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永远的痛

　　我心中永远的痛

　　小山

　　“快到微波站了吧”，“是啊，就在前面”。透过车窗望去，那破旧残缺，掉色的绿里透黄的微波站家属楼在数座高楼的包围中愈来愈近……

　　记忆中的童年大部分都是在那里度过的那是我外公外婆的家。我的外公是微博站工作人员，这座楼一盖好的时候就带着一大家子从乡下搬到了这里，这一搬就是一辈子。

　　青绿色的大门已经布满了铁锈，变得凹凸不平，跨过大门，水泥地面裂得碎碎块块，走在上边发出咯咯的声音。院子也算得上宽敞：左手边是一片整整齐齐的菜地，大概都是这里的住户们种下的，有西红柿，青色的红色的辣椒，长长的豆角…右手边是四层楼房，外公住在第四层，最左边，抬眼就能望见。上楼的台阶很低，每级都被磨的光光亮亮，楼梯扶栏上的蜘蛛网厚厚一层，灰白色的墙灰时不时会落在行人的肩上。令我记忆深刻的是在这四层楼的房顶上长着一颗胳膊粗的，叫不上什么名字的小树……这是我记忆中的微博站楼房，老旧的像一位双手颤巍巍的老人。

　　外边破旧但外公家确实十分温馨，白白的墙，一尘不染的地板，桌子干净的似乎能照出人影，这都归功于我那勤快的外婆。外婆好像什么都会，做得了“十三花”，缝得出“活针线”。我的外婆很可爱，每次过年，她舍不得花钱买鞭炮，就在街上捡很多人家放鞭炮剩下的零散的小鞭炮，揣进袋子带回去，正月间就拿出来坐在楼上的阳台上放炮听响。等我在爷爷家过完年去微波站，一进微波站大门就能听见她喊我，“柠柠儿”。

　　后来啊，她身体越来越差，吃不下也喝不下了，她瞒着我们，最后实在撑不了了才去的医院。一查，竟是尿毒症。每次去医院透析完，她浑身疼得都站不起来。我有时经常在想，到底是多大的痛苦让一个圆乎乎的老人十几天的功夫变成干瘦的枯柴？她还安慰我们说等她好了给我们做她最拿手的油馅馍。

　　为了给外婆治病，我的妈妈、大姨、舅舅前前后后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久而久之，大人们之间就出了间隙。他们争着吵着说自己花费了多少精力与金钱，在照顾外婆的事情上不断地推辞。有时甚至毫不顾忌的当着外婆的面就大大出口，可外婆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躺在病床上不断呻吟的老人，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后来再说去医院，她就哭，求着我们不要管她了，说让她就这样去了吧，她说太疼了，她说真的坚持不了了。可我知道，她哪里是想放弃，她分明是不想看见她的儿女再为她操劳，她为我们辛苦一辈子，难道作为儿女就不能好好待她吗？大人们的世界我不懂，我只想她好好。

　　外婆很爱我，柠柠儿啊，她总是喜欢这样唤我，就连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也不忘这样轻轻的叫着我，可就算是这样也没能等着我去见她最后一面。外婆下葬那天，外公给她烧了好多好多纸扎的物件，电视机，冰箱一样不少，说是怕没人陪，她在那边太孤单。

　　外婆走后，外公便一人守着这微波站的房子。我也上了高中，去陪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只要站在大门口就能看见他在阳台上，靠在椅子上脸朝着大门。他盼着，盼着有人能去陪陪他，又或许他在等，等落日的余晖，等满天的星星和圆盘似的月亮。

　　思念成疾，不足一年，外公也病倒了。等我去医院见他时，他脸颊已经微微凹陷，眼球凸起得把眼皮撑得圆圆的，呼吸面罩的绳子深深嵌入他的脸皮里，手上夹着、胸上贴着的线随胸腔一起一伏的颤抖着，旁边柜子上放的心脏图显示器显示的线条忽高忽低，我再叫他，他已经全然无反应了。我坐在旁边，呆呆地、有些不知所措。我好怕，一想到也许一夜之间他变成一具冰冰凉凉的尸体，我就忍不住的发抖。忽得一瞟，望见挂在床边的尿袋里装着的黄色液体，我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如决堤般涌出。难道人人都是这样吗，辛辛苦苦在这世上过活，却要这么没有尊严的死去？

　　现在回想起来，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外婆做的菜有多香，也不是外公的胡子有多么长，而是他们躺在病床上无助的、痛苦的，那让人心痛的模样。

　　死亡真的太可怕了，也许会活得很辛苦，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生命是我们每个人最宝贵的东西，享受生命的每一段时光，活在当下，知足常乐。我其实并不畏惧死亡，但我害怕痛苦的死去、害怕毫无成就的死去，也许我做不了沉重的泰山，但我也不想像鸿毛一般轻飘飘的。

　　终于，没过多久，外公也随着外婆去了，微波站的房子空了，渐渐地成了危房，我也再没去过。

　　车越开越远，一回头，只能看见微波站楼顶上那棵树，绿乎乎的，一点一点的被栋栋高楼遮住，看不见了。但微波站于我却是永远的痛，一提起，思念便逆流成河，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