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山水天地间

　　行在山水天地间

　　一条长长的隧道，从大山的肚子里穿过去，河，就是另一条河了。也许山的那边还是阴云密布，甚或已经下着雨，但只需用几分钟时间穿过一道长隧，突然就是丽日蓝天，就是另一番景致了。原来，跨流域也这么简单，虽然还是在地面上行进，也不过只需一种简单的穿越而已。滔滔大河，万丈沟壑，原先也曾阻隔着两重天地，多少年的天堑，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座大桥的事情。

　　几十年前，我在秦岭深山的秦王山下蹲点，住在一个闭塞的小山村，点着松明灯，吃着漆蜡油，看报是一周以后的，收信是一月以后的。逢雨雪，出不去，进不来，急死人了。可是从地图上看，那儿离关中平原只不过相隔着一道秦岭的主脉，算直线距离，离蓝田塬才二十余华里，距省城西安，也不过四十余公里。可是要到西安去，总觉那是遥不可及的事，需要步行整整一天走到县城，再坐一整天汽车才能抵达。那时候，我只能想象着秦岭那边的天地人事，却无法触摸得到，就在心中自编了《林冲夜奔》的唱段自己哼唱：“望家乡，去路遥，关山阻隔锁前道。想妻母，将谁靠，生死未卜恨难消。”用这样的情绪，来承载胸中的怅惘，无奈于苍山关隘的闭锁捆缚，望着空中偶尔飞过的飞机，不敢想象何一日还能用何种方法去穿越。

　　又在二十余年前，我在旬阳县城小住了一些时日。旬阳城坐落在汉江与旬河环抱的山顶上，往北去，在旬河上有一座大桥，可通往烟厂、火车站等一些地方，此地人称作“小河北”；而往南去，则紧临着滔滔汉江，江那边的山色村舍，就感到影影绰绰了。此地人称那里为“大河南”，要过去，只能靠摆渡，于是，大河南就让人觉得是遥远而陌生的地方。还想起多年前在上海就读之时，常于黄昏时分爬在黄浦江岸的水泥隔墙上，望着浦东的田野，觉得江那边有一种空旷而神秘的感觉，在城里挤压得久了，无缘由的就想乘轮渡过到江对岸去抒展胸襟。以为一江之隔，便是另一番天地了。再一次，是十数年前开车到了重庆的万州，又去了云阳，再沿长江到了巫溪等地，总而一直在江这边徘徊，但我明知道江那边有个涪陵重镇，还可穿越那些大山到湘西去，有许多我所向往的地方，而由于长江天堑，便不得不放弃某些打算。

　　多少年来，我对于“距离”二字，早已有了自己的切身体验和概念界定。总以为阻隔我们的，一定是那些苍茫的山和浩渺的水，是那些连绵不绝的千山万水，制造了两地之间的距离，为遥远二字赋予了一种实实在在质感。除了在空中飞行以外，若要脚踏实地的在大地上行走，那便注定了是一种漫长的跋涉，即便是任何交通工具，也免不了要去艰难的跋山涉水。然而，由于高速公路和高速铁路的不断开通，却让我以前的种种感觉，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哲理日志 www.wenzhangba.com)

　　公元2009年春天，我曾反复穿梭于秦岭南北，走过了西汉高速，西康高速，西南高速。而无论乘坐轿车或大巴，都会有一种飞翔的感受，是在飞翔中检阅群山，浏览江河，山色景物的闪现掠过，像遮幅式蒙太奇画面，确实感觉是行进在山水天地之间的，真正体会了阅尽人间春色的强烈感受。先是觉得痛快，刺激，符合了心跳的节律；再就是震撼，惊奇，伴随着不可思议；继而又慨叹，反思，并让联想跳跃不息。原来啊，那一个“路”字，已远非原先的意义。原先的路是要绕的，原先的山是要盘的，原先的水是要涉的。而如今，已用不着那么麻烦。因为如今的路，主要是靠隧和桥串联着的。是先进的凿隧和造桥技艺，改变了人们对于路的概念，提升了速度，缩短了距离。科技的发展，也确实让过去的好多只属于夸张和想象的词语，赋予了真实的意义。比如“一日千里”，比如“巡天遥看一千河”，比如“飞跃万重山”、“跃上葱笼四百旋”，乃或“千里江陵一日还”等等。

　　然而，虽说从甲地到乙地，从此城到彼城，两地间的距离是缩短了，但是，当我轻而易举从此城赶到彼城，去寻觅那个她，寻觅那个曾和我每周一封信、天天等回音的她，去说那永也说不完的话的时候，见面是见了，但却没有了多少话要说。我想，在同一座城市里，我又有几个知音？即便有，见一面也难啊。回到家里，打开自己的房锁，却从不去敲邻居家的门，也不知楼上楼下都住些何人。原来的遥远，现在变作了近便；原先的诸多亲近，现在变作了遥远，我不知究竟是为了何来。于是，我决定每过一段时间就安排一次出走，去在山水天地之间驱车行走。那应该是最过瘾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