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小心翼翼
母亲从故乡过来参加外孙的婚礼前夕,姐姐把她带到外孙的新房。新房在高楼的第三十三楼,乘坐电梯时,母亲的心是悬着的。短短不足一分钟,母亲却觉着时间过了好久,她的身体紧紧贴着电梯的一面,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会摔跤。
正值那天我休假,匆匆赶到外甥家,开门看见母亲坐在宽大的皮沙发上。她一身朴素的深色衣服,在现代化的装修以及偌大的客厅里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姐姐和姐夫低着头在包装喜糖和喜饼,外甥和外甥媳妇在餐厅里忙碌着。母亲什么事都帮不上忙,她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眼睛里满是落寞。
看见我的那一刻,母亲有些开心有些局促。她一生要强,如今暂时栖息在别人家中,多少有些不适应。就像一个忙碌惯了的农民,突地把她放在城市里,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谁可以聊天,她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
我拿下黑色的帽子,母亲混浊的眼有些明亮:今天怎么这么早?
那是我第一次到外甥的新家,虽然他还没有搬过来住。
外甥和外甥媳妇很客气的和我打了个招呼,又各自散开忙碌去了。
我的黑衣红裙在三十三楼的风下有些显眼。
姐姐和姐夫也和我打了个招呼,又继续忙碌去了。
我提议她们太忙,我把母亲接去我家暂住几天。
坐电梯下楼后,母亲问我去哪?
我带着她去了超市、公园,直走得她有些累了,我才带她到一处饭馆吃饭。
饭馆是新开的,玻璃上还贴有开业酬宾大优惠的海报。
我给母亲点了一份馄饨,自己也点了一份。
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馄饨还没上桌,他先送了两杯酸奶过来。
老板说:开业有惊喜有活动。
母亲看了看我,她渴了,可是她却不敢拿酸奶吃。她一生生活在矿山,极少离开那里,对新鲜事物总是充满小心翼翼。
我见她的眼神里有渴求的成分,就毫不在意的将吸管给其中一杯酸奶插上递给她。
她接过酸奶,三下五除二就喝了个劲光。
看见我诧异的目些光,她自嘲地笑笑:一个早上没喝水渴了。
馄饨上来了,母亲看看我,却不敢动勺子。
这是大馄饨,比小馄饨的口感更好。馄饨上漂浮着香香的麻油、紫菜和青青的葱花。香味浓郁,让人胃口大开。
我拍拍她枯瘦如柴的手:快吃吧,别烫着了。
她这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汤来。
我是不喜吃很烫的食物,总要将它凉了些再吃。
我在一旁玩着手机。
母亲吃了几个,夸赞味道鲜美,并一个劲的催促我快吃。她吃得很小心很小心,像小时候喂我吃饭,吹一口气再慢慢地喂我吃饭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吃饭,小心翼翼地看别人的脸色。
我眼角的余光看见母亲满是皱纹的脸,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悲凉。
是不是人老了,都要认命?在自己没有足够的精气神来颐养天年的时候,指望孩子必会受到一些不喜的待遇。
母亲年轻时,为了子女,她一个人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她的勤劳、节俭、勇敢、坚强成就了她一生的传奇。那时,她在面对邻居的欺凌时,何曾如此小心翼翼?她是果敢的,无畏的。在面对工作中的刁难时,她是正义的、凛然的。
人为什么会老呢?我扒拉了一口馄饨,却食同嚼蜡淡而无味。
母亲把一碗馄饨全吃光了,她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
母亲说该走了,我的思绪却异常混乱,分不清是因为这碗馄饨的缘故,还是在意母亲的那些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