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清清白白和你收场
1
起初许柔没怎么留意薛俊。
相貌平平的男人,三十六七岁,不太注重仪表,每次出场都是运动休闲风,头发总在半凌乱状态……身份也不太突出,某机关二级机构负个什么小责,好像是。
话也不太多。
从报社辞职开始跟着朋友做工程,许柔结识的人渐渐多而杂,五六年下来,许柔手头总还是搭了些握着小权或有点小钱的人脉,需要经常攒个饭局。对于旁人攒了要她去捧场的饭局,也尽量不推。
这些年,许柔也算是在男人堆里杀将出来了,喜怒已不太形于色。所以即便不留意,对薛俊,礼貌上许柔也过得去。该寒暄寒暄,该敬酒敬酒,顺其自然。
尤其是生意场上。
但也就是第三次的见面,薛俊让许柔刮目相看了一下。
那次饭快吃完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送了果盘上来。平常果盘也就是个摆设,基本没人动,所以许柔没想到,会有人对突然对果盘的新鲜度较起真来,挑剔西瓜有点熟过了,哈密瓜熟的不够……总之,就那种事儿逼的态度。
找事儿的男人是一个做文化产业的老板带来的跟班,小个头,一副精明的样子。
服务员是十七八岁的姑娘,年纪小,不太会忍,说怎么其他客人都不挑就你挑呢。
结果小个子男人炸了,非要去找酒店老板投诉,给小姑娘噼里啪啦一通训,最后给小姑娘吓傻了,站在旁边眼泪珠子骨碌骨碌在眼眶里滚。
许柔有点儿看不下去了,刚要站起来劝劝,结果对面薛俊先开了口。薛俊说至于不,一个女孩子,出来赚点儿钱不容易,果盘不过是她端上来的,你一个大男人,难为她干嘛。
许柔抬眼,默默瞅了薛俊一眼。
薛俊相貌真的很平淡,但眼神……许柔一凝神,突然捕捉到一股子稍显不羁的清爽气。
小个子男人有点下不了台,还要说什么。许柔趁机插科打诨,轻轻推了姑娘胳膊一下,说你去忙吧,这里没你事儿了。
服务员赶紧溜了。
小个子男人讨了个没趣,坐下来白了薛俊一眼。薛俊根本没接他的眼神,伸手插起一块西瓜慢慢吃了。然后说,味道还不错。
抬眼看一眼许柔,要不要来一块?
许柔一笑,说好。
2
那晚回去后,许柔翻了一下薛俊的朋友圈。
朋友圈里很干净,不是没东西,而是发的东西都透着一股子清气。没有转发的各类文章,没有情绪化的宣泄,没有斗图。而是隔那么几天,在应季的时节,转发一些应景的文字或图片。
比如最近的一条,是那首“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诗,以及满城飘飞的杨絮。
心头就是一动,那一刻许柔认定,薛俊,是个心底别有洞天的男人。
“三月杨花”许柔是知道的,指的正是此时,农历三月时节的飘絮。但许柔知道大多人理解的是字面意思,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比如,薛俊的朋友圈后面便有一条许柔跟薛俊一个共同好友的评论,原话是:兄弟,这杨絮满天跟烟花三月可是两个景。
薛俊一点不客气,回了两字,呵呵。
许柔也忍不住想呵呵一下。
当然许柔没有,但许柔知道了,在连她自己都已经适应并融入其中的俗世里,还有一个人,内心装着许柔心里也装着的那份倔强和清醒,以及追逐生命里那些小清新小美好的一厢情愿。
他们在热闹地入世地活着,但还有一颗偶尔出世的心。
当年,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许柔也不会转行,而且转的弯度那么大,她也算是在书香里长大,又从中文系毕业进了报社……
许柔走了神,回过神来后,把薛俊的朋友圈关了。她不知道,凭借那一星半点的默契,凭借那一瞬而过的眼神,凭借,他们风格相近的朋友圈……薛俊又是怎么看她的。
毕竟,她披了一件在男人圈里长袖善舞的外衣。
但许柔的确有一个和薛俊相似的朋友圈,而且设置了很少人可看,发的不是别人的诗词,而是她随手写的那些句子。
和每隔几天的一首歌。
许柔觉得,没有什么比诗词和音乐更能完好地诠释一切了,生活,命运,爱,希望或者绝望,根本不用说出来。
同样不转发各类文章,比如鸡汤,比如实事,甚至她自己经营的生意。
那个朋友圈,是许柔安放自己心灵的隐秘所在,甚至羞于在人前展示,但她还是把薛俊放在了这个朋友圈里。
3
后来又见了薛俊两次,没有比之前更亲近,依旧是淡淡的样子。
薛俊说,想来你会喜欢。
许柔怔了怔,那首歌也是她新近下载的,听了几遍,是真的喜欢。薛俊一直不说什么,但随便一出手,便碰到了她的点上。
也算不了什么巧合,许柔知道,薛俊看了她的朋友圈,或者,从头看到尾也说不定。
就像她也在某个晚上翻完了薛俊所有朋友圈一样。
后来,他们就这样隔三差四,会分享些东西给对方,但是并不聊天。
有时候许柔把薛俊分享的歌发在朋友圈里。薛俊也不点赞也不留言。
许柔觉得她跟薛俊,好像一起开启了年少时的那种感情游戏,知道彼此的存在,然后一言不发地相互注视,没有别的人知道,有点隐秘,有点愉悦,也有点说不清楚的纠结。
但没多久,许柔跟薛俊的关系,还是被摆到了明处。
那段,许柔在全力投标一所高校两栋宿舍楼的重建,用了很大劲,但关键部门始终没开出绿灯。饭以其他名目吃了几顿,现在礼是不能送的,不论是钱还是物,只能从其他渠道打通。竞争对手跟某领导沾了亲戚,所以难度很大。
许柔想做成,这个标如果中了,许柔可以在一段时间里松口气,不用再这么东奔西突了。
时间逼近,许柔都开始觉得心力耗尽没什么希望了,结果,薛俊竟然不动声色帮着许柔把关系打通了。
薛俊,给关键人物在高校正在评职称急需发稿子的老婆,同时在两家最牛气的学术期刊发了两篇文章。许柔也早听说,其中一家期刊拿钱都排不上队,要有人,还要稿件质量过硬。
薛俊把这个功劳堆到了许柔头上,凭借这点功劳,许柔攻下了最后一个环节,成功中标。
许柔不是感动了,而是惊呆了。薛俊在事情办妥后才告诉她,许柔觉得薛俊的这把力,出得太大,太重,太深情。
两栋宿舍楼当然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工程,但许柔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强,并且野心也不大,不过是想赚取到所需要的数额,让自闭症的儿子得到最好照顾。
这也是许柔当初一咬牙离开报社副刊,把自己扔进商海去拼搏的唯一原因。
4
许柔儿子两岁查出来有自闭症,男人受不了这个打击,竟然丢下许柔和儿子走了。
走了三年才回来办理了离婚。
许柔没跟男人就抚养费一事纠缠,从男人走的那天,许柔对男人的心就死了。
读中文的女子,心里固然装着比旁人更丰富的风花雪月,但恰因为如此,心死的时候也更加彻底。
儿子是许柔的一切,冲他,怎么拼许柔都愿意。
但如此家事,许柔从未拿出来跟任何人晾晒过,在这些年跟各路人马交手的过程中,她宁肯把自己伪装成贪钱的女子。
宁肯被鄙薄,不愿被同情。那是许柔的倔强。
薛俊这个不动声色的忙,帮许柔获取的不是一个项目一笔钱,而是她跟儿子的人生。
尽管如此,许柔在尘埃落定后,能做的,也依旧是……打了个电话给薛俊,许柔说,一起吃顿饭吧。
许柔自然备了厚礼。
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忙,何况这件事,薛俊也少不了花销的。
薛俊倒是答应了,选的吃饭的地方,竟然是一家年轻人聚集的串串店。
许柔说那有啥好吃的?
薛俊说那啥好吃?
许柔答不上来了,每天吃吃吃,如薛俊说,啥都一样,反倒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薛俊说感觉半辈子没吃了。
许柔没再争,便去了。
环境倒是还不错。但周遭都是小了他们一个辈分的年轻人。
要了两瓶啤酒,咣当咣当碰着喝。
吃到一半的时候,许柔把给薛俊准备的装有卡的信封放到桌上,说差点忘了。
薛俊抬眼看了许柔一眼,说没必要吧?
许柔说,不是那个意思,这件事你费心费力也就罢了,不能让你再费钱。
薛俊说,我既然能做,就有我的门路,没费什么钱。再说,你赚钱也不容易。
不知怎么,许柔鼻翼一酸,但迅速用一个得体的笑拦住了那股酸涩。
许柔说,比起很多人,还好。
薛俊说,我不是说你赚钱的方式,而是……一个心里霁月清风的女人,每天做不喜欢的事,吃不喜欢的饭,见不喜欢的人,那才是真的委屈。
一下子,许柔没能拦住内心的触动,锅底氤氲热气里,许柔的眼睛迅速潮湿了。
许柔起身去了洗手间。
5
回来后,两人没再提这个话题。
然后薛俊说起多年前,上大学,喜欢过一个女生,为了请女孩吃顿饭,自己要挨饿好几天还要装着大义凛然。
许柔便笑。她也曾经是有过那种待遇的女生。而现在,她是个为了自己和儿子挣扎于泥泞中的女人。薛俊看到她的霁月清风,但许柔知道,她早就不是了。这些年,许柔在生活里打拼的每一个时段,交手过的每一个男人,但凡有半点儿暧昧的可能,对方也会释放出全部的气息来,要在这个颇有姿色的女人身上赚取点儿风月。
许柔并没有出淤泥而不染,不,她没有。在某些时候,许柔选择了半推半就。一是,风月,许柔亦所需。再者,对方有那么一点儿可取,比如相貌,比如情商,比如在某一件许柔需要其担当的事情上,付出了肩膀。
是的,许柔顺从了俗世里暗夜的不堪,从曾经爱过的男人抽身离去那一刻起,许柔就向人生不堪的那一面屈服了。
却到底也没能彻底,所以这些年,许柔唯一做到的,就是在心里留了那么一块儿空地,种植心灵里那点儿不死的对人生和情感有过的干净梦想。
许柔在薛俊这里,得到了满分的懂得。
然后吃完饭,薛俊说,我步行送送你吧,走走路。
许柔说好。
于是这对中年男女就在初夏的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的夜晚,走过了一个个可以停留的酒吧,一家家可以开房的酒店,肩并肩,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心无旁骛地走到了许柔小区门前。
停留了一下,薛俊说你进去吧。
许柔说,好。
许柔就进去了。
之后,也依旧在很多人的饭局中见面,但隔那么一段时间,也会单独一起这么吃顿饭,走走路。走好半天。
熟了,许柔也断断续续在知情人口中听说,薛俊其实是个风流的男人,凭借看似平淡但其实能量不小的权力,也猎艳无数。
就像许柔知道,薛俊耳朵中,也必定没少过关于她的风流韵事。
但是这些,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提过。他们聊其他,跟那些人与事完全无关的其他。
最亲近的一次,也是饭后,薛俊送许柔到路口时。等红灯,有风吹过,许柔心里不知怎么泛起一丝冲动,突然伸出手臂。
许柔说,薛俊,让我抱抱你。
6
是真的很突然,薛俊愣了一下。
许柔没管他,自顾自靠近过去抱住了薛俊的腰。
片刻,薛俊才两手举了一下似乎要回应,却还是停留在了半空。
许柔能感觉薛俊身体的僵硬,那是一种,在抵抗和接受之间徘徊的僵硬。
然后许柔在薛俊的手落下来之前松开了他,站直了身体。
薛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薛俊说,你呀。
许柔低了一下头,抿唇一笑,那是……青春年少时分的爱恋感,清爽,羞涩,激动而又克制。
薛俊又说,我们呀。
然后两个人四目相对了一秒钟,都笑了。
许柔走的时候,让薛俊站在那里看着她先走。许柔说,因为我是女的。
薛俊就笑起来,说走吧,我看着你。
许柔就在薛俊的目光里朝前走去。
内心有种说不出的笃定。
男欢女爱,从来就不是男女间最高级的情感方式,衣服脱去太容易,但那番“裸诚相见”之后,他们,也不过沦为了世间一对普通的烟火男女,在欲望的交锋里,那份情意,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许柔知道,如果她再朝前一步,他们也许会那样,说到底,薛俊也是个寻常男子。
但薛俊的不寻常,也恰是在这种寻常里。他不像别的男人,是直奔着许柔的身体而来。也许起初是,但当他懂了许柔,也发现她懂了他,他在她这里要的,便不再是性。
那是他对她的爱,也是他对自己的爱护。他和许柔存了一样的心思,那就是,舍不得用身体跟对方收场。一旦跨出去那一步,他们也许会有琴瑟和谐的欢爱,但注定会走不远。
许柔不舍得。薛俊,也不舍得。
许柔在薛俊的目光里朝前而去的时候,想起另外一句话:身体能靠近的人那么多,心意相通的有几个?
所以她要留着他,留在床笫之外,心灵之中,留在这孤单的人世里,用以,取暖。
许柔知道,薛俊,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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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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