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篇阅读推荐——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我的女儿即将小学毕业，有些“早熟”的小朋友在留言册上坦言：“考完了本该如释重负，可是那一天越来越近，就怕再也见不到他了。”毕业的伤感在弥漫，还有会煽情的小朋友在QQ群上发全班的毕业合影，说：“这有可能是你和你喜欢的人唯一的一张合照。”中枪的小朋友诚实地表示惆怅，没中枪的都捂嘴偷笑。

　　对于还不会煽情的小朋友来说，离别是沉重的，有说不出的味道。六年来，小朋友最讨厌的是“周一穿校服”这个规矩。小朋友跟我一样天性散漫，经常会有这样的情况，送她到学校门口，她忽然脸色大变：“糟了！忘穿校服了！”但距离毕业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小朋友自己把校服翻出来，连续两周穿着去上学，已是6月中旬，天气很热——路上很难找到还穿校服的孩子，她却说：“教室里空调很凉的！”小朋友在以一种只有自己知道的方式和情绪来缅怀即将走过的童年。

　　还有身份的焦虑。这个学校忽然就不属于她了，她再进学校就不是以学生的身份了。幼儿园毕业那次，她还小，虽然也有失落，但那浅淡的惆怅，一颗糖都能取代；而现在的忧伤，是深刻的，甚至是复杂的。在学校的最后两周里，小朋友分外敏感老师对他们态度的变化：“从前觉得刘老师光知道上课，一点儿也不关注我们，总是把我的名字和六班一个小朋友弄混，这几天刘老师对我们可慈祥了。王老师好像对我们一点也不留恋，作业都懒得改了，窝在教室后头看手机……”说这些，主要是因为自己对老师说不出的留恋，而老师对自己的离开好像并不在意，小心灵第一次体会到了用心付出和被辜负的疼痛。

　　说到毕业季，我的大学同学文君在QQ群上追忆：6月29日还觉得母校是母亲，到7月1日母校就变脸成后妈了。因为几年间总有暂时找不到工作的毕业生赖在寝室，所以学校也不客气，给宿舍断水断电， 把毕业生们当成钉子户，学生们借机彻夜砸东西，发泄几年来积压的情绪：逝去的青春、失去的恋情、对未来的焦虑、对变化的恐惧……大学毕业时最想不通的是，迎新时敲锣打鼓欢迎，毕业时咋人还没走，茶就先凉了？

　　研究生毕业时，开始流行吃各种各样散伙饭，我都没参加。我觉得，超过四个人以上的团聚，其真诚度就要打折扣了，每两个人之间都有不想让第三个人听到的秘密，那么该有多么大的伤感或者共鸣，才能够消除这些隔阂呢？我对人性其实一直没有信心。

　　上班后，我单位的工作性质，每六年必须要轮一次岗，记得刚工作那些年，离开一个地方还有伤感，后来发现离别根本就是常态，常态到同事们每到离别季都例行公事地出去聚餐，喝到烂醉。可是，那些找借口“送战友”的，往往不是真正关系好的，而是馋酒的或喜欢扎堆凑热闹的。

　　我还是认为，真的知己是无所谓散伙的，因为要好，所以天涯海角。距离或时间只能风干多余的水分，增加感情的浓度。需要用一醉方休去糊弄或煽动的感情，那是“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透过岁月的迷雾看去，会很矫情。感情不会因了酒后的胡言乱语就变得纯真或厚重，就如同伤心不会因为酒的麻醉而消失或减缓。总守在一个地方“和你一起慢慢变老”的状态，其情感质地未必就纯良。

　　不知从什么时候，我已经开始不喜欢夸张的、放大的情绪了，也许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说的：“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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