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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丑八怪

2017-10-26 05:09:21 作者:王卫权 来源: 有故事的人 阅读:载入中…

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丑八怪

  有一种疼,叫灼疼,那是一种比烧伤你的皮肉更疼的灵魂疼,一种自尊的疼,一种刻骨铭心的疼。

  一

  六岁那年,是个春暖花开的四月,桃红柳绿,草木拔节,蝶飞凤舞的日子。母亲早早起床,接面和面,使劲揉搓,等面醒好,然后切好肉璇子,包了十个肉包子,蒸熟,凉冷,四个孩子,一个包子分两半,每人半个包子。其余的母亲装在提包里。领上我,要去看姑奶奶。因为表姨捎话说,姑奶奶偶感风寒,卧床不起。母亲说,舅外祖母离世早,她从小在姑奶奶家长大,姑奶奶对她有养育之恩。我家离姑奶奶家十几里路,跟着母亲,踮起小腿小脚,一路小跑,等走到姑奶奶家,我两小腿红肿,累得坐下,再也起不来了。

  七十岁的姑奶奶不在家,十几里路走得我饥肠辘辘,小手伸进提包,想掏一个包子吃。母亲重重地拍了一巴掌,你姑奶奶有病,包子是给你姑奶奶拿的,你不能吃。我委屈地哭了。母亲哄我,说,不哭,妈知道你饿了,一会儿在姑奶奶家吃好的。一听有好吃的,我破涕笑了。但是在家门口等了半天,姑奶奶还是没有回来。母亲说,走,去你表叔家!

  表叔在一个公社当书记,经常不回家。我和母亲到他家时,表姨在,家里还来了个人,他俩谝得正热火,笑得一仰一和的。见我和母亲来了,表姨的笑忽然就凝固在脸上。她不咸不淡地招呼着母亲,你咋才来?又瞅瞅我,咋还带着你这个难看娃。

  六七时,我确实难看,眼小头大脑勺长,黄水颗子一个挨一个,有的结痂了,就像桃树上流出的胶胶,脸色蜡黄,一副病秧子。站在表叔家的厦房里,看到表姨的轻蔑神情,听到表姨对我的评价。六岁的我自卑地底下头,盯着露出的大脚指头,像犯了大错,恨不得地底下有个洞钻进去。母亲和表姨说着话,表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头仰的高高地。来的那个男人正眼不瞅我一下,嘴里叼一根“芒果”卷烟,嘴里吐着烟圈,一圈,一圈地往着上升,飘着,最后隐没在空气里,不见了踪影。

  .母亲说了来姑奶奶家的意图,并将装着白白的,如花骨似的肉包子提包放在表姨三斗桌上。母亲的意思,若等不住姑奶奶,下午要赶回家去,出工挣工分。母亲和表姨说了几句话,说她出去解个手。看着表姨和那个男人不喜欢我在他们跟前,我也跟着母亲走出门。母亲说,傻娃,你这跟屁虫,妈去解手,你跟我干什么?我脸一红,就站在门口外边。透过窗上的纸破洞,我看见屋里面表姨忽然换上另一副嘴脸。她对着串门的那位男子,牙咬得紧紧地,一副深受其害的样子:我这表妹三十二岁就克死了老汉,留下四个吊鼻涕娃娃,个个长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穷呀没水的,日子过不前去了,三六九就上我家来,不是要吃的,就是要穿的,把人能泼烦死。说实话,我这表妹一来我家,我头不由得就涨大了。表姨一边说着,一边往院里瞅瞅,见母亲从厕所还没出来,双手迅速地打开桌上的提包,不说三七二十一,一手拿出两个白白的包子,给了那男的一个,自己拿了一个,俩人张口就大吃起来,吃得贪婪三下五除二,一个包子瞬间就没了踪影。那男人盯着提包,考虑着是否再能吃一个:你这表妹,人不咋的,蒸的肉包子还挺香。男的吃完包子,喳着嘴巴,一副没吃够的样子。

  我这表妹是个命苦鬼,你细细看她,长着一脸穷苦像,克男人,克亲戚,没人见得,到谁家,谁都把她不当人。她手巧能顶屁用。这几年,她一来就向我要衣服,到我家蹭饭吃。我这人心善,没旧衣服给它了,有时我就把我穿的就给她穿了。就这,她一点都不知足,娘娘好了揣奶头。一染扎,就甩不利了。表姨咬一口包子,说一串话。

  男人盯着提包里的包子,见表姨没有再给他取吃的样子,说,既然这样,你以后少招惹她,不了给衣服,不了给吃的,她就不来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也不想招惹她了。正说着,母亲进来了,表姨又换上一副嘴脸说,我俩尝了你蒸的包子,味道不错,面也白,包的馅多,皮薄,花纹多,我手笨,还没有你这手艺。以后来看你姑奶奶时,能不能多提几个,让我也沾沾光,打打牙祭。表姨说着,旁若无人地又掏出一个包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大口,看得那男人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母亲吃惊地看着表姨,无助地望着自己的提包,满脸惊恐的样子,嘴里诺诺着,应该的,应该的!我记着里!但这次是给姑姑蒸的,不多,只有八个,没有多余的给你吃!

  吆,我尝你的包子是看得起你,你以为你是谁?我缺吃的吗,我少穿的吗?我到你家要的吃了吗?稀罕你了,给一点江黄,你还真当了颜色了!表姨气狠狠地一屁股坐在了炕上,瞪着母亲,一副气咻咻的祥子。

  表妹,不是,不是,母亲唯唯诺诺,一脸的惶恐不安。

  时间已过了大饷午,吃午饭的时候早已过了,我饿得眼前发昏。见母亲一个劲地赔不是,表姨脸上才逐渐恢复了正常颜色,和母亲又拉起家常。那位男子也许看不过眼了,催着表姨:你表妹来了,到饭时了,赶紧做饭让人吃啊!

  是啊,到做饭时侯了。表姨坐在炕上,嘴里说着,眼睛盯着窗外,屁股压的沉沉地,一动也不动,就这么一直坐着,嘴里说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我扯着母亲的衣角,往外拉,母亲早已看出了表姨的举动,不想给我们管饭,就知趣地下了炕沿,弹弹身上的土,捋捋衣角说:表嫂,那你忙着,我和娃走呀!

  到饭时了,我做饭呀,你这就走呀!没吃饭,可不怪我没留你。表姨脸上表情丰富起来,自己穿上绣花鞋,先一步走出家门。那个男人坐在炕上没动,冷冷的看着我们,一直看着我们出了大门。

  八个包子,少了三个,只剩五个。走出门的母亲一脸的不愉快。看着我饿的无精打采的样子,手伸进提包里,想掏一个包子给我吃,忽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抽出手说,只剩五个包子了,你姑奶奶有病,一个人过着,没人做饭,我给她只带了这几个包子。母亲显然后悔去表姨家里坐了,三个包子叫人白白的吃了,连口水都没喝上,更不用说混口饭了!

  来到姑奶奶家,姑奶奶颠着小脚已经从邻居串门回来了。姑奶奶说,前几天,她只是受了点风寒,熬了姜汤,喝了一天就好了。母亲说,是表姨捎话让她来的,你好着,我就放心了。母亲边说边忙着洗手做饭,她知道我饿坏了。手脚麻利地母亲不到半小时就做好了午饭。我记得很清楚,在姑奶奶家那顿饭,吃的是撕面疙瘩,我一连吃了三碗。姑奶奶硬塞给我一个包子叫我吃,我瞅瞅母亲,说我已吃过了,不想吃了。姑奶奶说,你正长身体,吃吧,姑奶奶老了,没牙没味口了,吃不动了,活一天算一天,你以后要好好念书,一定要给你妈争争气,考上学,端个国家饭碗,让你妈在人面前也能说句硬气话。懵懵懂懂的我点点头只记着要好好念书,就能吃国家饭。下午母亲和我又赶了十几里路,等回到家!已是花灯初上,鸡上架,羊进圈了。这次走姑奶奶家,让我留下了终生难忘不可磨灭的印记。

  二

  表叔在我们的公社当着书记,带着表姨,儿子。那时公社办公房紧张,因为表叔是书记,有两间宿舍。我上初二的一天,秋季,连阴雨下个不停。公社的重点中学离我家远,有五里路。有一年秋季,一连几天下连阴雨,我跑通生。为防衣服淋湿,布鞋进水,母亲每天早上早早起来,给我烙了好吃的油饼子让我带上,中午不回来了。她再三叮嘱我说,你胃凉胃胀,乡里有你表叔,和学校隔壁,馍馍放在他那儿,有灶有锅,能喝上开水,能吃上热馍!我说我不去,我记着表姨鄙视我娘俩儿的目光和话语。但是母亲说,你表叔虽然当着官,我和他从小在一个锅里搅勺,一个碗里吃饭,有感情的,人还是不错的,。

  那天,我认为我做了人生最大的一件错事。早上未到校以前,我把三大张烙饼放在表叔宿舍,等中午下课,回到表叔宿舍时,表弟正狠劲地大口大口吃着我的烧饼,表叔也香甜的吃着我拿来的烧饼,表姨正用手撕扯最后一张烧饼。我不识事务地问了句,你们吃了我的饼,我吃啥呀?

  表侄头也不抬地说,你家穷的能吃上这么白的烙饼?这烧饼是我妈烙的,真香,真好吃!

  表姨嘻嘻哈哈地说,你妈呀!真小气,才烙了几张,回去给你妈说,表姨还想吃她烙的烧饼!

  坐在床上的表叔肥头大耳,头压得低低的,一句话也没说,自顾自地吃着我的烧饼。

  可怜我一天的干粮没了,一口水也没喝上。我原以为表叔一家吃了我的烙饼,表姨肯定做饭让我吃,但是没有,表姨一直坐着没动,问都不问一句,一口水也没尽让我喝。我只好出门去了学校,饿了一整天。外面大雨不停地下着,我坐在教室里,饥饿加上寒冷,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表姨一家人吃了我的干粮好像天经地义,我挨饿成了理所当然。六七十年代,我没有父亲,矮人一头,母亲拉扯着我们兄妹四个,其艰难生活可想而知。这件事我烂在心里,没有告诉过母亲,我怕母亲的眼泪流出,我怕看见母亲无奈的神情!以后不管下雨下雪,母亲一直说,你表叔住在学校附近,你表姨人灵醒,你去他那儿我放心。我应允着母亲,但我再也没有去过表叔家里一回。我不善言辞,但我不愿背着自己的干粮去看表叔一家人的脸色。

  三

  那年,我种了三亩烤烟,二哥种了四亩烤烟。烟叶要装烤烟楼,用大量的煤炭烘烤。我和二哥反复对比,以每斤七分钱的价格买了五吨煤炭。一天,表姨忽然叫人开着一辆康明斯进村,车上装着满满的煤炭。表姨说,这车煤给你家拉的,每斤八分。说话那种口气,强硬,果决,武断,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因为表姨的亲亲戚是个开矿卖煤的。我解释说,烤烟煤我家已买下了。表姨翻脸了:你妈过年时给我说过,今年你家烤烟煤让我亲戚拉,我叫人把煤拉来了,不可能再拉回去了吧!今天你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反正这一车煤拉到你家了,你看着办吧!一副命令架势!啧啧,即使我妈春节说过这话,拉煤也不能拖到七月才给人家拉吧!现在已经烤了三楼了,你这才拉煤来,黄花菜早都凉了。我说,表姨,这烟都烤了三楼了,家家煤都买下了,我们不可能买二次了!

  啥,都买下了!那你为啥早早不给我言传?你妈说我给你拉煤,你们是不是翅膀硬了,连你妈话都不听了!又搬出我妈了,小时候的一幕幕又浮现在我的眼前!但她毕竟是姑奶奶的儿媳妇,为了不伤和气,我还是和颜悦色地说,表姨,不要急,我问问村上,看有其他人买煤吗!

  我没走出几步,表姨的话又随风灌进了耳朵。从小少娘无老子的东西,缺少教养,我表姐吃苦受罪,好不容易把他们抓寡大,但没有一个成气候的,个个都是务牛贼、白眼狼,不管他妈死活,娶的媳妇偷出返入,她妈连个鸡都养不住,下个鸡蛋偷完了,把我表姐能气死。

  我的心率忽然加快,血压骤然升高,翻过身正想和她辩个高低。这时,堂兄治仲出口了。

  唉!我说这位表姨,卖煤就卖煤,人家已经买下了,价格还比你的低一分,我大妈春节即就是说过买你的煤,但你看看现在都啥时候了,烟叶早烤了一半了,能怪人家亲戚吗!我看你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卖煤就卖煤,当着全村这么多人,骂我几个堂兄弟,什么务牛贼,白眼狼,偷出返入呀等等,你老大不小了,侮辱我堂兄弟干什么?我们是邻居,又是本家,天天看着,时时盯着,堂兄弟个个孝顺,听话,从不顶撞,又好吃的先给他妈吃,是谁见谁夸的孝子,你作为外村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今天给我堂兄弟乱扣帽子,恶语伤人,你还是个人吗?

  堂哥,你不要说了,这个人我不认识啊!她根本不是我表姨,我从来没有这样的亲戚。我的表叔是退休老干部,两个儿子都当着不小的官,都是有文化、很讲究的人家。你们看,这人光凭卖煤的架势,说话不讲理的言语,能当我表姨吗?

  表姨万万没有想到,多年来,在她眼里从来不屑一顾的表侄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脸上气得成了猪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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