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妈并不脏，死得很干净！”
你有过对父母的误会吗？
有一些误会，可以解释。但有些误会，很难解释。而且，它会很伤人。
比如今天这个真实故事。
《人性真实故事》
小如｜口述 晓子君｜整理
“我这一生，都将活在对母亲的无尽的忏悔之中。”
1
在我的记忆中，父母的感情，好像不是很稳定。父亲总是僵着一张脸，几乎对母亲没有笑过，亦对我没有笑过。
少不经事时，我以为那是一个父亲的刚强，后来，我上了大学，毕业后离开老家，在大城市工作，生活。已为人妻为人母时，发现父母的世界，原来充满欺骗、背叛。
是的，我的母亲，成为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她不守妇道，偷过人。我似乎明白，我的父亲，从来不笑的背后，有着难以言说的隐伤。
怨恨母亲的种子，就此生根。
我要讲的故事，从五年前说起。
2
五年前一个深夜，我还在公司加班。接到母亲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大哭，要我马上赶回老家，说，你爸快不行了。
父亲是从县城回家的路上，摔死的。母亲说，他喝了很多酒，估计是走路不稳，摔下了一个坡坎。
放下手中的工作，我和老公立马开车回老家。一路上，我催老公，快点，再快点。我好害怕，害怕我的父亲，挺不过来。他才五十多岁呀。
寂静的高速路上，只闻发动机的轰鸣声。我的思绪很乱，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酗酒的？大概是五年前吧，对，母亲出轨之后，父亲就变了一个人，他在撞见母亲背叛他之后，迅速苍老，一夜白头。
我恨母亲。五年里，我没叫过她一声妈。她不配当我母亲。她是我的耻辱，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人。
3
赶回老家已是凌晨两点。
我们来迟了。我的父亲，已经进了太平间。
我婶子把我拉到一边，一边安慰恸哭的我，一边跟我说：“你爸走的当天在街上碰到你妈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聊天，很生气，和那个男人扯了一架，还闹到了派出所，我们去调解的。你爸估计是想不开，喝了很多酒，才出了事。本不想和你说这些，丢脸，但你妈这些年，和那个男的一直纠缠不清，太不应该了！”
我恨死了母亲。
我揪住母亲的衣领，吼她：“爸是你害死的，你这个害人精，你怎么不去死？”
母亲泪水长流，任凭我吼叫。我看到她眼里，有绝望，有渴望被人理解的可怜，有悲痛之下的万般无奈。
那又如何？她在我眼里，就是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她永远都不配当我的母亲。
4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我回到市里。
老家已经成为伤心的回忆，母亲，已经是我心头的一道无法愈合的疤痕。我想，我这一生，和老家，和母亲，再也不会有任何牵连了。
每一年清明节，我回老家给父亲扫墓，路过家门，连门都不进，我不想看到母亲。父亲去世三年来，母亲并没有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她一个人，靠种菜卖过活。
听我婶子说，和母亲相好的那个男人，早在十年前，其妻就因病去世。那个男人好像是母亲初中时的同学。
他们为什么不在一起，我不关心。母亲不肯和她相好走在一起，是想以此来化解，或者说缓解女儿对她的怨恨？有那个必要吗，没有了，我对她的怨和恨，已经很深很深。她独身也好，和她情人厮守也罢，与我无关。
老公劝我，说，毕竟是母亲，毕竟她知道自己犯过错，在父亲走后，并没有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就足以证明，她不想让自己的错误，变成别人的笑话。要我别再带着对母亲的恨生活。
我无法原谅母亲。
我狠心不和她联系。
5
直到今年3月，一场意外发生。
我女儿高烧，住院检查，查出患了白血病，因发现得早，可以通过化疗术治疗。但费用需要几十万。
我和老公的收入，每月除去房货车货，所剩无几。几十万对我家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就在我们陷入绝境时，母亲来了。这是她第二次来市里，第一次是我结婚的时候。
她把全部积蓄12万给了我。
我说，这笔钱，算我借你的，以后会还你。
她没说话，在医院陪了我女儿两天后，回了老家。
有了母亲送来的这笔钱，我女儿的病得以及时治疗。断断续续在医院化疗了三个月后，女儿的病情控制住了，进入康复阶段。
6
我开始反思我自己。
我的母亲，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那么恨她，她一点都不记仇？在女儿需要帮助的时候，一声不响拿出她的全部积蓄。她的婚外情，为何没有一个结果？她爱那个男人，为什么又不嫁给他？
身为女儿，我了解母亲多少？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她犯过的错？这些年来，我对母亲的冷漠，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呢？
但一想到父亲的死，就是因为母亲的不忠而间接造成，我又觉得，我对母亲的怨和恨，没什么过分的，身为母亲，不检点自己，让子女蒙羞，她不值得我关心。哪怕，她对骨血之爱，是那么毫无保留。
7
因为我固执不回老家看望母亲，我老公对我的绝情很生气。
他在女儿康复的第二周，带上女儿回老家看望母亲。回来后跟我说，母亲的气色很不好，看上去就像个病人一样，劝她去医院检查，她不去。
再怎么恨，也敌不过骨血亲情。听老公描述母亲的状况，我心里发紧。但我却仍然固执不回家，连电话都不曾给母亲打一个。
遗憾终是到来。
10月底，家里打来电话，告诉我，母亲死了。
死于子宫癌。
8
母亲的葬礼上，她那个相好的男人，也来了。
他没有顾及众人的目光，伏在母亲的灵柩上，流下了泪。我叔叔把他拉起来，要他滚。亲友们围上去，把他按倒在地，对他拳打脚踢。
他不还手。
我和老公怕失去理智的亲人们闹出事，拼命阻止。
他看着我，就那么看着我，说：“你不配当女儿！ 我和你妈，什么都没发生，我们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那种不干净的人！”
我们愣住。
他擦去嘴角的血渍，接着说：“你妈早在一年前就查出得了癌，而且是恶性，她一直不治，也不让我跟任何人说，是因为她知道是晚期了，治不好……”
9
原本，母亲是可以住院治疗的。现代的医术，子宫癌并非绝症呀。
她把全部积蓄拿出来为我女儿治病，却舍不得替自己治疗；她得了病，要瞒着我们，不让我们知道。直到死，都不愿拖累我们。
我自责，内疚，后悔怎么不多了解一下我的母亲。
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在她卧室的梳妆柜里，发现她给我留了一封遗书：
女儿，你看到这封信时，妈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恨我不干净，让你感到羞耻。你错了女儿，妈哪是那样的女人？多少次，妈想你沟通，每次想聊聊你父亲，聊聊妈的心事，你都不怎么在意。我想，罢了，你不懂妈的心事，妈又何必，让妈的心事成为你的心事？
和妈走得近的那个人，姓王。如果可以，以后，你叫他王叔。我和他，确实有过一段感情，但我和你爸结婚以后，就没和他有那种关系了。我们无话不谈，但我们从没做过丑事。那年，我和你王叔看了场电影，被你爸跟踪到了，认定我们已经发生关系。从那以后，你爸打我，骂我，我不还手，也不还嘴。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是一个干净的女人……
10
母亲的遗书很长很长。
她承认了，她和那个王叔，确实有过暧昧，但没有实质性的关系。父亲走了后，她没和王叔在一起，并不是在意旁人的目光，而是她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不想拖累王叔。
母亲在遗书中表示，她终归还是犯了错，不该在受到父亲的暴力和冷落之后，把心寄托在另一个男人身上；不该选择隐忍，不该让女儿误会……
曾经以为，母亲不配当我的母亲。如今，我才发现，我不配做她的女儿。这些年来，我对母亲，是如此冷漠无情，然而她的遗书里，没有半点对女儿的指责。
在母亲需要找一个吐露心事的对象时，我没有给她机会；
在母亲被病痛折磨一个人默默承受时，我没有在她身边；
在母亲拿出积蓄救我女儿后，我没有对她说一声“谢谢”。
……
11
对着母亲的遗像，我终是叫了一声“妈”。
母亲生养了我，供我上大学，为我工作、结婚的事操劳，她拼尽最后的力量，护我周全，而我，却对她积怨深深。
身为女儿，我这小半生，都是在索取，从未付出。如今，母亲走了，她带着隐痛，离开了我。她来不及让女儿悔醒，来不及让女儿尽孝，来不及等待那些流言菲语消散等到真爱，来不及听我女儿叫她一声姥姥，就走了。
我这一生，都将活在对母亲的无尽的忏悔之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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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子君，资深媒体从业者。零度优雅是他的后花园。这里有活在底层里的欲望和坚守，有人性撕裂下的爱恨情仇。他写世情，道尽人间沧桑；他写人性，让人灵魂战栗；他写疼痛，如春风化雨。请关注他的公众号，零度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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