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比馍馍还白的寡妇，被一个村的光棍烧死了：坏人不可怕，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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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有一部很小众的电影，你可能在电影院都没看到档期。但真心不错。至少是很不一样。

　　这是一部你看了想杀人，但又不知道杀谁的电影。所以憋得慌。

　　讲的是上个世纪30年代，也就是大概90年前的事。但故事的发生，应该比这还早那么十几二十年。

　　这恐怕要从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说起。有多漂亮呢？能让一个七老八十，老得话都说不利索，平时一副卫道夫模样的族长，瞪着一双老眼猥琐地说：“那皮肤白得，馍馍也白不过她！”

　　这个女人本来姓甚名谁，不知道，后来叫李忆莲。我们就叫她李忆莲吧。

　　李忆莲3岁的时候，就被父母卖给别人做童养媳，6岁的时候又被拐卖到山西一个鸟不拉屎的村子里，就是故事发生的主场。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经了多少个男人的手，然后才嫁了一个丈夫。可惜的是年纪轻轻，丈夫横死。她守了寡，有个儿子，也不知道爹是谁。怕耽误自己再嫁，她就只让儿子叫自己姐。

　　在大家都过得惨兮兮的年代，又在这么一个惨兮兮的地方，李忆莲的日子就这么过着，也就不算特别惨了。

　　直到有一天，见了鬼，真正是活见鬼，见活鬼。

　　一切都变了。

　　县长有个傻儿子，讨不到老婆。保长就把自己的女儿翠翠嫁过去，和县长打了亲家。

　　但这次没拿到粮。而是带回来一个消息，只要建一座“礼义廉耻堂”，政府就奖励一季度的救济粮，还有30万现大洋。

　　为什么呢？国民党当局正在全国推行“新生活运动”，号召让礼义廉耻回归百姓生活。县里也不是真要让村里建祠堂，就是让装装样子，立个项目，好把经费批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实在是很不礼义廉耻，而是没羞没臊，恬不知耻。

　　天杀的保长把“礼义廉耻堂”听成了“李忆莲祠堂”。

　　李忆莲是谁？就是那个比馍馍还白的寡妇啊。

　　祠堂是啥？村里祭祖的地方。别说是李忆莲这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外人，还是个不祥不干不净的寡妇。就连本村的女人，也是不准进去的。

　　现在却还要专门给她建个祠堂。这不是见鬼了么？

　　人无知，不要紧。人自以为是，也还好。

　　但如果无知，还要自以为是，那就是愚蠢，蠢不可及，蠢得可怕。

　　明明知道这事儿说不通，但在救济粮和30万大洋的面前，说不通也要说通。中国人恰好擅长这个。十万八千里挨不着的东西，愣是有人可以胡说八道给扯上关系，还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洋洋得意。

　　牵强附会、口雌黄、天花乱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很多事情都是被这么合理推理出来的。

　　保长回来和族长说了这事儿。虽然族长想不通，但马上就让自己想通了。还有一明一暗两条通路。

　　明的，为什么要给李寡妇建祠堂？因为李寡妇不和男人睡觉，一个人守活寡，贞洁。所以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今天，要树立一个贞洁的榜样。

　　暗的，县长为什么要给李寡妇建祠堂？因为李寡妇比馍馍还白啊，你懂的……

　　说这话的时候，族长的眼里闪烁着威严和智慧的光。那个自以为揣摩得上层意思明白的得意劲儿，让你看着就想诅咒他：“你个老不死的，咋不去死嘞？”

　　而当他知道，当今的天子叫蒋中正的时候，就更是豁然开朗了。蒋中正，可不就是讲忠贞么？讲忠贞，可不就要为李寡妇立祠堂么？

　　至于李忆莲到底忠不忠贞，是不是像她自己说的“不知道经过多少男人的手”，这个没关系。只要能说得通就好。

　　说不通的，在30万大洋面前，怎么也说通了。

　　何况大家根本不理会通不通，反正有救济粮就好（他们还不知道30万大洋的事）。

　　却偏偏有个人觉得这事儿不通。

　　这个人叫林硭，他母亲擅自出嫁到外村而被全村冷眼相待。他爹却因为当年老族长犯了法使钱买通官府让人顶罪，顶包去做苦工，死在了黄河里。从此，娘儿俩相依为命在村头度日，也没人管他们死活。

　　林硭是个猎人，平日里打猎为生，不稀罕什么救济粮。

　　更重要的是，他喜欢李寡妇，心心念念是要娶她过门的。李寡妇呢，也愿意嫁给林硭。从前苦行一时休，万个金刚降不住。什么贞洁不贞洁，烈女不烈女，她不想管。人间烟火，饮食男女，她要过日子。

　　何况，整个村谁贞洁过呢？

　　“女人啊，那味道没尝过也就罢了。尝过了，又不让碰了，那还不如死了！”这话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说的。

　　还有女人上了保长的炕。别人家只能分到两升救济粮，保长给他们家十升。她男人来质问，她更是理直气壮：你硬不起来，怪我咯？我还多背回了粮食，我有错？拿着菜刀追着她男人满村跑。

　　女人不贞洁，男人也龌龊。

　　保长不用说，把女儿嫁给县长傻儿子，并不是为了什么全村的救济粮，而是为了攀上县长这么个亲家；为了三十万现大洋，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包括杀人。天天把祖训挂嘴边的族长也有自己的黑历史和心里的小九九，说什么男儿的膝盖只能留给祖先，但真看到一大箱现大洋的在面前的时候情不自禁就双膝跪了地；拿走了祖庙里供奉的大金锭说好还回来两个，结果还回指头大小一个瞎糊弄。

　　大部分人都可以为了几颗粮食放弃基本的尊严和立场。

　　贞洁个屁，简直肮脏极了！

　　但就是这样一群人，非得要李寡妇保持贞洁，还要给她立祠堂，把她当菩萨奶奶供起来。

　　有祖训，外人不能进祠堂，女人不能进祠堂，寡妇更不能进祠堂。李忆莲是外人，不知道从哪儿被拐卖来的；李忆莲是女人，不知道经了多少男人的手；李忆莲是寡妇，不知道死了多少个男人。怎么办？

　　好说。把她放缸里，让两个“刷猪，一根毛都不剩”的女人帮她从头到腚，刷洗干净，从火盆上抬过去，去了邪气，就是本族的人了，可以进祠堂了。

　　祠堂要建在林硭家窑洞的地上，林硭不答应，仗着有枪做钉子户。怎么办？

　　好说。强拆了。

　　李忆莲执意要和林硭结婚，怎么办？

　　好说。在祖宗祠堂开会告诉他们，祖宗不答应。祖宗说了也不管用，怎么办？也好说。扒光衣服，洗干净，然后烧死。

　　满口祖训，说要敬重祖宗，却尽做了些欺师灭祖、断子绝孙的事情。

　　其实，什么祖训，什么贞洁，什么合不合情理，大家并不关心。大家关心的是上面的意思。

　　揣摩上意，在中国简直是一门历史悠久得不能再悠久的学问。

　　保长就说上面的意思如果能悟到，那是“祖先积德”，悟不到就只能算逑了。

　　南京方面要推行新生活运动，提倡礼义廉耻，县政府就要村里建礼义廉耻堂。

　　村里觉得建李忆莲祠堂不合理，想不通，那就找理由想通。有人出来质疑，阻挠，就搬出祖宗家训压他，压不住，就烧死她。

　　如此大费周章，无非是因为上面的意思，不可违抗。

　　但上面的意思，也有揣摩错的时候。

　　本来以为，请500号劳工，在工地上装装样子，摆摆架势，让县里来拍个照，30万大洋就到手了。

　　没错。县长的大管家是把30万大洋送到了，大家看过了，也签了收条。但大管家还不走。保长悟出了“上面的意思”，拿出五封（可能是500吧）大洋堆桌上：“这些是孝敬您的。”

　　大管家却之不恭，开口说道：桌上的大洋你们大家伙儿留着吧。把箱子里剩下的抬回去了。

　　会错了上意，保长、族长、家长，这长，那长，都觉得自己白长了，傻了眼。

　　有什么好傻眼的呢？自己喜欢大洋，上面就不能喜欢大洋？这点心思都没揣摩明白，确实也是白长了。

　　这么看来，好像上面的意思，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归根结底其实也就“升官发财”四个字。为了这四个字，可以不要脸，不要祖宗，杀人都行。

　　大概和电影里故事发生的时间前后差不多，鲁迅写了很多文章。

　　他说中国人只有两种：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暂时做稳了奴隶的。

　　他说中国人是会人吃人的。

　　他还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李忆莲、林硭，本来也是村里的一份子。他们本来是同一个群体。

　　李忆莲进祠堂前，两个村妇帮她刷干净身子。她们俩一边刷一边吹牛：“我们俩刷的猪，一根毛都不剩。”

　　那个爬上了保长炕的村妇，奉命看着李忆莲，免得她出去找男人，那份神气的劲儿就像自己有多干净多圣洁一样。

　　林硭不搬家，村民们过来强拆，那份理直气壮就像在完成拯救人类的英雄事业一样。

　　这一副副暂时做了奴隶而且自豪的样子。就是让你想杀人，却不知道杀谁。

　　窝火到绝望。

　　贫穷、无知、愚蠢，都还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有人明明在耍流氓，却还以为自己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情。给自己戴上正义、好人的帽子，站上高高在上的制高点，就胡作非为，陷入一种集体麻醉的高潮。

　　天灾，政府发救济粮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林硭居然敢保护自己的家当钉子户，那就是大家的公敌，得打死。

　　男欢女爱，本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李忆莲居然敢不当贞洁烈女，不准大家供着她，那就得烧死。

　　杀人放火，他们不觉得自己在作恶，而是觉得自己在伸张正义。

　　他们觉得自己是好人。

　　不要以为100年以后，这种正义凛然的好人就没有。大有人在。

　　有人以为键盘侠真的是侠，可以对你任意谩骂，肆意攻击。他们觉得是在替天行道，行侠仗义。

　　有不良商家假冒伪劣，他们以为自己的名誉神圣不可侵犯。谁敢揭露真相，他们就带着警察不远万里逮你入狱。毁我名誉者，虽远也要代表正义消灭你。

　　集体主义、正能量，永远是颠扑不破的虎皮。有些高等学府做了丑事，有人胆敢出来追问真相，他们就说你没有集体主义荣誉感，一肚子的负能量，就要不择手段打压你。

　　……

　　真的坏人，不是最可怕的。你尚有反抗、斗争的余地。

　　最可怕的是那些做了坏事还假装不知道或真不知道的、站在正义制高点上的好人，吃人不吐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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