照顾。要是哪天没我了看你怎么办？
好好的怎么会没有你。母亲甜笑。
暗黄的灯光打在两个人的脸上，像王家卫拍的那些旧上海的片子，浓浓的暖暖的都是时光的韵味。情爱的韵味。
七毛端着饭碗，看着这一场太过投入的戏，有刹那的恍惚。
就在这时，门铃声尖锐地响起。
谁呀？七毛踢踢沓沓地走过去抓起可视电话的话筒，屏幕里出现一个穿着套裙、头发高高盘起的年轻女人。
是七毛家吗？她问
七毛说，是啊，我就是七毛。你是谁？
女人笑笑，我是老九的妻子，想和你谈谈。
七毛的心猛跳了一下，又迅速地恢复了平静。她对女人说，我换一下衣服，马上下来。就在那几分钟里，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不就是骗了我，让我一不小心被情人了吗？反正我也不可能嫁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边想，一边落下泪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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