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足
那一年,高考一结束,白小良就打算去南方打工。
白小良是个孝顺的孩子。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土里刨食不容易,想利用这段空闲为家里出一份力。
父亲不同意。父亲说,等结果出来,再去也不迟。父亲说的结果,指的是白小良的考试成绩。父亲盼星星盼月亮,只盼自己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
白小良听父亲的,父亲是他的依靠,也是他竭力想报答的一个人。父亲为白小良付出得太多,为了他,母亲去世后,父亲一直没有再娶。
有一天,陈小虎突然出现在白小良的面前。陈小虎是白小良的初中同学,而且两人是同桌,私交相当不错,只是陈小虎的成绩差,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但这些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陈小虎还经常写信给白小良,鼓励他好好学习。在漫长的等待中,陈小虎的出现,让白小良激动不已。
那一次,白小良第一次喝了酒,而且还和陈小虎一块彻夜未归。
高考的成绩终于下来了,白小良考个满堂彩,全县的文科状元。
白小良的班主任还专门从县城赶来,指导白小良报考清华大学。班主任说,按这个成绩,报清华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白小良的父亲高兴得疯了似的,见谁都夸自己的儿子有出息,不论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父亲开始变卖粮食和牲畜,给儿子准备去北京的学费。
然而临近开学的头三天,白小良被镇派出所的警车带走了。
警察问白小良,抢了多少钱?
白小良说,不知道。
警察又问,是陈小虎强奸的女司机?
白小良说,不知道。
警察把桌子一拍,白小良,你别装蒜,陈小虎都交代了,你怎么会啥都不知道?
白小良那天喝得太多了,对于陈小虎怎么抢劫女出租车司机的,又怎么强奸的姐的,他真的一点儿都记不清楚了。白小良努力地回忆那段噩梦,只记得自己和陈小虎是一块儿的。
父亲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白小良会做那丢人现眼又伤风败俗的事儿。父亲对警察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白小良是个好孩子,那事儿不是白小良干的……
父亲的哀求,对于铁面无私的警察来说,似乎没有一点儿说服力。白小良被判了一年。
这次,白小良的父亲真的疯了。有人看见,白小良的父亲捡羊屎吃,边吃还边说,小良啊,你也吃,可香呢。
白小良出来之后,真的去了南方。在南方的一处工地上,白小良和满身臭汗的我们成了真正的民工。
闲下来的时候,有人就试探着问白小良,当初,你小子没上女司机?
一开始,白小良十分愤怒,野蛮地揪下那人的一撮头发。在我们的一再劝解下,才没把半截砖头拍到那人的身上。
出现不愉快之后,再没有人敢问白小良那段往事。仿佛那段往事,是白小良永远的疮疤,谁也不敢揭。
繁重的体力劳动,还有毒辣辣的太阳,彻底改造了白小良。白小良的脸上一层加一层的黑色,可以遮住透进出租屋的光线;手上一层又一层的趼子,可以用来打磨砖头和瓦刀。白小良也开始喝酒,打牌,说脏话,讲荤段子。
白小良喝多了酒,也去洗头房。从洗头房里出来,也绘声绘色地向大伙儿介绍与小姐发生的那事儿。
大伙儿说,白小良不愧为读过书的人,也不愧当年能考上文科状元,说起这些事儿来,比谁讲得都真实,都动人,都余味无穷。
大伙儿奉承起白小良来,也一套一套的。
白小良突然像死了父亲,哭天抢地。那哭声,飘荡在南方的天空,仿佛具有巨大的穿透力,把整个工地都震得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