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界 | 沈方:脸上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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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的夜晚
◎沈方
朋友相见
不患不相见,恰似今古对话,
而启明星与长庚星,
早晨黄昏永不重叠。
相见之长短,事先难料,
事后仍不知奇偶,
一片树叶隐身万千树叶间,
却不能与每片树叶相逢,
又前世今生不分彼此。
二十年前相见,
一人读此书见其一,
又一人亦读此书,亦见其一,
但各是其是,所读竟不是此书?
初次见面一张桌上碰杯,
三言两语话不投机,
不如索性点头微笑不开口。
朋友相见,古人云相见之难,
远甚于不见之难,
不见相安无事,既见,
或嚼之不烂,或口感不佳,
寒冬夜长,独酌易尽,
久读伤神,枯坐失形,
唯赖笔墨自遣,
至心手两忘而已。
朋友相见不恨晚,
恨见之无益,极是难事,
试问我辈何处不自信,
亦何尝不自悔。
幸遇知己
又像是陷入漩涡。
幸遇知己,应该为之凋谢,
然后烧成灰烬,
那一夜是多少个夜晚的渴望,
只有风可以回头,
昔日的梦流离失所,
终于回到他身上。
明天还会有一张桌子,
还会有人敲门,
有人尖叫着并指给别人看。
从人群中找到多年前的脸,
带着冬天的雾,
找到了眼神,
随手拍下的几张照片,
总有一张让人吃惊,
在昨天、今天和明天之间,
彼此看一眼就够了。
他脸上的夜晚有人围拢,
贯穿全境的河流从不拐弯,
只有旁若无人时,
才能重返过去的冬天。
在这不经意的片刻,
我认出了隐身多年的平静,
而片刻的平静包含数百年的不安,
像一位老人坐在我面前。
从今往后,谁为我们举起石头,
难道阴差阳错,补天的事,
竟砸到你我头上?
地底深埋的声音早就折断了。
意识到直立行走的侥幸,
焚烧的落叶散发霉味,
而风将它吹乱。
静穆这两个字我琢磨多年,
由形相可得解脱,
今夜在雨后的草地,
大半夜过去了,
还没找到一个落脚点。
最 后
最后他拿起一把剪刀,
这阳光明媚的一天,
此生走来多歧路,
但是他选择了其中一条,
为什么不能从头再来?
吐出一口长气,
猛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
要是不去翻那些不知翻过几遍的往事,
这个动作也是令人宽慰的。
空 船
每天坐在河边看船,
我在等,
今天上午两艘空船驶过,
一艘向东,一艘往西,
它们交汇的这一分钟里,
我觉得我就是在等这一分钟。
船舱空无一物,
柴油机发出同样的声响。
我在等,
两艘空船朝两个方向远去,
河面复归于平静,
然后,等下一艘空船。
我已经打定主意,
等到今天的第九艘空船缓缓驶过,
就不等了。
味 觉
变得不可思议。
而现在贪吃的,从前避之唯恐不及。
腌芥菜、蒸缸豆、萝卜、马兰头,
早已不复存在。
拿着搪瓷碗去买来一碗,
那鲜,那辣,那薄薄的馄饨皮,
有时静下心来,
炒花鲢头尾,清蒸甲鱼,
他知道这些都是从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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