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次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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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爱上一个男人。
他叫姜瑜安，二十九岁，是二十七楼广告公司的设计总监，气韵内敛、清雅出尘。
不是因为一个一无是处的女青年与年轻有为的男神之间不可逾越的沟壑。我看过无数励志故事、心灵鸡汤，通过自我催眠和自我挖掘肯定了自己的价值。
也不是因为我认识他而他不认识我。我熟读一百零八招搭讪技巧，早就蓄势待发、跃跃欲试。
但是全都没有用，姜瑜安有女朋友了。白小姐是电台主播，漂亮大方又细心体贴，男人见了怜香惜玉，女人见了自惭形秽。关键是她人真的很好，绝不是那种表里不一、矫揉造作的女子。
最难过的是我由衷祝福他们，且对自己的觊觎有轻微的羞耻感。这种心情纠结、思想矛盾，既绝望又怀抱希望的微妙情感常人无法理解。
周末我去拜佛。
万丈红尘，芸芸众生，佛祖有没有指点其他人我不知道。反正望着庄严肃穆的佛祖，我忽然想起他的一句旷世名言：前世五百次擦肩而过，换今生一次回眸。
我顿时知道该怎样拯救自己了。
姜瑜安，我愿与你擦肩而过五百次——祭奠我的深情，换你一次回眸——为这场暗恋画上句点。尽管内心深处我不愿意承认，这是一个懦弱的女子为自己寻找的最完美的借口。
我从此生活在各种擦肩情节中。
第九十九次擦肩而过，电影院。申明一下，我没有跟踪他们，纯属巧合。
姜瑜安和白小姐的位置是七座与八座。我买九座，假装这是一场为我和他盛放的电影。
我无论如何想不到未来有一天，我和姜瑜安会真的坐在这里看电影，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电影。这个时候，我是一个蹩脚的看客，比任何时候都要正襟危坐，却听不进一句台词，耳畔尽是姜瑜安和白小姐的窃窃私语声。
是，我知道偷听不道德，其实我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声音太低了。
“姜瑜安，你太过分了。”
这句我听到了，整个放映厅的人都听到了。白小姐气呼呼地站起来，昏暗灯光下依然可见她因愤怒涨红的脸。姜瑜安跟着站起来，在好事者的注目中一言不发。
我琢磨着待会儿发生矛盾是帮姜瑜安还是白小姐，白小姐已经推开姜瑜安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听见姜瑜安几不可闻的叹息，他追上去。于是我的电影戛然而止。
俗话说情侣吵架，情敌高兴，但我一点儿都不高兴。每天看到姜瑜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我心里真是不好受。我像一根火柴棒子，抓住一切机会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擦擦擦……每次我都在祈祷姜瑜安和白小姐重归于好。
我挺伟大的。
2
第二百九十九次擦肩而过，医院。
我贴宣传海报的时候从脚手架上摔下来，小腿骨折。姜瑜安自然不是来探望我，真巧，白小姐也伤了腿。
据说他们仍在冷战阶段，白小姐不得不谎称有性命之忧，逼得姜瑜安真情流露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结果发现白小姐不过是膝盖蹭破皮，姜瑜安发现被骗，扭头就走。
一瘸一拐的我和姜瑜安在走廊里擦肩而过。
走廊的尽头，姜瑜安慢慢转过身，与另一头的白小姐遥遥相望。不和谐的是，我站在中间。我也不想做讨嫌的人，奈何腿脚不便，无法迅速退离现场。
明明是说教的话，他说出来特别有感情。我以为间接表达了姜瑜安浓浓的关心，接下来该是大团圆收场了。显然白小姐也是这样认为，破涕而笑，“我以后不会了。”
然而姜瑜安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连我都察觉到迅速冷凝的气氛。他一字一字说：“我们，分手吧。”
转折快得让人无法接受。我大惊失色，白小姐更是大惊失色，“你……你说什么？”
我缩了缩脖子，见证别人的幸福是锦上添花，见证分手就有点儿尴尬了，尤其我杵在这么显眼的位置，稍微动弹都能增加存在感。
姜瑜安的目光却是从来没有落在我身上，他很温柔也很残忍，“对不起，我爱上了别人。”
赤裸裸的移情别恋瞬间将白小姐击溃。姜瑜安离去后很久，她还呆呆站在原地。我动了一下，她忽然看过来，我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却发现她的眼神没有焦点。
她说：“我曾经梦到他死了，难受得恨不得自己也去死。后来我告诉他，我情愿你背叛我也不想看着你死去。他说他怎么可能背叛我。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
我同样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在我心中姜瑜安分明不是凉薄的男子，他深情专情，是世界完美男人的典范。
为了证明我的眼光，餐厅、游乐场、商场、公园、十字街头，我和姜瑜安又一次次地擦肩而过，没有捡到他身边有其他女子。
姜瑜安说了谎，我猜他有苦衷。
白小姐大约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不久之后，写字楼的楼下，白小姐大声宣布：“姜瑜安，就算你不爱我了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她比我勇敢。
她倔强、执着，不管姜瑜安如何冷漠无情、不理不睬，她都没有放弃。
直到白小姐和姜瑜安和好如初，是第五百次擦肩而过。我为这一回眸做了许多准备，描眉擦粉还抹了红嘴唇。
姜瑜安在百货大楼里挑选戒指，经过的瞬间我听到他同营业员说，“我打算向女朋友求婚。”
诚实地说，我的心凉了半截。我在五米外停下脚步，回头，剩下的半截心也凉了。
佛祖骗了我，姜瑜安根本没有给我一个回眸。他从来不知道有个女孩子为了心甘情愿退出他的生命，一遍遍用擦肩而过来折磨自己。望着姜瑜安的背影，我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小丑，自导自演了一场没有观众的闹剧。
3
我生病了，其实不过是小小的感冒，因为宿主心灵的脆弱，病菌久久盘旋。病好后，我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偶尔伤春悲秋吟一句，“前世五百次擦肩而过换今生一次回眸。”
这天我又伤春悲秋了一把，隔壁格子间的同事凑过来说，“错了，佛祖说的是前世五百次回眸换今生一次擦肩而过。”
一个打算重新做人的姑娘就这样被这句话打回原形。我差点晕过去，合着我背错了等式还演算得不亦乐乎？
以乐观的心态来算，五百次回眸等于一次擦肩而过，则五百次擦肩而过等于两千五百次回眸，即姜瑜安已经偷看了我两千五百次。
乐观，真是太乐观了，呜……
我在写字楼底下仰起脸，一格格数着二十七楼的位置，阳光晃得眼睛生疼，我好像永远也数不清它在哪里。
“你……好？”
我愤愤看过去，看到了姜瑜安。他在微笑，湛然若神。
我后悔今天洗脸没用洗面奶，还穿了一套看上去很廉价虽然真的很廉价的连衣裙。我连忙低下头掩饰涌动的情绪，赫然发现右脚袜子破了个洞。
我哭，打算拿来回忆一辈子的初遇竟如此不堪回首。我窘迫得说不出话，姜瑜安又道：“你也在这栋楼里上班吧！看上去很眼熟。”
不眼熟也太对不起我擦了五百次。
我点头。
“好像有段时间没看到你了，是生病了吗？”
继续点头。
他不会以为我是哑巴吧！
“现在身体康复了吗？”姜瑜安斟酌用词，不致冒犯我，“你看上去面色苍白、精神不济，需要帮忙吗？”
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我继续保持沉默，那么这次寒暄也将到此为止，我们再难有交集。我迅速分析了目前局势，他的手上没有戒指，婚礼尚未举行；眼里有笑意，看上去心情不错。
有些话也许经过了大脑也许没有就脱口而出，“我身患绝症只剩三个月可活，能不能请你在我生命的最后一直陪着我？”
姜瑜安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我也震惊了，我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无耻。
片刻的安静后，我首先做出妥协，“要不两个月？”
“……”
“一个月？”
姜瑜安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是商场里卖剩下的最后一条鱼。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我居然忘记告诉他我喜欢他很久了。现在，他不会以为碰到一个身患绝症满街找爱的女神经病吧！
我正在为如何漂白而烦恼，姜瑜安已经惊天地泣鬼神地开口了，“好，我答应你。”
！！！
4
我没有多余的脑容量去思考姜瑜安到底是太善良了还是忘记吃药了。在他搬来和我共同生活的前一天，我在医院通过不正当手段为自己伪造了一份病历。
我什么癌症都不喜欢！“胃癌好了。”我随口说了一个，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无数次为这个选择后悔。
我梦想着姜瑜安以恋人的身份陪伴我，当然牵手拥抱接吻等不强求。结果他完全就是一保姆+看护，且适应能力忒强。
他为我请假一个月，还带薪。我却不得不辞职才拥有长达一个月的空闲，并且冒着每天诅咒自己的风险。
我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上。
“范轻宵，不可以吃这么饱。”
“范轻宵，油腻、咸辣、生冷的食物都不可以吃。”
“范轻宵，少吃零食。”
姜瑜安几乎成为这方面的专家，严格控制我的饮食。这对重口味的我来说简直是折磨。
“医生让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姜瑜安揉揉我的脑袋，温柔地笑，“乖，要听话。”这是他的杀手锏，我对此完全没有抵抗力，认命地过上嘴里淡出个鸟的日子。
这天夜里我悄悄打开房门，盘算着溜出去吃碗酸辣粉，闻个味儿也好。将将走到客厅便见到姜瑜安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里，像我家的镇宅门神。
为了逮我，大半夜的，他这也太感人了。
他走到我面前，气势逼人，我差点就俯首认罪。他说：“我身患绝症，只剩三个月可活，能不能请你在生命的最后一直陪着我？”
他将我的谎言一字不差地念出来，我顿时如堕深渊，低着头不敢看他满是嘲讽的眼。
他没有再理我，回房，关门声很大。我坐到他刚刚坐过的地方，余温正一点点消逝，最终只余冰凉。我咧开嘴笑，“恭喜，胃癌痊愈。”
第二天我赖在床上不敢起来，怕看到姜瑜安收拾行李绝尘而去的身影。倒是他在外头敲门，“范轻宵。”
我连忙拿被子蒙住头。
“今天不是要赶九点场的电影吗？你还不赶紧起床。”
我“砰”一声从床上弹起来了。
门外，姜瑜安挂着招牌式的温暖笑容，他的身后，是一桌丰富的早点。
我不敢多问，胡乱塞了几片面包，生怕稍有延误便发生变故，谁知道姜瑜安是不是又忘记吃药了。
这样忐忑不安，结果憧憬了许久的电影一点没有看进去。不仅因为内心深处积聚着谎言随时被戳破的惶恐，更因为黑暗中，姜瑜安摘下了平日伪装的面具。不管屏幕上是欢乐的、悲伤的亦或是惊心动魄的画面，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地变化。
我暗恋姜瑜安一年零两个月，擦肩五百次，近距离接触两个星期又三天，但实际上，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而在他心中，我是一个即将离世的可怜虫，他愿意强颜欢笑满足我卑微的愿望。
剧终，人散。
我们走出电影院。正午的阳光灿烂耀眼，一如姜瑜安没有破绽的笑容。
可是姜瑜安，我已经知道你在我身边不快乐，我怎么忍心继续用谎言利用你的同情心？
“姜瑜安……”我要坦白从宽了，心情十分紧张。
5
这时我看见了白小姐。
她站在一棵黄了叶子的梧桐树下，眼神那叫一个幽怨。这是我逃避的另一个问题，女朋友再善解人意，也不会乐意男朋友和一个倾慕他的女子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即使这个女子快死了。
换做我肯定是不答应的，可见我不仅无耻还很自私。
所以白小姐心里不舒服是正常的。但白小姐也太幽怨了，仿佛每个毛孔都透着这种气息。
我忽然灵光乍现，结结巴巴问：“你……不会没把我的事告诉白小姐吧？”
“没有。”
姜瑜安平静的态度使我困惑，“白小姐会误会——”我倒抽一口凉气，姜瑜安牵了我的手，这是十几天来的第一次肌肤相亲啊！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被舌头包裹的黑巧克力，瞬间就融化了。
“走吧。”姜瑜安淡淡地说。
我居然就跟着走了。
色令智昏啊！实际内心深处，我深深觉得对不住白小姐。她不上来扇我一嘴巴子我都不能原谅自己。
但白小姐除了尽情地散发幽怨气息，什么都没有做。
走出去好远，我都不能摆脱她的目光，脊背仿若被灼出洞来。
而姜瑜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忘记他还牵着我的手。微风暖阳，这条路如果没有尽头，如果他牵着我的手不放开，我是不是可以假装这是我们的地老天荒？
我微微叹口气，慢慢抽出手，毕竟这份温暖不是真的属于我。
姜瑜安回过神，循着我的目光看了看空空的手掌，“我和她分手了。”他解释给我听，“我不再喜欢她了。”
没有一个男人可以似姜瑜安这般，将负心的话说得如此深情——我喜欢你的时候说过海枯石烂，可没有想到，我没有等到海枯石烂——对不起，很抱歉。
“她一直缠着我求复合，为了让她死心，我答应了你的请求。”他云淡风轻地笑，“现在她恐怕以为我喜欢你吧！”
略带嘲讽的语调深深将我刺痛。
我涩声道：“前些日子看到你在商场买求婚戒指，还以为你们合好了……”
“是做给她看的。”许是我的脸色太难看，姜瑜安安慰似的拍我肩膀，“放心，我仍然会遵守诺言陪你一个月。”
我望着眼前的男子，认识他又好像不认识他。他把自己一层层包裹起来，展现给我看的是他精挑细选的那一面。是的，我不相信，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纵使他演得再像，纵使他的解释再合情合理，他的眼睛也骗不了人——那最初令我倾心的温暖纯净的目光。
6
这段插曲后，暴露了真面目的姜瑜安虽然履行着陪在我身边的诺言，但言语和举止俨然没有了往日的细心和耐心。
有几天他起得比我晚，我没有做早餐，洗漱时他将玻璃杯摔在地上大发雷霆，“仗着生病就把自己当成饭来张口的公主了吗？”
这话说得委实重了些，我妈都没这么说过我。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
又有几回饭吃得好好儿的，他忽然回房，门一关，告诉我他不吃了。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大姨妈来了。总之姜瑜安的脾气越来喜怒无常、高深莫测。我到底凭着怎样宽大的胸怀才将他忍耐啊！
许是某日凌晨，我无意间看到他在露台看日出，晨曦中他的眼里，有太过强烈的渴望和向往。
唉，像我这种善于挖掘人类美好一面的女子真的不多喽！
半夜，我的闺房之门被叩响。
这种事情姜瑜安倒是从来没有做过，我推测出两种可能，要么是责备我大半夜的还不起床，要么是忽然发现我是个千娇百媚的美女了。
晕黄灯光下，姜瑜安顶着一张惨白惨白的脸，目光渗人，“我身患绝症，只剩三个月可活，能不能请你在生命的最后一直陪着我。”
案情重演。
然后，依旧没有然后了，各回各床，各睡各觉。
这样的场景每隔几天就剧情重演，我真心搞不懂姜瑜安实行的是啥方针。夜里戳穿我，白天装失忆，整得我日日如履薄冰，搞不好他要的就是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效果。
几天下来，我瘦得真跟得了绝症似的。
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姜瑜安难得的恢复了本性，特温和地征求我的意见，“今天想去哪里？”
对嘛！这才是对待绝症病人应有的态度。
我确实列过一张单子，罗列了许多想和姜瑜安一起去的地方，什么海边、游乐园、草原，哪儿矫情就往哪儿凑。但当我发现我们的时间只剩一天，便觉得其实去哪里都不重要了。
更何况，我一个正逐步走向衰亡的绝症者，是没有精力到处溜达的。
“哪里都不去，就留在家里。”
这是我度过的最平凡的一天。我们就像一对结婚多年相濡以沫的夫妻（应该只有我这么想），激情褪去唯余温情。我看肥皂剧，他看报纸，偶尔交谈。
我以为会像少时念书般度日如年，不想一晃竟近了黄昏。
姜瑜安坐在夕阳的余晖里，一张报纸翻来覆去地看，我恍惚觉得其实他也不想离开。可到底他合上报纸轻声说，“我要走了。”
“再……见。”这种分别，连挽留的话都没有办法说。
他颔首，“再见。”
我从来不知道，再见，是再也不见。
他呆过的房间，随着他的离去仿佛连他的气息也不复存在了。除了回忆，他什么都没有留下。我骗来的一个月，终于还回去了。
7
女配都是为了给男女主角解除误会，增加感情存在的。
我和白小姐约在一家咖啡厅。我穿得特别低调，摆脱耀武扬威的嫌疑。
“其实我身患绝症……”
“你也身患绝症？”
我煽情的开场白被白小姐的这句话生生掐断了。
大家都身患绝症不大好吧！
“我……有关节炎……”
白小姐微微笑了，过得片刻低声道，“瑜安没有这般好运，他已是胃癌晚期。”
轰……
我全身上下的血管都迸裂开来。
“那些日子他已经表现出异常，我却埋汰他心不在焉，时常与他争吵。后来他提出分手，自称爱上别人，我傻傻地相信。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生病了——
“我曾经说过，死亡和背叛非要选一个，我宁愿是背叛。他记得我的话，其实这不过是残忍和更残忍之间的选择。他选择静悄悄的死去，让我以为他爱上了别人。”
我如醍醐灌顶。
怪不得那些早上他莫名摔了杯子，因为他手指颤抖已抓不住杯子。怪不得他毫无预兆冲进房间，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时没有办法控制肌肉。怪不得他对我的饮食这样严格，他劝我珍惜生命。
怪不得他这样闷闷不乐。
他知道我编了谎话，但他需要我做搭档叫白小姐死心。我以为我利用了他的善良，原来他也利用了我的喜欢，我们算不算，扯平了？
可是姜瑜安，当你看到一个健康的女子在你面前自称患上绝症，真正生病渴望活下去的你该是怎样的心情？
我无比痛恨自己的谎言，它像一把刀，在那一个月里无数次将我爱的男人凌迟。
白小姐没有流泪，她的泪水或许已经流尽，“既然这是他希望的，那我便如他所愿，我假装不知道他生病了，假装为了他的移情伤心悲痛。”
“他这样爱你……”我喃喃安慰她。
这句话不知怎的戳中白小姐泪点，她忽然嚎嚎大哭，几乎背过气去。咖啡厅的客人统统看过来，我手足无措，结结巴巴解释，“不关我的事……”
我呆呆地看着白小姐，我尚未学会如何安慰情敌。
“他这样爱我，我也曾这样欺骗自己。”白小姐好不容易止住哭，用惯有的柔和目光注视我，但我知道里头没有善意。
“他不爱我，他早就不爱我了。他会特别留意某个方面的消息，会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某个人的身影。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直到有一天我们去看电影。我坐七座，他坐八座，有个女孩坐九座。他肌肉紧绷，手心皆是汗，直直盯着前方不敢动弹分毫。我说什么他都好像听不到。忽然间，我恍然大悟——
“我没有看清那个女孩的样子，但她成了我的梦靥。我试图挽回我的爱情，但是没有用，他执意分手。当我知道他的病时，我骗自己——他没有爱上别人，他只是想让我忘记他，不为他的死难过。我怎么忍心他在生命的最后孤零零一个人？我死缠烂打跟着他，他没有办法，同你演戏给我看。
“演戏，我一直一厢情愿地以为着。但是那天，我在梧桐树下看到你们从电影院出来，他看你的眼神，那种幸福又痛苦的眼神，我便知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女孩。哈……对我而言最锥心的两件事，背叛和死亡，他统统做到了。”
我呆立良久，竟不敢去相信她的话。她的每句话都炸得我体无完肤。怎么……怎么可能？姜瑜安喜欢我？而他居然快要死了？
最后她说，“我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件事——照他的脾气想来也不会让你知道。但我毕竟爱着他，他是可恨，但也可怜。看在他活不了几天的份上，我成全你们。”
“谢谢你。”我快哭出来。
“不用谢我，我不过想让你尝尝这痛不欲生的滋味。”
8
到处找不到姜瑜安的时候，他打来电话。
却是陌生人的声音，“范轻宵吗？姜先生昏倒在路边，由路人送进医院。您的联络方式排在首位，且近期有数百条通话记录。故此我们通知您。”
可是姜瑜安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想象他一遍又一遍拨打我的号码，未等铃声响起便失了勇气匆匆挂断。为什么没有心灵感应，彼端的我毫无感觉？
我一边开车一边流泪，泣不成声。
“我身患绝症，只剩三个月可活，能不能请你在生命的最后一直陪着我？”
他多么想软弱一点，自私一点，毫无顾忌地把这句话说出口。他演练了多少遍，以致梦中也要挣扎起身来请求我？
抵达医院，有医生迎出来，“姜先生醒来听说我们打电话给你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来。他有东西请我们转交。”
那是一封临时写下的信：果然负心的人没有好下场，为了爱你，我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我已无愧，更无悔。
另有一枚戒指，内侧刻着轻宵二字。
我套上指环，哭出了声。
“我要这枚戒指，我打算向女朋友求婚。”
姜瑜安，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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