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
我有一段时间一有空就喜欢到镇中心区闲逛。
漫无目的地走,哪都走走,哪都不逗留——除了一处。就在老街区的巷子口处,不管我早上去,下午去,还是傍晚去,都可以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在下棋。他的肤色,是那种水泥工或是农民才会有的青黑色。他很瘦,附着在骨头上的所有肉都是松弛的。他一直都是穿白色短袖或背心的,鞋子是板鞋,应该是他孙子穿旧了给他穿的,我那儿的老人都是这样。
他下棋时非常专注,除了棋盘和对手,他从来不看周围的人。我来这这么多次了,他一眼也没看过我。这次也不例外;那时下午4点,我又逛到了巷子口,一群人围着在看下棋。我走前去,踮起脚看。跟棋王下棋的是个年轻人,周围的也是年轻人,周末放假他们聚集在这里。台和椅子都很矮,棋王坐在椅子上还能翘着二郎腿,动作很畸形,就像一副骨架折叠成一团。他的老花镜拉下到鼻梁,眼睛盯着棋盘,他陷入了僵局。一旁看的年轻人在起哄。
“棋王,你要输了!”
“哈!还叫棋王!”
人们都叫他棋王。
棋王不做声,也不动。他嘴里叼着烟,但一直没吸,烟燃了很久,长长的烟灰并没有掉下来,因为他太静了。他低着眼看棋盘,因此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他就像一个雕塑一样,让我有时觉得他在思考,有时又觉得他在发呆。在起哄声中,他的手终于动了,下了一步棋后,然后又变回了雕塑。
这步棋下得太妙了。围观的人有开始议论了,他们都是支持那个年轻人的。旁观者不得啰嗦,但他们并不首这个规矩,纷纷给那年轻人支招。
“咦!快退马!”
“不对,退马就被困住了,进士!”
“呵”棋王笑得很小声,他终于吸烟了,嘴唇微微一动,烟灰终于掉下来了,落在了棋盘上。
“喂,他是想将军!”旁观者很激动,他找到了棋王的动机。
“哈哈!差点就中计了。”下棋的年轻人大喜,然后下了一步棋。
一群人围攻一个人的下棋。人多点子多,发现多。棋王一个人要应付这么多个脑袋,且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虽然他叫棋王,但我还是很难想象他怎么赢。
很快,棋王已经损兵折将了。
“wow!棋王输咯!”这种欢呼声听得我难受。
棋王抬头,向围观的人挥手说:“嘿,你们不要吵啦。”声音动作比蚂蚁还轻,没有人理会他。
棋王然后微低着头,他的眉头皱起来了。皱纹非常深。静止片刻,棋王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然后伸直了腿,往裤带里掏钱,他们是赌钱的。二十元扔在了棋盘上,年轻人收过了钱。然后迅速摆棋,继续下。棋王又翘上了二郎腿。
以多欺少,太不公平了。
棋王愿意继续下,我想等到他赢了再离开。
这局棋王还是输了,他给了钱,重新点上一根烟,又继续下一局。下一局还是输了,他又重复了之前的动作,然后开始下一局。连续地输,还要继续,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总之他一直重复着。
已经忘记了这是第几局了,他吃了对方的车,占上风了。那群年轻人大惊,他们慌张起来了,纷纷想对策,可是都行不通。下棋的那个年轻人脸都红了,他身体一直在动,我考试时遇到难题也是这个摸样的。棋王撑着颧骨,盯着棋盘,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年轻人转攻为防,棋王步步为营。
棋王终于赢了,他放下撑着颧骨的手,轻轻地笑起来。
下得精彩,看得痛快,围观的人无话可说了。我总算盼到他赢了,拿起随身带的相机钻进人群里,想找个位置拍下他的正脸。
“可不可以让一让,我想拍张照”我对前面挡住镜头的人说。
他回头一看,让开了,看到我是要拍棋王。“你以为他真的是棋王啊!他下的棋比我的袜子还臭!”他指着脚,大声地说道。所有人大笑。周围的年轻人看我拿着部大相机在拍他,以为我被“棋王”这个称号给误导了,想给我说明白。其实我都明白。棋王没抬头看取笑他的人,也没抬眼看拍他的我,他看着棋盘摆棋,然后继续下一局。拍完后我便回家了。
全场又恢复到了我来时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