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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浪街记人

2016-09-28 作者:鹅黄的柳 来源:鹅黄的柳投稿 阅读:载入中…

白浪街记人

  白浪街记人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还在商洛地区中心文化馆工作时,有次去商南了解群众戏剧活动情况。有幸去了趟豫、鄂、陕三省交界的白浪街。

  商南县文化馆有位老同志,名叫章南恒,约有50多岁吧,大概就是我现今的年龄,但当时在我眼里,觉得人家已经很老,长寿眉都长出来了嘛,所以就叫人家章老师,混熟了,有时也戏称其为章老汉。章老师既管革命故事,也管文学创作和群众戏剧,有时还是半个馆长,馆里的总结报告或经验材料一类文字,无不出自他手。自然,他的一手毛笔字,在县城也小有名气。那时的县文化馆,总共只有四五人,所以每人都必须身兼数职。我去了,自然是与章老师联系。章老师爱喝茶,而且很讲究,宿办合一的房间虽然简陋,茶具与茶几就显得较为突出。茶几是老漆面儿的,是商南本地特产,此地人称之为“兑光漆”,乌黑明亮,光可鉴人。茶碗是细瓷的,开水是新烧的,茶叶呢,虽不算十分高档,但一定是清茶,且是本地产的雨前毛尖。一到商南,与章老师接触不久,无意中就捕捉到不少地域信息,比如:商南产生漆,产茶叶,就让我印象深刻;又比如,商南人的语言既不像河南又不同湖北,也让我感到新鲜。同时,章老师那一专多能的工作本领,以及满腔热情的工作作风,也让我惊羡不已。他虽自諛是“万金油”,可是跟他随便在街上走走,那种不停的被人打招呼和受人尊敬的场面,倒让我觉得他是这个小城里的“万事通”了。我在心中暗想,文化馆的干部,就该是这个样子啊!

  章南恒老师喜欢下乡,经常骑自行车去基层辅导群众文化活动。他下乡之前,总要先到县城十字口的国营第一食堂去买几个蒸馍,用手绢一裹,然后骑车上路。怕的是这种义务下乡服务,又不比得住队干部,常常到了饭口,不一定有派饭的着落。有一次,他刚买了蒸馍出来,碰上县里的小车要上清油河,车上有个空位,他喜出望外的搭上就走了。在清油河忙了两天,到了该回城时,这才想起不知自行车放哪儿去了。心想,这下肯定是丢了。谁知进门刚刚坐定,派出所的人就推着车子送回来了。原来,他的自行车在一食堂门口整整躺了两天,才被人送到了派出所。因为在那小县城,谁都认识章老师那没锁没铃的破自行车。

  说起要了解业余剧团的事,章老师说:“咱们去白浪吧,那儿有个业余剧团,活动搞得蛮好的。”于是,第二天我们俩就坐上了去湘河的班车。

  路是沙石路,车是老“解放”,吭吭哧哧的爬山,蜗牛一样盘旋。然而春天的景色却十分诱人。油桐花儿开了,满山遍野一片雪白,花的颈蒂处,又有点紫色透射,所以在那雪白中,就有了若有若无的紫粉色映衬,加上坎畔那时尔点缀着的红桃绿柳,在春日的韶光普照下,眼前色彩便格外明媚多姿。望着成片的桐花,经章老师介绍,我知道了商南县是国务院命名的油桐基地县。一路行进中,不用我多问,章老师还会主动介绍说:这是过风楼,这是青山镇,这是双庙岭,这是轱辘河……最后说,湘河街到了。

  车到湘河,公路就完了,要去白浪,只能步行。下了车,我才注意到章老师从座位底下拎出一个不长不短的竹竿,并在竹竿的头上,挑着个用报纸包着的葫芦大小的物什,我问他挑的什么?老汉诡秘地一笑,说:老汉美!我又问啥是老汉美,他说,晚上就知道了。我于是不好再问,而剩下的四十里水路,我只能跟在他的身后,沿着丹江,时而在犬牙交错的石头浪里行走,时而在崖畔上忽高忽低的跋涉。每经一处村庄,章老师仍会不厌其烦的向我介绍:这是黄土包,竹园里藏了三户人家;这里叫梳洗楼,是王母梳洗过的地方;前面是月亮湾,你看黑崖上那片白石,多像个月牙儿……就那样说说话话,到白浪,已日衔西山了。

  这个白浪街,坐落在丹江流入河南境内的出口,河的对岸,是河南淅川县著名的古镇荆紫关,而河这边的白浪街,却是三省毗邻的交汇之处,一条街上,呈三角形鼎立着三个大队,南归湖北,东属河南,西隶陕西。街中心有块石头,号称三省石,说是一脚踩在上面,就算是踏着三个省的地面了。而这分别隶属三省的三个大队中,唯有陕西这边的业余剧团最为有名。我们一到,大队支书就在他家热情设宴招待,因为那天队上正好请有烧窑的窑匠在,招待便合二为一,两群羊算是一块放了。但那天没敢多喝酒,因为晚上还要看演出。(爱情文章 www.wenzhangba.com)

  演出自然是在陕西的白浪戏楼上举行,戏楼基座很高,成人站在底下,只能与头顶齐。据说盖这座戏楼时,河南人出过两根耽子和几十根檩椽,湖北人出过不少石条石料,所以大家都有权站在戏楼下安心看戏。业余剧团的团长拉我和章老师坐到台角看演出,我不应允,二人依然混在了台下的人窝里。那晚,先是演出了《智取威虎山》的片段,演到战士们滑雪挺进威虎山的场面,出来了七八个战士,穿着皱皱巴巴的黄衣服,且颜色不正,又每人肩披一个“豆腐包”,就是家家做豆腐时用来过滤豆渣的白粗布,在台子上胡翻乱滚一起,竟然将一位演员滚到了台子底下,又被台下的人群接住,喊着一二三重新扔了上去。场面虽乱,水平也实难评判,但台下人群挤挤,大家看得十分开心。接下来,又演了一出自编自演的创作剧目,名叫《抓拐带》。说的是一个乡村妇女,大概脑子有点不够数,经不起一个外来男人的诱骗,被人家就要拐卖到外地去,幸好被村人发现,然后呼喊大家都来“抓拐带”。演到最后,台上台下的人,竟然一起高声呼喊:“抓拐带!抓拐带!”而在此时,真的就有一位真人,被五花大绑押到了台上,演出一下子变成了批判会。原来,在这三省交界的偏远之地,常有拐卖妇女儿童的事件发生,有人不是将陕西的妇女儿童拐卖到河南,就是将河南人拐卖到湖北,而此地人将那些人贩子,形象的叫做“拐带”,并对此深恶痛绝。被押到台上的人,就是当天下午刚抓到的“拐带”。看到那种场面,我在心中感慨,基层老百姓的文艺创作,虽说少了点艺术性,但与他们的生活实际,结合得竟是那么样紧密。演出结束后,我和章老师被强行推上台去接见演员,从“演员”们欣喜和兴奋的表情中,我猜想,他们是第一次见到地区级文化馆的老师。

  晚上,我和章老师被安排睡在支书家厦屋的土炕上。脑子里思索着刚才演出时的场面,久久不能平静,加上多喝了些水,不时想小解。又想到茅厕还在院子外面,黑漆漆的乡村夜晚,还真怕出去,因此就拧拧刺刺乱翻身。而章老师似乎已悉解了我的窘态,他说:小何,想解手吧?来,老汉的宝贝可借给你用用。这时,我才看清了他用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原来是个尿壶。我虽然不习惯用老汉的尿壶,但却佩服了章老师的细致,他常年下乡,走到哪儿都背着一只尿壶,看来,这不仅与他的年龄和身体有关,也是他对乡间生活十分熟悉的明智之举啊!

  第二天,我们告别了白浪,章老师领我逛了趟荆紫关,又乘车至河南内乡县,参观了那个全国唯一保留最完整的清代县衙,然后绕道回到商南,我明白章老师这样安排的目的,他是不想让我再去徒步跋涉那四十里艰难的上行水路了。

  逛了一趟白浪,便对那个颇具特色的地方念念不忘。若干年后,我领着贾平凹去了。与平凹去时,可怜的章南恒老师已不在人世,是新来的文学干部姚书铭陪同前往的。贾平凹去了就不一样了,他在那里写出了中篇小说《小月前本》,小说又被改编成电影剧本,改编者便是著名作家阿城,他是原文化部电影局局长钟惦斐的儿子,他要去原作的发生地去体验一下生活,我陪着去了。后来电影要开拍,要选外景,北影厂的琪琴高娃导演也要去白浪看看,又是我陪着去的。

  走过一次的路,觉得有意思,就想着以后年年再去,然而每一次再去时,那地方就都发生了巨大变化,总会留下物是人非的强烈感受。而能让我想起和留恋的,还是那个业余剧团,还是那个戏楼,还有《抓拐带》的戏剧故事,当然,更忘不了的,是带着尿壶陪我下乡的章南恒老师。虽然,这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了。

  前年,我们省艺术馆组织春游,我又陪同王阿民和牛国权等人驱车前往,如今的白浪街,已经建设为开发区,确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宽敞的柏油路,高大的丹江大桥,可以直接驱车行至白浪街头了。白浪街上,商铺接踵,饭馆林立,前来观光的各省游人,也已络绎不绝了。我曾打问过那个戏楼还在不在,有人说,老戏楼虽早已不在了,可是新盖的影剧院,明年就会落成开业。而我呢,站在“三省石”旁,还是沉浸于第一次来白浪时的情境,寻找着当年的最初记忆,那是个多么有趣的小山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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