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品评《少年天子》21: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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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天子》第19集一开始有一段非常精彩的廷辩,顺治的帝王心术和远见卓识在这场廷辩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大家可以和第一集退婚的那场廷辩做一下对比,经过岁月的磨砺,顺治已经完全褪去年少的稚气和软弱,成为了一个真正在朝堂上可以掌控全局的皇帝。
这场廷辩有三个议题:
第一、是否需要减免赋税。
第二、前方作战到底需要重用满军将领,还是汉军将领。
第三、废后
就减免赋税,巽亲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个人一向不正经,但是一旦谈到一个“钱”字,他比谁都正经。
他觉得以他亲王的身份,一个月八百两的俸银太少了,大海里呀全是水,老百姓呀全是奶,多挤挤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要讨论减税?
而且他觉得以前大明王朝把满人看成乡巴佬,现在满人入关了,正是翻身把歌唱的好时候,为什么要自己委屈自己?
巽亲王的想法,代表着很大一部分满清贵族的想法,在他们的脑子中,这个世界就是输与赢的对立关系,不懂得和平共处,共同发展的重要性,所以他的想法,容易激起同是朝臣,但是属于不同派别的汉大臣的不满,直接导致后来猎场案中,汉大臣陈名夏的种种举动。
福临这个时候明显是在钓鱼,相比上一次廷辩急慌慌的想要退朝,现在的他,已经不怕听见各位朝臣的真实意见。
所以巽亲王一讲完,简郡王又站出来慷慨陈词。
他不同意巽亲王的观点,但是他也不同意安郡王想要与民休息的观点,他的观点是,减免赋税会导致兵力不足,而兵力充足是大清的立国之本,如果只考虑减免赋税而不顾前线的将士,就有釜底抽薪之嫌,未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其实通观几位亲王郡王的看法,你不得不说,各有各的道理。
每个人都从自己的眼中看世界,每个人也会从自己的立足点来发表看法。
巽亲王爱钱,所以他不同意减免赋税,安郡王爱民,所以想与民休息,而简亲王爱武,所以他的观点是,减免赋税可以,但是不能因为减免赋税而影响兵力。
所以说,其实所有的观点都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只要你心里有私念,你就看不到整片森林。
除了福临之外,我觉得只有郑亲王济尔哈朗把眼前的局势看清楚,看透彻了。
所以他强力禁止他的简郡王瞎叨叨,其实是不想让自己的亲儿子在这种场合出丑。
简郡王果然听话,郑亲王一开口,他就闭上嘴,一脸悻悻地退下来:只要我老爸不让我多嘴,皇上让我说,我都不说。
等到亲王和郡王的意见都发表的差不多了,福临才总结性发言,但是在发言之前,他先让深入民间视察民情的鳌拜把民间的真实情况说出来,所谓事实胜于雄辩,到底谁是高瞻远瞩,谁是一叶障目,都要用事实来说话。
看到这里,你可以明白,顺治绝对是个不逊于康熙、雍正的好皇帝。
巽亲王和简郡王的毛病就是目光太短浅,只盯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而福临,却是看到了整个大清的全局。
满清贵族可以有满汉之分,但是如果福临也有满汉之分,他的眼光就会局限,想法就会狭窄,乃至脚步就会退缩。
他没有私心,如果有,那也是希望老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国家可以长治久安,所以他就完全不能容忍简郡王和博果尔那种,只求自己建功立业,不惜兵火战乱的想法。
然后福临问完了满大臣的意见,又开始问汉大臣的意见。
他第一个问的就是陈名夏。
从上朝的站位可以发现,陈名夏站在第一位,这是文官领袖,一品大员的位置,站位还在鳌拜的前面。
谁知道,福临问起陈名夏的意见,陈名夏竟然厚着脸皮说:皇上的是非,便是臣的是非。
巽亲王和简郡王因为私欲而看不到长远,而陈名夏却因为私欲而没有是非。
坚持是非是要莫大的勇气的。
他如果有是非,还会一路投降,从大顺投降到大清吗?
然后福临又问汉大臣傅以渐:你除了抄抄写写,还会什么?
然后傅以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臣除了抄抄写写,还会写写抄抄。
这句话,把郑亲王济尔哈朗都给惊到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表face呢?
其实这正是福临想要的后果。
他先是借减免赋税和重用汉将这两件事打压满清贵族,汉臣一看连握有实权的满清贵族都被打压,那我老实一点吧。
所以陈名夏和复傅以渐全部变成了缩头乌龟,以为只要毫无血性,就安全了。
谁知福临套完了满人套汉人,你不是说朕的是非就是你的是非吗?你不是说除了抄抄写写,你就只会写写抄抄吗?
那朕就命你们两个汉臣中笔墨的翘楚,写一份最最酣畅淋漓的“废后”诏书。
这时候陈名夏和傅以渐才发现,他们所谓的八面玲珑,所谓的左右逢源,全部都在福临的算计之中。
“废后诏书”这么大的一口黑锅,偏偏让两个最不想担责任的人来背。
福临不是故意的,他是成心的。
这下好了,大殿上下,不管是满人,还是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懵了。
老天可以说下雨就下雨,但是你不能说废后就废后呀!
这当中牵扯着多少千丝万缕的纠葛,你不爽了,就剁吧剁吧一刀切。
别人受的了吗?
怎么说也得给点准备不是?
但是顺治不管,这场废后的演讲他筹备了好久,要的就是你们心里再不爽,也不敢当面瞎叨叨的快感!
而且顺治在心里偷着乐的时候,还让他的堂兄安郡王为他审阅“废后诏书”,顺利将他的堂兄拖下水之后,他就退潮了。
事发突然,兹事体大,大臣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巽亲王还笑嘻嘻地对郑亲王说:皇上,皇上开玩笑呢吧?
叔王一脸胃疼地摆摆手:熊孩子一边玩去,都什么时候了,懒得理你!
而接着将郑亲王围的团团转的,应该是科尔沁那方的官员,皇后的位置要是真的不保,他们以后的日子就要难受了。
但是,最紧张的人却是吴良辅。
他是收了佟家的钱,他也经常尽忠职守地在福临面前给皇后上眼药,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这眼药这么管用,皇上竟然不经过太后的同意,就要废后!
上次佟妃怀孕落水,太后就差点扒了吴良辅的皮。
如果这次没经过太后同意,废后成功,太后还不得把吴良辅左蒸右烤,拿去喂狗?
所以,吴良辅趁着福临退朝后去猎场的间隙,连忙跑到慈宁宫去表忠心,在途中碰见了太后的心腹苏麻喇姑,然后就把皇上要废后这个惊天大消息给爆出来了。
这里,苏麻喇姑的反应也非常有意思。
她是太后的心腹,能混到她这个地位的人,也是人精一个。
吴良辅已经把话说的够清楚了,“皇上他要废后”,还能怎么清楚呢?
但是苏麻喇姑就是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她是假装不明白,想让吴良辅漏出更多的消息。
果然,吴良辅被套路了,先是暴露了皇上急着去猎场,就是为了躲避孝庄。
那就说明,福临还是顾忌太后的意见的,之所以不和太后商量就废后,就是因为知道太后一定会反对,而太后的意见对于福临又太重要,所以他索性就暂时避开。
然后吴良辅又说:您一定要让太后知道,是我给慈宁宫递的话。您千万别忘皇上知道是我泄的密……
2333,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福临去猎场打猎,只有安郡王一个人敢来劝他不要废后。
这才是真的忠臣。
你要前进,我助你一臂之力。
你要后退,我防止你掉入万丈深渊。
也就是面对安郡王,福临才能说出朝堂上不能说的实话。
福临是个完美主义者,他的神经纤细而又敏感,与皇后多年感情不合,已经使他心力交瘁了。
何况是以前的皇帝,何况皇后的老爸还是科尔沁的亲王,何况大清还需要蒙古的联盟。
这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吗?
皇上打个喷嚏都是大事,何况是换个老婆?
但是福临偏偏不信邪,他是一个好皇帝,但是身为一个皇帝,他还是不能够做到像孝庄要求的那样,摒弃自我的情感,把自己完全奉献给大清。
在身为皇帝的同时,他也有自己身为普通人的需求,而且皇后作为一个后宫管理者,显然是失职的。
原本可以夫妻齐心合力一起划船,后来变成福临奋勇前进,但皇后一直在扯他的后腿。
所有的外人并不关心福临是否过的顺心,而只是需要他好好伪装,只要他伪装的开开心心的,所有人都可以在这种伪装下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下去。
但是福临做不到伪装,他是一个追求真、善、美的人。
伪装矫饰不是他的本性,就算他可以装,他也绝对装不了一辈子。
所以当这件事情到达他忍耐的临界点的时候,他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从这个“自困”的局里出来。
不让他废后,那他接下去要废的,就是他自己。
我觉得安郡王这里,对福临动了恻隐之心。
他知道福临心里苦,但是他不知道,福临的心里,竟然这么苦!
皇上立于万人之巅,为了尽孝道,为了顾全大局,他不仅要把自己奉献出去,还要把自己的子嗣奉献出去。
为了终止一段错误的婚姻,却还要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让满朝文武都觉得他不尽责。
这个皇帝,当的简直憋屈死了!
除了孝庄以外,他应该是最在乎福临的人,所以最后也是福临用真情打动了这两个人得以废后成功。
福临的内心剖白让安郡王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废后是大事,但是废后如果和福临本身比起来,又不算是大事。
还有什么能比让福临继续好好当皇帝更重要?
当皇后成为了皇帝前进的最大绊脚石,那这个皇后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