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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与偷窥经典读后感10篇

2018-08-31 04:54:02 作者: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表演与偷窥经典读后感10篇

  《表演与偷窥》是一本由小白著作,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42.00元,页数:352,特精心网络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大家能有帮助

  《表演与偷窥》读后感(一):风月鉴里寻蛇鲨

  若是真如某些词源学家所言,鸿蒙未辟时,人类词汇都指涉性器官与性行为,那么我们今日关于性的写作便落得可疑:用经过剥离、附加、重组的语言,该如何寻根问底?或者既然最初的意义不可求,那男女之事,其在人心上的投影,又是否能用词句解释?先不去管这些。有人阴阴地跟你咬耳朵:这事儿,只能做,不能说。但盘腿踞在凌乱床单上,你突然想起:有些人说得那么到位,简直要叫人相信,没准是“说”在“做”前呢!

  “有些人”其实是“有个人”。从前读周越然《言言斋西书丛谈》,多西文性学书籍片段,搜奇刮异,妙趣横生,却也止于此,叫人不满足——一直盼着有能人在这方面功夫,写出格局更大的系统文章。阙如了那么久,忽有小白自“租界”来,《好色的哈姆莱特》惊艳未消,又带来了全新文集《表演与偷窥》(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10月)。

  不知道现代人在多大的程度上,还能被性、色情情色这些词激起思考热情。一遍又一遍,我们脑海里现出与之关联图景,可这些图景,早已化为某种声音,某种气味,某种触感,成了无处不在文本的注脚。要书写它们自然是难的,几乎想象不出该采用何种方式才能写得对路。直到“偷窥”了小白的“表演”。我们赞叹他搜集材料神通,他却说自己的写作就是“抄书”。惊讶于这样的回答,我们便去作者笔下寻求解释。

  《表演与偷窥》里的文章,无一不是博引旁证,似乎语言和知识的分门非但不是束缚,反而离了这“陌生化”的镣铐,表演者是跳不好“七层薄纱舞”的。在极有限空间里注入“弹眼落睛”的信息要求很高的技巧,但徒有技巧还不够,不是每个人都能效仿在西斯廷教堂天顶上作画的米开朗琪罗的——完成这一番爬梳,你得有超强的脖颈。重荷之下,书里的篇什却毫不漫漶,究其缘故,只能归结为“扎实”二字。用多恩诗中的意思来说,圆规的定脚站得稳,不论另一脚跑多远,始终能画出完美的圆(Thy firmess makes my circle just.)。

  于是美术(《人人都想发现卡拉瓦乔》)、电影(《老电影笔记》),乃至造纸术(《布纹羊皮纸还是破布羊皮纸?》)、解剖学(《幽暗分明》)、考古(《照壁成双影》),都成为写作素材来源。在作者面前,知识冲破了人为的分科,回归作为整体的原初状态学问。我们仿佛瞥见几眼知堂老人影子,不过几案上的苦茗换成了狄俄尼索斯亲斟的葡萄酒。小白说自己“把读书当好玩,只想在字里行间开心”(《梅毒•麻风•解剖图》),但就是这样一种以兴趣为旨归的态度决定了不管如何保持写作的学术性,他对叙述之道的迷恋会贯穿始终——或者,所谓“学术写作”,对作者来说,本身就是“好玩”的。而书中涉及的近十种外国语文,同纷繁的知识互为经纬,让这一场狂欢以趣味始,以学问终。趣味无善恶,却有高下,否则王尔德便不会有“cultivated leisure”之说了。

  作者坦言,要在逻辑上为“叙述中的色情”(eroticism of narrative)定一个起点是难的,但“我们完全可以为‘色情中的叙述性’(narrative of eroticism)假定那样一个起点”。人有性生活,其它动物也有;但前者有着色情想象,“被各种叙述文本定义设计规范改变”(《那件蠢事,怎么说,怎么做》)。小白做的,从《好色的哈姆莱特》到更上层楼的《表演与偷窥》,便是将此色情想象置于历史语境中,提供海量细节证据,呈现在读者面前的,绝不只是传奇故事。这一特点在以《瓶中日月长》为首的四篇长文中得到了最好的体现,读此百页文字,与其说是西洋镜里窥洞天(当然,表演确实精彩),不如说是伫望一朵色情之花——植物生长的全过程。历史的语调牵出的是欲望的内在结构

  在《性角色》(Sexual Personae)一书中,Camille Paglia就指出,“男性取向视觉专注”横贯了西方艺术史。《表演与偷窥》中两篇比较特别的文章《反讽的性笔记》与《反讽的爱情笔记》,讨论了这一“阿波罗的投射”。这些段落,据作者说,都是在短时间内完成的。但思想灵光正在片玉碎金中——两篇《笔记》,都冠以“反讽”之名,或可看成性别研究的“天真经验之歌”。两性之事岂是闹着玩的?虽不必然能引起法国大革命或罗马帝国的衰亡,却能定义我们的想象力

  最后免不了要谈谈本书的插图,编者劳心劳力成果着实可喜。老电影海报、中世纪抄本、古罗马壁画与解剖图,远远超越了附庸或注解的地位;掩映在语词的密林间,我们甚至能听见它们的呼吸。正是通过这些插图,文章才展现出了更为立体的面貌。人类的色情想象力,被改造得再多,毕竟不能上天入地。对图像本身的多义性及其“视觉语汇的混合特征”,小白认为,“对于有些读者,它们会引起一些更加隐秘的求知‘欲望’”(《幽暗若分明》)。如果文学比喻的富矿,插图能被视作隐喻的一种,那么,我们需要的,则不仅是“像一朵红红的玫瑰”,更是“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色情究竟是何物?还没来得及明白要找什么,我们已经上了寻宝的路。趴在桅杆上的是打铃人,摊在眼前的是空白地图,一个声音说道:去寻“蛇鲨”(Snark)。我们齐齐将头转向拥有神秘知识的烘焙师,他好像知道“蛇鲨”的线索,却又难掩焦虑:一旦找到,“蛇鲨”或许就会变成可怕怪物“怖鲸”(Boojum)!他一手握着风月鉴,一手拿起藏宝图,原本白纸现出坐标。我们在希望与不安中,驶向未知海域

  《表演与偷窥》读后感(二):《表演与偷窥》北京站活动:情色如何言说

  详情及报名方式请点以下链接

  http://www.douban.com/event/17775639/

  情色如何言说——沪上知名作家小白《表演与偷窥》读书沙龙

  时间: 12月2日 周日 15:00 - 17:00

  地点: 北京 西城区 字里行间德胜门店(北京 西城区 德胜门外大街129号孔子学院总部地下一层)

  费用: 免费

  类型: 讲座

  发起人: 上海译文出版社

  嘉宾:小白 作家

  张立宪(老六) 《读库》主编

  苗炜 作家

  杨葵 作家

  黄昱宁 资深文学翻译、译文出版社主任

  主持:冯涛

  主办单位:上海译文出版社、凤凰网读书会、字里行间书店

  《表演与偷窥》读后感(三):观看之道

  倘若我们将约翰•伯格在他那本著名的《观看之道》中提出的观点稍稍改头换面,也许能够帮助理解小白此次在新书里所谈及的写作与阅读关系:作家用语言解释他所看到的世界,读者则借由阅读作家的作品选择性忽略自己正被后者所描绘的世界包围这一事实,从而暂时摆脱自身知识的影响和局限,获得全新的观看方式。存在于两者之间的是一种难以言传的微妙的交互关系,写作者既要维持自身的品位格调,又难免意识到此刻的书写将要曝露在他人的视线之下,成为其审度的对象;同样作为阅读者,我们也假定隐藏在书页后的作者早已知晓我们的存在,并为自己能够识破字里行间的某些趣味而沾沾自喜

  只是一旦碰到小白这样的作家,大凡读者只好举手投降,承认自己的粗陋和浅薄。今时今日市面上的随笔文集虽不在少数,谈吃谈行谈人生感悟大有人在,如小白这般敞开了谈风月云雨的却颇为少见。诚然坊间不少情感专栏也谈男女情事,始终总脱不去市井琐屑的俗气,哪有小白这般视野广阔严肃幽默并齐的气魄?从表面上来看,作者是打着“色情”的旗号拆着文化这张社会关系网中的松散线头,实质却为一种新的文化研究的产生提供了极富创造性的想象可能。单是头一辑的十来篇随笔,就让人不得不拜服。眼看他在这薄薄的几十张书页上来回穿梭于印刷、美术、医理、文学这些本不怎么相干的领域古今中外均有涉及,正史杂谈无一不包。大部分读者恐怕光是跟着他奔波在这些大多未闻未见的冷知识里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他却始终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拂去历史的灰尘,引着我们一再咂摸那些隐藏在故纸堆里的奇闻妙事。

  在这一段华丽得近似炫技的开场白之后,小白以他独具匠心笔触在余下的四分之三的篇幅里构筑起一个别致的“图像-文字-影像”的解析系统,或者我们可以大胆地把它猜测成作者对人类观看之道演变历程的一次总结。在“观看”尚未演变成物恋化的凝视之前,人类对待自身的欲望反倒更为坦白。从古希腊的陶器到庞贝浴室墙壁,从复活节岛上的浮雕到探究人体奥秘的各式解剖图,这些原始简单的图像似乎赋予人体某种天真的力量。小白一针见血地指出,隐藏在这些探秘式图像背后的是一种对未知事物集体恐惧。这与日后美国人类学家试图运用摄影技术在刚果大陆建立起一种关于“黑暗的心”的视觉表征的努力别无二致。而随着人类试图为色情划定界限个体从中得到的经验也日趋隐秘。当讲述者从十四世纪的火炉前隐身到十八世纪的手抄本里,昔日被逗得哄堂大笑观众也只好退而求其次,独自享受“私下的激情阅读”。就连当时的房屋结构都为一种更隐秘的阅读体验提供了方便传统意义上的用途多样的大厅被细化成有具体功能的许多小厅,用来消磨大段时间的庭院大大缩小,家庭成员住宅内部的独立性受到了更多的重视。可以想见,在这样的环境下,阅读必然不再是整个家庭的消遣娱乐,而为每个成员提供各自不同的趣味。随着电影这种新型文化消费形式的兴起,彼此互无关联的个体重又得以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内聚集在某个特定的空间内面对同样的表演对象。这一次,表演者又进一步退隐至二十世纪的银幕上,留给后者的是某种更为复杂的观看经验。(劳拉•穆尔维称之为“辩证的、充满感情然而又是客观超然的看”,并认为由此引起的视觉快感属于一个可疑的范畴,因为其定义只向男人敞开。)我们不再能够即时与人分享我们的观看/阅读体验,从而进入一个非传统意义上的纯属“私人”的空间。

  身处我们所在的文化维度,谈性总免不了一番遮掩。最好能够躲在谁的背后借别人的嘴说自己的话。尤其进入信息时代,网络更是成了一张巨大的遮羞布,掩盖了无数怀揣好奇却羞于表达目光。前阵子李银河在个人微博上公布了德国著名性学家黑伯乐博士创办的性学网站并注明其中有中文部分可供免费浏览,此后该网站点击量屡创新高并最终造成服务器瘫痪;且由于从未有过如此数量之巨的点击,以致技术人员以为遭到了黑客攻击。很难想象那件“来来回回不过三十六式”(小白语)的事情,竟会惹来这样声势浩大的围观。究其所以,大略是因为和“性”有关的一切终究衍自我们的天性。因此,即便性总是给人以一种颠覆乃至破坏印象,用科比娜•梅塞的话来说就是——“给身份之类的被假定为固定不变的东西频频添乱的东西”,而性文化又因自身的不稳定性被视为人社会稳定模式中的捣乱分子,现代文明却一直不曾放弃使“性”这一话题归顺于各种分析系统的努力。由此延伸出的学术话语支系庞大错综复杂,但皆隐含着一个古怪的事实,即它们都和“观看”这个动作紧密相连,而“观看”又在更多场合下演变为“窥视”。我们似乎注定要陷入一种矛盾境地:既渴望服从于自身的动物本性,又羞于承认自己对这种天性的依赖。在《挪威的森林》里,渡边携绿子去看成人电影,听着满场此起彼伏模拟声,他不禁生出“自己居然活在如此奇妙行星上”的感慨。而对于我们的尴尬处境,小白总结了这样一句掷地有声格言警句般的评语:“人啊,你这畸形美丽种群!”

  如此看来,这“偷窥”二字真是贴切要命。除了形象概括出普罗大众对性这一主题的奇妙的夹杂着羞怯向往和出于天性的好奇之外,更为很多被西方文化深深吸引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读者打通了一条曲径。恰如某位学院派人士评价的,小白对他自己所谈论的话题早已具备了足够的开坛讲学的资格。你不得不由衷地敬佩作者看不到边界的知识储备,浓缩成少见的流畅且扎实的行文,配上那些妙趣横生的插图,让人很难抵挡透过他的文章朝向西方文化偷窥一眼的诱惑。跟随在这样一位功底深厚的作者身后,看他挥洒自如应用着那些本不熟悉名词概念,我们竟也觉得理直气壮了。再看他熟稔地指出那些小说和电影里的些微趣致——那恰恰是我们原没怎么看出门道就放过了的诸多细节,“恐怖”伊恩的笔触像是少了几分冰冷,玛琳•黛德丽的丝袜也平添一丝俏皮。还有那些听过没听过看过没看过,读了小白的评论,恨不得立时三刻统统找来补课,才好跟上表演者变幻不停的舞步,追索他在舞台灯光下时隐时现的身影。就在你以为自己的阅读思维已经和写作者基本平起平坐的当口,他又潇洒地甩出两篇无可挑剔的笔记来,其中的逻辑缜密得严丝合缝,再一次把读者打击得毫无还手之力,只好看着他一个人和列维•斯特劳斯们翩翩起舞恨得牙根痒痒。

  无论多好的表演都需要观众。小白倒一点不怕曲高和寡,早早给他的大部分读者预留好了“偷窥”的位置。实在是因为表演太过精彩,让人不舍得不看。就让我们以为自己是大革命前夕的平庸民众,站在大街上眺望着巴黎某个表演最精彩的沙龙,不能坐到里头去和大师们对谈,扒着窗户门缝看看热闹也好。

  (此文已刊媒体)

  《表演与偷窥》读后感(四):写作是思维的运动:《表演与偷窥》编后记 by 黄昱宁

  写作是思维的运动:《表演与偷窥》编后记

  黄昱宁

  替这篇札记想过N种飘逸的开头,最后还是决定用个最官方的:作为此前一直从事外国文学译介工作的出版者,我做小白的随笔集《表演与偷窥》算越界,算是一次向原创文学的“偷窥”——无他,只因为这位“演员”是小白。

  小白自己怎么看待他那些曾经让文艺青年惊艳的“准风月谈”(我可以想象,迷恋格物的作者,会对这样粗疏的标签无奈地苦笑)?有件小事让我印象深刻:当年一起泡“小众菜园”论坛时,众“白粉”提的最多的问题是:“你是怎么收集这些闻所未闻的材料,构思如此自成体系的奇文的?”他一般不接茬,实在躲不过了,就极简而答:“都可算抄书。”这话让人心里一凛。我也写几个字,我也对书话类随笔的写作方式和意义有种无可言说的焦虑,但远不及他的表达那么通透彻底,听起来几乎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快感。新时代的写作者被手段仿佛早已穷尽的叙述历史逼到“言尽失声”的墙角,我们总在有意无意地强迫自己做出突围的姿势来——可他不。他竟在那厢兀自“画地为牢”了。囚室的名称叫“抄书”,他的坐姿既低到尘埃,也高过云端。

  或许只有写作者才知道“抄书”和“抄书”之间能有多大的距离。小白的抄法,用庾澄庆评价吴莫愁的调调,叫“打碎以后重建”,起承转合处不时加上一点自嘲的批注,几声近乎恶作剧的坏笑,把你拽出既有的旋律线,乱一乱节拍,告诉你这是“做戏”,千万别信。要命的是,我们还是信了。当我们跟着他的指引,在庞贝城妓院遗址的壁画上偷窥色情图像的“底线”——年深岁久的画面即便印在七十克纯质纸上依然带着恰到好处的模糊——我们会不会突然惊觉自己太过投入的表情也在被无形的观众“偷窥”?当我们循着他的导读,一步步将作家的“自我”与叙述者剥离开时,我们有没有真正懂得“是所有人——每个人的动机,甚至主要是代表他们内心里最坏最软弱那一面的动机,在推着世界向前走”?当我们在《反讽的爱情笔记》里遭遇齐泽克说的“某物”和“除不尽的余数”时,是什么,像电流般让这些旧词产生崭新的刺激,一直传达到我们的神经末梢?

  从《译文》杂志尚未停刊的年代,我就开始断断续续地与小白合作,既刊发过他的长篇随笔(比如《让我穿上你的衣》)和《反讽的性笔记》),又约他替几部译作写过导读(比如《中性》和《双重赔偿》)。但凡出手,小白拿出的文字、配的图,总是能刷新我的认知,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他这人大概也可以算是出版者的噩梦。小白散漫,低调,自闭起来几周不上网,连打五个之内的电话如果他能及时回复,你就应该去买张彩票。他会在某次吃饭的时候跟你描述一幅激动人心的蓝图,然后大半年都在你软硬兼施的催稿声中岿然不动,最后等你绝望了,他的某根神经突然被某个词语照亮,于是开夜车拿出一篇让你无话可说的好文章来——这种过程写在作家轶事里当然很酷,但对于被迫坐在情绪过山车上的编辑(尤其我这种既恐高又怕晕的)而言,可不是什么享受。另外,小白对文本的苛求有时候到了偏执的地步,比如眼前的这本文集,我提了一年动议,被他屡屡否决,因为“完全无法忍受再看一遍自己写的东西,会觉得它们一篇也不值得收进书里去”。最后我伙同本社的另一位资深编辑冯涛,经过一番攻心斗智之后签下合同,再忽悠《东方早报》的黄晓峰义务劳动,帮忙搜罗小白历年散见于报刊杂志和网络论坛上的文字。总而言之,最后目录搁到小白眼前时,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居然有那么多?

  非但有那么多,而且有那么好。在这些小白自认为游戏感十足的非虚构作品里,究竟是否藏着或藏着多少学术含量,我们可以等书出来以后让专家们慢慢评判。我自己的感觉是,比起上一本被陆谷孙老师称为“用情色的瓶子装文化的酒”的《好色的哈姆莱特》来,这本更沉着,更丰满,将图像和叙事的问题展示得更有层次,就像我们在本书的装帧设计中力图贯彻的那样:外表素雅,一打开,渐有暗香盈袖。

  惟其如此,我和冯涛费尽周折、共同担任责编的这部文集,其出版意义才显得那么有说服力——至少对我们自己。我打开书,那些曾经让我或抚掌大笑或若有所思的句子跳出来,不知不觉间流淌到此刻正在敲击键盘的指尖。小白说过,写作是思维的运动——确实是这样,所以我们乐意一起长跑,在这样洗练准确、直击要害的语词的密林间飞奔:

  “中世纪‘性知识’的那片‘混沌’在医学研究、伦理观念演变和社会礼仪规则形成的诸种合力下激烈旋转,终于在离心作用下向两极分裂。一头清晰明亮,其主要星座是类似生殖系统生理学、分娩临床医学和性心理学这种连名称都理直气壮的科学专业,而另一头则由晦暗不明的尘粒构成,只有少数性情怪僻者才会对它们感兴趣,人们提起那一头的事物,使用‘色情’或者‘淫秽’这种本身就难以界定其含义的名称。”(幽微若分明)

  “曹雪芹最大的隐喻是他在写到八十回就戛然而止,那是‘爱情’的最圆满结局,任何续写的努力都将是‘色情’的,或者说那是‘色情’的一次入侵。”(反讽的爱情笔记)

  “挽救这惊悚都市爱情叙事诗于小说结尾的,是那场凯旋般的双双自杀。这自杀不在假定叙事者的视角之内,但你若相信自杀会成功,你就相信城市里仍然有爱情。”(小说是对故事的双重赔偿)

  《表演与偷窥》读后感(五):讲两个黄段子

  小白《表演与偷窥》,全篇直指下三路,偏偏书评都要说他有智识趣味,高级,我可不想陷入他的叙述陷阱,我打算讲两个黄段子。

  话说有一架直升飞机,在非洲坠落,机上三个人,英国人,美国人,日本人,落到了丛林中,遇到一帮食人族,要把他们三个吃了,三人苦苦哀求,野人说了,我们大王有令,你们三个脱了裤子检查,JB总长不多不少20厘米,大王就饶你们不死。美国人脱裤子一量,8厘米,英国人脱裤子一量,7厘米,日本人,5厘米,正好20厘米。食人族讲信用,把这三个人给放了,三人赶紧跑,到了安全地带,日本人说,幸亏我刚才硬了,要不然咱们三个都得死。

  话说还是在非洲,还是有三个人,英国人,美国人,当地黑人,一起去河边钓鱼,到了河边,英国人掏出JB,往河里一探,说,水温摄氏26度,美国人掏出JB,往河里一探,说,水温华氏78度,黑人诧异:你们的JB还有这样的功能?他也掏出来,往河里一探,过了会儿,说道,水深2英尺7英寸。

  这两个黄段子,讲的是大小问题。这个问题小白在书中有详细讨论。

  除了这神秘物件可大可小的妙处之外,我觉得这两个段子还有个妙处,那就是“转换”,在笑话的结尾处,巧妙的转换了一下。

  这种转换让我想起博尔赫斯的小说,刀疤,那个刀疤脸讲了个故事。故事的主角叫穆恩,在故事结尾处,叙述者角色发生转换,叙述者就是背叛者。“我用这种方式讲故事,为的是让你能从头听到完。我告发了庇护我的人,我就是文森特•穆恩。现在你蔑视我吧。”

  “转换”这个词,太不高级了。要是学术一点儿,我们可以探讨“元叙述”问题,博尔赫斯这个很短的故事,将叙述主体的叙述行为和动机直接呈现于小说的叙述过程之中,结尾将读者对内容的关注转移到叙述方式上来。

  还有个笑话,说一个英国人,一个美国人,一个希腊人,去酒吧喝酒,酒吧里有个测谎仪,专门能检测谁吹牛。英国人对着测谎仪说,I THINK I CAN 喝十个。测谎仪呱呱乱叫,英国人说,好吧,我只能喝7个。美国人上去说,I THINK I CAN 喝七个。测谎仪呱呱乱叫,美国人说,好吧,我只能喝5个。希腊人上去说,I THINK,测谎仪呱呱乱叫。

  这个笑话的结尾没什么转换,卡的一下就完了,有点儿冷。但你仔细琢磨,它有一股子尴尬味道,希腊人说他THINK,就是谎言。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希腊人一THINK,测谎仪就呱呱叫。

  这种尴尬,是很多小说描述过的“困境”。一个小说有没有现代性,都可以拿这个尴尬劲来衡量。

  朱利安巴恩斯的小说《10又1/2章世界史》,里面有个故事叫《不速之客》,这篇小说讲的是一位历史教授,大概和百家讲坛上的某些教授很相似吧,他受邀到地中海一个邮轮上给游客们讲历史,这是个还算奢华的旅游项目,他带着他的女友前往,行程顺利,他的演讲也算成功,忽然,邮轮上来了一帮恐怖分子,他们把邮轮劫持了,把美国人、英国人分为一组,把瑞典人、日本人分为一组,向外界提出自己的要求,并威胁每过两小时就杀死一个人质。游客们不解,为什么这帮阿拉伯恐怖分子要杀平民,恐怖分子说,既然你们不理解,那这位历史教授就来讲一讲吧。于是,历史教授按照恐怖分子的世界观来讲述犹太人、阿拉伯人、大屠杀、美国中东政策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其目的是要向人质说明,恐怖分子现在的做法有其合理性。

  这个故事让我着迷,它揭示了一种人生绝妙的尴尬时刻。

  笑话中有很多这样绝妙的尴尬时刻,某人下班,去买鸡,售货员发现,冰柜里只有一只鸡,正好卖给他,放到秤上,说一斤半,顾客说,太小了,能换个大点儿的吗?售货员鸡贼了,把这只鸡放回冰柜又拿出来,称,说,这个一斤七两,顾客摇摇头,还是小,这样吧,你把刚才那只拿上来,我两只鸡都要了。

  不管是黄色笑话还是一般的笑话,它都是一段非常好的叙事。

  一个小说作者,或者是纯理论的,或者是比较业余的,都会研究一下叙事和修辞。在我看来,《表演与偷窥》一书,就是小说家小白的叙事学研究,他以色情为对象,研究电影、文物、小说、图像,探究色情怎么被叙述,如何肆意夸张,如何蕴含想象力。这是一种严格的叙事学训练。

  《表演与偷窥》读后感(六):无聊时翻阅这略嫌无聊的书

  作者无聊时曾经翻阅略嫌无聊的本雅明(319页),我也是无聊时翻阅这本书,并略嫌无聊。这有两种解释:人无聊所以觉得书无聊;书无聊让人更觉得无聊。

  所以我就不敢在这里打分了。因为我现在很无聊。这也不是书评。为了发表书评我会在评价里选择“还行”。

  有个评价,说此书的每篇文章都是浓缩了一本书的内容。这是个大赞颂。相反的,你要是说某个人是一本书写了一篇文章的内容。那这个人就是个大骗子。

  我觉得该是一本书就得是一本书。

  卖书也不容易,书名起做“表演与偷窥”,且加上“插图珍藏本”之噱头。第156页那个的确很大。

  :这是一篇试验贴。前两天我写了这个,得了四个“没用”,然后就从本书的评论中消失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审查的结果。所以贴这篇再试验一下。我希望不是。我在豆瓣写过不少“没用”的字儿,但没有被直接隐藏的。所以,这次真的有好奇心了。

  《表演与偷窥》读后感(七):情爱何以言说(《表演与偷窥》北京读书会实录)

  http://bjyouth.ynet.com/3.1/1212/07/7664189.html

  刊于《北京青年报》

  情爱何以言说

  2012/12/07 00:00:00 来源:YNET.com 北青网 作者:王茜

  主题:《表演与偷窥》新书沙龙

  时间:2012年12月2日15:00

  地点:字里行间孔子学院店

  主持:冯涛

  嘉宾:

  小白,《表演与偷窥》作者

  张立宪,《读库》主编

  金马奖最佳影片《神探亨特张》男主角

  苗炜,作家

  杨葵,作家

  黄昱宁,编辑、作家

  冯涛,主持人

  冯涛:各位书友,下午好。非常感谢大家前来参加今天的凤凰网读书会,我们今天聊的话题是小白的新书《表演与偷窥》。我们定了一个题目,叫做情色如何言说。我是上海译文出版社编辑,也是这本书的责编。我开一个场,然后请黄昱宁先介绍一下这本书的缘起。

  黄昱宁:我正职是在上海译文出版社做编辑,这是我第一次做一个非外国人的书。好多人也问我为什么会做,我形容像原创文学的一次偷窥。我觉得这个“表演者”比较精彩,他的很多写作的风格、理念,正好是我们比较熟悉的那种写法,不是特别中国人的写法,有点像外国人的。我们整个编辑过程都觉得挺亲切的。我觉得,首先从题材上它还是一个随笔集,不是特别正儿八经的学术专著。

  冯涛:情色到底该如何言说,这好像是一个挺大的问题,小白能谈谈到底这个情色该如何言说?

  小白:这个题目好像太大,我把话题往回拉一拉。刚才我跟一个记者也说了,这本书主要还是谈文学、谈人生的,这是它的立脚点,有些事情完全是说出来的,完全是叙述出来的,是虚构出来,或者是千百年来很多人通过运用叙事发展的内在逻辑发展出来的,所以我们不一定要强迫自己去按照他的标准做,哪怕你做不到一刻钟,你做五分钟也好,他们写归他们写,你还是按照你的做。这是我这本书内在的基本立足点。

  冯涛:六爷说两句。

  张立宪:这个书至少没有让人产生那种很情色的感觉,虽然它的内容是有关情色的。我当年也写过跟情色有关的一篇文章,当时写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再吃点好饭,然后才敢写。写完之后我看到了小白的文章,就开始抽自己大嘴巴,觉得我的写法还是有点太矫情了,我更喜欢小白的这种写法。

  苗炜:这个题目有点庸俗,但有一种评论说,小白写的这本书挺有学术价值,好像学术就是一个特好的词似的,实际上学术也有特糟糕的。第一次读小白文章的时候是挺惊讶的,那时候在《万象》杂志上看到,那是一个“腐朽文人”杂志,老气横秋,忽然间看到一个人在那儿谈论情色。五六年前,那时候一些情色专栏的水平还很低级。我觉得小白的专栏一出来,把写性提高到非常玄妙的地位。我特别关心的是,他怎么把性当成一个叙述的对象来研究,整个塑造和叙述的过程,我觉得非常好玩。

  杨葵:我最早也是从《万象》杂志上看到小白的文章。后来在某一年的上海图书订货会上,一个朋友碰到我,拿了一本书,问我现在有时间看小说吗?我说看。她特别凛然地又问说真看吗?她这么凛然一问,我觉得前面说的太虚了,相当于日常打招呼。只好认认真真地回答说,必须得是好小说才看。然后她塞给我一预读本,小白的小说《租界》。我回去看完就惊艳了一下。我写了一个书评,书评写得比较克制。但是在微博或者其他采访中我是不吝赞美之词的,我说他是我最喜欢的三个70后作家之一,我当时以为小白是70后,刚才才知道是68年的。

  冯涛:我们说小白是神秘作家,挺不愿意抛头露面,不知道小白有点感觉了吗?

  小白:刚才都说我不太愿意抛头露面,这其实跟我这个人脾气、性格可能有点关系。

  张立宪:你什么星座?

  小白:我是狮子座。我是觉得正在写作的人,不是总坐在书桌前的。我是一直这样要求自己,我在写一本书之前,一定要先虚构一个作者,我操纵这个作者去写这部书。我写的也比较慢,因为我伪造作者的过程很慢,我一定要找到他的调子、他的想法、他的节奏,然后才能下笔写,这是我对写作的基本理念。这个书名是黄老师想的,它是一篇文章的标题,但是她选了这个也挺好,因为表演和偷窥挺符合我的想法。首先我是一个“演员”,写东西的时候是那个伪造的我在写,并不是我这个人在写东西,所以我常常会回避面对面的交流方式,我觉得很难找到我的调子,可能是慢热型的原因吧。

  张立宪:我忍不住替大家问一下,你虚构的那个作者“他”和你之间是什么关系呢?你操纵“他”还是“他”操纵你?虚构的作者、虚构的角色和你这个三角的关系,你怎么理解?

  小白: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很难掌握一个尺度,我既要和“他”合为一体,也要同情“他”,同时还要怀疑“他”。我写东西状态对的时候,似乎总是感觉有一个声音在背后说你是扯淡,随时会自嘲一下。我小时候写了两部小说,一直用小白这个名字。因为小白是写随笔的,如果写小说还用小白,我就很不舒服。我要找到写小说的叙事者的调子,用他的调子去说话。我觉得作家本身就是伪造身份者,一个骗子,一个老千。

  冯涛:小白打过两个比方,一个是说写虚构的东西,就像是在做一个赝品——一个高仿的赝品,作者把这个赝品做到跟真品无法分辨的程度,这就是虚构的最高境界。还有一个是说拼图,碎片的数量越多就越难拼起来。小白认为,对于智力方面来说碎片越多越好,如果前面是一千片的话,可能后面追求五千片、一万片。这两个比喻倒是挺有意思的,也挺值得有兴趣的读者琢磨一下。

  小白:有一篇小说里面有一个说法,一个现代人已经没法对你的爱人说我爱你,只能模仿小说里的那些情境,说出我爱你。这意思是说,很多人已经不能纯朴、本真地说出我爱你。

  张立宪:你是说现代人的大部分行为都是在模仿,再现小说里或者影视剧里别人的桥段,是这个意思吗?

  小白:不仅仅是模仿,很多人的行为已经被抽空,真实的本真已经被抽空。

  杨葵:我看小白书的时候,自己也有好多联想。现代人的尴尬就在于,我们说诗,《诗经》当然非常好,浑然天成,到唐诗宋词就差一些,宋朝诗人很难再写出《诗经》,只好写今古和私理。到近代人,陈寅恪的东西我很爱看,但是他写的诗已经跟诗没有什么关系,这是作为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诗人的尴尬处境。所以我觉得小白在当今写情色,可能也只好以这样的方式来写,完全不可能像他写到的古希腊彩陶上那些人的那种奔放。他以这样的东西来介入这种题材,其实是介入他自己的一种生活态度。

  苗炜:我前两天看到一个理论家在讲,现在作者基本是一个表演者,通过自己的作品,参与塑造作者这个角色。

  张立宪:那是不是情色也是表演呢?比如,一个小伙子拿玫瑰花求爱,他联想到某个电影里也有这个情节。

  小白:问题是他(这个小伙子)也许根本想不起是哪部电影。如果有意识这样做,去模仿,那还问题不大。问题在于可能已经忘记了在模仿,以为在做自己。写作的基本立足点就是,你在模仿,只不过你不知道你在模仿。

  冯涛:小白可能数次被人问,你为什么选择情色去言说,为什么不选择爱情或者死亡来谈?

  小白:这是老问题,我自己都没有想。我觉得情色是一个断裂的东西,在这个裂缝里可以找到历史心理结构的切口,就像劣弊驱逐良弊。情色这个话题,正是因为谈得少,所以保存了很多的信息,我用我的方法把它解构出来。

  读者提问小白:你文章里穿插了很多资料,把这些资料拿到文章里面,有时候是一个庞大的体系,您怎样把这些资料从一个有趣的角度去精彩运用?

  小白:这个很难描述,我写专栏文章的时候,其实不是按照学术那样写,我从来不做卡片,也不做摘录、索引,我会把能找到的东西放在一个文件目录里。那时候给《万象》写文章,我基本上就是看两个礼拜,写几天,然后推掉重写。如果问我怎么把这些材料融汇进去,完全是看完之后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我看了很多资料,用得很少,那些扔掉的我一点不可惜,因为它不对。

  张立宪:这位读者应该是很羡慕小白的这种写作技巧,请问小白你心目中有羡慕的写作人吗?

  小白:有,《巴拿修道院》写的特别好,还有艾科。

  读者提问小白:刚才你提到一个词叫“精确”,我认为精确是写作的最高境界,精确二字,有时候让人觉得吐不出一个字,恼怒自己特别无能。您跟苗炜,一个认为写作是自我说话,一个认为是身份的伪造者,你们二位如何看待“精确”二字?是天赋还是不可能再现的奇迹?

  小白:我理解的精确是,能用最少的字,说出最多意思,把你想表达的意思全说出来。

  整理/本报记者 王茜

  《表演与偷窥》读后感(八):吟风弄月的考据迷

  http://news.ifeng.com/gundong/detail_2013_01/09/20978589_0.shtml

  吟风弄月的考据迷

  文/张治

  小白先生出了新书,题作“表演与偷窥”,除延续《好色的哈姆雷特》一书中的“风月”雅谈外,有了些新的视野与趣味。在我写这篇佛头着粪的妄议之前,已有不少“白粉”和评论家写了些高水平的赞美词了。

  在“风月”领域,读书人早已恶补了东西各国古往今来的情色书籍、春宫图与风化史,什么插图珍藏本其实也不过是那些花样;更年轻些的文化消费群体,看多了3D《肉蒲团》电影或1080p的日本爱情动作片,对于古朴粗犷的希腊古瓶上的春宫画面不知还能有几分兴趣?

  可是读了小白拿出的新文章,我们不得不再次对他另眼相看。置于此书卷首的四篇文章:《布纹羊皮纸还是破布羊皮纸》《追寻逝去的图像》《历史在催眠中醒来》《真假丈夫与历史真相》,分别试图对于羊皮纸、小说(巴尔扎克与普鲁斯特)与美术图像、催眠术进行评述,看似与后面主干的“风月”内容毫不相干,但又是一种方法论的推敲,作者似乎在准备展示他对相关一系列问题都有深度调研的热情和诚意:羊皮纸关乎知识和文化载体以及阅读方式;小说与图画

  的关系涉及我们如今怎样用文字表现艺术形象:是逼真如画地描摹其细节,还是印象式地以文字来抒写内心精神,使之与图像交相辉映;而关于催眠术和真假丈夫的那两篇西方史学书籍(罗伯特·达恩顿《催眠术与法国启蒙运动的终结》与娜塔莉·泽蒙·戴维斯《马丁·盖尔归来》)的读后感,其实可看到作者受到的启发,即我们对于往昔世界的关注,不仅应着眼于事情的兴亡成败之结局下场,还希望了解曾经生活过的那些人是如何存在的,其情感与需求、姿态与动作,还有“他们赖以面对人生的观念与信条”(《真假丈夫与历史真相》)。由最后一点,我们也就理解小白对于电影为何如此偏爱了:电影除了是艺术品,也可以成为一个时代或一个时代想象另一时代的日常生活细节资料,保存了时代的情绪、心理、姿势、动作。

  此后,《表演与偷窥》转入正题。这次,小白搬出生活史的细节问题来搞“历史实验(historical experimentation)”,又搬出医学史的资料和解剖学的图解来谈论风化史中的隐疾与想象。在《幽微若分明》一文中,小白说:“古代人无法凭空想象妇女怀孕的生理机制,那的确是令人难以理解的。她们何时以及在何种情况下怀孕?男人总是在猜疑。怀孕难道不像是一个狡猾的诡计?这其中藏有多少隐秘?”在早先的医家解剖图中,这些观念体现在细节的修饰上(在性器官等部位装饰草叶等物),小白说,“像是在开一种怪异的玩笑”。专业知识之外,图像也嫁接了一部分日常或文学性的图景。“这些多余元素绝不能仅仅理解为作者的一时兴之所至,他们想必在以一种中世纪的方式向观众做出暗示,而他们的读者也能会心解读其中奥妙。”

  “表演与偷窥”,“表演”涉及作者的自我意识:文字是做给人看的,材料太多,但经过拼贴剪裁,可以讲成读者领会得出的意思;而“偷窥”多少是作者的自谦,承认自己视野所及或有不周之处,然而却因这片面化认知产生若干令人心旷神怡的想象。作者最在乎的是怎么说,而不是情色视野中肉体的形貌、色泽,甚至不在乎这肉体有多少是暴露在外的,“精确绘形的细节描述其实并不重要”(《瓶中日月长》),那是低级的机械的动物性的粗俗文学。作者把玩的是历史文化中人性之表现,调动起来的是我们的智商和幽默感,而绝不是情色欲望。

  小白书中自道“把读书当好玩,只想在字里行间寻开心的读者”(《梅毒·麻风·解剖图》),后又将写作比喻为烹饪,谓作者做到“好吃就行”(《租界那些事儿》),这难免使他有时把弄材料时用些不准确的证据,比如以电视剧(书中两处提到电视剧《都铎王朝》播到第二季,事实上,该剧2010年就完结了,共四季,作者将单篇文章收入集子时显然未做修改)或网站电子文本(提到Physica curiosa一书的插图时,用的页码都不对)。时不时,小白还会有非常大胆的推想,比如说油画La Lecture(见第55页)中神魂颠倒的女子手边的书籍是《新爱洛伊丝》,这实在令我们这种呆板的学究难以接受。此外,《瓶中日月长》中的希腊文被印得大煞风景,音读符号全无。

  《野叟曝言》第六十八回,李又全的姨太太“招待”了文素臣一个黄色笑话,谓一大和尚坐化前自道一生未尝见过女阴,众人合掌赞叹,又商议当使之见闻,以免牵挂。遂雇土娼脱衣示之,大和尚看过大悟道:“原来和尼姑的是一样儿的。”据说鲁迅曾讲过这个故事,郁达夫和另一个读书不多的人都没找到出处。男女之间的那些尘俗“蠢事”,翻来覆去也不过都是一样儿的,文艺家描绘其情态,道德家阐述其价值,医学家探究其生理,宗教家超脱其局限……小白先生是雅士,他旁征博引,满篇机锋,我们惟有心领神会,倒不在乎原本舞台中激情演出的那些男女正主儿了。

  《表演与偷窥》读后感(九):自觉的表演与耽溺的偷窥

  小白说,“‘表演和偷窥之间’,……我自己的写作大抵不出这两者。”表演是单向度的,“关乎写作者的态度和姿势,他对自己写作时一词一句的自觉性”;而偷窥就有些暧昧,既可以指观众或读者所采取的姿态,也暗喻着写作者的叙述视角,而值此情境,这种窥视即形成双重,拉长纵深,互为镜像。于是,我们读《表演与偷窥》这本集子,或许自以为是窥视者,暗赏“瓶中日月长,照壁成双影”,品味“色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安知作者小白不在镜像的另一侧暗自窃笑:汝入我彀中矣!

  小白的“表演”是蓄谋已久,或说是积淀极深的,我们看他对古希腊陶器、庞贝古城遗址墙壁上之色情图像的详尽阐释,旁征博引、娓娓道来,不禁惊叹在社会生态中色情的隐喻与意义。色情图像固然是其时社会实况的一种折射,但同时也是色情幻想的表征。图像的泛滥,并不必然表明着社会风化的无节制,却往往表明某种禁忌,如此的禁忌适足以促成色情幻想的生成。小白的此种书写更接近于社会学或风俗史论文,认真细致,不讨巧,巨细靡遗,表明他扎实的“性学”基础。学院派学术研究与英式随笔的糅合,是小白文字耐读及有趣味的缘由,也是其“表演”自觉性的底气所在。

  “阳光满目,野气一身”,曾有论者对张大春小说做如此的评语,其实换个角度,放到小白的作品这里亦未尝不可。《大的到底好不好》一文,以菲茨杰拉德向海明威虚心请教关于“尺寸问题”的问题为起首,关涉亚里士多德、阿里斯托芬、拉丁诗集《普里阿皮亚》、好莱坞电影Prime、《玫瑰传奇》抄本、圣塞巴斯蒂安画像、拉伯雷《巨人传》等等,从多种面向深入探讨“大小”尺度,涵盖社会学、风俗史、文学、精神分析学说、宗教、绘画、电影、摄影,直把此问题的内囊都翻将上来,令想接话茬儿者不得不另辟蹊径、别找他途。小白的表演欲不可谓不强,我们从行文中可以揣测,他于旁征博引间大约有着轻松的游戏心态,似乎已预知读者潜藏的窥视心理,于是乎洋洋洒洒、请君入瓮。其实我们反向观之,小白为对“大小”问题一究到底,埋首于各类典籍、艺术作品中爬梳剔抉,翻出无数的故实,牵涉大大小小的人物、轶事及乡野杂录,岂不是也在行“偷窥”之实?这于书写者的写作姿态而言似有吊诡之处,而小白大约是有着某种自觉的。

  小白在谈及自己的小说创作时,表明“偷窥既是《局点》和《租界》的叙事视角,也是这两部小说里的人物观看事件、景物、他人的方式”。虽然未必可以全盘平移到其随笔写作中,不过加以参照却未尝不可。如《私下的激情阅读》,引述十八世纪的一幅插图(且有实图为证),“画中少妇斜躺在靠椅上,袍裙凌乱双乳半露,头部歪向一侧,眼望半空似出神入迷,她的左手垂在椅边,一本小书从手中跌落到狗笼上”。如此暧昧的场景,显然将阅读者置于不自觉偷窥的境地,而对于书写者,却是一种自觉的表演,且以偷窥为自己的叙事视角。更为有趣的是,画中少妇看的是什么书,无法在视觉中看到,作为窥视者的作者大胆猜测:自小开本而言这应该是一部小说,而画家的生卒年份与卢梭同时,《新爱洛伊丝》正是当时最畅销的小说,不妨假定女子的阅读体验来自这部罗曼司故事。如此的叙事视角直将书写者引入了画中的幽暗角落,将窥视的功用发挥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不仅有静态的观察,还有动态的思索与补充,很符合作者自己所言,“‘窥视’片段的、考据不详的历史影像、图像、意象,进而‘窥视’历史叙事本身”。

  在关于庞贝遗址的“照壁成双影”中,小白搜集了大量“片段、考据不详”的色情图像,以抽丝剥茧的论述揭开了这座古城历史叙事的另一条脉络,展示社会生态的开放与禁忌之间的微妙关系。其实如此的书写策略或手段,一直贯穿着小白的写作,如上一本随笔集《好色的哈姆莱特》中,论说“爱你就打你屁股”的话题,即以中世纪法国羊毛织毯、古埃及底比斯墓穴壁画、十八世纪法国讼案、意大利绘画《维纳斯惩罚丘比特》、卢梭《忏悔录》、纽约的《布鲁克林联合快讯》、电影《蓝色夏威夷》《多诺万的珊瑚岛》等为线索,活生生地勾勒出一个打屁股的色情想象和修辞以及社会风尚的流变,扎扎实实地考验作者掰开、揉碎再整合的功力,由碎片进而“窥视”历史叙事本身,莫此为甚。

  有着对片段及“窥视”历史叙事的着迷,小白做了由数十节文字碎片组成的“反讽的性笔记”,阐释自己的性学观念。其中有些很有趣的想法,如,“‘现代人’是一种完全色情化的遗传种群,以限制无节制交媾为目的而建构的‘生殖崇拜’观念不仅无法限制在精神层面不断蔓延的男性色情欲望,而且这种观念本身也被过度强调”,“色情与本身为了钳制它而建构的‘文化’系统戏剧性地保持‘同构互生’的一致性。‘文化’愈壮大,寄生其上的‘色情’也更为蔓延。这让‘文化’的统治阶层相当惊恐。”事实上,这数十节文字的碎片,并非随意而发的散乱章节,作者有意为之,借助片段的书写,进行着自己的理念重构。与此相类的,还有“反讽的爱情笔记”,显然,在“某笔记”之前,更要紧的是“反讽”二字。

  曾被问及这些妙趣横生、自成体系的文字是如何写成的,小白扼要地答曰:“都可算抄书。”这似有知堂老人的为文余韵,尽管策略亦有大不同处。知堂的“抄”是寻章摘句老雕虫,老老实实地抄,大段成节地抄,重在立此存照、予人参考,清清淡淡、无甚表演欲;而小白的“抄”更多地在于将经眼经手的片段材料化开揉碎,重塑一个自己着意想要的东西,具新的架构与新的生气,很有自觉的表演姿态,并引人入彀,以窥视的心理。刘绍铭曾说小白的行文,“用拼图的方式讲故事,东一块,西一块,初看不像是有机零件,完场时再把这些游离份子拼凑起来,就会领悟到作者‘顾左右而言他’的用心了”。事实上,零件是否有机,作者心里自有定数,如他自言曾玩过的一盒一千片的拼图板,若孤立地看来,许多片的图案莫名所以,但在玩家眼中,每一枚都有各自的用途与价值,可置放到适合的空当儿。这种自觉的表演洒脱之极,那双重的偷窥即难免耽溺其中了。

  《表演与偷窥》读后感(十):色情可叙述,爱情需反讽

  小白在书斋里爬梳西欧文化艺术中不曾(也无法)被中国文人详说的细节,忝列现存历史中可堪虚构和重构的空白,顺便,也揭穿了世相的规制。

  既然是杂记结集,所谓主题便不可一言以蔽之,一方面庞杂,兼顾文学、影视、绘画的历史,包括羊皮纸的制成、梅毒的世界轨迹、追踪卡拉瓦乔的食腐兽群……以及庞贝的风俗色情壁画;另一方面,却有神奇的聚焦功能,让读者痛恨自己才疏学浅,鄙视自己先前有过的阅读和观影、乃至学院派的知识养成法。渐入佳境后,你能在人类迄今为止的丰饶创作的力证中,发现、摸索出一条“小白式”的线索——指向情与色的另类蹊径。最终,你在读完两篇透彻而决然的长篇随笔后恍然大悟(如果不是惶然的话):色情和爱情,都源于人类畸形基因作祟,经过结构、能量等各维度的建立及爆溃,唯有叙述确定永存。

  色情可叙述,爱情需反讽。这便构成这本奇特的合集拥有各式读者的可能性。首先,对色情文化感兴趣的人,可以跟随小白在书斋里天马行空——恰如他设想艾柯在书斋里随意翻书以论丑——从拉伯雷的《巨人传》读到卢梭的《新爱洛伊丝》,从乡间酒馆转场到十八世纪贵族观看“性爱真人秀”的隐秘剧场,或是翻看几国词典探究色情用语的演变,或可手持意大利医学解剖图鉴揣测女神维纳斯的表情,或从菲茨杰拉德和海明威的私房对话中得到关于“大小”的真知灼见,更可以在一系列古希腊陶瓶上品鉴体位的多层寓意……至于那些去过庞贝的人,更应该好好反省:为什么导游不会指出壁画中的玄机?徒有其表的囫囵万里行,真不如看小白的一篇好文章呢!恰如著名先锋派作家孙甘露所说,“他的缜密、透彻、机锋、趣味乃至诚挚华丽,甚至使他的见识看上去富有肉体的欢畅。”

  自从上一本随笔集《好色的哈姆莱特》畅销后,小白似乎要被冠上“以男女之事的瓶子装文化之酒(语出陆谷孙)”之名,他却又及时推出长篇小说《租界》,讲了一个国际范儿的老上海故事,集男女之事、间谍、警察、帮派、革命于一体,有详实的历史资料打底,辅以大胆又不失真实的想象力。就在文坛关注这位长篇小说高手的时候,他又出版了这本《表演与偷窥》,以更海量的人文知识储备、更老练的分析眼光,几乎要让一众文人哑口无言,只能啧啧称奇:竟有这等无所不知又擅长叙事的高级文人,在这个浮躁的时代!

  所以,自诩清高或浪漫的文艺青年也会在小白的导读式阅读随笔中得到极好的教育。《中性》、《切瑟尔海滩》、《69》、《遥望》、《邮差总按两遍铃》、《危险关系》……同样,老电影笔记图文并茂,专讲镜头里处心积虑、或泛滥成灾的性暗示。这些文艺范必看条目被人谈论多次,但小白的读法更犀利, 仿佛要说:阅读本身,就是在建构另一个故事,但你需要一个聪明的视角,切入浩瀚的文意海洋。 “伟大作品可以让人各取所需”,小白如是说。

  有关单本文艺作品的随笔,窃以为,只是这本集子的珠玉之链,华彩的宝石坠在沉甸甸的末端。读这本书,又好比是走一条让人大开眼界的蹊径,起先,要有一些允许我们介入并共鸣的花草鸟兽,但走到底才见得真正的奇绝景致,之前一路行来,不过是品味、素材和气氛的累积,有如教养,能让我们最终领略作者小白的文哲派情色论。

  这景致,便是最后两篇:《反讽的性笔记》和《反讽的爱情笔记》——每一篇,都有罗兰·巴特式的形制,是思想的意识流,也是一次古往今来的巡礼。他动用毕加索、曹雪芹、皮格马里翁、以及资本论和能量说,参透了人间情爱剧场里的各色表演、各种极端、各类荒诞。到最后,小白说,爱情是反色情的,也必然沦为色情。这几乎是给所有人类艺术盖了一个绝望又激情的纹章。通杀不赦。

  ——刊于《星尚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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