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北京，对不起给你添乱了
Vol.005 文章 | 第六期
/ litsen to the music /
你好北京
没有雾霾的时候
我能看见凌晨三四点钟的太阳
我有一个便民早餐车
不到三平米
贩卖豆浆、油条和煎饼
收获尘土和疲倦
我填饱过年轻人的肚子
他们是被呼来喝去的下属
他们是燃烧青春的傻瓜
他们是许多人的孩子
我的早餐车
是我在北京城的位置
是我养活一个家的武器
早上
我用不地道的北京话
对每个早起的人说
早啊你呐
今儿吃点儿什么？
你好北京
上个礼拜洗的衣服还没有干透
昨晚上吃剩下的馒头已经发霉
我盘算着要是晚上回来得早
我就把老张也叫来
买二斤猪头肉
一斤二锅头
在我的地下室
谈谈国际局势
还有我刚上初中的孩子
我有的是力气
我的力气就是高楼大厦上的某一块砖
收音机里说
美国总统来访华了
中国是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了
走在长安街上
我头高昂起来
我脸上也有光
地下室的潮与暗
盖不住我心里的火
我和老张都喝多了
老张说
我为北京
北京为我
你好北京
我从湖南的一个小村庄里来
他们说我心太野
他们又说我命太薄
可我想要活点不一样的
北京那么大
我住的群租房里
五湖四海的口音响起来
如同交响乐
早上排队上厕所的时候
太阳正在升起来
我对这镜子里的自己说
这里是北京
每个人都有扼住命运咽喉的机会
英雄不问出处
不管你来自湖南还是湖北
不管你现在的月薪是三千还是五千
十三亿个梦想
哪一个不是中国梦？
你好北京
送今天第二十单外卖的时候
女朋友打电话跟我说
双十一我给你抢了台新手机
三千多呢
你再也不用盯着你那个碎屏手机使劲看了
我骂她乱花钱
我们不是说好了
要攒钱租一间公寓吗
能摆下一张床的地方
都是我们的二人世界
我想给她一个家
每多送一单外卖
我就为我们的家多挣下了一块砖
我可不想每次跟她亲热
都要偷偷摸摸
趁着她三个室友出门的时候
急急火火
想到这里
我猛踩了油门
未来不是很远
就在前面小区的某个单元
就在客人给我的每一个好评里
你好北京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
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命运都多么叵测
没能逃出来
还在梦里思念家乡的少年
再也没能醒过来
让我们学会冷漠
学会节哀顺变
深夜房东来砸门
张牙舞爪之后
房东也瘫坐下来
他们就给我一个礼拜
你们不搬走
他们就断我的电
罚我的钱
可我们能去哪呢
人们站在冬天夜里萧瑟的大街上
一脸茫然
不是说北京欢迎你吗
再见北京
早餐车像是外星人的飞船一样
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早起的人们过两天也就忘记了
现在变成了车位的位置
曾经每一个早上都冒着热气
再见北京
工期结束了
大厦平地而起了
他们说住在地下室对你身体健康有害
你还是回老家吧
再见北京
我下班回去的时候
行礼已经被扔了出来
上面有政策
不允许群租房
月薪三千的年轻人
去租一间月租五千的公寓吧
再见北京
你好
你的快递
这是你网购的手机
我站在一堆收拾到一半的行礼面前
拨通了女朋友的电话
那个笑起来像一个乐队的女孩
再也不会接电话了
就像我们不会再有一个家了
你好北京
再见北京
对不起
给你添乱了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