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躲得过这两大中年陷阱吗？
我的中年危机王芫
突然间，“中年”成了老少通吃的热词。上至六十一，下至二十九，只要在生活中感觉到压力，就可以把压力归为中年。中年到底应该是多少岁呢？实在也是因人而异。在中国，有一个为青年提供发表园地的杂志，规定六十岁以下都可以投稿。这简直就是说：只要你写不动了，你才可以算中年。在美国，一旦过了五十岁，无论你多么籍籍无名，都会立刻引起“美国退休人士联合会” 的关爱。我怀疑这实际上就是老年协会，只是不好直说而已。来自“退休人士联合会”的信我每年都要接到几封，有时推荐助听器，有时推荐太平洋上的小岛。这广告商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扪心自问，我从来没有过典型的中年危机。要想经历典型的中年危机，必须在青年时代就已经完成做为青年的使命，这样到了中年时代，依靠着青年时期辛苦积累下的收获，才会怀疑自己青年时的选择，陷入一种既渴望转换人生轨道，却又不敢重新开始的低迷状态。
我则是从二十岁就立志做一个作家，笔耕十年，始终也没写出自己心目中的伟大作品。三十岁结婚，三十四岁生了女儿，三十九岁生了儿子。同龄人中先行一步的都已经空巢了，我还在照顾呀呀学语的幼童，还在壮志未酬的遗憾中见缝插针地努力。如今年过半百，我始终感觉自己还没进入轨道，还没正式上场比赛呢。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感觉自己的时间都被孩子侵占了，但是我热爱的作家爱丽丝·门罗在离婚后写到：这一年我写得更多，但未见得写得更好。此话的沉痛恐怕只有我能理解：就算时间全部是你的，也只能保证你写得更多而已。
时代的宽容，个人选择的多样，使得我到了中年才开始补青年时代的功课。两头作战，焦头烂额，其结果就是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感受危机。于是，中年危机就这样被我无意之间躲过去了。你也许会问：再过两年，你不是也会空巢吗？那不就是一个体验中年危机的机会吗？呵呵。晚了，我已经进入老年了。
什么是老年的标志呢？我的体会是：各种能力不再齐头并进了。有一次，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防止衰老的讲座，主讲人给出了一些抗衰老的训练方法，比如穿珠子。我觉得这是对老年的误读。幼儿教育中有“感觉统合”的概念，让幼儿练习穿珠子，目的却不在穿珠子，而是通过训练手眼协调能力，将各种感觉统合起来，从而促进大脑的整体发育。但是对老年人来说，穿珠子就只是穿珠子而已。珠子穿得再溜，走路还得用拐杖，因为各种感官之间竖起了高墙，统合不起来了。
我现在就已经初步体会到了各种能力无法统合，无法融汇贯通的痛苦。但这种痛苦的另一面是：你一直在使用的某一项（甚至某几项）能力，仍然可以一直提高，不受其它已经衰退的能力的拖累。两年前，我儿子拿一道小学五年级的四则运算题来问我。我眼睛打量着题目，心里却有雾里看花之感。想当年我也是区级心算比赛得过奖的，现在必须靠纸笔一步步演算，绝不敢张口就说答案。我的数学能力一去不复返了，但是我并不在意，因为我还有语言能力在。半年前，我女儿拿一道SAT阅读题来问我。我把大段文章扫了一眼，在基本没看懂的情况下，指着一个单词说：这个词起转折作用，答案就是它。当年在新东方打下的应试功底，如今愈发精进，都能指导母语是英语的人士了。
遥想当年，我曾经觉得中年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存在啊！记得我刚刚工作的时候，有两类中年女性是我最反感的。一类是喜欢忆苦思甜的。这类人总是喜欢说：我们当年的生活多么艰苦，结婚时只有一张双人床，还是单位发的。哪像你们现在？刚一毕业每个月就挣三百多块钱，一约会就看电影，下馆子。她们的言外之意大概是：你们现在的富裕生活是靠我们当年的艰苦奋斗得来的，约等同于“江山是我们打下的。”另一类则是拥有消极人生观的。这类人看不得青年人积极上进。如果你没事儿就捧着本英语书看，她们就会冷笑着说：“你那么努力有什么用？早晚也得嫁人生娃过日子，像我这样混吃等死。”
我当时就发誓：我绝不做这两类中年人。我把这两种表现称为两大中年陷阱，第一类姑且称之为“忆苦思甜陷阱”，第二类不妨称之为“消极中年陷阱”。在我挥别中年，步入老年之际，我可以自信地说：我绝对避开了第二类陷阱。
与此同时，我却怀疑我也许落入了第一个陷阱。比如我看到我女儿不努力学习，我就会十分痛心，有时就免不了痛说革命家史。我会告诉她：你妈我当年想上数学竞赛班，你姥姥竟然说：“星期天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那么多家务事要做。你要自己会骑自行车你就自己去，我反正不会接送你。”我那时根本不会骑自行车，但我求学意志强烈，于是推车出门练习去了。我练习时你姥姥站在树荫下袖手旁观，我不小心把车摔了，你姥姥还责备：“怎么不知道保护自行车呢？你为什么不把自己垫在车底下？”我女儿哈哈大笑，以为我讲脱口秀呢。
我其实是想通过忆苦思甜告诉她：你现在享受的男女平等，是我们这一代奋斗争取来的。我上中学时，学校里有个德高望重相貌堂堂的特级教师，经常在课堂上一本正经地说：“女生就是不如男生有后劲儿。”现在的老师还有敢这么公然打击女生的吗？
人类文明的进步，使得中年人的生活多种多样，但人类的生理却改变不大，就算你躲过了中年心态，衰老也会如期到来。自从过了四十岁，电视剧我只看美国的，因为只有美国电视剧里才会有内心强悍绝地反击的中年女性。比如《傲骨贤妻》，以及它的衍生剧《傲骨之战》。Christine Baranski是我的偶像，她身材挺拔匀称，面部峰峦嶙峋，说话简洁有力，服饰霸气侧漏。这样的中年女性，何危机之有？美中不足的是，这部剧的广告好像被“美国退休人士联合会”包办了。女主角刚刚力挽了一个狂澜，电视台就开始插播广告：两个银发萧萧，慈眉善目的老年男女，肩并肩坐在烛光摇曳的餐厅里，深情地冲着镜头说：“某某牌假牙可真好使啊！”可见电视台明察秋毫，深知这个戏的目标观众。
虽然都是意淫，但我就是觉得这种意淫比消极中年的意淫要好一些。
作者介绍：
王芫：作家，著有长篇小说《什么都有代价》、《你选择的生活》，中短篇小说集《口红》，散文集《你自己的真理》等。
朗读者：高昂，网名go on，中华文化促进会朗读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全民悦读全国联盟常务副秘书长，山西广播电视台职业播音20余年，专注于纪录片解说。听到他更多声音，公众号：全民悦读太原阅读会，ID：tyrea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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