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吧-经典好文章在线阅读:《保守主义思想》读后感锦集

当前的位置:文章吧 > 经典文章 > 经典美文 > 经典精选 >

《保守主义思想》读后感锦集

2021-02-24 01:13:41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保守主义思想》读后感锦集

  《保守主义思想》是一本由[美]拉塞尔·柯克著作,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138.00,页数:592,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保守主义思想》读后感(一):英语世界的保守主义

  用宪法去塑造或巩固一个可以依靠的精英群体,这是伯克式保守主义基于人与人天然的差异所得出的结论。社会与自然一样,犹如《星际穿越》中所说,自然仅以其本来面目示人,既非邪恶,也非善良。人的差异也一样,承认这个前提是杜绝激进之道、专制之道的事实依据。也正是基于此,英国式《济贫法》试图消除贫困的政客理想最终归于失败,因为这无异于在荒漠之中种植玫瑰,真要实现,将会打破社会中隐秘的平衡和财富分配之道,最终种出来的不是玫瑰,而只会是毫无意义的金玫瑰。 如果宪法的这种识别利益和塑造精英群体的功能失去,也就只会是一张废纸。按照亚当斯的说法,政府的作用是保护财产,社会是政府的基础。资产阶级的一切都建立在财产之上,庸俗但可靠。反倒是那些试图打破历史车轮的“龙妈”,就是一个盘旋在头顶的幽灵,因为太过于未来的正确和正义,所以他们只得忽视他这个时代人性的本质。并假想,人应当如此。而一旦不如此,就会被他当做反动势力予以吞噬。

  《保守主义思想》读后感(二):保守主义思想

  保守主义作为一种审慎的政治思想,注重的是尊重既有的社会传统,认为传统是历代智慧的结晶,并反对激烈的变革和彻底的颠覆。在思想谱系中,它有两大对手,分别是激进主义和自由主义,其中激进主义与保守主义位于光谱的两端。然而,保守主义一向疏于自身的脉络梳理与谱系架构,这可能是它长期落于下风的一个重要原因。

  不过,拉塞尔·柯克的《保守主义思想》的出现扭转了这一局面。在这本初版于1953年的著作中,柯克系统梳理了英美脉络中的保守主义思想家及其思想,为英美保守主义绘制了一幅全景图。他将保守主义的创始定位在埃德蒙·伯克,而认为美国保守主义之祖是约翰·亚当斯,其后,柯克讲述了英美保守主义在各个时代的流变,与激进主义的对垒,与自由主义的合与分,最后为处于守势的保守主义规划了一张复兴的蓝图。正是借助着本书的理论贡献,美国保守主义得以东山再起,并为柯克奠定了“赋予保守派以身份”的地位。

  保守主义思想:从伯克到艾略特 [美]拉塞尔·柯克 / 张大军 / 汉唐阳光|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 2019-5

  子扉我 2019年春 季风异次元空间二世

  原载回响编辑部微信2019年5月28日

  《保守主义思想》读后感(三):神性的复归与灵性的连结

  相比于《美国秩序的根基》,这本《保守主义思想》给我带来的感受更深。由于是按照人物思想介绍这种方式来演绎了,线索肯定不会非常直观,但是通读过后还是可以理出非常多的感悟之处。

  首先,保守主义思想对神、对二元论的坚持,是其所有理论发展的根基。正是“祛魅”带来了法国大革命和一大球主义:功利主义、自然主义、实用主义、社会主义,而当把旧传统和旧道德全部推翻的结果,就是“过去是垃圾,未来不可知”,我们所拥有的只有现在的物质和利益,疯狂的攫取、经济的发展,而灵性被孤立,这正是柏拉图《理想国》中“猪的城邦”!

  宗教是人与灵性唯一的连结。正是原罪让人明白自己的脆弱性和有限性,从而知道敬畏与谦逊。摆脱了这种灵性上的约束和引领,高歌猛进式的革命叫嚣自己的进步并沾沾自喜,只留下无数空洞且同质的原子性个体,生命被简化为数字,人生被定义为工具,人的费拉化简直就是水到渠成。“流水线化了的人群,这些人思考时像呼喊口号,谈话时像发射子弹。”而另一方面,因获得数字计算最优解和足够生产工具的国家也具有着帝国主义腐蚀性的危险,这无疑将促进世界各个国家追逐财富的恶性循环。

  保守主义思想家不停的在强调高超的想象力,而单一的民主、绝对的平等、抽象的公意、异想天开的自由,都是对政治结构理解的天真和想当然。

  除宗教的重要性,也意识到当下与传统的断裂到了何种程度,美国继承了英国的传统,我们的传统又该如何复归呢?我们的自然贵族又该如何培养呢?显然,这都是科学、知识、理性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保守主义思想》读后感(四):当我们在谈论保守主义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保守主义思想8.9[美]拉塞尔·柯克 / 2019 /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美国秩序的根基8.4[美]拉塞尔·柯克 / 2018 /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毫无疑问,这两本正本清源的书,已经为未来种下了变革的种子。

  它提供了求解复杂现实的思想路径和文明样本。灵性秩序和社会秩序的演进,需要经验带来的深思熟虑,也需要对超验的敬虔(比较复杂)。一个是面向社会问题,一个是面向人生问题。两者的整合,才能有真正的文明,这是一百年前中国部分知识分子的重要性感受。

  为什么是保守主义?因为它是最不坏的!

  衡量保守主义的标志是什么?在西方是以对基督教为标志的超验的敬虔!用白璧德的东方路径是对人性不断的理解与提升!

  旧制度的破产,最具摧毁性的即是,一个更加强大的专制集团的诞生。剑桥二十世纪政治思想史给出的结论是,东亚的社会主义运动,事实上奠定了,也加速了东亚某大国向资本主义迈进的步伐。

  近代的国学“发明”活动,面对两个现实,一个是理念整理传播的初具成效,一个是社会传统结构的破产。

  中国人保守什么呢?当我们谈论保守自由时,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复杂的现实,而不是简单的“权利”。刘军宁的“保守主义”一书可以粗看,但不能“信”。建议读柯克,因为强烈的宗教精神和平庸的现实的微妙平衡,是大多数中国知识人假装能够理解却又无法理解的,却又让我们感叹充斥着秩序的美感。

  重要的是,一再重申的,经验、深思熟虑,这是我们最缺乏的,因为它足够的现实,足够的平庸。至于超验世界,是另外一个问题,有人在做,他们在发明;有人在证悟,在古老宗教语言的封闭性中验证不可说的部分。

  最后,在时代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清醒的认识不去做什么,这是美国秩序的根基里大多数成就上帝之国的人的选择。他们在平庸的现实里被一笔带过,但却是他们成就了上帝之国。

  这是我把这两本书推荐给大家的理由。

  《保守主义思想》读后感(五):天不生大英,万古如长夜 ‖ 盎格鲁-撒克逊的自由传统种子,会在趙国植根吗?

  梦醒时分。夜幕遮闭皓月,世事曲折跌宕,任谁也猜不到结局... 正如柏林墙一夜坍塌,寒风清冽,看似永恒不灭的城墙,安知不会毁于一旦? 最近读完拉塞尔·柯克的《保守主义思想:从伯克到艾略特》,心下怅然若失,又心存“幻想”... Anglo-America传统可以跨越重洋,若是自由权利、混合政体、自然贵族之种子也能在此地生根发芽,会不会终有一日结出累累硕果? 正如柯克所说,“18世纪末的激进主义以‘自然权利’来表达其主张。自潘恩的《人的权利》(Right of Man)发表以来,不可剥夺的自然权利之观念以一种模糊好斗的形式为普罗大众所接受,导致‘权利’常常混同于欲望。” 而在埃德蒙·伯克所坚守的自然贵族观念之中,敬虔、文明与诚挚的宗教,远超世俗之上的贵族、骑士精神,在自然正义的土壤中,上帝创制、阐发出自然法(jus naturale)的精神底蕴,在盎格鲁-撒克逊的自由传统、先例、普通法以及财产权的基石上,不可轻移的法律观念、混合政体的优越性,已然超越了激进主义盛行的法国大革命对后世财产权观念的摧折、变异与轻视... 拉塞尔·柯克写道,“伯克宣称,紧随上帝秩序的灵性与思想价值观的秩序。所有的价值观并不相互等同,所有的冲动以及所有的人也都不一样... 追求平等的激进主义试图让所有情绪和感受都处于同一个平庸的水平之上,并且因此企图抹杀把人与野兽区分开来的那种道德想象力。 ”正是机会主义者、滥用“平等主义”、伪装成自由民主、实则利欲熏心的功利主义之辈,用激进的“主义”煽惑民众,借以实行他的独裁,并奴役、愚弄民众于股掌之间... 拉塞尔·柯克在此书中论及功利主义时,有过一大段清晰明辨的阐述。 边沁相信,(任何事物)可以通过科学分析与统计方法获得确证。可是柯勒律治坚持认为,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凭借抽象的道理解决某个观念是否“对”的问题,就好像它可以与其人类处境分开一样;所有源远流长的观点都包含着真理;我们反倒应该试着去理解和阐释它们。 功利主义的道德原则,边沁提出的讲求“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原则,表面上更追求效用、无止尽娱乐至死、工业化粗鄙辩护、少数人的自我献祭... 而这恰恰是有意无意回避、逃离甚至摒弃了传统、习俗、自然法、正当理性、道德原则的缘故... 而在我看来,保守主义尊重人的价值理性,而不仅仅是集体主义拥趸者眼中的“工具理性”… “我们多数的财富并非源自劳动,仅仅依靠劳作只够勉强维持生存。人并非天生勤劳的动物;如果没有特别的刺激,他的勤劳仅限于能够让他维系生命。”极权国家并不希望顺民运用才干、天赋,这样会使他们掠夺、消解私人财产、个体智慧顺理成章,民众只需要本份地顺从、接受、妥协、融入自己的命运(destiny)就足够了… 拉塞尔·柯克认为,“卢梭、孔多塞、爱尔维修和潘恩自以为是地要求绝对自由,历史上还没有任何国家能够提供这样的自由,这些要求恰恰颠覆了自然正义;它们是非自然的,因为它们是不敬虔的,‘是自私品性与狭隘观念的产物’。”以国家名义,剥夺、侵害个人私域的财产权,并以积极自由的愿景相召唤,吸引、洗脑直至控驭民众,使之部分甚至完全丧失消极自由(negative liberty)的环境与愿望,这是何其可悲的境况啊! 正如欧克肖特反对当时欧洲流行的理性主义心态,这种心态将多样化的经验和相互缠绕、纠结、冲突的意识形态,化约成一套可供思维惰性之人所操弄、扭曲移位的原则... 这种惰于獨立思考的人,最喜滥用抽象概念以达致自己的功利性目的,同时也易被国家主义所俘获、洗脑... 约翰·亚当斯作为美国第二任总统,旅居法国(1777年受大陆会议派遣出使法国)时渐次开始厌倦法国哲学,以及卢梭信徒的种种狂想、悖论。這正和伯克的思想不谋而合。 同样,爱德蒙·伦道夫,也是保守主义心境(conservative mind)... 拉塞尔·柯克引述,“伦道夫说,人并非生而自由平等。他们的体质、道德和知识上的差异显而易见,还不要说他们在出身与财富上的差距。如果认定某种神秘的“平等”让人类能够随心所欲地操弄社会,把社会当成玩具摆弄,对社会施展他们微不足道的创造力,那么,人类就会被降格到唯一的一种生命状态:野蛮... ” 因为,只有在野蛮状态下,人才有完全的“条件平等”... 这实际上,是无政府状态下的野蛮、贫穷的平等罢了,而意欲号召我们追求“平等”的人,其内心的目标不言自明... 柯克在书中写道,“柯勒律治哀叹,英格兰古老的理想都屈从了股票投机者和现代的政经学者——屈从于这样一群人:他们决心让社会泯灭民族特性,并把以弗所神庙(temple of Ephesus)的含碳根基挖出来,当作蒸汽发动机的燃料烧掉。”而这正是激进主义、功利主义者的罪孽! 这种境况,正是《地球的浩劫》(霍桑著)讲述的,追求新花样的现代人毁灭了过去,将已逝去的时代所尊奉的一切东西都扔进西部草原的大火之中。门第、贵族纹章(noble crests)、骑士徽章以及贵族阶层的所有装饰都被扔了进去... 文明与野蛮,有时,只有一线之隔!而身处其间的人类,又该如何抉择呢?沉吟良久,似乎没有确切的答案...

  《保守主义思想》读后感(六):雷颐×王焱×周濂:反全球化浪潮之下,保守主义的复兴 | 文化客厅NO.9

  7月6日,我们选出了35本夏季好书2019新京报夏季好书35本。在2019年3月到6月间出版的众多图书中,这35本为何值得新京报书评周刊推荐?书评周刊编辑部已经在推荐语中给出了答案。但毕竟好书众多,简短的推荐语无法将好书的全貌介绍给读者。新京报·文化客厅会在2019年的夏季好书中,不定期选择一些好书,邀请相关的学者嘉宾,举办“新京报2019年夏季好书沙龙”,与读者见面。

  文化客厅第九场,“2019年新京报夏季好书《保守主义思想》读者分享会”。新京报·文化客厅联合汉唐文化、单向空间,邀请到历史学者雷颐、《读书》杂志执行主编王焱、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周濂以及媒体人朱学东对谈:为何反全球化浪潮之下,保守主义会复兴?

  反全球化浪潮之下,保守主义的复兴

  本场活动时间:

  2019年7月13日 19:00-21:00

  本场活动地点:

  单向空间·爱琴海店

  北京市朝阳区七圣中街12号爱琴海购物中心3层3025室

  本场活动主办:

  新京报·文化客厅、汉唐文化、单向空间

  合作媒体:

  经济观察报·书评

  本场活动嘉宾:

  雷颐 王焱 周濂

  本场主持:

  朱学东

  活动免费

  扫描二维码 即可报名

*场地空间有限,报名人数限100人7月12日中午我们会发送邮件确认参加资格前10位签到读者可获赠“新京报书评周刊”报纸版一份

  【本场活动介绍】

  拉塞尔·柯克因为写作了《保守主义思想》这部鸿篇巨制,被世人誉为“赋予保守派以身份”的作家。是他,追溯了保守主义的产生源头,明晰了保守主义的基本准则,理清了保守主义的思想谱系,勾画了保守主义的未来走向,从而为保守主义绘制了一幅由史及论的完整图景。可以说,《保守主义思想》是对20世纪欧美保守主义的最伟大贡献之一。

  通过阅读本书,可以了解什么是真正的保守主义,把握保守主义的真精神,同时可以全览保守主义思想在英美的传承与流变。本书毫不回避围绕保守主义的思想论争,因此可以一窥保守主义、激进主义与自由主义三大思潮之间的竞争,从而从宏观上全面理解西方社会的思想演变。

  本次活动邀请知名学者雷颐、王焱、周濂、朱学东担纲嘉宾,将为读者带来一场精彩的思想盛宴。

  【本场嘉宾介绍】

  雷颐,湖南长沙人,著名历史学家、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近代思想史、文化史。主要著有《李鸿章与晚清四十年》《历史:何以至此》《走向革命:细说晚清七十年》等。

  王焱,1953年生于北京,曾先后担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研究》编辑部副主任、代主任,“公共论丛”主编,《读书》杂志执行主编,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讲席教授。主要著作有《社会思想的视角》等。

  周濂,1974年生于浙江,现为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曾任哈佛燕京、牛津大学访问学者。主要著作有《现代政治的正当性基础》《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正义的可能》《正义与幸福》《打开》等。

  特约主持人:朱学东,1989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职业媒体人,曾任《中国周刊》和《南风窗》杂志总编辑。主要著作有《江南旧闻录》《黄金般的天空:我的读书笔记》等。

  【本场活动相关图书】

《保守主义思想》[美] 拉塞尔·柯克(Russell Kirk)著张大军 译2019年4月版

  《保守主义思想》可以称得上是对20世纪美国保守主义最伟大的贡献之一。从立意构思,到对保守主义思想史上重要人物的选取,它在每一方面都做得极为出色,并借此开启了美国现代保守主义运动。

  这本书着力清理保守主义思想谱系,其内容可以概述为:以保守主义思想脉络的缕析为轴心,前以保守主义思想核心的凝练概括为导引,后以保守主义面对衰颓的当代复兴为支援,从而为保守主义绘制了一幅由史及论的完整图景。作者柯克亦被人恰如其分地称之为“赋予保守派以身份”的思想家。

  它并不是党派行动指南,而是试图界定“保守”和“保守主义”,梳理保守主义者们关于道德和社会秩序的原则。或者更具体一些,是想探讨英国和美国保守主义的精神何在;英格兰和美国具有什么样的共同观念体系,让那些有着保守天性之人能够持续抵制法国大革命肇始的激进理论和社会变革。

  简言之,这是一本有着历史叙事面目,但旨在凸显保守主义思想实质的作品。探讨了保守主义的各种观念,并查验它们在当时及后来混乱和剧变时代的有效性。

  编辑:高贵兵;海报设计:魏斯瑞。

  《保守主义思想》读后感(七):坚守理性,还是拥抱恩典?| 一个现代人面临的抉择

  摆在我们面前的,不是红药丸与蓝药丸之间的选择;因为现实永远都在那里。我们有信仰也好,没有也罢,都无法逃避。唯一不同的,只是看待现实的方式、对待人生的态度。

由于前不久碰巧还阅读了马克斯·韦伯的《学术与政治》,而韦伯在该书中就“学者与政治家在祛魅后的世界中应当如何自处”发表了深刻的见解,我在阅读《保守主义思想》这本书时常常会联想到“复魅”与“祛魅”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路径彼此之间的冲突——韦伯与拉塞尔也因此为困境中的现代人开出了完全不同的药方。在自己思考这个问题时,我想就此机会结合两本书、围绕这个话题简要探讨一下。

马克斯·韦伯给出的药方——痛苦但清醒地活着

在马克斯·韦伯看来,世界的祛魅进程是不可阻挡、也是不可逆转的。过去,人们习惯于敬畏未知的超验性存在,并以此寻找生命的意义。但是经历了启蒙运动、科学革命这一系列社会巨变之后,理性正在逐渐取代信仰,成为人类文明前行的指南针。用韦伯非常经典的一段话来概括,这种境况就是:

“我们的时代,是一个理性化、理知化,尤其是将世界迷魅加以祛除的时代;我们这个时代的宿命,便是一切终极崇高的价值,已自公共领域隐没。”

但是韦伯本人并没有为祛魅后的世界高唱赞歌,而是以一种严肃、冷峻的态度对待人类普遍面临的信仰危机问题。尤其迫切的,是学者与政治家这两种职业群体在这种境况下如何自处、重新定位职责与理想的问题。

韦伯在两次演讲中提出,学者应讲求智性诚实,要有勇于面对真相的品质;政治家应讲求责任伦理,要有勇于承担责任的品质。最后,无论是选择何种志业,都需要有诚挚的热情作为动力,以明确的界限意识作为约束——学者不应在课堂上给学生灌输自己偏好的价值取向;而政治家则不应干涉学术自由,应当对学术独立给予充分尊重。

韦伯向有志于从事学术或政治的德国青年提出了以上这些标准。但是毫无疑问,在丧失来自宗教信仰的确信之后,要凭借个人的理智、自我约束达到这些标准,是非常困难的。但是困难并不代表行不通——韦伯自己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他在青年时就拒斥了母亲试图传授给他的基督教信念,并且将这种对理性的坚持贯彻一生。一位哲学家曾如此描述韦伯超乎常人的坚毅:“韦伯不必诉诸幻觉,就能将自己内心的极度紧张与外部生活的多种矛盾,综合在统一的状态之中,保持精神上的宁静”。正是凭借着这种超人的毅力与智慧,韦伯在多个社会科学领域都取得了巨大的研究成果,并成为现代社会学的三位奠基人之一。

拉塞尔·柯克给出的药方——人类理性不足,信仰指引方向

马克斯对德国大学生发表的两次演讲《学术作为一种志业》、《政治作为一种志业》都是在1919年左右,而柯克的《保守主义思想》则是在1953年左右创作的。在这几十年间,整个世界被“祛魅”的程度又进一步加深了,但是这并没有改变柯克对信仰原则的坚持。

与韦伯的观念截然相反的是,柯克坚决反对在“对超验意志的信仰”与“蒙昧主义”之间轻率地划上等号(柯克曾因此与哈耶克产生分歧)。他强调人类理性的局限、人性的不完美,并认为“对超验意志的信仰”可以在弥补这种局限与不完美的方面发挥关键作用。

在书的开头部分,柯克为了便于读者更好地理解保守主义思想的精神内涵,就首先列出了自己对保守主义总结出的六个基本原则。这六个原则分别是: (1)确信个人良心受某种超验性意志主导;(2)珍爱参差多态的传统生活,反对整齐划一;(3)相信文明社会需要接受一定的秩序和等级,反对绝对平等;(4)相信财产权和自由密不可分;(5)尊重人性不完美,承认人类智慧的有限;(6)不反对变革和更新,但倾向于渐进。

按理来说,这六条共同构成保守主义思想根基的原则应该都占有差不多的分量。但是由于柯克本人对于第一条原则“超验性信仰”极为执着,他在写作《保守主义思想》时有意排除了一些知名度高、但是忽视了信仰原则的保守主义者。这也是可能让读者感到些许遗憾的地方。尽管作者在这方面有所偏颇,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也得以在作者的叙述中找到一条非常清晰的线索,并跟随这条线索深入理解保守主义与超验性信仰之间的密切联系。

在伯克写下《法国大革命反思录》、开创现代保守主义先河之时,尽管也经历了文艺复兴、启蒙运动造成的冲击,英国和美国以基督教信仰为基础建立起来的一套社会秩序还未遭到世俗主义与理性主义的严重威胁。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可以在伯克本人的政治哲学思想中看到非常鲜明的宗教印记。可以说,开创之初的保守主义思想,就是建立在宗教信仰的根基之上的,没有后者不会诞生前者。但是随着世俗主义、实证主义等流派传入英美或在英美本土兴起,这种根基正在逐渐遭到侵蚀。

到了柯克生活的那个时代,尽管他个人依然对历史上的保守主义哲人怀有无限的敬意,现实政治中的“保守主义”却已经很少再以柯克最看重的“信仰”为特色。美国偏保守的共和党而更强调经济生活中的“政府放任”,如反对过度福利、加大减税幅度;文化生活中的“政府干预”则次之,如反对同性恋婚姻,支持基督教文化。即使是支持基督教文化,这种支持也是极为有限的,必须在法律框架下进行。任何带有强制意味的举措都有可能遭到个人或民间组织的法律挑战——这种案例在美国历史上已经屡见不鲜了。甚至连美元上的“In God We Trust”字样都曾被一位美国人当做起诉政府的理由。

也许,其中的一部分原因是,信仰本身已经深深扎根于美国的社会土壤之中,以至于保守主义者不再需要以之为特色了吧。这其中少不了历史上的保守主义哲人的功劳,也少不了拉塞尔·柯克的一份功劳。

社会与个人的选择——坚守理性,还是拥抱恩典?

实际上,尽管韦伯在20世纪初就已经看到了世界祛魅的趋势,今天的世界依然没有完成彻底祛魅的进程。恰恰相反,各种宗教信仰在人类社会中依然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两百多年前孕育了保守主义的英国与美国也见证了基督教信仰在其强大的生命力支撑下延续至今。也许,人们有时会不禁感到困惑:对于一个社会共同体来说,是拥有深厚的宗教文化更好呢,还是拒斥宗教、笃信无神论更好呢?对于一个个体来说,是坚守理性(痛苦并“清醒”着)更好,还是拥抱恩典、心存敬畏更好呢?马克斯·韦伯的药方,与拉塞尔·柯克等保守主义者的药方,我们该选择哪一个?

首先,从社会层面,或者说是从国家层面来说,最重要的其实并不在于选择支持宗教信仰还是支持无神论,而是在于确立宗教自由(包括信教与不信教的自由)、为文化多样性提供一个包容的社会环境。在此基础之上,讨论有宗教文化更好还是没有没有宗教文化更好才有意义。一个国家无论是在国民中强制推行有神论还是无神论,都应当以侵犯人的基本权利与尊严而受到谴责——这种强制可能是直接的,也可能是间接的。倘若已经有了这样的基础,那么根据历史经验来看,健康的宗教信仰文化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往往是有益的。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就是二战时期的美国——当时的美国军队中有相当大比例的士兵与军官是基督徒,而这种信仰带来的力量是难以估量的。如果没有宗教信仰文化,良好的道德素质教育也可以成为替代品。在这方面最为突出的例子就是日本——日本民众中的信教比例非常低,但是由于这个民族在二战后成功地推广了道德素质教育,日本人整体的道德水准丝毫不会逊色于英美国家。

至于身为一个个体,应当如何在这两者之间进行选择,也永远不会有唯一正确的标准答案。如果选择发自内心地认同一种宗教信念(不是为了追求狭隘的现世利益),并以这种信念为动力促使自己养成良好的品格、追求生命的意义,那么这种选择就是有意义的。如果选择拒斥对“超验性意志”的信仰,那么也可以凭借个人努力(社会环境、后天教育的影响同样重要)养成良好的道德观念,但是同时要准备好承受面临困境时孤立无援的痛苦、面对生离死别时没有信仰依托的内心煎熬。最终,选择何者,只能是每个个体自己的决定——正如病人看病,需要对症下药;现代人解决信仰的困境,也需要视个体情况选用药方。

摆在我们面前的,不是红药丸与蓝药丸之间的选择;因为现实永远都在那里。我们有信仰也好,没有也罢,都无法逃避。唯一不同的,只是看待现实的方式、对待人生的态度。

最后,就分别用《学术与政治》、《保守主义思想》这两本书中引用的两段诗文作为结尾吧:

“守夜的人啊!黑夜还有多久才过去呢?守望的啊!黑夜还有多久才过去呢?” 守望的人回答:“黎明来到了,可是黑夜却还没有过去!你们如果想问些什么,回头再来吧。” ——《以赛亚书》21章11-12节,马克斯·韦伯引用

我,为人类遥远未来的前景感到哀伤, 一堆堆的麦子,就像用金子建成的城堡, 在远处的地平线发出闪闪的亮光, 教士们的声音和勇士们的喊叫声, 一起成就了一个能提神的神话, 我能看得出来,我们已堕落到何种程度 被包裹得何等严实,以致失去了知觉,又变得何等的无用—— 却没有赌徒人生中的那种赌徒式的希望, 其最高的奖赏是在布特林度假营待上一个星期, 输掉的,是陨落的星光 ——奥斯波特·斯特维尔爵士,《登上皇位的民众》,拉塞尔·柯克引用

(欢迎关注个人微信公众号:寻首目田人)

  《保守主义思想》读后感(八):保守主义—人类文明传承的守护者 --读拉塞尔∙柯克《保守主义思想》有感

  保守主义思想是一种源自于西方,与激进主义截然相反的政治思想。拉塞尔∙柯克先生写于上世纪中叶的《保守主义思想》是一部有关英美保守主义思想起源与发展的简史。该书系统回顾了自埃德蒙∙伯克以降,二百多年来英美保守主义阵营主要代表人物的思想观点以及保守主义思想体系演变的历程。由于在中国现当代的政治语境中,几乎从来没有给这种观念预留过任何的话语空间,以至于我们今天在谈论到这个话题时,大多数人可能不免感到一些陌生、唐突。经张大军先生汉译的此作得以及时出版,不啻是给被激进主义思想浸淫了近一个世纪的国人送来一剂幡然醒悟的良药。它启示我们,历史传统不能全然割弃,人类社会文明不可能推倒重来。 保守主义思想从严格意义上说是一种人文主义价值观的体现,是一种立场倾向、一种政治态度、一种价值诉求。在保守主义者看来,不同的历史时期与国家之间,人们面临的社会问题与矛盾各不相同,看待问题、解决问题的切入点也有所差异,因而不同的保守主义者对传统与秩序的内涵的阐释也不尽一致。因此保守主义者从来没有提出过一个系统性的教条化的行动方案,没有给保守主义思想做过规范性的定义。也正是因为存在着这样的变化和差异,才更加体现出了保守主义思想所追求的精神实质和内在逻辑—维护社会观念的多样性和独立性。 尽管给保守主义做一个严格的定义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但是通过与激进主义、自由主义主要政治主张或理念上的对比,我们还是可以给保守主义—尤其是本书中介绍的以伯克为首的英美保守主义思想阵营,梳理出一些共性的内容。 一、传统与创新。保守主义者对于传统和习俗存有敬畏之心。伯克认为个体的智慧是有限的,任何个人的见解都是有局限性的,只有经过群体活动长期验证了的智识才体现出上帝的旨意。保守主义者推崇传统与习俗的价值,认为人们长期社会活动形成的习俗、成规是经验的积累,是先人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是社会文明得以延续的根基。保守主义者守护传统,并不反对适当的社会变革。伯克看到社会环境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制度和成规也可以根据社会变化做出适当调整,政治家的职责是将革新的洪流引入到习俗的水渠。但是,变革应该来自社会普遍感受到的需要,而不是某些奇思妙想的抽象理论,任何斩断与历史的联系的所谓的制度创新都是缺乏现实基础的臆想。历史证明,卢梭、潘恩等人鼓吹的田园牧歌与暴力革命式的激进主义幻想一旦付诸实现,迎接大家的必将是重回茹毛饮血的荒蛮。割舍了与过去相联系的制度创新,不但失去了历史,也失去了未来。这种推倒重来的凭空想象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冲动,必定给社会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与倒退。 二、自由与平等。保守主义者对“自由”一词有着明确的内涵与边界,并将之置于平等之上,视保护个体的财产权和意志自由为世俗政府存在的根本价值所在。对于受着激进主义思想影响而有着广泛社会底层基础的“绝对平等”和“纯粹自由”这两个概念,保守主义者旗帜鲜明地表达了反对的立场。保守主义者认为,“人生而平等”是激进主义者煽动底层民意、挑动民众不满的一句胡话。事实情况是,无论人先天的性别体格、智力情趣、性格胆略,还是后天继承的财富、付出的努力、获得的机遇,甚至出生的地理环境、拥有的自然资源,人与人之间都有着千差万别的差异。也正是存在这些客观差异和人类相互竞争的自私本能,人们才会激发出谋求自身生存优势、体现自我价值的内在动机,个体的潜能才能得到充分发挥,社会才具有了源源不断的发展动力。一味强调平等,无视客观现实的不平等,这种观念迎合了人性中追求安逸享受的隨性,迎合了底层群氓对成功者的妒忌心和对社会财富瓜分掠夺的罪恶心态,削弱了强者和精英从事社会物质和文化创造的内在动力,其结果必然是把人类智识活动与财富创造拉低到社会的最低水平。保守主义者眼中的平等只能是生而为人的道德意义上的平等,在符合公义的法律规则面前的平等,在上帝最终审判前的平等。激进主义追求的结果平等,是建立在对成功者掠夺和抢劫的基础上,意味着始终会有一部分人处于被奴役和压制的状态,这实际上人为制造了另一种形式的失去公义的不平等。同样,自由是以不侵犯他人的自由为边界,是在法律和道德约束下的自由。摆脱人与人交往形成的社会伦理与规范的约束,幻想重回大自然的原始社会的绝对自由状态,就意味着放弃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合作,放弃人类已有的一切文明。况且,现代的考古学已经证明,原始社会由于物质与安全得不到基本保障,种族、部落甚至家庭之间相互残杀乃至互食人肉都是时有发生的现象,历史的真相根本不是如卢梭等愚顽之流臆想的那样美好。 三、民主与贵族。一个合乎理性的社会建制究竟应该是构建于民主制还是贵族制或精英制的基础之上?保守主义者选择拥抱贵族精英制。他们认为既然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的,那么少数精英统治比较大众民主统治就是一种相对合理的制度安排。对美国社会有过深入考察与分析的托克维尔,反思法国大革命前后的社会变化,对打着“公意”旗号的所谓民主有着鞭辟入里的见解。他一针见血地指出,“缺乏耐心与无知是民主时代的特征,民主体制的最大危险在于,平庸不仅会得到鼓励,而且可以被强制落实,集体主义的约束机制是比旧式奴隶制更恶劣的奴役”。托克维尔以“暴民统治”一词形象地概括了绝对民主制的特征。他认为简单地依靠数人头的方式做出的决定,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一定能够获得更有效化解社会阶层利益冲突的方案,因为普通民众受制于自身的智识与经验,往往并不了解政治运作的复杂性,他们更多的是根据煽动家的鼓动和宣传决定自己选票的投向。保守主义者承认人类不平等的现实,认同按照社会等级划分而进行治理分工的合理性。他们认为相对于时时将目光聚焦于眼前利益和个人得失的普通民众,贵族群体是社会竞争过程中自然形成的精英阶层,他们无论是先天的智力禀赋,还是后天接受的教育培养,都使这个群体比前者更有能力履行政治职能,也更易产生超越于个人利益的公共道德责任,担负起相应的社会义务。绅士精神是社会文明的集中体现,理应成为引领社会潮流的标杆。消灭了绅士精神存在的空间,社会就失去了对高尚品味和道德完善的精神追求,必定会把人类引向平庸和野蛮,使人类重新回到虫鱼禽兽一样的生活。保守主义并不绝对排斥民主,但认为民主的对象必须具备足够理性,必须满足必要的条件:一要对政治权力的运作有足够的理解和理性分析的能力,二是有完全独立的人格,三是有必要的个人财产。因为无恒产者无恒心。真正的无产者既不会为当下的社会负责,更不会为遥远的未来负责。 四、个人与集体。保守主义对一切形式的集体主义观念深恶痛绝。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保守主义者认为人类区别于这个星球上其他任何物种的最可贵的特质就是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与自我认知的意识,思想自由与意志自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最基本的标志。集体主义者强调集中和统一,意图将所有人的言论与思想禁锢在一个模式下,扼杀了人的个性创造和自主选择,消灭了社会丰富的多样性和差异化,有违造物主创造人类世界的旨意。集体本身既不能思考也不能行动,卢梭所谓的“公意”在现实政治中其实就是少数实际操控政权者假以公众之名推行的暴政。集体主义思想必然造成政治上的专制和奴役。人在受奴役的状态下,其实与禽兽并无本质区别。保守主义者认为,个人的权利,尤其是少数派的权利必须得到有效维护,一个正常的社会必须要珍视少数人的异见和利益。只有保证社会观点拥有足够的多样性才能实现社会的自我进化和竞争性选择。但是保守主义也不赞同自由主义大旗下的个人主义价值观。保守主义者认为人是上帝的创造物,有灵性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因此个人的权利必须受制于某种超验的道德规范--信仰的约束。保守主义尊崇在公义的秩序约束之下的人文主义思想,反对丧失内心信仰,背弃基督教价值理念,将人置于至高至上地位,认为仅凭人浅薄的理性认知就可以征服一切的人本主义观念。 五、秩序与革命。保守主义者视秩序为历史传承的一个最主要的组成部分。保守主义者一再提醒,社会秩序是人类社会活动赖以维系的重要基础,秩序的构建是涉及到法规、习俗、文化、信仰和伦理等方方面面的一个庞杂系统,是一项需要长期积累的系统工程。社会秩序不可能仅凭某个人短期的臆想或规划产生,它是人类长期活动形成的智慧结晶,体现了大自然的造化和上帝的公义,有其内在的合理性。规则与法律伴随社会条件和环境的变化,也可以作出适当的调整,但不可能完全重建。激进主义对现实政治的复杂性缺乏必要的认识,以为对旧有秩序只需简单地加以抹除后就可以重新构建出一套全新的社会规则。这种凭空臆想而产生的狂热革命冲动不可避免地将社会导入到无政府状态的混乱和失序,而无政府状态往往正是社会从无序向专制独裁演变的前奏。激进主义者没有看到自己的无知和人类理性的局限,他们意识不到破坏毁灭旧的秩序或许只要须臾之间,而重建秩序不仅需要漫长的岁月,而且更失去了前人智慧积累的根基,这种没有历史传承的社会重建无异于海市蜃楼式的一个梦想。 六、上帝与制衡。并不是所有的保守主义者都是基督教信仰者,至少白壁德是如此。但是几乎所有保守主义者都认为有必要依托一个超越人类自身道德水准的伦理评价准则来评判人类的行为。他们对人的理性和善缺乏足够的信心,认为人性中的恶是永存的,人类的行动并不总是会选择善和正义,也不可能自我完善到完美的境界,因此对所有的人、所有的权力的授予必须留有足够的戒心和制衡力量。尽管不同的保守主义者对于基督教信仰有着各自不同的认识,但是珍视个人精神的充实,尊崇内心的道德约束是他们的共同特点。保守主义者把实现人类灵魂的自我救赎视为人生的最高境界,鄙视片面追求物欲和感官满足的物质主义者。大多数保守主义者相信,人类的幸福感来自个人内心的充实和安宁,一味放纵对物质索求的欲望只会把人引入无尽的罪恶的渊薮,而基督教为民众提供了最好的精神庇护,唯有在内心秉持对上帝的公义的信仰才能克服人性中恶的扩张。所以对现实中的人的精神约束必须来自于外在的超验的神或是上帝,在政治上必须构建多元的权力来源以起到相互制衡的作用。 综上所述,起源于伯克的英美保守主义思想确有许多值得我们借鉴的哲学内涵。在保守主义发展史上的每一位大师的思想都有着极为精彩丰富的内容,柯克先生的《保守主义思想》一书实际上仅是为我们起到了开山引路的作用,保守主义思想蕴含的巨大的精神资源有待我们不断挖掘发扬光大。当然,我们必须看到,保守主义思想也有其消极甚至反动的一面。例如,保守主义推崇传统的同时,虽然也认同在适当的时机进行社会改进,但什么时候才是适当的时机?所谓适当时机的萌芽状态,又是谁有责任去启蒙?保守主义者对此语蔫不详,并将创新者推向了公义的反面。显然如果完全按照保守主义观点在实际政治中进行实践的话,社会的发展可能将是极为缓慢甚至是停滞的。保守主义与激进主义就像是一对欢喜冤家,在相互批判与改良中共同成长。但是有一点是非常重要需要我们时刻铭记于心的:无论是什么主义或是思想,都不能推向极至。正如保守主义所一再倡导的那样--尊重少数人的利益诉求,维护社会思想的多样性,是人类社会得以存续的根本。

  《保守主义思想》读后感(九):保守主义的灵魂:唤起公众对“公共”的热情

  

朱与非/文

“保守主义到底保守什么?”这是保守主义的元问题。在高速向前发展的现代人类社会之列车上,谈论保守就仿佛在谈论刹车。出于安全考虑,刹车是必要的,但如果保守主义的作用只是刹车,就相当于一辆列车的作用只是静止不动。在这种比喻中,人们只是在高傲地宣扬与保守主义相对立的那些思潮——比如自由主义、激进主义或进步主义——的主导地位,是后者把握着社会和历史前进的方向,而保守主义是“扯后腿”的。这符合保守这个词的字面印象,但不符合保守主义思想的实质。

拉塞尔·柯克1953年出版的《保守主义思想:从伯克到艾略特》以及1974年出版的《美国秩序的根基》赋予“保守”以严格的思想定义。更重要的是,这种思想实际上来自美国以及整个西方政治实践的总结,并且影响着后来的政治实践,恰如洛克《政府论》是对英国人迄至1688年“光荣革命”的政治实践的总结并且影响了后来的政治实践一样。拉塞尔·柯克“赋予保守派以身份”,众多似乎毫不相关的价值立场,根据其差不多相同的气质以及共同的思想对手,而走到了“保守主义”的名下。从此在美国的两党之争中,共和党被视为保守党,民主党被视为进步党,一如英国有保守党和工党。亨廷顿在1957年将保守主义特别地理解为“情境式的”,也就是对各种过激举措的保守反应。这样的解读适合于理解党争的表面现象,仿佛进步党和保守党的区别仅仅是时代进步中的拉锯双方,但这不足以理解其理念的实质。

柯克一心要刻画的正是保守主义的实质,他要揭示保守主义到底奠基在哪些价值上,换句话说,保守主义到底保守什么?在今天的汉语世界,借助于刘军宁1998年的《保守主义》,我们早就耳熟能详的是,保守主义就是“保守自由的主义”。柯克也分享这个观点。他在《保守主义思想》中高度推崇埃德蒙·伯克,认为他是保守主义的奠基人。“伯克是主张自由的,因为他是保守的。”所以伯克也被称为自由保守主义者或保守自由主义者。这里强调的是保守主义和自由价值的相互协调。但要注意的是,柯克还强调了另一个词——秩序。他借伯克之口说出,英国的体制是最有利于自由和秩序的,因而正是伯克之保守所在。在《美国秩序的根基》中,柯克更是将秩序提升到了首章开宗明义的地位。

保守主义是保守秩序的主义

在柯克的启发下,我们可以宣称,保守主义是保守秩序的主义。这远比将保守主义理解为保守自由的主义更为准确。自由保守主义或者保守自由主义的说法,是为了让人们不要忘记保守主义的古典自由主义渊源。鉴于自由主义一方面受到平等概念的侵蚀而走向各类平等主义,另一方面不甘屈服于福利国家概念的自由主义者又发展出了自由意志主义,所以,现在顽固坚称古典自由主义理念的只有保守主义者。保守主义是一种古典自由主义,相比于各类新式自由主义来说,它也的确是“保守”的。

其实,保守主义也是一个革新后的概念,它早就不再用来指称那些贵族的“保皇派”了。这正是柯克把保守主义奠基人定位在伯克身上的理由。哈耶克虽然宣称自己不是保守主义者,那只是鉴于他对自由创造和革新力量的期许,但是,他的自生自发秩序的理论,确保他不被任何保守主义者斥为异己。因为这种秩序,恰恰就是保守主义者所要保守的秩序。阿克顿勋爵所转引的这句话深刻概括了古典自由主义对秩序的洞见:“自由是古老的,而专制才是新兴的。”古代民族基于习惯和习俗建立起来的传统秩序,无一不包含着初民的自由血液。只有在财政中枢的集权和为民造福的公共利益足够强大的时候,专制才会以各种理由——不管是理性的、利益的还是德性的——要求冲破传统习惯中的正义。

如果我们把保守主义定义为保守秩序的主义,肯定会遭来这样的诘难:不正义的秩序也要保守吗?在自由和正义的秩序中,保守主义若要保守现存的秩序,那就是在保守自由和正义的秩序;然而如果一个秩序既不自由也不正义,那么,保守主义是否是一种侈谈下的言不由衷或张冠李戴?这是人们对保守主义最通常的犹疑或批评所在。关于自由的资源问题,阿克顿勋爵的上述名言实际上已经有所回应:因为自由是古老的,它像每个新生的婴儿一样古老。在每个没有被彻底压抑的个体之中,在每个不被统一权力彻底侵蚀的角落,自由总会自然而然地生长。有自由就会有习惯,有习惯就会有不变规则基础上的自行演化秩序。

在柯克的视野中,保守主义所尊重的秩序,带有一种哲学和宗教上的终极意味。他宣称“秩序是人类的第一需要”,人类对秩序的需要,甚于食物和居所。为此,他从反面论证说,“失序”是最无法容忍的状态。秩序甚至是先于正义和自由的。这样的论述似乎带有某种模糊性和妥协性,但无疑最为显明地刻画了保守主义的精神特征及其首要关切。只有通过秩序这个词,才能把握住保守主义的根本气质和根本原则。

古希腊人用kósmós(宇宙)表示秩序,后来这个词才演化成了我们今天意义上的宇宙之意。换句话说,只有宇宙中包含着令人震慑的规则与和谐,只有实在大全是这样一种良序,kósmós才会被确定为宇宙的名称。秩序涉及到我们眼中的世界的根本样貌的问题。世界在根本上是有秩序的、而不是一片混沌,这是保守主义的基本世界经验。正是这一点,让保守主义把一神论信仰者、传统主义者、自发秩序论者汇集在了一起。因为所谓对上帝的信仰,无非是对一种坚韧的秩序的信心。当然我们也可以说,其中也必然混入权威主义者、贵族-精英式的反民主主义者、国家主义者等等。但在具体的理论和实践情境中,保守主义是可以和它们清楚划分界限的。

保守主义的根本气质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句惊人的预言有关:“如果没有上帝,那么,一切都是被允许的。”艾略特在《荒原》中所描述的现代人的虚无主义窘境,是另一个保守主义的注脚。正是基于“秩序正在崩塌”的预判和“人类必须立法”的决心,保守主义才成为了一个主流的意识形态。相比来说,自由主义者更倾向于逃避秩序,尤其是自由意志主义者,他们更倾向于无政府主义——当然,无政府主义不应被视为失序,而是隐含着类似于老子“太上不知有之”的秩序。而激进主义者则倾向于砸烂(旧)秩序,因而他们需要理性建构的思辨,需要“政治正确”,以及各种各样的不满意。如此看来,将保守主义聚焦于秩序的态度上,可以将其与其他主流思潮清晰区分开来。我们可以看到,保守主义的基本精神实际上是规则和规则意识。到底是摧毁自然秩序还是要求“为自然立法”,成为保守主义与其他思潮的核心区别。也正是在这一点上,自由主义分裂了。古典自由主义者从来都是规则的缔造者,所以成为保守主义的主要组成部分;自由意志主义者需要依托一个自然生成的秩序以供其心灵的逃避,所以寻求与保守主义的结盟;而平等自由主义者们把眼光投向财富、种族、阶级、性别的不平等上去,所以成为了保守主义的竞争对手。

保守主义是对激进的反动

保守主义常常被理解为一种“反动”。亨廷顿对保守主义的“情境式”理解,哈耶克视保守主义为“天然的守旧思想”,都是在理论上抽空保守主义的内核,而试图将其理解为一种单纯的“反向运动”。尽管我们可以像老子那样宽慰自己,“反者道之动”也带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这样的理解不足以解释保守主义成为一个主要思潮。

我们也可以思考一下,保守主义之所以呈现“反动”的印象,无非是参照物前进得太快了。近代以来,人类政治思潮及其运动日新月异,从自由的鼓吹到平等的阴谋,从民主的呼召到对“乌合之众”的反思,每一个口号和行动都掀起了人类社会进步的狂潮——我们权且都将之视为“进步”。“法国大革命”迎来了一个阶段性的反思契机,让人们有理由反思这种“进步”的节奏及其方向。从英国经验来说,法国人求进步的暴力代价实在太大,成就过于渺小,这正是伯克反思法国大革命的理由。伯克被视为保守主义奠基人的原因不止于此,但是,他在法国大革命面前的“反动”表现肯定是重要原因之一。但我们能说伯克不进步吗?他曾为捍卫英国人的自由而反对国王,为捍卫美国人的自由而反对国王和议会,为捍卫印度人的自由而反对欧洲人。只不过他捍卫自由的原因不在于它们是新发明的事物,而在于它们是古老的特权。柯克补充论证说,伯克认为“变化是我们自保的手段”。由此看来,保守主义也在前进,它呈现出来的“反动”面目是相对的。毋宁说,保守主义是一种中庸的面向,在过分激烈的社会变革面前,它显得“落后”“反动”。然而事实上,保守主义只是中道。

保守主义是对理想主义的继承

对于秩序的进一步挖掘,必须诉诸哲学。这一点并不包含在柯克的视野内,在他的书中,古希腊是一个最为勉强的典范,他对这一知识传统的评价甚至可以说是整体上负面的。但是,真正致力于说服我们的,唯有哲学。从哲学上求证出保守主义的知识线索,或许比其他途径更为艰难,但也更为扎实。这个知识传统就是德国的观念论。因为汉语翻译上的问题,观念论(Idealismus)同时也是唯心主义或理想主义的意思。观念论对于秩序的解释,或许更加适合于那些拥有大陆哲学气质的头脑,更加适合于那些没有盎格鲁-萨克逊式自由秩序传统的地域。很多人心惊胆战于“没有自由的传统,我们该如何是好”的问题,那么,看看德国人如何用他们锋利的头脑进入西方世界的中心,是相当有启发的。这不仅在于黑格尔从拿破仑身上看到了“马背上的世界精神”,而且在于康德用先验哲学的方式一锤定音地奠立了人类实践生活的真理。

尽管这一思考方式早已存在,但确实是康德以严密的逻辑论证了这个道理:自由即秩序。这个结论隐含在他的前辈卢梭关于现代社会的伦理乃是一种自我统治的原理中,并且以康德关于自由意愿乃是一种善良意愿的观点中逐步呈现,最终以“人为自然立法”的方式揭示目的论王国的必然性。康德在实践领域的“义务论”论证是一种自由的因果律,或者说,它是一种自由的必然性。这里表明了自由并不与秩序相龃龉。并且秩序也不是以自由之前提的面目表明其重要性,而恰恰是说,自由总是以秩序的方式得以可能,秩序总是以自由的方式展开。其关键点在于,这里的秩序并不是静止不动的、现成在手的,而是“立法”状态下的秩序,是一个生动的、活的、自由的秩序。

如果我们重思一下康德对于“定言命令”的定义,就会发现,这就是盎格鲁-萨克逊人的“规则意识”——对法律的尊重。“定言命令”的其中一个版本是这样讲的:“要这样行动:你自己意愿的法则任何时候都同时能够成为一个普遍立法的原则。”将“自由意愿”和“普遍立法”联系起来的自由必然性,正是“自由即秩序”的基本原理。有很多论者近乎愚蠢地想要从唯我论的角度曲解康德自由意愿的普遍性原理,或者近乎盲目地将自由必然性解读为理性必然性,然而很显然,种种曲解和误解并不会降低康德实践哲学的精确性。我们在这里看到了英国习惯法的地位。以惯例判决为主要支撑的英美法系,是一种行动着的康德哲学。这一解读看似非常崎岖,它既不是完全在法学内部的,也不是完全在哲学内部的;然而,如果我们的视野足够宏大,我们对于自己想要解决的问题足够真诚,就会明白德国哲学家在追寻英国秩序中所做出的突出贡献。

世界的其他地区,在接受英国人的自由概念时,总是只看到最外显的部分。于是,五四时期的中国人看到的是冲决家庭网罗、摆脱礼教束缚的自由,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人看到的是无神论的美国人各种平等主义解放运动中的自由。自由被突出地强调为对秩序的突破、对价值的不屑和对习惯的抵抗。于是,自由被坐实了“恣睢”“放肆”的名声,这种自由伴随着艺术家的创新需求而获得其辩护,以至于人们几乎看不到西方人恰恰是在自由的觉醒中走向规则、秩序和法治的道路的。

自由非但不是一种危险的、冒进的思想,而恰恰是一种保守的、审慎的思想。自由就是遵守自己制定的规则。人在每一个行动中,都在宣示一种普遍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同时“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公众对于社会中的不义的批评,乃是为了完成一个切身的宏愿:愿这样的不幸和不义绝不会加诸我身。所以,倘若我们见义勇为的习惯得不到法律的支持、人间关爱的善举反要以法律之名被反咬一口,那么,我们的自由秩序就会崩塌。

  《保守主义思想》读后感(十):被遗忘的美国保守主义之父

  

撰文:Matthew Continetti

翻译:陶小路

首发《东方历史评论》微信公号:ohistory

  被遗忘的美国保守主义之父

  对美国保守派知识分子运动兴起的传统讲述方式是这样的:因为大萧条和珍珠港事件的发声,那些批评富兰克林·罗斯福的新政、美国插手第二次世界大战,所谓“多余人”的声名随之败裂。然而,到了冷战初期,古典自由主义者、传统主义者和反共产主义者之间组成了一个联盟。1955年,小威廉·巴克利(William F. Buckley Jr.)创立《国家评论》(National Review),巩固了该联盟,其立场为对外反对苏联,对内反对福利制度。该联盟获得的最大胜利乃是1980年里根的当选。但苏联的崩溃使得存在于知识精英中间的保守主义四分五裂,其影响力被削弱,其后又迎来了民粹主义右翼的挑战。

拉塞尔·柯克

  但是这种传统叙述没有充分说明拉塞尔·柯克(Russel Kirk)在其中的作用,如果没有他,我们无法讲述现代美国保守主义的历史。作为作家、教师、专栏作家、小说家的柯克在定义美国保守主义,赋予其实质内容上比除了巴克利之外的任何人的作用都大。然而,他经常与这个由他参与推动的运动中的代表人物产生观点上的争锋,这些争论能够让我们看到美国保守主义的历史比人们通常理解的更加多样化,其内部存在更多张力。

  柯克的保守主义思想是学者型的,有着文学色彩,哲学意蕴和诗意,不主张对国际事务采取干涉主义立场。他与自由至上主义者发生冲突,从未认同过约瑟夫·麦卡锡,与《国家评论》保持距离;因为对1990年的海湾战争意见分歧,柯克与新保守主义者决裂;在1992年的共和党初选中支持帕特里克·布坎南(Patrick J. Buchanan)。柯克一生写了20多本非虚构类书籍,三部小说,数百篇文章和书评以及大约3,000篇报纸专栏,另外还创办了《近代》(Modern Age,1957年)和《大学学人》(The University Bookman,1960年)两份刊物。柯克倡导“永久事物”(permanent things),反对意识形态地思考问题,无论左右翼。他毕生工作所指向的道路未被保守主义运动所采用,在这个存在着许多不确定性和变化的时刻,这条道路值得我们去重新审视。

  柯克出生于1918年10月19日,在密歇根州普利茅斯长大,他就读于密歇根州立大学,在杜克大学获得硕士学位,1942年至1946年在陆军服役。这段军旅生涯让这个害羞、书生气的年轻人固有的传统主义观念变得更坚定了:他反对战争和官僚主义,美国在广岛和长崎投下核弹的新闻令他感到震惊。退役后,柯克回到密歇根州,搬到他的曾祖父母曾经生活的梅科斯塔。从那之后直到去世,他一直生活在那里。不过,柯克经常旅行,他在苏格兰的圣安德鲁斯大学完成了博士学位。

  1952年夏天,柯克从圣安德鲁斯大学写信给一个叫亨利·瑞格纳瑞(Henry Regnery)的芝加哥出版商。瑞格纳瑞是一份名叫《世事》(Human Events)的联合创始人,该报纸采取反罗斯福立场。就在前一年,瑞格纳瑞出版了巴克利引起许多争议的首部著作《上帝和耶鲁人》(God and Man at Yale)。瑞格纳瑞一直在寻找新政自由主义和世俗人文主义的批评者。

  于是,这样一个批评者找到了瑞格纳瑞。“在我写给你的上一封信中,我提到我可能会把我的《保守主义的溃败》(Conservatives’ Rout)一书手稿寄送与你,”当时34岁的柯克这样写道,“现在我打算这么做了。”柯克最早将这本书的手稿寄给了阿尔弗雷德·A·克诺夫(Alfred A. Knopf),克诺夫要他将全书的篇幅缩减一半。“我不会删减篇幅。”柯克不会轻易将自己著作的编辑权拱手让人。他希望读者拿到的书与自己所写的没有差别。“在这项保全我们文明的精神、思想和政治传统的事业中,写作本书是我个人为其出的一份力量;如果我们要拯救现代思想,我们必须尽快采取行动。”(肯塔基大学出版社最近出版了一本优秀的柯克信件集,编者是詹姆士·伯森。)

  这本500页的书籍于1953年出版时,柯克将其改名为《保守主义思想:从伯克到桑塔亚那》(The Conservative Mind: From Burke to Santayana)。从1960年的第三版开始,副标题中的桑塔亚那被换成了T. S. 艾略特。《保守主义思想》在口碑和商业上都获得了成功,柯克因为此书成为了知识界名流。这本书为一种重新出现的政治信仰命了名,另外还给了它在哲学和文学上的谱系:保守主义(conservatism)。柯克在书中的第一页这样写道:“这是一篇围绕定义问题的长篇论文:英美保守主义的核心内容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柯克从未给出完整的答案。几十年里,他一直在提醒读者,保守主义抗拒被精确定义。一套对所有人、所有地方和所有时候都同时适用的保守主义纲领是不存在的。 “严格来说,保守主义不是一种政治制度,当然也不是一种意识形态,”柯克1982年这样写道。“它是一种看待公民社会秩序的方式。”柯克一生都在不断回到保守主义的一般原则,通过对著名保守派作家和政治家的研究去理解这些原则,它们包括:对“超越性道德秩序”的信仰;对“社会连续性”的支持;对审慎、多样性和不完美性原则的坚持。

  《保守主义思想》为几代保守主义者提供了历史感和理论资源。保守主义者之前感到自己被孤立,在各种政治和文化辩论处于边缘位置,现在保守派可以在从埃德蒙·伯克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的一长串思想家的系谱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柯克在书中所列举的英雄们与他本人的个性一样怪异,他把英国人与美国人,反动派与改革者,南方邦联支持者和北方联邦支持者放在一起来写。书里还写了捍卫奴隶制的约翰·伦道夫(John Randolph)和约翰·卡尔霍恩(John Calhoun),这让当代读者感到失望,但是柯克也非常钦佩林肯。柯克对资本主义持批评态度——他提醒读者,“资本主义”是一个马克思主义的术语——也对社会主义持同样批评态度。正如他后来所说的那样:“智识上的伯克继承者需要在两条战线作战:一条战线对抗雅各宾派的继承者以及他们的 ‘惯用武力的学说’;另外一条战线上反对那些完全依靠金钱来维系关系的曼彻斯特的经济学家。”

  柯克对经济功利主义、工业主义和商业主义的批评使他与许多其他反对政府计划的人区别开来。“我从不称自己为个人主义者;我希望你们没有将这样一种沉闷的意识形态揽入怀抱,“柯克1954年5月写信给校际个人主义者协会(Intercollegiate Society of Individualists)会长维克多·米利奥内(Victor Milione)【后来改名为校际研究所(Intercollegiate Studies Institute)】。“政治上,个人主义导向无政府状态;在精神上,个人主义导向可怕的孤寂状态。我甚至不称自己为 ‘个人’(individual);我希望自己是一个人(person)。”柯克说,自由至上主义是死路一条,因为它无法激发人们道德上的想象力。1957年,柯克与哈耶克有过一次公开的对话,二人的分歧在这次的对话中展现得很清楚。多年后,柯克告诉一位年轻的记者,“哈耶克称宗教是神秘主义,我反驳说,有这种认识只能说明对宗教的无知。”

  这种对古典自由主义的怀疑是柯克不愿加入巴克利的《国家评论》的原因之一。保守主义和自由至上主义可能可以毫无冲突地融合在巴克利的个性之中,但他只是一个富有魅力的人物。柯克同意每月为《国家评论》撰写专栏,他的专栏从《国家评论》创立一直开到1980年。但柯克与该刊物之间的关系一直很紧张。柯克的名字从未在《国家评论》的刊头上出现;如果《国家评论》没有发表评论柯克著作的文章,柯克会批评巴克利;该刊物的资深编辑弗兰克·迈耶(Frank Meyer)曾经诋毁过柯克。柯克和这份保守主义运动的旗舰刊物一直保持距离,这点值得关注。“詹姆斯·伯纳姆(James Burnham)是一个功利主义者,”他在一封写于1990年的信中这样谈论《国家评论》的另外一位编辑,“我想我可能应该被归为浪漫主义阵营,在19世纪上半叶发生的一系列争论中,我会站在柯勒律治、斯科特和骚塞的一边。”在为企鹅出版社编选保守主义思想集时,柯克没有选巴克利,新保守主义的教父欧文·克里斯托尔(Ivring Kristol)则被选了进来。

  虽然柯克在写于1975年的一封信中称克里斯托尔代表着“善的力量”,但是,冷战结束后,他与新保守主义者交恶。在美国传统基金会(the Heritage Foundation)的一系列讲座中,柯克严厉批评了新保守主义者那种试图从民主资本主义中提炼出一种意识形态的做法。他经常引用历史学家丹尼尔·布尔斯丁(Daniel Boorstin)的话,大意是想表明,美国宪法“无法出口到其他地方”。柯克在一次讲座中说了一句给他带来恶名的话,他说,“许多时候,一些杰出的新保守主义者似乎将特拉维夫当成了美国的首都”。这句不太恰当的评论暗指新保守派心中怀有双重忠诚,成为新保守派与持“美国优先”立场的旧保守派之间冲突的导火索。让人们对整件事更摸不清楚状况的是,柯克同时强烈反对反犹主义,他在同一次讲话中说:“我很同情这些新保守主义者,并对其中一些人表示钦佩。”

  密歇根州的梅科斯塔与纽约市和华盛顿特区相距甚远,同样的,柯克置身于里根、乔治·布什政府的保守主义权力中心之外,在思想上也与其没有多少关联。这也成了某种隐喻:柯克对由他所定义的保守主义运动的影响力逐渐减弱。随着保守主义运动越来越多地与共和党交织在一起,保守主义的哲学原则被转化为公共政策,柯克退居幕后,只在家中与妻子和四个女儿招待渴望求知的学子。

  如果柯克而非巴克利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成为为公众熟知的保守主义代表人物,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吗?也许会吧。然而,柯克是一位文人,而非领导者。柯克的传记作者布拉德利·J·比尔泽(Bradley J. Birzer)这样写道,“按照21世纪的美国或西方社会的任何标准,都可以说,柯克的个性古怪且独特。”如果柯克成为代表人物,智识上的保守主义的吸引力可能会变得有限。

  柯克没有兴趣去捍卫一个党派的政治议程。他想要做的是去提倡一种精神气质。柯克在1963年写给后来因创作科幻小说成名的杰瑞·普尔内尔(Jerry Pournelle)的一封信中写道:“这个国家仍然有很多人支持一种富有想象力的保守主义。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是我们也许可以成功地从现代世界的残骸中拯救出许多美好的东西来;如亨利·亚当斯喜欢用他那种尖酸刻薄的语气所说的, ‘乐趣存在于做事的过程中’。”柯克试图培养一种道德想象力,这种想象力能够让我们不仅可以从他人的角度看待世界,而且可以从过去和未来的角度去看世界。他没有社会复兴的宏伟计划,没有实现用某一种价值一统世界的愿望。“保守主义者说:‘政治是可能的艺术’,他认为制定政策的目的在于维护秩序、正义和自由。”

  最重要的是,柯克提醒世人,伯克所说的“契约关系”“不仅存在于生者与生者之间,而且是生者、死者和后人之间”。他希望人们去关注他的朋友同时也是他的英雄T. S. 艾略特所称之为“永恒的时刻”(“timeless moments”),我们的过去和现在正是被这些“永恒的时刻”所连接。

  我第一次柯克还是在大学期间,在那之前,伯克的《反思法国大革命》对我影响很大。《保守主义思想》的博大令我印象深刻:不仅仅因为这是一本鸿篇巨制,更是被柯克文本中的宏伟气魄,被其中的神话、诗歌、想象力和精神所打动。我知道柯克的方法作为具体政治行动指南很有限,我知道那种文化上的愁绪以及从文学角度对政治的蔑视会有怎样的危险,但我仍然能够看到,他对一般原则的强调可以防止保守主义被某个政治议程拖累,或者被简化为任何一个有缺陷的政策,被某个个人所代表。

  如果我们在重写保守主义的历史时充分考虑柯克发挥的作用,我们会看到保守主义更为复杂的图景:五角大楼和边际税率的重要性退居其次,各种宗教群体、学校、国家和地方传统、文学和文化的地位会凸显出来。应当以何种态度去面对人工智能、硅谷、社交媒体、言论自由、无人机战争、全球化和福利支出等问题,柯克的作品能够给我们这一代保守派以及自由派提供很多思想资源。在纪念柯克诞辰百年那天,我心怀感激,记起了他最喜欢的艾略特的“小吉丁”(Little Gidding)中诗句:

  “死者活着的时候,无法以言词表达的,
他们作为死者能告诉你:死者的交流思想
超乎生者的语言之外是用火表达的。”(这里引用的是汤永宽的译本——译者注)

  (本文选自《大西洋月刊》,《东方历史评论》受权译介)

评价:

[匿名评论]登录注册

评论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