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女孩--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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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香回家,若是放在以往,二话不说就去土杂公司找铁锤动用公司的小汽车,这一回又是催她快快归家,水香却不想着去找铁锤。女人的心就是细,细得有时候叫人看不见摸不着。
水香搭乘公共小汽车心急火燎地奔回村庄,没进家门就听见母亲的咳嗽声阵阵猛烈。水香的心猛然一紧急步迈进家中。老不飘脸色腊黄,躺在凉棚下的床上直喘粗气。父亲老怪立在身边一手持痰盂接痰,一手在老不飘的背脊上轻轻地捶打着。
“娘,我回来了。”扑在老不飘身边泪花盈面。
“香?”老不飘与老怪几乎是异口同声。老怪连忙把痰盂放到一边,老不飘也想坐起。
水香忙搀扶了一下,依偎着老不飘。“娘,进医院了吗?”
“进得起吗?”老不飘摇头。“医院的人心都黑了,你哥得了点小感冒在王三那儿打一针就要七八十块,我这老病疙瘩,打几针打得起吗?”
“请黑瞎子不中吗?他医术高明,上过报,上过电台。”水香说。
“黑瞎子才是大骗子。”老怪哼哼了一句。“他给谁看病除过根?就会要钱哄人。”
“那也不能有病不看啊?”水香着急了。
“其实你娘心里有块心病,心病一除,病自然也没有这么严重了。”老怪唉了一声。
“我娘有心病?”水香盯着老不飘细细地看。
“娘心里就有块心病,我想只有你能为娘治好了。”老不飘又咳嗽了一阵,眼泪都震出来了。
“我只要能除娘的心病,让我下刀山火海也去。”水香也伸出小粉面拳头在老不飘背上轻轻地捶打了一阵。
“其实也没有什么,”老怪支支吾吾了一句。“都是因为对你哥的婚事操心多了。”
“我哥不是同水英姐谈的好好的吗?”水香急切地问。“他们俩自由恋爱,村人皆知,娘还操他什么心?”
“不操心?不操心你哥都快要急疯了。”老怪点着了一根纸烟狠抽了一口,烟雾飘到水香的跟前,水香呛不住忙用手往外拨打着。
“我哥也要疯?”水香惊讶了。
“香,听娘说,”老不飘拉住水香的一只手,有点凄楚地说。“水英又变卦了。”
“变卦了?水英姐也会变心?”把头摇了几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把手抽出,急欲站起。“娘,我去问问她。”
“别去了,”老不飘阻挡说。“问也是白问,水英当不了家。”
“水英姐当不了家?”水香不相信。“谁也阻挡不了恋爱自由啊?水英姐同我哥一直同学到高中毕业,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多好的一对,她家谁还会不愿意?”
“你听我给你说,”老不飘又要吐痰,水香捧住痰盂接了放下。“水英的哥铁蛋要结婚,那女的提出要五千元彩礼,否则不跟他过。水英家没钱就问咱家要,你哥跟你爹八方的亲戚都跑遍了,希望渺茫。今儿个水英托水莲的娘捎来信儿,明天不给她借到钱,她水英就跟掏钱的主儿过了。”
“自己卖自己?”水香张大了嘴。“这真是——”无话可说,急得直搓手。
“水英为她哥哥着想宁可牺牲自己,多好的姑娘啊。”老怪话里有话。“她哥铁蛋三十有半,娶个年轻姑娘实在不易,再看你哥,你也只有这一个哥,现在他作难了,你做妹妹的就不想想法子?”
“叫我为哥想啥法子?”水香搔搔头。“我又没有当着公司大老板,哪有钱?”
正说着,海涛耷拉着脸从门外进来,双眼无神,无精打彩的。
“哥,你回来了?”水香迎着海涛深情地问着。
海涛往椅上一蹲,垂头丧气,对水香的问话只“嗯”了一声,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她也不借钱?”老不飘望着海涛小声询问,看海涛摇了一下头也不言语了。(好文章 www.wenzhangba.com)
“我说不要叫涛儿去,你还不相信,放在别的时候也许能行,在这个节骨眼上人家会不拿架子?也不考虑考虑,自讨没趣。”老怪哼唧着埋怨老不飘不该叫海涛去邻居水秀家借钱。
“我知道她们是有目的的。”老不飘六神无主,神色黯然。
“只要这边答应人家的要求,借钱还用借?”铁锤托水秀给老怪透透风只要水香答应同他订亲海涛的婚事全包了,水秀会借给海涛钱吗?老怪的眼来来回回在老不飘与水香脸上扫来扫去,希望老不飘能开口说出来。
水香不知道里面的瓜葛,她看海涛那悲天绝地的神色就说:“哥,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看也没有大不了的事,天下何处无芳草?她水英自己卖自己,哪儿值得你爱呢?”
“感情这东西你懂吗?”海涛咬着下嘴唇,扫了一眼水香。
“可我知道爱人得爱人的心,外表美不如心灵美。水英外表虽然美,可心灵丑恶,你何必——”
“胡说!”海涛把眼一瞪,面目凶恶得可怕。
“别吵吵了。”老不飘受不住又咳嗽了一阵,老怪推着儿子海涛进了屋子,随又出得门来,蹲在一旁给老不飘挤眉弄眼。
“唉,”老不飘看着老怪,心里怎不明白?迟迟疑疑又拉住水香的手,泪花闪闪。“香,你看娘爱你不爱你?”
“娘待我恩重如山啊。”水香因为海涛刚才的一吼心里受了委屈,欲哭不能,欲说还休。
“好,你是娘的好孩子,叫你爹给你打电话来,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说着抹泪,“我年轻的时候没有吃的能饿死人,谁知道又过了三十年,看着你们长大了,没有钱又要急死人。”
“娘,你不要急,”水香充满信心地说。“等我考上大学,找一个挣钱的工作,我的工资都给你。”
“恐怕娘等不到那一天了。”老不飘摇头。“娘算受了一辈子罪,只要盼着你们平安无事,成家立业,有吃有喝有钱花,娘也就不高攀了。”
“铁蛋娶了哪家的姑娘要那么多钱?”水香想起铁锤说过随便问道。
“你知道了?”老不飘睁大了眼。
“知道一点。”水香想到铁锤写给自己的“相思曲”,脸色不觉发红,心慌意乱。
“铁锤可是个好孩子,世上少有的大好人大能人。”老不飘夸奖着。“你不会走路的时候铁锤就常来咱家抱你玩,上小学时铁锤接你上下学从不间断。那一年王三家的狗开绳要咬你,还不是铁锤拼着命要救你被狗咬了一口?”
“铁锤是爱护我,我知道,直到现在我上学还借着他的钱。”水香的脸火辣辣地烧,只觉要红到脖根上。
“这样的缘份那里找去?”老怪忍不住了,说道。“铁锤托人说了,你只要答应,你涛哥的事儿他全包了,万儿八千块的在他手里不算什么。”
“我”,水香无力地摇了摇头。“我还要上学。”
“上什么学?”老怪又发起了怪脾气。“现在上大学工作不包分配,上它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放福不享,放路不走,越学越傻,学不能供你上了。”
“我偏上,”水香顶起了牛角尖。“我不能半途而废。”
“没有钱——”老怪扎巴了两下嘴。“你没有见你哥因为钱的事都快急死了?”
“他为什么不挣钱?”水香很任性地噘着小嘴。
“你哥不挣钱?他挣的钱还不是叫你花了?你老是上学上学,上到现在花了多少钱?进了大学门还不把我们的老命要去?”老怪哼了一下。“这一关过不了,你哥死了,我们老两口也跟着完蛋,剩下你自己看看好过吗?”
“你们不好过,把我逼到绝路上就好过?”水香受委屈不下,本想扎到屋里痛哭一场,想到哥哥也在屋里生气没出来,就赌气哭着跑出了门外。
“天快黑了,要去哪去?”老不飘嚷嚷着不见水香回,探着身子对老怪说:“你快去把水香追回来吧,万一有个险失的——”
“她还是小孩吗?”老怪立那儿没有动,铁青着脸吼道。“从小就叫你宠着她,把她宠坏了,越大越任性,叫她在外边哭哭吧,天一黑自会回来。”
“你们爷们都是你这种犟脾气。”老不飘又咳嗽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